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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自个是怎么被带到承乾宫的。
只知道再醒来时已是夜里。
萍露不在,榻前坐着的是裕贵妃。
连着几日的哭灵,她虽眼眶青肿,周身却仍然收拾得一丝不苟。一只手抱着铜底鎏金的缠枝花手炉,一只手轻轻地理着一叠堆放在榻边纸钱。
“娘娘。”
王疏月轻唤了她一声。
裕贵妃侧过头来,见榻上的人脸还烧得通红,正静静地望着她。
裕贵妃不觉湿了眼:“你这个丫头,可算是醒了啊。”
“奴才让娘娘担心了。”
裕贵妃摇了摇头,轻转过她的脸,借灯去看她脸颊上的烫伤处。“你这样说,是要痛死我吗?好好的王家姑娘,交到我手上,竟被消磨成了这样,你娘亲要是知道了,可不得怨死我。”
女人有多在乎自己的皮肉,她哪里能不知道。王疏月有极好的教养,不哭也不怨,但她越是这样懂事,越是让人疼。
“好在太医说,这是在大冬天烫的,丫头你放心,调理好了,不会留疤。”
“娘娘,王爷好,奴才就没事。”
裕贵妃原本想让她安心,想不到这姑娘却反过来宽慰她。王疏月不一定动情,但话中的意思却实实在在地触到了裕贵妃心软肉。
“好丫头,你为爷们儿做的事,我一定让你的爷好好记一辈子。”
裕贵妃是真的喜欢王疏月。
不光是因为她是王授文的女儿那么简单。
要说家世好的,上三旗里有的是人,可论样貌,脾性,心思,像她这样万里挑一的却太少了。富察氏跋扈,自己小儿子嫉恶如仇,爆得像个炮仗,府上那些女人没一个不是弱就是蠢,天天只巴望着生儿子,没一个规劝得住贺临。知子莫如母,别看贺临不肯正眼看疏月,但她算准了,那小子就服这姑娘。
“娘娘,王爷呢。”
萍露端来了药,服侍王疏月坐起来灌了一碗。许是太苦了,她问起贺临时,眉头还攒皱在一处。
裕贵妃叫人去取杏脯子。
一面道:“在前面的观音龛面前跪着。哎……”
她摁着额头长叹了一口气:“我没让她回府,不想他福晋又激他,就这么让他自己冷一夜吧,明日,我亲自绑了他去见皇帝。”
王疏月朝着暖阁外看去。
门没有关,那人影子有一半漏进来。
和贺临之间没有过多的相处,也就谈不上感情。
于是,她为什么要去帮贺临呢。有一半是因为裕贵妃待她的好,还有一半,是因为那纸还要为大行皇帝空悬三年的婚约。
说起来,王疏月其实是一个有些凉薄的女子,少年时以修书为任,长洲枯燥那段枯燥的时光,正值她的好年华,十三四岁,刚学会了理红妆,戴有缠枝花的簪子。而贺庞送来的银钱,却没有一点是用来买胭脂和首饰的。饶是如此,王疏月也知道如何娱人悦己,给自己找乐子,给身边的人递些力所能及的暖。这样过着,不会太无趣,也不会太累。
汉人的精神世界很复杂,但大浪淘沙,一代一代地澄干净以后,探讨的也不过是一个相同的话题,人到底怎么才能过好。没有看起来那么晦涩难懂。
因此就像父亲顺着汉人的命数,吃开满人朝廷一样。
王疏月也想顺着女子宿命,尽可能地周全那些日后要相伴一生的人。
“奴才想去看看王爷。”
裕贵妃自然愿意,但又见她实在病得可怜:“才发了汗,缓缓吧。”
她却已经趿了鞋“奴才没事,披件氅子就好。”
***
承乾宫的观音像是杨木质的,不燃香都有一股淡淡的木芳。
贺临也跪了快一日。身上冷,脑子也渐渐冷下来。嗅着木香,隐约有了点睡意。
背后传来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正看见王疏月进来。
她穿着月白色寝衣,外头罩着一件大毛的袍子,整个人就像没有骨头一样,只在毛皮上面露着一张的脸。人是病了,气色到不错,他跪了一日,没听见一点声响,看见这么个活人,突然觉得,她没有之前那样面目可憎。
“额娘让你来劝我?”
“没有。让奴才来看看王爷。”
“那倒杯水我喝。”
“奴才不想倒。”
“你……爷跪了一天一夜了!”
“奴才也在雪里跪了一个晚上。”
她说着,走到他身旁,从他面前拖了一个蒲团垫在身下,扶着神龛的边沿小心地盘膝坐了下来。那裹在身上大白毛氅子,就像一堆柔软冰凉的雪,从干冷地松枝上落下来,酥酥软软堆叠在贺临眼前。
“奴才膝盖伤了,就这么陪着王爷坐会儿吧。”
贺临看了一眼她的膝盖,哪怕隔着绸裤,也能看见膝盖骨那处地方肿得吓人。她又刚好坐在烛火下面,脸上那串水泡被照得亮晶晶的。
“你被那人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