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391
样的他于我而言,竟十分陌生。我暗暗打量,心下一叹:久历宦海的人,哪里还会是以前的纯白少年呢?
“大战在即,本应勠力同心,朝中再起纷争,怕是于大局不利。丞相如此打算,莫不是也存着一份私心?”
我一边察言观色,一边出言试探。眼下襄阳已破,守将吕文焕归降,对宋之战最大的梗阻已经清除,沿江而下直取临安不过早晚的事。忽必烈欲图大业,欲求富国,江南这一膏腴之地怎会放过?南宋立国几近一百五十年,朝廷腐朽不堪,败亡是大势所趋。这点我尚能预见,安童又怎会图谋私利而罔顾大局?
我的点滴心思都落在他眼里,他也不反驳,只道:“不错,我的私心,尽在于此。在其位,谋其政。既然身居相位,便不能容人肆意侵夺事权,否则便是朝堂最大的笑柄。且不论治平天下之道,一朝之相若不能为百姓铲除苛暴,我于心不安……公主,臣也想问您一事。天子在位,若只念着一家一姓,一味图谋事功而枉顾黎庶,徒知敛财而不知休养生息,难道不是最大的私心?”
“安童表哥,慎言!”我脸色煞白,忙忙叫他住口——他哪里来的胆子敢如此直言不讳?
他只摇了摇头,唇边蔓延着苦涩,眼神掠向远方,眸色像初春的草原一般苍凉荒芜:“圣上即位二十余年,海内兵戈不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而阿合马之流,只顾逢迎上意,从不知爱惜民力,哪里比得上文统先生当年?秦二世而亡,隋亦蹈其覆辙。辽宋夏金分裂数百年,眼下有归于一统的希望,我既渴盼,又满心畏怖……察苏,你能明白么?你站在我这个位置,就知道我真正惧怕的是什么!”
他语气沉痛,似是把掩藏许久的伤疤一点点撕开,痛处依稀可见淋漓血肉。我口舌发干,心里早已翻起惊涛骇浪:如今的时局,不正是到了同秦隋两朝一样的节点?眼下尚不至于此,而任凭阿合马膨胀下去,怕是国运堪忧。
及时打住了自己的念头,只能安慰自己蒙元绝非二世而亡。可若朝政酷虐害民,纵然国祚绵延千载又有何意义?
“我、我明白……”我讷讷道,心里像被掏出一个巨大的黑洞,里面深藏着所有的恐惧,“这便是《罪己诏》的用意所在了……”
“不错,借戏讽谏罢了。我穷尽所能,但凡能打压其嚣张气焰,都在所不惜。只是这戏,怕是说者有心,听者无意……”
“哥哥!”我心头一热,不禁出声唤道,“你不是一个人,我会帮你!只要我能做的,尽数帮你。你只说要怎么做。”
他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一时动容,怔忪良久,嘴角慢慢涌出酸楚的笑意,眼神也柔软下来:“有你这句话,便足够了。你能回来,便是我最好的慰藉。”
鼻子又是一酸,我眼睛发热,忙生生忍住:“你说的没错,我之前……是在逃避。阿合马苛政流毒天下,时局不幸,所有人都无法幸免,我又岂能独善其身?没有权力,我连朋友都保全不了……我……”
直到此刻,我才敢于直面内心的选择。我逃离深宫,逃离皇权,逃离公主之位,表面上是弃绝荣华,其实何尝不是逃避?藏身市井的我籍籍无名,唯求一身安稳,怕是早已忘记初心。只余他一人在宦海浮沉,上下求索而不得。
我突然心里发虚,连呼吸都轻了几分,垂着眼眸,不敢看他,也是头一次,在他面前放软了态度。
我的心事他已了然,却不点破,只是稍稍俯首,凑近了些,温煦的气息如春风拂面,似能熨平我深埋的伤痛。
他柔声一笑,语气温和得一如往昔:“我知你心里痛楚,圣上和皇后也是一样,只是苦于无从补偿罢了。答应我,安心留下来,别让父母老无所依……”
“……好。”我喉头哽咽,眼泪坠落,口中尽是咸涩。
第184章 询问
我回去时,女伴们早已聚在一起多时。早春尚且寒冷,别速真一行人窝在小营帐里,喝着奶茶闲聊着。身边有几个五六岁的小娃娃,应是她们的儿女,也不理会大人,自顾自玩在一起,不一会儿又飞出了帐子耍闹去了。脱脱真因捧着奶茶朝帐外高喊了一句:“都当心着点儿,小心磕碰!”别速真则笑道:“有宿卫在旁,不用担心。”
见我进来,她们忙起身相迎。脱脱真因顺势抱怨道:“有了儿女就是不得安宁,一颗心都系在这些小祖宗身上!”
我刚刚整理好表情,听了这话,心中一触,转而想到自身,脸色也僵了两分,勉强笑道:“脱脱真因这是羡慕我吗?不做母亲果真一身爽利!”
纵然嫁人生子,脱脱真因性情依旧粗疏。别速真早在一旁跟她使眼色,急的暗暗跺脚,奈何那位毫无觉悟。听我开口,别速真只好陪笑道:“她这个懒人,镇日里都想躲清闲,谁家孩子摊上这样的母亲,啧啧!”
沉默寡言的普颜忽都闻言,也忍不住噗嗤一笑,待目光落到我身上,不禁蹙眉:“公主眼睛怎么红了?”
她目光清澈如水,却如明镜一般照见我心底的隐秘。我心下一虚,不敢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