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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风停 作者:口红吊兰
电话那头又一次响起物体的碎裂声。半旧的果6 plus里随即传来嘟嘟的忙音。
桑湉似无所觉低低呓语着:“妈,您走后,我跟爸过的每一天都很快乐和平静。所以谢谢您,当初丢下了爸和我。”
世界清静了。
苍海第三支烟吸完。
掐熄烟蒂扔到脚底下,口腔涩苦的烟味,让他想喝一口水。
可水都在苍漪那儿,他们这艘艇没放。于是苍海翻出口香糖,倒了两粒嚼起来。
嚼几下,他把口香糖盒子摊在掌心递至桑湉鼻子前。
桑湉没有接,仍旧捏着手机翘着大长腿。
不同的是她膝盖绷得紧紧并在一处肩膀亦僵着,空着的手攥成拳,颈弯着。
她当然没有哭,但全身都透着倦意与冷寂。目光虚虚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空茫茫一片。
苍海收起口香糖,有那么一瞬,想拍拍她肩或摸摸她头安慰她一下。然而踌躇再三,他也只是说:“别跟她计较,她看了两年的心理医生。”
桑湉微微提了提嘴角:“看来疗效甚微啊……”
苍海说:“你要是难受,就哭一哭。呃,我知道这提议挺蠢的,但——”苍海没有往下说,但如果你想哭,我绝对不会笑话你。
桑湉摇摇头:“我怕我一哭,就哭成她那样。”
尺八吹奏的古曲又响起,桑湉看也不看直接摁静音。
长长吁口气,她把腿放下,仍用英语既似对苍海,又似在自语:“我从来不敢轻易发脾气,遇到不开心的事尽可能选择忍。尤其搬来日本后,认识我的人都说我性子好。其实不是的。是我害怕我骨子里的疯狂基因苏醒了。”
苍海不知道说什么,便什么也没有说。
风比先前大,水波鼓荡着路亚艇晃啊晃。
桑湉把头缓缓仰在座椅背,抬睫望着天际自嘲地笑:“你家人有没有说过我在沈家什么样儿?有没有说过柳琳琅的私生女,粗野又暴戾?”
苍海咳了声:“没……”
桑湉笑意加深说才怪:“那是我活得最真实的时候,每天都任由本性支配着——发飙、骂人、说谎、装相,稍不如意拎件东西就打烂……呵,现在忆起真是好酣畅……”
她很累,说得每一个单词每一个音节都透着入骨的疲惫,连笑都笑得极勉强,一张脸却由此奇异的妩媚。
苍海有一霎的恍神儿,想起寥寥见过数面的柳琳琅。
他最后一次见柳琳琅是去岁,沈老夫人七十五华诞。柳琳琅也没多盛装,就足以艳压宴上一众群芳。尤其她心不在焉望着你面带礼节性微笑时,说媚惑众生绝不夸张。
美人在骨不在皮。柳琳琅快四十岁了依然美。
桑湉若论五官更肖似厉桀,但她的骨相和不经意一笑时的神|韵,十足像极了柳琳琅。
“靠岸吧。”静默片刻桑湉说,“我想自己待一会。”
路亚艇靠岸。桑湉翻出副驾驶位:“钓具你先帮我收一下。”
又说:“你找得到回去的路吧?”
又说:“谢谢你,苍海。”
苍海四下望了望,阴雨天,又是近黄昏,月琴湖这处岸边一个人影都没有。
苍海担心地说:“你想自己待着别在这儿。”
桑湉摆摆手,意思是“没事儿”,转个身她大步向前走。走着走着,她跑起来。
苍海喊:“喂,你去哪儿?”
桑湉没回答。
她跑得很快。很快。很快。几乎是眨眨眼的工夫,就跑得极远了。
默默看着她远去,苍海犹豫要不要驾艇跟上去。
默默看着她远去,苍海决定还是算了吧。
如果不能堕落、放纵、宣泄与哭泣,如果不能推卸与逃避,如果不能用酒精、尼古丁、毒|品、玩世不恭等等手段去麻痹,苍海想,这或许是她唯一的出口。
人总得有一个出口,令自己不被摧毁与葬送。不是吗?!
嘴里的口香糖嚼得没味儿了,苍海依然咯吱咯吱嚼得很起劲儿。
待他察觉这一举动时,蓦地他又想起他陪韩蓓蓓看过的一部文艺片。
那部文艺片讲得是民国女作家萧红的生平。里面有一个镜头,是得知萧红去世后,她的好友骆宾基嚼着口香糖疾步走在长街上。
他记得看完电影后,韩蓓蓓对那个镜头以及那个男演员赞不绝口,非要拉着他二刷。
他对此表示很费解。二刷时,他在影院睡着了。
可当他真的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他面前阿甘一样孤独地跑远,他就明白为什么韩蓓蓓会说那个演员演得好,那个场景值得五颗星——
因为是这样爱莫能助的无奈啊……
天地间便仿佛也只剩了他咀嚼口香糖的咯吱声……
作者有话要说: 呃,苍海并没精神劈腿啊。目前为止他对桑湉就是觉得心有戚戚吧,还有点物伤其类的怜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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