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宫极恶第36部分阅读
正宫极恶 作者:肉肉屋
去。
那边上小楼已经下了地,站在管平四的身边上。正呆呆地望着战场之上那两个对峙的人影,一时竟没有觉飞绫君向着自己跑过来。
她自始至终。心不在焉,对飞绫君的来到竟丝毫都没有反应。
飞绫君飞快地跑到小楼身边。怒声喝道:“是你,都是你!”伸出手来。向着小楼脸上甩过去。
小楼呆呆地不动,那边管平四跟诸葛小算齐齐出手,将飞绫君地手拦住。
飞绫君一巴掌甩不下去,恨得牙咬地格格响。管平四的手跟诸葛小算的扇子碰到一起,两人互看一眼,便又撤回去。
小楼这才反应过来,收回目光,缓慢看向飞绫君,问道:“飞绫……”
飞绫君仰头冷笑一声:“好,你好,现在这种场面,你高兴了?”
小楼愣愣地不知所措,飞绫君伸手向着她胸口一推,喝道:“你愣着做什么,一副无辜的样子又算什么?去啊,去阻止他们!若是他因此而有所损伤,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她心底对金紫耀倾心之极,一颗心全部系在他的身上,眼中也只有他,只不过心有余,力不足就是这个意思,她对他是情深似海了,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对方却丝毫不为所动,又哪里会听从她的话。
虽然不肯承认,可飞绫君在这紧要关头也知道,若是这天下能有人阻止步青主跟金紫耀的这一场争斗,那……那个人毫无疑问就只有……
“你去啊!”她一声怒喝,急得眼中有泪闪烁。
小楼被飞绫君推得倒退一步,诸葛小算皱了皱眉,想要出手,脑中绕了几圈,却仍旧没有动。
管平四望着场中那两人,又看看身边的小楼,狠了狠心,也没有动手拦阻。
小楼看了飞绫君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我不能地……”
飞绫君抓住她双肩,泪自脸颊上滑落:“算我求你,求求你了!你去阻止他们,用什么法子都好……我求你去……不然、不然就来不及了!你也不想他……出事的吧?”
小楼脑中一片茫然,目光所及,是眼前乌压压的军队,整齐排列,是军队丛中那白衣绣金道,“劳烦四叔,抱我上前面去,可好?”
管平四看她一眼,望着这小脸上带着的一丝决然,心底叹一口气:“好地。”
旁边诸葛小算看了小楼一眼,便又立刻转开目光,双眸微微垂下,到底是……可是这样的话,对大家都好吧,只是,小楼……微微绷紧。
金紫耀一动不动,神色肃然,宛如冰人。
冰冷地铁箭头在风中出肃杀的光,瞄准了对面那月白风清一尘不染亦不能给侵犯地男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本君倒要见识一番你到底有何能耐……步青主心头一动,杀机横生,嗜杀的毁灭情绪在心头一闪而过,他手指一勾便要松开,射出这千钧之箭
“等一下!”一声大叫,有人已经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掠身到战场之人,空旷空间。两人之中。站定了。
这天下有千千万万许多声音,可此刻能让他停手的却绝对不超出三个,而这个声音,却毫无疑问是其中一个。
步青主心一慌,他反应极快,千钧一之时手指一探向前,将弓弦紧紧拉住,便是这瞬间。因为压力过大,弓弦将手指嗖地割破,指头上缓缓流出血来。
步青主眉头一皱。望向战场中地两人身上。
那边金紫耀同样也不觉得轻松,当看到来人跃到场中之时,那种沉重压迫的感觉,反而比先前面对步青主的射日弓瞄准还来的重三分。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窜流而过。
金色的双眸一扫,望见大秦军中的飞绫君。心头一股杀机涌动:罪魁祸,可恶。若是方才心狠一些地话……
诸葛小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步青主地身边,也跟着凝视眼前这一幕。
