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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下惘惘,忽觉一切都了无趣味:等待也好,放弃也罢,对于远在天边的那人,左右是没有结果的。一个人没有期待时,痛苦便不是痛苦,执念也只是残念。
“哥哥跟我说起此事,又是何意?”我握着汤匙,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碗沿,那声音单调空洞,一如我此时阑珊萧索的心境。
真金郁郁一笑,刻意避开我的眼睛:“普颜忽都已有意改嫁,你呢?便不能让额吉省心么?”
言罢,他也不看我,只是抬箸夹了菜肴,一面低头吃了,一面等我回应。
我默然良久,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忽闻有人在外间急喊“太子”,真金闻声,手骤然一顿,悬在半空,扬头肃声道:“进来!”
敢在太子用饭时打扰的,也只有他的近侍完泽了。他急急慌慌地撩帘而入,气息还未喘匀,便急道:“崔斌崔左丞被阿合马诬害,现已押赴刑场了!”
真金手中食箸登时坠落,砸出一阵尖锐刺耳的乱响,他在震惊中缓缓起身,怔了片刻,忽而厉声道:“快!拦下他!务必保他性命!”
完泽得命,顾不得思量此事是否合宜,急遽转身而去。见他离开,真金才颓然落座,闷闷低头半晌,忽而倾身一扫,将桌上盘盏尽数挥落在地。我只无声地望着他,任这片冰冷的破碎声起落不止。
……
崔斌其人,我记得再清楚不过。当初忽必烈欲拜安童为相,曾暗示崔斌征询众意,那个汉臣像健迈的蒙古男儿一般,在马上踏蹬而起,振臂高呼:“皇上有旨,任安童为相,可乎?”
回应他的便是一阵又一阵如雷般轰鸣的附议和喝彩。
多年以后,当那些昂藏豪迈的身影已如流水般逝去,不变的只有铮铮傲骨和坚韧心志。至元十五年,崔斌曾奏言阿合马“溺于私爱,一门子弟,并为要官”。后来,崔斌任江淮行省左丞,力除当地渔民蠹国之政。阿合马自然怀恨在心,不久寻机诬陷,崔斌此番获罪致死,便是阿合马的手笔。
真金终是晚了一步,完泽赶到刑场时,崔斌早已是刀下亡魂。
我心中恨意沸腾:这些年来,何止是崔斌?秦长卿、亦麻都丁、刘仲泽、阿里别,一一被他诬杀;许衡、廉希宪,被贬黜冷遇,乃至伯颜、安童,或被构陷,或遭排挤……自下而上,凡是不阿附之人,尽遭迫害。至于淫掠人.妻,强索民田,大行专卖,狂征暴敛,滥发纸币……这一桩桩事,都足以死罪。然而,忽必烈只是看不见罢了。
算算时日,高和尚入军中已有两年,也不知张易要谋划到何时。若非察必此时卧病,我恨不得立时起事,要他性命。
待跟着真金进了皇帝寝殿,我才堪堪平复心头怒意。阿合马恰好也在御前奏事。真金见了他,本已铁青的脸上更是怒气勃长,眸子里几乎炸出了火。向皇帝躬身行礼后,便几步掠至阿合马面前,一言不发,猛地一拳将他掼在地上。
阿合马一头栽倒在地,肥肿的身体砸出闷响,他费力地翻过身,鼻间便有污血簌簌淌落,官帽早已跌落一旁,他顾不得拾起,只是茫然又恐惧地看着太子步步逼近。
容不得他躲避,真金大步跨过来,拎起他衣领,一拳又一拳,沉默地砸下去。那拳头又密又狠,擂得阿合马头晕眼花,连哀叫求饶的力气也无。
面对这场景,皇帝竟出乎意料地沉默,只是冷眼旁观。我见他无动于衷,一时便也未上前阻拦。阿合马那身肥肉,还是禁得起真金这点拳脚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真金都觉得手掌酸麻,才住了手。阿合马面上血流纵横,几乎不省人事,被人生生拖出去了。皇帝吩咐御医为其诊治后,才缓缓地坐下来,淡淡瞥了真金一眼,眼神平静却有力。眼前的老皇帝须发斑白,一双眸子却如深渊一般,似已阅尽了所有的惊涛骇浪。
“太子这一番拳脚,可泄了心头火气?”忽必烈如话家常般,语气波澜不惊,又抬眼瞥向我,眼里似带笑意,却看得我遍体生寒:“公主旁观许久,可也看尽兴了?”
真金哪料皇帝开口便是这般言语,一时间茫然若失,不待回话,皇帝又道:“若是消了气,便退下罢,去看看你母亲。”又顺道瞥了瞥我,眼里是同样的暗示。
目睹宰相被太子拳殴,做皇帝的,却依旧心平气和,毫无问罪的意思,着实令人不解。真金一时无措,越发猜不透皇帝心思。刚刚盛怒之下,他几乎忘了此行的目的,待冷静下来,才抢声道:“陛下,难道崔左丞便白白冤死了!?”
“他按罪惩处,何谈冤死?”皇帝抬了抬眼皮,目中尽是冷意,“太子如有异议,可下命有司复核,如今你也参政了,这样的事不要叨扰朕,自己斟酌处置便是了。”
言罢,皇帝就势往榻上一歪,几欲睡去。真金紧紧握拳,咬牙恨了片刻,终是无法。忽必烈看似放权,实则紧握要害,真金刚刚预政,处处谨小慎微,哪敢有半分逾越。论断生死这等大事,他还做不了主。
见他忿然无计,忽必烈很是满意,太子如何年长,终究还是自己的臣子,自己的儿子。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