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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赏还当不起吗?”
忽必烈虽和颜悦色,然而一双眸子盯紧伯颜,眼神极劲厉,似要洞穿人心。大殿上也是一片屏息,因沉寂而显得压抑。我观望皇帝神色,又忆起之前真金打量伯颜的神情,心里恍悟过来:自伯颜回京,这一言一行,都承受着来自皇帝的考验。
伯颜只低着头,不敢直视天颜。在皇帝的君威下,他不似在城外那般自若,后背绷得极紧,像是撑满的一张弓,小心斟酌着分寸,不敢有丝毫懈怠。见他这般,我心底生寒:在朝堂上,身为臣子的伯颜,在某些方面应是比我更了解这位天子的性情和想法罢。
我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目光却下意识去寻殿中某人,果见外命妇中别速真神色紧张,满脸忧惧,眸光全都倾注在丈夫身上。我向她以目示意,叫她宽心,她却丝毫看不见。
“伯颜自西域来,本是没有根脚之人。蒙陛下赐婚,又赏下大官职,才得有今日。此番平宋,全赖陛下成算,诸将协力,伯颜哪有寸功?陛下折煞微臣,臣不敢受赏。”
此言与之前如出一辙,忽必烈静静听着,见他话语沉静,并无作伪之意,审视半晌,方满意道:“丞相何来此语?朕岂会薄待有功之人,叫天下寒心?且安心领赏罢。”
伯颜又推辞几番,见皇帝情真意切,方谢恩退至一边。皇帝又坐回宝座,命礼官宣南宋君臣。一时礼乐大奏,诸人在怯薛歹的导引下缓步入觐。
因有圣意,宋人衣冠不改,是以诸人仍服宋室朝服冠冕,同殿中蒙古君臣的质孙服相比,又是另一番风貌。走在前方的两人,身形甚是纤弱。小的那位,不过是六岁稚子,似是得了教诲,不敢随意张望,只紧紧攥着身旁妇人的手,迈着小小的步伐紧步朝前走着。他身侧的妇人也不过三十,虽身姿瘦削,因穿着华服,自有一番气度。两人走至殿中,朝忽必烈、察必二人跪叩。二人身后还有南宋宗室大臣也跟着一同叩拜。
“臣妾全氏、臣赵显叩见二圣。”
沉寂无声的大殿中,全太后和小皇帝的声音宛如风中芦苇一般纤柔,叫人不忍卒听。满殿黑压压跪下的,是一派宋国衣冠,与周围高坐的蒙古服饰相比,更让人别生感慨。这殿中臣服的,岂止是一对孤儿寡母,而是两宋沉甸甸的千里江山。而这大好山河拱手让人的罪过,岂是应由这可怜妇孺一力承担的?家国沦丧,到底又是谁的罪过?
众人叩拜有时,就闻殿中一片片隐隐的哀戚之声。忽必烈俯视着阁上众人,眼中喜悦终是化作一叹,和悦道:“众卿都起身罢。太后和宋主远道而来,风尘劳苦,赐座!”
全氏和幼帝连忙谢恩,仍是跪伏于地,不敢起身:“陛下免去系颈牵羊之礼,臣不胜感激。陛下宽仁,臣必诚心归附,以报圣天子厚德。”
听他们这般言语,皇帝动容有时,旋即挥挥手:“都起身罢。”而后命怯薛歹扶太后宋主入座。察必一直默默目视着这对母子,神情忧戚,脸上并无喜色。忽必烈无意间瞥见她这副神情,目露不解,一时也没说什么,只叫礼官宣读封赏。
小皇帝赵显当即被封为瀛国公,授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大司徒,太后全氏被封为郡夫人,宗室重臣也都有相应封赏。而后不免又是一番叩拜谢恩,南宋君臣穿着异国衣冠齐齐山呼叩拜,一时让皇帝的尊荣和威望达到了极点。忽必烈心情格外舒畅,而后免了礼数,宣布开宴。诸人依序坐好,便有宝儿赤、答剌赤端着酒肉奉到众人面前。
全太后和小皇帝颇得忽必烈殊遇,紧挨着诸王公主坐下。然而面对食案上的异国珍馐,哪里下得了口,只是低首坐着。不多时,那小皇帝竟盯着眼前的烤羊腿哀哀地哭出声来。全太后急急哄劝,好一阵儿才安抚住幼子,而后又连忙起身,向亲自来敬酒的皇帝谢罪:
“今日是陛下吉日,幼子无状,还望陛下恕罪!”
忽必烈正在兴头,怎会计较这些微末小事,畅笑道:“夫人言重了,二位远道而来,必是不适应异国饮食,不妨事的。”
说罢,便亲自劝酒:“朕有招待不周处,夫人但说无妨,这杯酒还请夫人饮下。”
全氏心里忧惧,哪里敢推辞,忙谢恩接过,一杯满饮而尽。她似乎不适应马奶酒的口味,饮得辛苦,待酒水咽下后又生生忍着,不敢咳出声,一时忍得脸色发红。忽必烈见了,也体贴一笑:“夫人不惯饮蒙古奶酒,不必勉强。”随即命人端上汉地酒水果饮。全氏见皇帝通情达理,心下一酸,竟似要落泪,仍一力忍着,只偷偷用衣襟擦拭眼角。
皇帝之后,又有皇后、太子轮番敬酒。全氏都一一饮下。察必并不端着皇后威严,只像对待自家姐妹一般,执其手嘘寒问暖。又拉过幼主赵显,弯下身一番耐心的哄弄,小皇帝虽年幼,竟颇为懂事,也不哭闹,只安静规矩地谢恩问好,乖顺地让人心疼。
察必见状,不忍道:“天可怜见,你母子二人为何生在皇家?”全氏听了,又不禁潸然落泪。小皇帝却是懵懵懂懂,仰头睁着大眼睛无辜地盯着察必,像在无声地询问。察必见他这般,不得不安抚一番:“瀛国公不惯这里的肉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