遥远的地方神风军营中。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小楼放眼去看,人群乌压压的,她看不清。
“管四叔,劳烦放下我。”那么多人,看的她晕眩。
小楼闭了闭眼,重又睁开,定神之后,才淡淡地说。
管平四无事旁边诸多军士,两阵将帅,旁若无人地将小楼自怀中放下,又轻轻拢起双手,让她身子靠着自己的身边上。
“国师大人,请停手。”小楼回头,望向金紫耀面上。
车上的他,只是一直都看着她,却不做声,也不回答。
小楼望着他微微一笑,才缓缓地伸手,向着额头上探去。
金紫耀上前一步,双眉皱起来:“你……”一语只说出一个字,便已经不能再说下去。嘴唇忍不住抖抖,双眸望着那地上的小小的人,死死地看着。
小楼读出他嘴唇上要说地句子。
“不要。”
她深深回看着金紫耀,不要么?……其实她是知道的……她也不想这样,她戴面具戴了很久了,几乎熟悉了跟他这样带着隔阂心照不宣的交流,没有其他束缚,无论是他还是她,都觉得莫名地轻松。
一直都不肯戳穿她的表演,一直都纵容着她呵护着她,金紫耀的心底,也正是喜欢现在这种相处模式吧。
而,若是她褪下了那掩饰,恢复了本来身份,那么,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
生冷,隔阂,争斗?或更惨烈更不能面对地……
小楼以前,不敢去想。
而现在,来不及想。
只是隐约觉得:那随之而来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绝对。
但是她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天地仿佛无声,每个人都看着这战场中忽然出现地小小身影,每个人都屏住呼吸,静静倾听她的声音。
在这时侯,就算是一声很浅地咳嗽,都显得那么大声。
金紫耀担心又恐惧地望着她,那边步青主的双眸中带着玩味,诸葛小算隐隐有些忧虑,飞绫君紧张地注视着,管平四却垂着双眸,只看着身边地人,目光之中带着的是怜惜跟保护。
“都给我停手,”小楼扬声说道。
双眸流转,是无上光华。
她手一动,绑着的髻散开,一头泼墨似的长随风荡漾,那手随着一扯,遮住额头的布条被扯落下来,露出额心一星天下独一无二光芒。此刻一线阳光穿破云层直射下来,那晶莹如玉的额头上一点琉璃光,光彩四射,将所有人的双眼都闪的看不清眼前景物,
“天啊……是琉璃星珠,……那是御公主!”无数个声音开始低低私语,带着敬畏。
鼓噪声,四处响起。四十万人铁甲撞击的声音。人心震动。
小楼淡淡又说:“本宫在此,谁敢动手!”
下巴微扬,几分骄傲,几分天生高贵,那是他熟悉又叫他烦恼的姿态。
金紫耀心头苦涩,知道大势已去。于马车之上,那招摇的长身缓缓屈倒下去,动听的声音说着无奈的字句:“微臣参见……御公主殿下。”
他这一跪,心底苦涩的……眼角几乎溅出泪来。
小楼见他一跪,一颗心亦体验到仿佛碎裂的感觉。
而随着金紫耀这一跪,身后左右,三十万大军逐渐缓缓地跪倒下去,一片铁甲撞击的铿锵声音,大军齐声喝道:“参见御公主殿下!”有激动,有惶恐,更多的是无比的兴奋。
小楼忍着泪,勉强回头,望向步青主,说道:“大秦的神威王爷步青主,为什么作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敢对我神风的辅政国师铁箭相向?!”
步青主手上一紧,对手,已经屈膝,却不是向他。
这般大好的机会……
诸葛小算羽扇遮住嘴角,在步青主的身边低低两声。
步青主望向小楼明澈的眼睛,此刻她的头全散开,青丝张扬,白腻的肌肤,衬着额心那一点透明的朱红越惹人眼目,更兼阳光洒落下来,照的她整个人处在光影之中,宛若仙子一般。而,目力极好的他也看的清楚,她额心那透明的琉璃珠之下,有一线微微的红色痕迹,仿佛是一片纤细的叶子状,从底端向上,如护佑那琉璃珠的样子,有一种奇妙的和谐感。
他的嘴唇勾起,双臂微微地缩力,射日弓垂下,两边十方上将之人上前,将弓跟箭捧下。步青主翻身下马:“步青主不敢,在此参见御公主殿下!”
身后十万大军见状,亦纷纷翻身跪倒,齐声喝道:“参见御公主殿下!”
