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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风停 作者:口红吊兰
美杜莎。
半刻后——
“美杜莎,拿头蹭我爸这只手。”
桑湉发完令,挪开厉桀搭在她肩膀的右手,归置在他膝头。
美杜莎乖乖地用大毛脑袋蹭啊蹭。
一下两下七八下之后,桑湉呼吸都屏住了。
是的没错她没看错,她爸缓缓抬起了右手,迟迟落向美杜莎的喯儿喽头。
“欧吉酱……我得告诉欧吉酱……”
人在至为激动时,总是难以置信所见的一切,能够率先想到的,亦总是最为信赖的那个人。
桑湉嘴里絮叨着要去找星野丰,脚却钉牢在原地。
耳畔这时响起星野丰喟叹的低语:“已经带桀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他的确恢复了一点点。”
桑湉没看星野丰:“您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离开日本那天的傍晚。我在院子里给桀读他最喜欢的《老人与海》。天上突然有一群鸽子飞过。桀听到,并抬头,一直望着它们飞得再也看不见。”
桑湉深深吸口气:“为什么当时没有告诉我?”
“薰酱说你跟人约了一场台钓赛。”
星野丰太了解桑湉了,她轻易不接私人赌鱼性质的比赛,一旦接了要么是赌注极可观,要么是有非接不可的理由。他怕影响她,索性想不若等她回来的吧。
桑湉问:“医生还说什么了?”
星野丰:“从桀的核磁共振扫描图来看,他仅仅是视觉和部分体感神经元与大脑又发生了联系。他能初步通过感官感觉到事物的存在,却没有能力在众多事物中将该事物辨认出来。他看到的、摸到的、听到的、嗅到的,只属于他知觉体验的当下。想像正常人那样,将这些信息汇聚起来进行归类,然后再与过去的全部经验相对照,从而得出结果……——这属于高级神经心理活动,因为桀的脑部受损程度太严重,他……办不到。”
作为星野丰一手调|教出来的好弟子,桑湉无比熟谙星野丰叙述的节奏,听到这儿她点点头,意思是:这段明白,过。
星野丰目色深重地扭头望住她,缓续道:“医生说,他的记忆障碍、思维障碍、失语和失认,想进一步地恢复,几乎没可能。他能有今天的改变,已然是认知症临床康复史上的奇迹。”
桑湉再点头,示意星野丰接着说。
星野丰闭目,摇头,艰涩道:“没有了。”
桑湉适才的惊喜震动他全看到了,他真担心她大希望下难以承受大失望。
而他带厉桀去医院做检查时何尝不企盼医生再说点什么?比如假以时日,终能康复;抑或心有所愿,必有回响……
奈何现实的残酷之处就在于,璀璨的彗星注定要以陨落为终结,凡有花开注定要以萎谢为句点。
厉桀的脑部受损既是不可逆的,不可逆的另一种解释是——回天乏术。
“好。我知道了。”平静地说出这一句,桑湉声音不再抖。
轮到星野丰声线发抖了,他说:“湉酱,对不起。”
言罢他向桑湉深深鞠下躬,伴着喉间按抑的哽咽。
桑湉如何能眼睁睁受他这一躬?一把托住他,她旋即将他紧紧搂在了怀中。
她那么高的个儿,做小鸟依人状明显不能够,搂着星野丰时她遂很自然地以脸贴着他的脸,交颈耳语道:“老师,人不能太奢求,不是吗?爸能切切实实地用‘大脑’看到了,这还不够么?我不介意我在我爸眼里是不是等同于一截树桩子,或一只毛色不一样的狗。他能感受、能触碰这世间万物死万物生,哪怕是初步,哪怕记不住,我也知足了。”
手臂勒着他,桑湉仿佛一下子回到小时候,开心或难过,她总爱用肢体动作来表露:“老师,您说得对,爸一直没有放弃他自己。我没有,您也没有——我们都很棒!”
星野丰不说话,事实是他想说也说不出。这个怪力萝莉哟……
他被她勒得额上冷汗都下来了!
好在桑湉很快省悟蓦地放开星野丰,觑着他一脸痛色不无懊恼道:“对不起老师,我弄疼您了吧?”
星野丰勉强捯了一口气儿,逐根儿揉了揉肋骨:“还行,没断……”
桑湉噗一乐,再次拥住他,不过这次她拥得小猫一样轻轻的。
她说老师:“您晚上有安排没?没有我们带爸出去玩好不好?”
星野丰说:“好。你想去哪玩?”
桑湉说:“我们去泡温泉吧?之前说了好几次,都给杂事岔掉了。”
星野丰说:“行。我下了课就赶回来。”
抬起手桑湉给他仔细抹净额上的汗,这也是她幼时常有的小动作。
然而她越这样他越难过。她表现得越喜悦越知足,他的良心越煎熬。
可他又能说什么呢?一路舛行长大的湉酱,本就要求得不多。
“我下午带爸去逛街。薰酱前阵子跟我推荐了一家和服店。”
回身蹲到厉桀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