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养 作者:糖炒年糕
    错的菜地里，点火星落到暗绿的叶子上，然后滑进菜心中。他的神情倨傲，看就不是来找张措寒暄热闹，反而像来找茬的，我竖起耳朵沉默地盯着他们。
    女人把丫头放下来，那小女孩飞快朝我扑来，我迅捷地躲开，小女孩锲而不舍跑来，嘴里咯咯直发出笑。女人嚷着：“张玲你慢点跑，这儿脏！”
    其实我没听清她说的这儿脏还地儿脏，但我倾向第种，因为她话里带着明显的嘲哂，好像挺瞧不起张措和他住的土房。似乎这儿碍了她的眼，她百般不情愿入这院子，但还是想进来嘲讽主人，以显示她的看法有么正确。
    或者说，显摆她和主人个天上个地下，两者简直云泥之别。
    我不想让张玲抓到了，我加快步伐跑开，她蹒跚着追来，跑得有点急，没注意到地下的石块，扑通绊了跤。女人尖叫起来：“你这死狗！”
    我是条狼，不是狗。
    我冲女人龇牙，男人随手折了根木枝要来抽我，我眼尖飞快地躲掉了。绕道男人背后，蓄起浑身的力气，恶狠狠地嗷呜叫，然后猛下扑上前咬住他的小腿，他怪叫身使劲蹬腿要甩开我。
    我将尖利的牙齿直咬进皮肉才松开，他的裤子不薄，咬完上下牙有些酸。女人见状也害怕了，张玲哇声大哭起来，我冷哼着走到张措身边，想不到他居然训斥我：“时蒙！不准咬人听到没！”
    女人撸起男人的裤管，音调尖锐刺耳：“出血了！哎呀！这遭瘟的狗！”她怒气冲冲地朝张措喊：“你付得起打狂犬疫苗的钱吗！穷鬼管好你家的狗！”男人龇着牙，发出阵阵轻嘶，好像真挺疼似的。
    我盯着他，张措生气了，把捡起男人丢在地上的木条，他常年劳作，胳臂力气结实足，鞭抽下来快的我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刷的声，脊背火辣辣似的痛，我四肢发软。
    男人见张措帮他，我又挨了鞭子，也许心上火气正旺，脚踹过来。张措大概没料到他突然发难，等我直直飞出去撞上梯坎，张措又急又气跑来。他伸手想抱我，我拼足最后的力气，忍着疼痛口咬住他的手。
    张措低声叫我的名字：“时蒙，让我看看你受伤没，伤到哪儿了，时蒙，听话，时蒙。”我吐掉他的手指，摇摇晃晃起来，走了没几步又跌跪在泥土中，这副身体实在太孱弱了，我难过地想。
    “就条狗而已，你怎么跟心疼儿子似的。”男人皱眉说，张措转身看向他：“找我有事吗？”
    张凯没张措个儿高，他整了整稍显凌乱的西装，抚平额角的头发，显得盛气凌人，先指责张措：“不是我说你，守了这么年土地，点长进也没。让你不要呆山里了，到沿海打工不行吗！”
    张措冷冰冰地答：“我们都走了，爸也没人照顾了。”
    张凯朝地上啐了口，不耐烦地说：“每个月给他和妈寄点钱不就行了？大哥，你看看你这副穷酸样！都二十五了，难怪讨不着老婆！”
    张措无语：“我还没想讨老婆。”
    “早点成家立业总是好事，难道你要在北溪山呆辈子？”张凯打断他：“你看我们虽然不是个妈生的，我对你也够仁至义尽了，你要来g市早通知我，我帮你应衬着找份工做。”
    女人忙附和他：“就是就是，你也赚点钱给家里分担，你这年年耕地种田，也没见土泥巴里长出金子来！”
    “你这人闷头闷脑的，听听大家伙的意见。”女人补了句，张凯说：“淑芬，别说了，你个女人懂个屁。”淑芬闭上嘴，还不满地转了圈眼珠子，不屑地撇开脑袋。
    我默默看着他们，胃里翻山倒海，五脏六腑错位般的绞痛着，我需要人血，哪怕只有点点。
    “以后再说吧，”张措下了逐客令，“你们先回去看看爸和阿姨。”
    淑芬逗着张玲，话里藏刀，说：“大佬没出息，要做辈子的农民，玲玲不学他，要好好学习听见没？”张凯喝了声：“淑芬！”
    淑芬翻个白眼，抱着张玲扭身作势要走，丫头突然奶声奶气地说：“大佬长得好看，我喜欢大佬。”
    张凯和张措长得不太样，都说儿子像妈，估计张措他妈比张凯他妈美上好些不止。淑芬扯丫头耳朵，红着脸骂：“小女孩子家家的，说些啥呢！”
    张玲盯着张措咧嘴笑，天真无邪，完全意识不到她妈妈的尴尬。张措就冲她笑回去，丫头脸跟着红，缩着脑袋挤进他妈妈怀里，连浅黄的毛也藏起来。
    张凯甩下句：“你好自为之。”他也返身回到铁块头上，开着四轮上山去了。
    张措说土路是新修的，村里每家每户凑的钱，蜿蜒着直修到半山腰。那大铁块就消失在拐弯处，我疼得浑身虚脱，张凯刚刚那脚定踹到要害了。
    张措终于空闲下来理会我。我已经没办法挪动四肢，起来又跟滩水般泄进泥土，我懊恼又烦躁。张措想抱我，我挣扎着要从他怀里挣脱，他没抱稳，我兜头撞上湿润的泥地。
    幸好刚化雪不久，土地还是软趴趴的，不至于硌疼额头。
    我不想让张措看出来我很痛，我是条狼，尤其在虚弱无力时，最不能让人类看见。如果他发现我现在连走动的力气都没有，我会感到难堪。所以我将牙齿咬得死紧，拼命起来，四条腿颤巍巍的，就像个年迈的老人，步步朝院口走去。
    我要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养好我的伤，再回来找张措算账。
    仅仅为了区区个瞧不起他的人类，他对我动手。
    我难以理解，并且觉得异常难堪。
    所以在很后来，张措又为了别人把我关起来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这年的事，然后觉得彼时的想法是么好笑。张凯是他的亲兄弟，而我，我算什么，充其量不过是他闲极无聊时愿意施舍点恩情的宠物狗罢了。
    但现在，我远远没有意识到这点，我只是觉得难堪，这份难堪超出了我的愤怒。
    以至于我直接忽略了愤怒。
    但我是条狼，我本应愤怒，而非纠结于难堪这类矫揉造作的情绪。
    张措跟着我，维持着半步之距，仿佛害怕我走完这步就会晕倒，但我不会。我走到了篱墙外，看见了那只狐狸。
    我连戒备他的兴趣也没有了，狐狸脸色不太好看，甚至有些凝重，他把我放进怀中，眯眼盯着张措。狐狸身上有股幽幽的清香，我知道赤狐族向骚包，有这等香气也不足为奇，时候，它都被他们用于魅惑别人。
    张措说：“胡不归。”
    “张先生，”胡不归客气地喊他，“时蒙我先带走了。”他甚至都没有向他解释带走我的原因，冷漠而疏离地说完这句，转身留给他个背影。但张措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