小楼望着这一幕,又回头来,看了一眼马车上仍旧低头跪倒的金紫耀,才收回目光来,低低说道:“四叔,我的腿好疼,还要劳烦你抱我一下。”
管平四答应一声,忽然又停了动作,目光一转,看向那边。
神风的国师跳下马车,缓步向这边而来。
他自从出现,同神威步青主见面,对敌,自始至终都没有下过马车,而现在……
小楼见管平四忽然不动,忍不住抬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那边。
金紫耀走到她身前,弯腰,单膝跪倒:“臣参见御公主殿下。”声音已经恢复了先前的沉稳冷静。
远处的飞绫君看着这一幕,心底不知是什么滋味。
小楼咬了咬唇,说道:“国师大人、免礼。”
金紫耀缓缓起身:“请容许微臣无礼,许微臣代劳。”
小楼点了点头:“那么劳烦国师大人了。”
金紫耀走到她的身边,小楼察觉他身上散出的熟悉的味道,忍不住闭上了眼睛,金紫耀一手揽着她腰间,一手轻轻抱住她双腿,将她搂在怀中。天下了……
正文 南北之争卷 139 七杀破军(粉红60加更)
—两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停了手,四十万大军只为一人t
身处万人中心,目光中心,她一身粗袍素衣,难掩天生风华。
这是何等的威势跟荣耀,然小楼心底却是丝毫的欢喜都无。
静默靠在那人怀中,只愿就此依偎着不再做声不再劳力,一切依赖他也就罢了,只,眼睛瞥过那边地上仍旧跪着的神威王爷,还是强打精神起来,缓声说道:“王爷盛情,远道而来,用心良苦,大婚需要钦天监择取忌日,若是王爷愿意,可到神风皇城暂时停留些时日,以做歇息,不知王爷心中可同意本宫这个提议?”
佳人出口邀请,纵然那神风皇城内危机重重,更兼有国师大人这如狼似虎之人旁立,步青主也不是不肯稍退一步的。
更因为先前金紫耀出口,显然便是请君入瓮的意思,可是这个人出口便不一样了,就算真的那皇城是龙潭虎|岤,他也有一闯的豪气。
“御公主殿下相请,怎敢不从命?”他模式化地一点头。长腿一挺,整个人站起身来。双眸沉沉向着这边来看。
那边小楼倦怠之极,说完之后便立刻转回头去,不去看步青主一眼。也不敢看抱着自己的金紫耀,只望着他领口绣着的那曼陀罗般的花枝形状,低低说道:“我……我的腿很疼,劳烦国师抱我回去……”
“遵命。”身边的人答应一声。无波无澜。
小楼心头酸楚,连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了,目光转动,在周围跪拜之人身上极快扫过,只觉得头晕,人说是劳心之苦更甚于劳力,所谓心力交瘁,她现在是了然了。罢了,反正一切都有他在……索性叹一声口将头一歪靠在金紫耀的怀中,不再开口说任何话,耳畔听得金紫耀吩咐:“劳烦各位将军,将军队整肃各归各位,另外派人招呼大秦来使。”
那边步青主麾下诸葛小算亦说道:“来人,将飞绫君殿下好生护送回神风军中。”
金紫耀回头。遥遥同步青主目光相对。说道:“王爷是此刻进城。还是要稍候片刻?”
步青主深深看他。面具下地脸望不清表情。却说道:“若是国师大人不介意。本王想稍后再进皇城。”
金紫耀说道:“王爷自有安排。本国师怎会介意。”说罢转身。抱着小楼缓步回到军中。侍从躬身请国师大人上车。他轻轻一挥手。吩咐说道:“备一匹马。”
旁边地大将军陶开慌忙将自己地坐骑牵过来。恭迎国师大人上马。小楼微微惊动。睁开眼睛看他一眼。金紫耀走到马地旁边。一手牵着缰绳。脚在马镫上轻轻一踏。身轻如燕般地飞身上去。喝道:“剩下地事情。都交给两位将军处理。切记地公主殿下地话。不要引起任何无所谓地争端。知道么。”
“遵命。国师大人。公主殿下。”两位将军齐齐拱手领命。金紫耀这才转过头来。喝道:“驾。”
军队如波浪一样向着两边齐齐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马蹄声得得,自这军营之中穿梭向前而去。大军寂然无声恭送。
小楼靠在金紫耀的怀中,先前听着他传令下去的声音暖暖,心底说不出的安详,同时又有说不出的难受,这暖意跟安详,似是跟老天偷来的……
金紫耀纵马飞奔了一会儿,低头望着怀中闭眸如睡着的她,目光一转看到她腿上的痕迹,鼻头微微发酸,一手环抱着她,一手将自己的外衫除下,当空一挥,如一片白云相似,盖在她的身上。
小楼感觉到身上软软绵绵的,忍不住轻轻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问道:“这么快便到了吗?”
