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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子孙孙,也不做元臣?南人世世代代,都要葬送在缅怀旧国、卑微无益的情绪里,成了不死不灭的孤魂?人这一辈子,不该这么活的!”
“他人如何取舍,我无从置喙,”文天祥虽悲恸难抑,头脑尚算冷静,“而我既食宋禄,绝无弃绝故国之理。天祥唯求一死,陛下无需再言。”
“你、你先退下!……来人,把文天祥带回去!”
皇帝突然变得烦躁不已,挥挥手将人轰下,跌坐在御榻上,神思却不知游走到何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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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忽必烈又召集众臣讨论文天祥一事,有大臣立即上奏:“文天祥一心求死,当从其所愿。”文天祥昔日同僚,如今的户部尚书王积翁却苦苦恳求:“天祥心意不改,不如放之为道士,以显国朝盛德。”
参知政事麦术丁闻言,冷嗤一声:“文天祥若释之不杀,只会徒留隐患,南人若借其名举事,又待如何?”
一句话说的王积翁哑口无言,皇帝也因此陷入了沉思,闭目思虑半晌,终是苦笑道:“朕还是不甘心呐!”
他目光陡然一凛,似是已下定了决心。我心下一沉,忙进言道:“陛下久久未决,必是于心不忍。前番既已下命将瀛国公和南宋宗室遣往上都,不如让文天祥从其行,以绝南人之念。或命其出家为僧,着人严加看管,未为不可……”
忽必烈瞥了瞥我,目中微露笑意,默然片刻,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我还欲再劝,却被真金拦下:“强命其出家为僧,与囚禁又有何区别?天祥若在,于南人而言,终是个念想。如被人劫取,举而起事,实乃大患!他若脱身,未必不会再举兵反元……”
太子言罢,麦术丁从旁极力附和。我恼恨地瞪了他一眼,心中如火灼烧,却无任何办法。连我也不得不承认:此时的文天祥,徒留无益,只是隐患。
“他既一心求死,便成全他罢。”良久,皇帝沉沉一叹,似是疲倦已极,揉着额头苦笑不止:“天祥、宋瑞……好男子也!惜不为我所用……罢!罢!”说完,将众人轰退,独个去往后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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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元十九年十二月,皇帝终于痛下决断,文天祥被送往大都柴市口。这一日,阴云浑重,暗无天光。大风啸叫着刮了一阵儿,便带出纷纷扬扬的雪花来。
可这寒冷的风雪,却冻结不了人心。听闻南人中最硬气的一位大臣将被处死,京师百姓纷纷涌上街头,随着囚车一路挤到刑场。让人不解的是,在这数九寒天里,衣衫褴褛的囚徒精神尚好,全无半分惊惶模样,一路且歌且行,悠然自得。
围观的官民瞠目结舌,议论不止:这哪像个临刑赴死之人?哦……是了,这人连皇帝亲自劝降都不应,本就是不畏死的!可天下怎会有不贪生怕死之人,高官厚禄锦衣玉食,有何不好?留梦炎等南宋降臣,不照样活的心安理得么?若一心求死,又为何在牢中忍辱三年,难道只为等个今天?
百姓们摇头惋惜,却是无法理解。
我亦做寻常打扮,随着人群一同涌到刑场,只想见证他人生最后的时刻。文天祥被推到行刑台前,面对着高高在上的监斩官,仍不下跪。那官员亦是摇头叹息,着人喊话道:“文丞相,皇上有言,若你诚心归降,明日即可为大元宰相,如此可好?”
文天祥面无波澜,只是轻嗤一声,没有回应。监斩官知他心意无改,便不再劝,只道:“汝还有何心愿?不妨说出来。”
这囚徒只是向监斩官轻轻一揖,而后转身朝南,撩起破烂的衣摆,郑重跪下叩首:“吾事毕矣!”
他此言一出,监斩官立时会意,攥拳犹豫半晌,终是一咬牙,掷出了火签。我眼睁睁看那木牌落地,呼吸一时窒住,再一转眼,刽子手得令,行刑刀已高高扬起。我不由得低呼出声,仓惶转身,再也不忍多看一眼。
时间并不是很久。只闻一声钝响,人群中陡然爆出一片惊骇至极的呼喊,四下登时混乱起来,而后便是惊叫、哭喊、哀叹、痛惋……嘈嘈杂杂,纷纭不止,如风雪一样,无休无止。我愣怔许久,才确认一事,却仍不敢回身去看。
抬头一望,天穹越发晦暗,云层堵得严严实实,遮蔽了一切光芒,头上风雪仍是无情,纷纷扬落永无止境。可地上鲜血犹温,那英魂并未走远。
不忍再滞留,我踉踉跄跄挤出了人群,耳中仍是议论不休的人语:
“这蛮子丞相,看着单薄瘦弱,却是有骨气的很!好人呵,可惜了!”
“是呀,怎不可惜?若这秀才归顺我朝,做个宰相,必也是一代贤相!可惜喽!祸害遗千年,良臣不久长。那个阿合马怎么就能为非作歹二十载?连安童丞相都被挤兑到边关了……”
“安童丞相?呵,他离朝快有十年了罢!阿合马都被人弄死了,也不见着他回来,听说是被囚在西边某位大王的手里……”
“诶,要我说,这安童丞相久久不归,莫不是也同这文相公一样?……”
脑中轰然一声,眼前一片眩晕,我双腿一软,便要直直栽倒。老总管巴根急急搀住了我,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