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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马,也填不满心里永远的缺憾。
心中痛极恨极,却无计可施。忽必烈揩去我脸上的泪,自己却犹带泪水。他同我对视片刻,而后忍泪道:“察苏,你想不想救你的兄弟?”
“……”我一时不解其意,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顾不得问明,便忙忙点头。
“那么,你务必帮朕说服伯颜出征!”皇帝望着我,语气强硬得不容置疑。
……
因这西北叛乱的消息,我本有起色的病情复而沉重。顾念忽必烈的嘱托,我欲强撑病体拜访伯颜,却被父母拦下。察必把我接到身边亲自照护,忽必烈也时常探问,并命帝师八思巴做法事为我祈福。
因有心事,夜里也难以成眠,纵然入睡,也每每从噩梦中惊醒。在那梦里,天空一片血红,草地一片血红,满世界都是漫无边际的一片血海。失去首领的元军土崩瓦解,亡命奔逃,逃不过的,或被溺杀,或被火烧,或死于乱箭。而他们的首领——被部下出卖的皇子和丞相,同样身不由己。海都、忙哥帖木儿等人聚众审判,以背叛蒙古传统和大札撒的罪名将其处死。海都以施恩般的态度,赐予他们贵族式的死亡方式。两人的身体被裹于皮革之中,曝于烈日之下,数十个行刑官从上面纵马驰突,激荡起无数腥气弥漫的烟尘……千骑踩,万马踏,直到两具皮囊变作碎泥,也不会有一滴鲜血暴露于外……
我从梦中陡然惊醒,浑身遍是冷汗,沉寂的黑夜里,心跳声也清晰迫人。下意识四处摸索,周围没有粘稠的血液和破碎的尸骸,有的只是身下冰冷的枕衾。
察必和豁阿闻声寻过来,慌乱地擦去我额上背上的冷汗,我却渐渐清醒,攥住被角,定定道:“我明日就去见伯颜。”
……
叛军一起,声势浩大。昔里吉和脱黑帖木儿以皇子和丞相为质,结好于海都、笃哇。原本防御西北的军队,在叛王的率领下,举兵东来,袭击乞儿吉思地区,甚至侵扰和林,掠走成吉思汗的大斡尔朵。弘吉剌部的只儿吉台也举兵声援,杀害驸马斡罗陈,围困囊家真公主于夏营地。
西北防线彻底崩溃,畏兀儿部也爱莫能助。昔里吉叛乱同时,笃哇趁势进军,围攻哈剌火州达六月之久,亦都护火赤哈儿的斤死守不降,双方僵持不下,亦都护不得已献上公主求和于笃哇。面对汹汹叛王,火赤哈儿的斤虽难抵御,坚守不降已是对元廷最大的忠诚。他这份孤胆忠心,是否也出于当年兄长曲律的斤被海都等人害死的仇恨?
皇帝虽然焦头烂额,平叛部署却有条不紊。急命南征军将领李庭、刘国杰率军出发,讨伐叛王昔里吉。然而,二人部下多为汉军,想要震慑骄纵跋扈的西北诸王,非蒙古人为将不可。那么最合适的人选,除了平宋归来的伯颜,还有谁呢?
昔里吉之乱狂潮席卷,惊得朝野上下震动,伯颜却在家中安然不出,俨然一个隐世闲人。风雨惊不到他,狂澜扰不到他,连皇帝的政令也奈何不得。早在我探访之前,忽必烈已下命伯颜领兵,那厢虽接了旨,却无明确的回应,也毫无动身的迹象。皇帝一忍再忍终于无策,只得请托我再去说服。
此时已是九月,天气渐寒,秋草枯黄,百花早已萎落了,原本了无生气的时节,伯颜家中却仍有一番昂昂的气象。园中苍松劲柏轩然挺立,经霜履雪之后仍留常青;花草却少见,许是主人不喜。我默然想着,由仆婢一路引了进去。别速真早已迎出来,将我让进堂屋,却未见伯颜身影。我以为他仍在卧病,不由忧急,别速真只摆手笑道:“夫君在做祷告呢,我这便叫他过来。”
我愣怔片刻,方才想起伯颜本就是个基督徒。纵然风雨起落,纵然浮沉荣辱,这信仰却是片刻不曾丢的。我了然一笑,并未觉得对方怠慢,拦住别速真,只是静候伯颜。
约莫两刻钟后,伯颜才自祷告室出来。得下人消息,拾整一番,便到了堂屋待客。我起身相迎,默默打量片刻。比之下狱之时,他的气色好了很多,眼里也有了神采,却已非得胜归来时的意气扬扬,更多是一种冲淡平和。
伯颜见了我,郑重其事地拜了三拜:“当初全赖公主苦谏陛下,伯颜才得以脱罪,一直未能登门致谢。如今公主带病前来,臣实是有愧,还望公主恕罪。”
他只观望一眼,便看明眼下的处境,必是对朝事了如指掌。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之后的事便水到渠成了。
我淡淡一笑,待他行礼毕,才道:“丞相有功于国,却被无辜冤害,受了天大的委屈。陛下负疚于心,难以释怀。也亏得当初洗清丞相的冤屈,否则眼下这局面,哪里去寻靖边戡乱的良将呢?”
我话有所指,不光伯颜,连别速真都能领会,她遽然望向丈夫,眼神哀戚:“我哥哥陷于叛王之手,你就如此无动于衷吗?”
“夫人。”伯颜摆摆手,用眼神以示安抚。别速真见此,虽有万般不解,也得暂时忍下,“妾先退下了,公主慢坐。”
待别速真离去,伯颜将我让到上座,自己也慢慢坐下,苦笑道:“陛下让公主前来说辞,是不容许臣抗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