金紫耀梗了梗,咽一口气,说道;“回殿下,还未曾到。”
小楼答应一声:“原来还没有到。”
金紫耀说:“殿下还是先不要说话,小心风大。”
小楼“嗯”地应声:“嗯,我……知道了。”
感觉他抱在自己身上的手紧了紧,她顺势向着他胸口再紧紧地靠了靠,以为他不知道……将脸颊贴在上面,感觉那衣衫底下心脏的跳动,马匹颠簸之下,泪珠一滴一滴地跟着跌落出来。
她伸出手来,轻轻地盖在他胸口心的所在。
“紫耀……哥哥……”嘴唇微微地动,可是无声。
金紫耀双眉一扬,望着前方,心上发了狠,手上缰绳一拉,骏马略停了步子,速度放慢下来。
小楼靠在他的怀中依旧不动,金紫耀信马由缰,缓步而行,问道:“殿下的腿伤可要紧,还疼吗?”
小楼怔怔地只看着他胸口的花纹纹路,近似于痴迷,又或者除此之外,世界上再无其他好看,呆呆地说:“不疼,我感觉快要好了。”
是否伤口裂开,是否流出血来,是否要紧是否还疼,一瞬间都好像感觉不到,也全然不在乎了,只要身边是他,便如吃了世界上最好的药。回答的这么傻气又这么自然。
原来,揭开面具之后,是这样的……这样又愁又苦,不能再强颜欢笑了么?
金紫耀低下头来,金色眸子闪烁看向她的脸上,手在盖在她身上的袍子上掖了掖,不让风吹到她。
小楼呆呆地睁开眼睛看向四处,芳草凄凄,四野无人,已经出了军队的范围内,天苍苍野茫茫,似乎只他们两人,若是……
心底忽地掠过一个念头,若是……若是若是……
“后悔吗?”他忽地问。
她鼻子越发酸起来,摇头:“不。”
“为什么要哭?”
“我……我也不知道。”
他沉默了片刻——
“我以后……”他停了声。
她闭了闭眼睛,将眼中的泪给逼落下去,说:“怎样?”
以后该怎么办?以后跪倒你的跟前,俯首称臣,如此而已???
可是这种话,是不能开口问她的。
她要面对的已经够多。他不必再将难题丢给她。
他有自己的担当,也相信自己会找出解决方法,一如既往的。
他深知。
用了险招,宁肯先让两步棋诱敌深入,在最关键时刻才出杀手锏,自以为是必胜。
早知道大秦军不会坐以待毙,知道他们也有王牌,二十八宿自然不弱,然而深宫内的天风卫岂
?顺水推舟将飞绫君送给他们,若是她就此死了,他\|气鼓舞起来,越发同仇敌忾消灭秦军。
这场婚事就此作罢。
这场战事就此作罢。
而后,是他为她筹划的万里江山。
她何去何从,她自己选。
她若是君,他就是最忠心的臣子。
她若仍旧是苏小楼,他就会替她开拓最为靖平的天下,让她安稳在他身边,或眠或笑,开心一生。
千秋万载,只要他在她身边,或者她在他的身边,至于其他的那些,王图霸权,又算得了什么。他出身如何他自己知道,所有不堪的让人恐惧的……再惊世骇俗的事情他见过,若有必要,他也不惜让自己扣上一顶所谓篡位的帽子,只要达到唯一的一个目的。
所有的安排,天衣无缝的谋划,算漏了的是她。
如今一切都被推翻,取而代之是让他无法面对的混乱场面,同意那大秦王爷的求婚,那么剩下的唯一途径是将心头的人拱手相让。
可,真的要这么做吗。 还是说……
金眸闪烁,浮浮沉沉的,各色计谋在里面翻滚涌动。
可究竟要用哪一招来对她?哪一招?
他仍旧未想出,因为难想。
忽然转念——
如果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
如果这从军营到神风皇城的路还有第三条,他们可否一起就此逃亡?
身子一挺,马拉住缰绳,原地驻足不动。
“怎么了?”小楼察觉,闷闷地问。
“疼得厉害么?”他忽地开口。
“嗯?”昏头昏脑的,分不清状况,腿都麻木了,哪里还会疼痛?何况是在他身边,可只管这样问,却是为何?“我……”张口便要说。
“伤的不轻,不要说话。”唯恐她说出叫他无法拒绝的话来。急忙说道。
虽然故作镇定,声音里到底带了一丝急促。
小楼听的出来,仰头微微诧异地看过去:他,想做什么。
金紫耀匆匆忙忙看她一眼,缓缓一笑:“怎么,怕?”
