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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里羞恨交加,兀自平复半晌,也难能忍气,只得可怜地望向皇帝,以求公道。
忽必烈却是出奇的平静,他已冷眼漠视许久,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突然笑了,轻轻踱步下来,走到安童面前,用脚踢踢他膝盖,示意他起身。
同僚面前,这番举动于他无异于羞辱。他咬住嘴唇,恨恨起身,望着皇帝,并无半分妥协的意思,因为忧急,眼睛泛红,几乎被激出泪来。看着他近乎偏执的倔强,皇帝脸上笑意更深:
“汝欲为百姓哭耶?汝欲为百姓忧也。卿既有此心,何不为朕分忧,为国分忧?汝乃朕之宰相,非民之宰相。不用桑哥,谁为朕敛财,卿可为之乎?若不可为,无复多言!”
安童闻言,如遭雷殛,犹如失了魂魄一般,眼睛空洞茫然,怔怔下泪,口中喃喃:“陛下欲富国,亦当取财以道,施发仁政。否则民不存,国焉在,陛下又何以自处?”
“可朕要救钞法、筹军需,以防乃颜!若乃颜兴乱,朕无钱粮以对,亡国指日可待!”
一声怒喝轰然响起,皇帝骤然爆发,声如雷霆过境,震得整座营帐摇摇欲坠。震怒之后,帐内犹有回音,而后是骇人的沉默,如致命的毒酒,慢慢沁入人的肺腑,迫得人几乎窒息。
“陛下欲敛财,总有一百个理由;陛下欲富国,也不止这一个办法;陛下欲用人,国人可用者岂止桑哥?臣今日言尽于此,听与不听,全在陛下。臣无复多言。”
安童冷淡一笑,抬头谛视皇帝,神色全无顾忌。两人沉默地对视许久,几乎又要酿成一场风暴。他却突然收回目光,正色一拜,而后不顾皇帝意旨,径自离帐而去。
第242章 钩考
看着那个决然离去的背影,皇帝一时惊愣失语,待回过味儿来,不由气结:他向来说一不二,独断专行。对他而言,安童的行径太过傲慢,皇帝何时受过这样的藐视?
“丞相性情耿介,并非有意,陛下又何必置气?”桑哥观望片刻,淡淡一笑,上前解劝。
忽必烈仍面色森然,牙齿打颤,气得浑身发抖。不意间抬眼望我,目光中更带了几分迁怒。我心底冷哼一声,索性别开了目光,不予理会。皇帝愈发忿然,转顾叶李和赵孟頫,二者皆是敛眉低首:两人不过是新晋的南人官僚,对此又怎能插得上话呢?
忽必烈兀自气闷半晌,也觉得没意思,只得把这股怒火强压下去。待他平静下来,桑哥又小心探问:“如今丞相和陛下各执一词,互有抵牾。臣愚钝,钩考一事,究竟应该如何,还望陛下明示。”
他如话家常,语气再寻常不过,皇帝闻言却眸光一寒,眼神也变得劲厉,眯着眼冷冷逼问:“你少装糊涂!朕的意思,还不明白?立即着手去办!”
皇帝气势凌人,冷酷下命。饶是盛怒过后,也绝非意气用事,他想必早已拿定了主意。
赵孟頫堪堪抬眼,眉头深皱,望望皇帝面色,欲言又止。叶李仍是不发一言。忽必烈将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留下桑哥,让余人皆退下了。
……
鹰架处离皇帝营帐不远,我走近前来,立在一侧,看着昔宝赤放出鹰隼,又一只只召回来,喂水喂食,百般伺弄。周遭天鹅被猎杀几近,海青往返飞了几回,最后仍落回鹰架,精疲力竭。我百无聊赖地看了许久,已等得十分不耐,直到此时,才见那人从皇帝营帐里走出来。
桑哥甫一出帐,便有内侍簇拥上前,殷勤地迎送,而他亦十分坦然,任众人团团围簇,争先恐后地赔笑问好。
便是连丞相也未有这般威风,他尚未拜相,派头却已摆足。我心底冷嗤,旋即不做他想,轻轻喉咙,遥声开口:“院使大人!”
他闻声驻足,待看清我,也未觉惊讶,立时趋步上前,作揖见礼:“臣怠慢了,公主有何吩咐?”
我也不言,抬脚走向营帐西侧的密林处,这里清净冷僻,再无闲人。桑哥见状,也不多问,识趣地跟了上来。待我停下脚步转身看他,他也一并停住,与我隔出恰到好处的距离。
“敢问公主有何教诲?”他又是揖了一礼,而后起身,脸上的笑意可以称得上优雅。我没说话,只是静静打量他。桑哥颇具才识,通蒙、汉、回、藏多种语言,其举止风度,自是阿合马之流所不能比。单论相貌,也是不俗,且其处事果决,精明强干,行止间更平添了几分风采。
可若不论皮囊,他想做的事,他心底的欲望,与阿合马又有何两样?
我无声一叹,转而望他,他脸上笑意更深,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住我,颇为大胆。我不理会他的无礼,只道:“大人可曾读过汉人史书?桑弘羊,宇文融之辈,或有耳闻罢。”
桑哥一怔,脸上笑意一时凝固,很快又恢复如常。我并未给他开口的机会,续道:“不知史书也罢。有阿合马在先,大人还要重蹈覆辙?便不想为自己留条后路?”
这里并无旁人,我毫不避讳地指明他可能的命运,只望他能及时收手。可他只是微微颔首,凝神沉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