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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身在它头上亲了亲,然而刚直起身,回忆里的一个画面却突如电流一般将我击中,我用手撑住马背,浑身发软。
安童骑在马背上的身姿,我永远难忘。现在才觉得,他第一次看格日勒时的温情眼神,是我动心的开始。
平静的心绪又被打破,我捂住头,慢慢伏在马背上。回忆越深刻,越觉得痛苦。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念着旧情,又有何意义?想到这里,我越发羞愧;可对曲律渐生的好感,更让我难堪。这样心意反复,算什么呢?心理矛盾极了,纠结了许久,终于有了决断:过去已是回不去了。
我一狠心,马鞭甩了出去,抽在撒勒黑的身上,它扬蹄嘶鸣,肆意驰骋起来。
我不能活在回忆里,我的眼睛要向前看。
马儿奔着明净的湖泊一路跑去,曲律的斤呼唤着我,也一路跟了上来。
第120章 学字
还未到达别失八里,却已近年关。车队进入大漠深处,越发冷寂荒芜,好在随行人众多,也不觉得寂寞。
在沙漠里过了新年,继续北行时,已是第二年正月。
天气仍旧寒冷难耐,晚上卧在帐子里,也能听到呼啸的风声,风势猛烈,张牙舞爪地扑向帐子,几乎要把帐子撕开。我卧在狼皮褥子上,紧紧裹着厚被,浑身缩成一团,却还觉得寒冷。
每每夜深人静,就更思念起家乡来。也许忽必烈和察必此时正在温暖的帐殿里,捧着手炉,喝着热奶,看着杂戏;也许真金和阔阔真正在府中,逗弄孩子,一笔一划地教他读书写字;也许别速真和伯颜正被半岁大的小儿子折磨得精疲力竭;也许安童仍是寒夜未眠,在灯下处理政事,或许此刻已有佳人为他红袖添香了吧?
夜还不深。我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想着家乡和亲人,一时竟无睡意。索性披衣而起。阿兰在烛光下绣着荷包,见我起来,问:“公主睡不着,是太冷吗?奴婢再添点炭火。”
我摇摇头,走到书案前坐下,展开皮纸,又想给那木罕写信。我们一行已临近哈剌火州,再过一个月就能抵达别失八里,不知他现在在哪里?
这么想着,我突然想起送给八剌的请柬久久没有回复。派去的探马仍未回来,前方消息不明。
不过,曲律的斤这边的压力倒是小了许多。离斡端越来越远,离哈剌火州越来越近,一路上人烟多了起来。他也不再担心车队的安全问题。无论是海都或是八剌,若有意偷袭,要么穿越重重山脉,要么突破莽莽荒原,都不太可能对我们构成威胁。
是以大家都松了口气,夜晚仍有警备,可宴会比此前多了起来。有好酒的贵族经常通宵达旦,笙歌不绝。还有妩媚多情的畏兀儿姑娘,热辣的舞姿让寒夜都暖和不少。
我提起毛笔,侧耳凝神,不远处的毡帐里,仍能听到歌声祝酒声。晚宴还未散,我借口疲惫,先回到帐子里歇息。曲律的斤仍在席上。
给那木罕的书信不长,很快写好了。想到很快能见到他,我便不多费笔墨,尽快赶往别失八里就是了。
可八剌那里呢?就算他不赴宴,此战结束,察合台汗国与汗廷的关系,也需重新捋顺,早晚要与他交涉。不如再试探他一下。
我以自己的名义,重新写好一份请柬,递与阿兰:“明日把这个交给驿使,叫他送往八剌汗处。”
阿兰小心地收起来,回过身,见我在灯下出神的样子,便笑问:“公主,奴婢要不要叫来驸马陪您?”
我瞪了她一眼,斥道:“他还在酒宴上,扰他作甚?你再多嘴多舌,明日我就把你送到迭林的帐子里!”
哪知这招对她并不管用,这姑娘的脸皮厚实了许多,嘻嘻一笑:“那也得等公主与驸马琴瑟和谐,奴婢才放心嫁过去。你这边小王子还没生出来,待怀了孩子,谁来照顾您呢?谁有奴婢伺候得尽心呢?”
我没说话,抄起案上的笔,向她掷了过去。
毛笔只擦了个边,墨汁倒溅湿了她的袍子,她依旧贫嘴不止,跳起来,捧着袍子,故作委屈道:“这年头忠仆没法子做了!奴婢为主人尽心,反遭责打,哪有这般没道理的事!奴婢要找亦都护评评理!”说罢,还真提起袍子,要往外走的样子。
“走罢走罢!”我不耐烦地挥挥手。可经她一闹,心绪再无法平静下来,一本书也看不下去。阿兰虽是半开玩笑,可劝诫的本意我却明白。成亲四月有余了,还有名无实,若回到别失八里,曲律的斤的母亲问起来……
念及此,我羞愧地捂住了脸,脖子都烫烫的:阿兰说的没错,我不是决定忘掉过去吗?
抬眼撇撇阿兰,她正倚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奴婢明白公主的心思了。公主不必内疚,这也没有对不起安童那颜。你现在是亦都护的妻子。”
“出去!”我忍无可忍,冲口骂道。
她抿嘴一笑,慢蹭蹭地转过身,幽幽地掀开了帐帘,又回头看我。刚要出去,冷不防被人撞了一下,险些跌倒。
“活该!”我笑骂着,心里十分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