小楼一怔,也跟着露出个淡淡的笑:“不怕。”
像是很久很久之前,她一相情愿抱着的是他,缠着的是他,去哪里都是不怕的,刀山火海,真正勇气满满,谁也打不死打不退。
她的目光自他的脸上痴痴转开,看向天上流云片片,阴云散去一些,可天色仍旧不甚明朗,小风飒飒地,有些冷意袭来。
金紫耀转头,望向树林隐隐的左手边,鸟雀在林子上空盘旋,发出叫声,树林之后,是一座山。
山上某处,一角飞檐挑起,铜铃在风中摇曳。
“我想去宁远寺进香许愿,想到玉皇顶看一次日出……”还有,还有……
她曾经说过。
金紫耀伸手,将那一把解开后在风中被吹的乱乱的青丝握起来,向着她的肩窝处轻轻揉了揉。
小楼感觉到他的动作,睁开眼睛来望着他,暖暖一笑。
金紫耀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几声,错了鼓点。
钟声清幽,天色阴沉,似一场雨要来。
小沙弥手持扫帚,清扫台阶上的片片叶落。
宁远寺的老方丈清远禅师已经入定三日,此日正在坐禅,忽地睁开眼睛,淡淡地吩咐说:“速派知客出外相应,有贵客到来。”
知客僧吃惊,匆匆忙忙地出了大殿,向着前院而去,走到门口,却见守门的僧人,连同那前方扫地的小沙弥都呆了一院落,每个人都望着眼前那正迈步上山之人,不……是两个人,那白衣的青年男子,怀中抱着一位……
有那么一瞬间,知客僧以为,天上这阵云起云飞,必定是因为这两位从天庭而来,所以那些云朵才落在山头上了。
小楼躺在金紫耀的怀中,似乎已经睡着。
金紫耀一步步上前,点点头,缓声说道:“劳烦这位僧人,我们想要进香。”
“方丈方才吩咐贫僧前来迎接两位。”僧人肃容。急忙还礼。
“嗯,如此有劳了。”这男子的声音是这么温文好听,让人恨不得竖起耳朵一直听下去。就算是清心寡欲的僧人,都忍不住会有此。
小楼听得声音,睁开眼睛问:“这是哪里?”
金紫耀低头看她:“你不是想来宁远寺进香么?此地便是寺院。”
小楼“啊”地叫了一声,这才抬眼来看。
先前她将脸埋在他的怀中,叫人看不真切,如今却转过头来。
知客僧方迷惘于金紫耀一双流离金光的双眸,忽地看到小楼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那双眉之间,一颗红色琉璃珠散发淡淡星芒,不由怔住。
心中一阵狂震。
他知道来人是谁了!
这知客僧是寺庙之中迎来送往的僧人,见识自然是比其他僧人广博,先前望见金紫耀一双金色眸子,已经在心底暗暗估量,如今一眼望见小楼眉心的琉璃珠子,顿时明白了这对男女的真正身份。
怪道一贯淡然无惊的方丈会特意派人出门迎接。要知道,这宁远寺不比旁的寺庙,是有名的不在尘凡中,就算是王侯将相来到又如何,佛面之前,众生平等。
可是……这两位的身份,实在是……太过惊人了啊。
“两位请。”知客僧对上金紫耀一双眸子,不敢再看下去,合掌行了个礼,转过身,前头带路去了。
小楼望着金紫耀,微微一笑:“你还记得啊。”
金紫耀回看她,亦是微笑:“你说的每一句,我都记得。”
在这悠远之地,他自然而然说出这句话来,小楼心头狂喜,刹那滚滚而过。却忽地又如急刹车一样刹住。
那欢喜的样子还未绽放,就已经颓然落败。
“佛门之地,不要如此,还是,放我下来吧。”她垂了双眸,说道。
金紫耀答应一声:“你的腿伤呢,觉得怎样?”停了停又说,“我带着有药,等一会给你敷一下。”
“好。现在无碍。”她答应。
望着她略带苍白的脸色,到底是不敢就先放她下来,踌躇一会说:“你就先将就一些,佛祖慈悲为怀,也不至于想看你受苦,不会责怪的。”
原先,他不相信这天地之间
佛祖神明。
若是真正有神明在,怎会容许他身上发生那些颠倒伦常,叫人疯狂的事?
