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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环境的慢慢熟知,让黄楠一步一步走进街道深处,琳琅满目的色彩,也让他的瞳孔应接不暇。
这条街道的房屋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建造的,现在,墙面上四处分布着的“拆”字,在断壁残垣中反而显得规整了。整个巷子成“卅”字形分布在这个都市的主干道上,深入巷中,可见古朴的铁门,一楼是门面,二楼挂满了辣椒、蒜瓣和晾洗的被单、内衣等,还有横七竖八的某某公寓、河南大腕烩面、兰州拉面、武汉热干面等招牌。
巷子深处,有几排门脸藏在弄堂尽头,没有招牌,水泥砌成的阶梯有几片断裂的瓷片,摆放着形似理发店三色柱样子的标识,屋内灯光昏暗,门脸窄小,有一个玻璃窗口,拉着花花绿绿的帘子。白天的时候帘子被拉开,会有一两个姿色全无的妇女坐在门口,嗑着瓜子,玩山寨手机的触屏游戏——连连看抑或是打飞机,不时手忙脚乱地从嘴里蹦出来几个脏字,然后撅着肥胖的屁股继续玩游戏。
这场景黄楠之前只是听说过,在他被抓进监狱的时候。那时,这里只是旧,还没有这么乱。现在,这条街道的风气已经全然改变,附近已经没有他熟悉的面孔。
还是原来的地方,自己熟识的面孔却已都不在了。很快,这个地方也会被取代,陌生到没有任何相识过的痕迹。
又拐过几条巷子,黄楠走进一条破旧的胡同里。旧式的筒子楼,楼面上铺满了爬山虎,几经确认,他才找到自己的家。走进楼道,灯光昏暗,楼道里挂着晾洗的衣服,灰黄的墙皮一层层地脱落下来,斑斑驳驳地露出丑陋的疤痕。
在走廊尽头的门口前,摆放着几株枯死的盆栽,盆栽上已经布满了蜘蛛网。黄楠弯身,在花盆下摸索着,手上沾满了灰尘,他的指尖碰触到了一件硬物,心里一颤,仿佛找回了某些记忆,雀跃地有些欢喜。
他摸出花盆下的钥匙,打开门走进屋子。
房间里四处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菌味,墙壁四角都挂着灰黄色的蛛网,似是点缀,但仿佛风一吹就会飘落下来。房间里挂着黄楠和前妻的结婚照,还有一张全家福。照片被水渍侵袭,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女儿的笑容还是那么灿烂。
黄楠用指尖抚摸,仿佛透过了岁月回到当年。那时的女儿还小,刚蹒跚学步,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往事历历在目,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霭,他忍不住感慨:有些东西看得太清楚并不容易,比如说人心;有些东西也未必能轻易触摸到,比如说回忆中那份模糊的情感。
春天,女儿刚入学的时候,黄柯开家长会。老师指名让她的父亲来学校,黄柯笑着强调,自己的父亲不太方便来。
老师训斥她撒谎,罚她站在教室的走廊里。看到她的嘴角仿佛还在笑,便让她顶着炙热的太阳站到了操场上,一站就是一天。
看到路过的同学们,都在嘲笑她,黄柯也报以笑容回敬他们。有人喊出声——说她是弱智,因为她脸上的表情不变,总是挂着笑容。
黄柯不再去理会。假期里,黄柯去探监,把这件事告知了黄楠。黄楠听后,在监狱里气得直拍桌子、敲板凳。回去后他拿着牙刷刷马桶,还一口气刷坏了三支牙刷。宽不过人,严不过囚。这件事让黄楠的三个室友一个月都没刷上牙。
黄楠指着学校的方向,愤怒地说:“老子就是不方便出去,老子要是能出去,一定让那个体罚学生、道貌岸然的家伙进来!”
黄柯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这么生气。在她的记忆里,父亲总是说,有笑容就会很甜,一切就会变得很美好。
是父亲教会了她该怎么去笑,所以她从来都不敢哭。可黄楠入狱前,留给她唯一的礼物,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这巴掌不仅扇懵了她,还让是与非在她的脑海里变得模糊起来。
没有人知道,一个爱笑的人的精神世界究竟会有多么宽广和坚强。
她之所以去探监,其实就是想去看看这个男人活得怎么样。看到他还活着,她的心里便会坦然许多。
那一次去探监的时候,黄柯脸上的瘀青还没有消,黄楠摸着她红肿着的半边脸问道:“还疼吗?”
她嘴角上翘,咧开嘴唇,依然在笑。那个笑容是父亲教会给她的,现在她把这个笑容还给他。只可惜她笑得已经没有以前那么自然、纯真,其中夹杂着些许无奈、疑惑和不安。
黄楠看着痛心疾首。脸上的伤总会结痂,心里烙下的疤痕却挥之不去。在探监室外,黄柯觉得父亲虽然身陷囹圄,却一脸正气,他瞬间的某些动作还是会感动黄柯的,只不过现在,这些瞬间都很短暂。感动过后,她会更加质疑,因为母亲曾对她说过,他是一个惺惺作态的男人。她忘不了这个男人素日里对家庭、对母亲、对她的态度。于是,稍稍动容起来的恻隐之心,很快便一如既往地铁石心肠了。
有时,他们隔着监狱的牢笼还会吵起来,大多数的缘由都是因为母亲。每次又都是以沉默收场。
临走的时候,黄楠望着女儿离开,他含泪挥别:“柯,你一定要做一个正直的人,爸爸现在不方便,就不送你了,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