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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神采焕然,他扬眉一笑,显得俊朗又神气。我心中暗暗称赞,嘴上却不理会他的话,只问:“今年飞放,你父王没随同出行,身体可还好么?”
上次见到真金,还是年后和安童一同探访那日。安童说的话,也不知他听进了多少。我只知道,皇帝不顾太子谏阻,在卢世荣的提议下,生生废罢了江南行御史台。御史大夫玉昔帖木儿乃“四杰”后裔,与安童同样出自蒙古人中最为煊赫的家族。饶是如此,他也险些被卢世荣架空。
御史台掌纠察弹劾之职,先前御史中丞崔彧因弹劾卢世荣被罢黜,此番江南行御史台又遭废罢,台察诸司人人震怖,一时间无人敢出头弹劾,对卢世荣的种种非议都被生生压制了。
“姑姑也知道,”铁穆耳叹了口气,“因卢世荣废罢行台一事,父王出言劝谏,遭了皇上忌讳,一时忧心,旧疾缠绵不去。又怕耽误去上都的行程,此番才在宫里静养。好在太医悉心调护,病情已无大碍。”
我寻思片刻,才放下心来:真金身体应是无事,否则铁穆耳也不会有心情在此跑马飞鹰了。
“太子与皇帝意见不和,你又怎么看?”我突然发问。
“……”铁穆耳始料未及,愣了半晌,才挠挠头回道,“皇祖父稳坐汗位多年,行事自有道理。依我看呐,”他稍稍放低了声音,“父王也是太耿直了。陛下又是四处用兵,又是大行赏赐,没有钱财哪成呢!卢世荣能得圣宠,自然有独到之处……”
我讶然一笑,心思转了转,又问:“皇帝做的事,便都是对的?”
他又是一愣,疑惑地看着我,而后慢慢沉静下来,低声嘟哝道:“无论对不对,皇上总有他不得不做的事。他老人家的心思我不敢揣测,只是这么多宗王勋贵,若不赏赐如何安抚;海外诸国,也总要一一征服;皇上要建立比先祖更大的功业,不去征战可怎么成?”
“征服之后呢?”我微微一笑,“为君之道,可不止于征服,铁穆耳,你还需多想想。”
他再次陷入沉思,出神之际,我早已拍马走了。骏马疾驰,两翼生风,一路驰骋间,仍觉心绪纷纭:我为何要对铁穆耳说这番话?就因真金生病,平白让人担心么?可为什么是铁穆耳?如果遇上的是他哥哥答剌麻八剌,我还会如此么?
冥冥之中做出的言行有何预示,我一时难以参透,只觉前路越发莫测。皇帝太子,朝臣百官,全都各怀心思。种种道路之间,我又该如何选择呢?
马儿跑得迅疾,一路驰过,我几乎撞到迎面而来的人。将将擦身而过,我才勒住马头,那人却依旧是风雨不惊的好气度,下马后恭恭敬敬地揖了一礼,面色如常:“是臣鲁莽,险些冲撞公主,望公主恕罪。”
我微微一怔,旋即一笑:“原是史左丞,不必多礼。”
“臣只想着追那只天鹅,怎想有幸遇见公主?也是巧了!”史彬笑道。
一看到他,我便忍不住问起云轩儿。史彬却只轻描淡写地带过几句,并不愿多谈,待我问起慕之,他只回道:“慕之能得公主眷顾,何其幸也?可惜年纪尚轻,行事还欠周全,入了都堂,便不能像学中那样意气直言了。”
“此话怎讲?”我不由想到一事,闲闲问上一句,“慕之不过一小吏,还能惊扰到什么大人物?莫不是卢右丞……”
史彬不意我会有此一言,一时失悔,却也只能圆道:“慕之出入都堂,职位再低,同相公们也总有照面的时候。一言一行,都不容有失。好在有臣照应,并未有人为难。”
“原是我多虑了,”我轻轻一哂,“以卢右丞的做派,连玉昔帖木儿都不放在眼里,如何会在意省中一小吏?”
史彬任左丞是因卢世荣提名,对其所为,他又作何想法?我不免好奇起来。
他知我有意探问,思忖片刻,轻轻笑了:“卢大人行路艰难,臣全看在眼里。他为国理财,总是免不了招人谤怨。公主于此,怕是多有误会。”
我摇摇头,不以为然:“卢世荣所为,分明是封驳异见。朝中上下一言,事情便能做好了?”
“卢右丞上任不足十日,崔彧便上书弹劾。台察所言,便都是公正无偏?怕是不乏有人公器私用罢。”
史彬面色和悦,话语却有凛然之意。我惊讶于他的直言,而后也恍悟过来:当初阿合马倒台,史彬备受牵连;此番若再度受挫,怕是仕途无望。无论如何,为了自己,他也得搏上一搏。
“台察官只道卢右丞效法阿合马,大兴盐铁榷卖,与民争利。可这争的是谁的利,公主可曾想过?”
“愿闻其详。”我不动声色,示意他说下去。
“就拿酒课一事来说,地方酿酒每日用米大概二千石,以大都为例,用米一石,需课税钞十两。而今诸路上奏每日用米仅三百六十石。地方富豪渔利侵吞,奸欺盗隐,大抵如此。卢右丞建言增加课额二十倍,绝非毫无凭据。”
他目光灼灼,饶有深意的一笑:“若将这巨利尽收朝廷,卢右丞怎能不遭人谤怨呢?”
“我懂了,”我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