也是个遇佛杀佛,遇祖杀祖的性子。
又怎会在意那些……
慈悲为怀?哈。好笑了。
若是他还存一些慈悲之心,金紫耀,早不知托生轮回到什么角落!
然而此刻………………
望着她的小脸,这句话,竟然说的如此顺理成章,真心诚意。
小楼听他这么说,便笑了笑:“你说的话,总是这般有道理的。”
金紫耀嘴角一挑,笑意微微:“多谢夸奖。”
小楼便红了脸。
转开目光的时候,却没有留心,他的玉面之上,亦是丝丝微红。
双双进了大殿。
知客僧已经先一步吩咐人准备妥当。
自有小沙弥向前,双手端了钵子,乘着圣洁清水,供两人净手。
金紫耀想了想:“我不必。”他心中无佛,自然不必。
只是想看她而已。只是想完成她的心愿而已。
知客僧微微面露惊愕之色。
小楼浸了浸手,回头看金紫耀。
金紫耀扶住她的胳膊,让她接着自己身上力道。
小楼擦干了手,有僧人送了香火上前,小楼双手接过来,又看了金紫耀一会儿。
才笑着说:“我不要你守着,又不是上蹿下跳,这点还能支撑的。”
金紫耀听她这么说,知道她是不想自己在跟前,心底有些震动,面上可没有表现出来,答应一声,便说;“那我在殿外等候。这众人呢?”
“嗯,好的。”小楼又望向其他僧人,说道:“劳烦各位大师了,只是,可否容许我一个人静静呆会?”
僧人们也一一退去。金紫耀转过身,大步向着殿门口而去。
外面的天色越发阴沉起来,显然是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态,金紫耀站在殿门口仰头看向那漫天席卷的云朵,旁边走廊里有个小僧人匆匆而来,在知客僧耳畔低低说了几句话。
知客僧看他一眼,又转头看了一眼金紫耀,问道:“是方丈所说?”
“正是。”那小僧人回答。
知客僧点点头:“好的,你先回去回复方丈。”
小僧人答应,转身走了。
知客僧又看了金紫耀一眼,才缓步走到他的跟前:“这位施主……”
金紫耀淡淡瞥他一眼,问道:“怎么?”
知客僧恭敬说道:“我们方丈有请施主在禅室叙话。”
“哦?”金紫耀皱了皱眉,“为何?”
“想必是方丈跟施主有缘。”
“有缘?”金紫耀微微一笑,笑的有几分轻慢,说道,“你们方丈是要我一人前去还是……”
“嗯……施主可以同女施主一同前往。”
“嗯。”他的面色稍微缓和,才说,“那好,等一会,我们一起去。”若是只他一个,谁会理会。
知客僧点点头:“甚好。”缓缓退到一边。
心底甚是纳闷。为什么一向从不见人的方丈,居然会主动要求会见这两人。
虽然……知客僧知道这两人是什么身份……也隐约觉得,面前这男人身上,有一股不凡气质,只不过……
参不透方丈心底想着什么,知客僧只好袖手站在旁边等候。
而望向那人身上之时,却见他背对着大殿,似乎是全神贯注看着漫天云飞,可是,面上那种神情……
知客僧心底一动,他靠的大殿比较近,此刻急忙竖起耳朵来细听。
然而,除了风声阵阵,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连院子里的落叶落地之声,都比大殿内的声音更响一些。那位女施主,为何刻意要所有人都退出?若是退出,自然是要祈愿的,可是祈愿,为何没有声音?
知客僧暗暗纳闷。可是他不知,不是没有声音,而是声音极小。
金紫耀凝眸,双眉斜飞,而他听的清清楚楚:
“佛祖在上,信女神风小楼在此祈愿——日后小楼不在了,也都希望佛祖保佑,保佑我的紫耀哥哥……日后可以能够开心快活,平安喜乐……”
是她低低的声音,如此细微。
却一点一点都钻的他的心底里去。
他微微一怔,双眸湿润,蓦地闭上眼睛,不许泪奔出。
“许了什么愿,竟不要人知道?”金紫耀扶着小楼,沿着走廊跟着那知客僧向前走去。
小楼低头笑笑:“不能告诉你,告诉你就不灵了。”
他看着她:“怎么会有来许愿的念头?”
