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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之余仍议论不休。有人提及这杂剧是大都路学的白学正特为云轩儿所作。这话一起,便有人来了兴致,开始揣测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隐秘情.事。还有人附会起来,说是不是有权贵看上了云轩儿欲巧取豪夺,白秀才苦闷无望之际才做杂剧以泄愤。更有甚者,居然声称此剧以武承嗣影射国朝权奸,说中书省里正有一位大人物权势熏天,欺男霸女,贪淫暴虐,家中姬妾竟达五百余人。此言一出,立时嘘声阵阵,聪明人赶紧缄口。也有人斥责说,若以武承嗣比国朝权奸,又置今上于何地?
话题至此,已经变得很不和谐了。虽然大元不兴文字狱,但若被别有用心的人拿到把柄,很难不引起风波。胡班主见状,立时让仆役们将观众们劝出场外,以便进行其他剧目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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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都在后面戏房里卸妆,我也撩帘进去,却见云轩儿珠帘秀师徒正坐在一旁喁喁私语。我一时尴尬,便想要退出,却被云轩儿唤住说不妨事。
我复又转身,跟珠帘秀问候一声,也得以近距离打量这个名伶。褪去脂粉的珠帘秀,比之台上,容貌算不上艳美,身躯甚至有些佝偻。然而,一旦看到那双眼睛,便再也挪不开视线。那双眸子如春如秋,温和又有威势,带着犀利透彻的冷淡,又有引人玩味的媚态,果然是在勾栏院里遍历风月的魁首。清高孤傲如云轩儿,在师父的训导下,亦不得不低头。
“你在真定三年,技艺精进,如今已能独当一面,这身技艺够你后半生无忧了。”珠帘秀看着徒儿,目光淡淡。
“师父谬赞,轩儿有今日,全赖师父悉心教导。当年轩儿任性无礼,弃师父于不顾,出走真定,让您在史公子前难做,至今抱愧于心……还望师父恕我无知之罪,莫断了这师徒情分。”
“呵呵,”珠帘秀笑了笑,冷淡的脸上终于多了几分温存,她细细审视云轩儿的眉眼,像是在欣赏自己精雕细琢的作品,“史公子宽仁雅量,怎会与我等伶人计较?只是你呀,为师还是担心你以后的出路啊!杂剧做得再好,待年老色衰,何以为继?指望白秀才,他那点薪俸,能养活你么?”
“师父!”云轩儿惶然抬眸,连连摇头,“梦石遭灾伤病未愈,轩儿若弃之不顾,攀附权贵,倒真成了无情无义的婊.子!”
“你倒是义气得很!区区伶女,自顾不暇,还妄想做救世的菩萨?”珠帘秀怫然冷笑,讥讽道,“迂腐!和那秀才却是脾气相投!”
“师父说的是,”云轩儿抬眸,眼角含着泪,自嘲道,“我和他,不过都是不识时务的愚痴。可若是失了这份痴意,我余生便没什么指望了……”
“痴儿!”珠帘秀顿足一叹,恨声道,“史公子尚不会强人所难,若遇上其他权贵,你以为这事是你想躲就躲的?白白唱了几年戏,却不知半分世道艰难!”
“若这世道不给人留活路,我也自有应对的办法。师父莫为我这个不肖之徒费心了。”她眸色一冷,神色是异常的决绝。
“你好自为之罢。”珠帘秀冷冷望了她一眼,拂袖欲走,戏房的门帘却被人骤然撩起,却是胡班主伴着一个陌生男子进来。观其相貌,却是个色目官人。胡班主殷勤地侍候在侧,那色目官人却正眼不瞧,径自走向云轩儿,趾高气扬地发问:“你可是云轩儿?”
“正是奴家。”云轩儿面色如常,看着来人,福了一礼,淡淡回道。
那人对着她的脸审视片刻,眼里精光流转,不知作何心思。云轩儿似有些不安,下意识回避他油腻的目光,却又不敢低下头去。胡班主也一瞬不瞬盯住那色目人,神色忐忑却又似带着几分惊喜。
“好娘子,你的好日子来了!”色目官人收回目光,阴阳怪气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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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轩儿名动京师,自然也逃不过阿合马的耳朵。前日里,阿合马命手下前来传话,命庆云班于二月二去平章大人府邸做杂剧。
得知这个消息,白瑀寝食难安,整个人都憔悴下来。
唤官身是乐户的义务之一,然而点名要求云轩儿去阿合马府邸做场,其中意味不言自明。阿合马荒淫无度,强索他人.妻女的恶事司空见惯,大都居民苦不堪言。对此,忽必烈却从不予追究。对于他来讲,只要能为帝国理财,阿合马贪恋美色的劣迹不值一提。
胡班主也左右为难:若应了,云轩儿定会落入虎口;若不应,以阿合马的权势,不难让胡班主家破人亡。米里哈得知此事后也极力劝阻,并道明当初她苦求进入庆云班的缘由。米里哈的父亲为求一官职,竟要把亲生女儿献给阿合马做妾。米里哈自然不愿,被父亲带到大都后就寻机逃了出来。好在她会些唱曲的本事,才得以在庆云班立足。
诸人苦苦思索三日,也没有两全的办法。以云轩儿的脾性,若是真被阿合马强纳为妾,不难成为另一个窈娘;白瑀又怎会袖手旁观,但敢与阿合马抗衡,下场不就是另一个乔知之吗?
白瑀和云轩儿日渐憔悴,我看在眼里,亦不忍坐视旁观,踌躇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如今能救云轩儿的只有一人了。
上元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