“以前……”小楼咬了咬嘴唇,略有些羞涩,“以前我父皇在的时候,曾经跟我说过,这宁远寺的许愿是最灵验的,只要够诚心,在佛前将自己的心愿说出来,佛祖就会将他实现。”
他的心情似乎比较好,竟跟着说:“啊,那么我也应该许一个才对。”
小楼笑:“现在后悔可还来得及的。”
金紫耀望着她:“那你到底求的什么?我来想想,寻常女子,求的是青春貌美,或者……”
小楼脸色一变,缓缓地扭开头去。
金紫耀心底刺痛,手向上,扶上她的肩头,将她向着自己身边轻轻地揽了揽。
小楼的目光在他的手上掠过,微微一笑,打起精神说:“是啊,我许愿过,让那步青主长的不至于太吓人呢。呵呵。”
金紫耀怎会听不出她的意思,点了点头,也跟着她的意思转开话题:“那步青主戴着那么古怪的东西,实在可疑。幸而他答应了你要来皇城做客,钦天监自管去选日子,这段时日,总有办法叫他露出真面目。”
小楼听他这么说,转回头来看他一眼:“紫耀……”
金紫耀身子一抖,才缓缓答应:“嗯……”
“紫耀哥哥。”她伸出手去,握向他放在腰间的另一只手。
金紫耀被她握住手,她的小手凉凉,他忍不住反握过去,将那小手裹进自己的掌心,问道:“冷吗?”
小楼摇摇头,脸上飞了淡淡绯红:“你对我,总是很好的。”
不够好……
金紫耀心头略有些慌,是愧疚的那种慌,看着她羞怯的样子,也垂了双眸:
应该的。”
短短的一段到方丈禅房的路,却走的这么遥远,走的这么甘甜跟心酸一起起伏。小楼恍惚觉得,此刻再不把握,日后便没有机会了。若是想叫他一声“紫耀哥哥”,便叫出声来,若是想握一握他久违的手,便要去握,若是此刻不做,那么日后,再想这个人呢,恐怕就是山长水远,梦魂也到不了的关山之外,更何况,日后,睡在他人侧榻之时,也容不得她再去想其他的人了。
“两位,方丈室已经到了,请。
”知客僧停了步子,站到了一边,躬身相请。
小楼跟金紫耀双双抬头看去,面前的台阶上站着两个侍候的僧人,其中一个见他们来到,已经进门去禀报。另一个合掌行礼,说道:“两位请,方丈已经等候多时了。”
不一会儿先前那僧人出来。金紫耀搀扶小楼入了门槛向内走去,室内一股淡淡的香气弥漫,却不觉得刺鼻。闻了心神十分宁静。
入了内室,在靠墙的炕面上,蒲团之上坐着一位白眉白须的僧人,正合掌垂眸,听到声响,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小楼微微地惊奇,这僧人从外表看来,年纪显然是很大了,只是面色甚是安详,而他双眸睁开之后,却更叫人惊诧,那一双眸子平静无波,看来如一泓无扰的湖水,丝毫都没有沧桑之感,让人对上就有一种敬畏的感觉。
“两位到来,老衲有失远迎,请恕罪。”僧人缓缓地说,嘴角多了一丝浅笑。
小楼急忙合掌行礼:“大师言重了。想必您就是宁远寺的清远大师吧?”
清远微笑更浓:“小施主说的正是。两位请坐。”
金紫耀回头看旁边有两张椅子上放着蒲团,想必是事先准备好的,便搀扶小楼过去,轻轻落座,自己才又站在小楼身边,却不坐下。
那僧人清远看他一眼,点点头,叹了一声。
小楼问道:“清远大师你为什么叹气?”
清远垂了垂眸子,才说:“紫微之宫,七杀入命,可……偏偏又遇上破军……这天下的太平,难了。”
小楼一呆,看了金紫耀一眼,却见他丝毫都不以为意,双眸只看向别处。似乎都没有听到清远在说什么。她却忍不住,问道:“大师你的意思是什么?可否说的明白些?”
清远笑了笑,看着小楼说:“小施主你可听说过,七杀,破军,贪狼三星?”
小楼想了想,说道:“我只知道,这是天上的三颗星斗,似乎是紫微星中……若是三星聚合便是杀破狼,那……大师你的意思难道是……”不由地微微色变。
清远见她一点就透,点头说道:“小施主聪明剔透,那就不用老衲再说了。”
小楼觉得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手放在膝盖上,有些不安,向着旁边一滑,想去握住那人的手。他却只是漫不经心地望着别处,全没注意这边似的。
小楼咽一口气,停了动作,问道:“那大师你所说的……这三星莫非聚合了么?”
“还不曾。”清远摇头,“不过今日,已经有两星照会过了。”
小楼心一跳,直觉察觉到了那会是谁,又有些不敢相信,迟疑着问:“敢问大师,是哪两星,照会的又是谁人?”
清远微微地笑着,目光在金紫耀身上掠过,不回答,却说:“这位公子,跟小施主你是什么关系?”
金紫耀闻言,双眸一闪看向清远面上。
小楼怔了怔,才说:“这……这个有关系么?”
清远说道:“自然是大有关系的。”
小楼皱着眉,手在袍子上扭了扭,才说:“他是……他是……”脸上涨得血红,却说不出话来。
——他是我心爱的人。
这种话,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他是我的兄长般的人。
这种话,听起来十分虚伪。
——他是我的臣子?
不不,不想将距离推开那样……
可是在清远跟前,要据实回答才好的吧。然而他偏偏在身边。
小楼在这边犹豫犯难。金紫耀忽地开口,说道:“大师你不妨说说,究竟会有什么关系。”双眸看向清远,眸子里埋着一丝轻慢跟不屑一顾。
清远双眸清明,看的也明白,说道:“施主是明白之人,老衲也不想隐瞒,不瞒施主你说,施主你是天生的七杀命格,自小开始,便克父,克母,克友人、邻人,妻、子,……甚至任何跟你有关系的人。”
小楼听了这话,急忙说道:“大师你说什么!”
清远看她一眼:“小施主你不必担忧,到底是如何,这位施主心底自有判断,你不妨问他,自小是否如此。”
小楼咬住嘴唇,看向金紫耀,却见他面色难看之极,近似有些狰狞,却只是不肯出声。
她的手本来放在膝盖上,踌躇不肯动,见状却忽地伸出手去,牢牢地握住了金紫耀垂在腰间的手。
金紫耀被她惊到,望见她握着自己的手,使劲一挣,小楼拉着不放。哀求地眼神望着他,金紫耀对上她的眸子,才微微地叹一口气,转头望向一边,嘴里冷冷地却说:“就算我是七杀命格,大师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清远见他两人动作,暗叹了一口气,说道:“施主你本来注定一世孤苦,可是命中却出现一位贵人,七杀命格,也会因此而改变。”
小楼一呆,心头升起一丝希望:“大师你说的贵人是谁?”
清远眸子含笑望着她,却不做声。小楼有些着急,金紫耀听他满口星宿命格,本十分不屑,可听他说到这里,却忍不住怔住,对上清远含笑看着小楼的眸子,心底一动。
清远并不回答小楼,却说道:“只不过,七杀命格破坏力太大,又加上施主你……”清远叹了一声,说,“睿智天生,有出将入相之才,甚至远不止于此……”说着却眉头皱紧,“两相辅冲,必将对那贵人也造成相当大的伤损,重可以毁及性命,只不过,现在看来,恐怕是有惊无险。”那笑意更浓。
金紫耀听他这么说,虽然表面不动声色,额头上却忍不住显出一层汗来。他心底已经知道这清远说的是谁人,心底只是狐疑他这么说到底有何目的。
小楼紧紧拉着金紫耀
眨了眨眼问道:“大师,那么以后呢?”忍不住想起t|许下的愿望来。
清远说道:“所以老衲才问小施主你……要看小施主你的回答了。”
小楼喃喃说:“我不明白。”
清远说:“七杀命格,一生只得一人能破,这贵人若是能长久压在七杀身边,那七杀的戾气自然会被压住。”
小楼心底隐隐有些了悟:“那若是不在呢?”
清远说道:“早则三年,迟则十年,七杀无法按捺,天下必起争端!”
小楼呆住。
金紫耀却冷冷地问:“大师你凭什么这般说?”
清远说:“因为老衲已经见到破军星现,这破军之星野心勃勃,注定了征战天下命格,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这两星相遇,若再得一贪狼,天下必定易主。幸而现今贪狼星未现身,只七杀跟破军相遇,必定会起厮杀,若有人压住七杀煞气,那天下将保持数十年安稳,若是那人压不住七杀,七杀跟破军必定会有一战,不死不休。”
小楼听得几乎坐不住:“大师,那破军之星是谁人?”
清远白色双眉一抖,定定说道:“想必小施主已经猜到了吧,那破军之星,正是大秦神威王爷步青主。”
小楼只觉得头昏,金紫耀伸手按在她肩膀上。她抬头,望着清远,问道:“那么我只问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