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香 全第67部分阅读
御香 全 作者:肉肉屋
然而舒绿很快反应过来,并暗笑自己还是没能完全融入这时代的思维。
的确,在一般人家说来,两榜进士是相当体面的身份了。读书人最高的学历不过如此虽然还没轮得上官缺,可有功名在身,年纪又不是很大,前途始终是很光明的。
然而信安王府怎么能和“一般人家”相提并论呢?
信安王乃是宗室皇族,门楣显赫,与之联姻的非富即贵。比如世子妃张氏,就是名门出身的淑女。只不过因为被远贬西北,女儿福慧郡主才不得不嫁到凌家这种清寒门第,而前头的几个孙女都没能嫁好。
尚兰要不是因为出了元宵节那桩丑闻,绝不可能嫁给张磊。凭着信安王府现在的权势地位,尚红本该是嫁给同为王公贵族的名门子弟才对。嫁个普通进士,还是个家里挺贫寒的进士……在世俗的观念里,真的是很委屈很可怜了。
于是舒绿终于体会到了尚兰的“良苦用心”。
尚兰确实不是想害堂妹,她只是不愿意妹妹们嫁得比自己好而已
她自己被迫嫁了张磊这么个小进士,怎么会甘心看着姐妹们嫁得风光?那她以后回娘家,可不就难熬了么?
“好吧,这件事的确很符合尚兰表姐的行事作风。”
舒绿苦笑着摇摇头。
做不出大j大恶的坏事,但总会小鸡肚肠的和姐妹们较着劲……唉,这个尚兰呀该说她什么好呢。
但抛开世俗的观念不说,舒绿还是觉得,尚红嫁给楚进士也并非太差。
首先,能在二十五六岁考上进士,这人脑子肯定也不错,也很有上进心。另外,家境贫寒当然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可也代表着家庭关系简单。而尚红如果要出嫁,信安王府给她的嫁妆也不会少——因为三房里就剩了她一个。她母亲留下的东西自然也全是她的。
舒绿真心的认为——像尚红这样恬淡的性子,认为与其嫁一个名门里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世家子,还不如嫁个读书人过平静的小日子呢。
再说了,读书人鱼龙变化,人家现在是个光头进士没错,然而谁能肯定他进了官场以后就肯定没有作为呢?
至于尚红喜不喜欢楚进士本人……这个连舒绿都不敢去考虑。
她又不是那些脑子被驴踢过的穿越女,跟古代淑女去提倡自由恋爱……嫌人家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么?
像欧阳婉和自家哥哥这样两情相悦,那绝对是凤毛麟角的情况,而且还得过老王爷那一关呢
唔……现在情况已经比较明朗了。要不要去向尚红通风报信呢?
舒绿没想到的是,尚红已从二夫人桑氏那边得知了此事。
但并不是桑氏主动去和她说的,而是尚红的丫鬟枝春无意中听到大夫人和二夫人在商量这件事。
“小姐……”
枝春悄声说完自己偷听到的情况,见自家小姐脸色晦明不定,心里头真有些不安。自己是不是……不该告诉小姐这些呢……
“嗯,没事,你去做事吧。别跟人提起就是了。”
尚红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把枝春给支出去了。
唉……这种事,始终是避不过的吧。
说亲,嫁人,生儿育女。无论是寒门贫女还是世家千金,谁都得走上这条道路。
而嫁给什么人,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尚红坐在窗边想着心事,突然怔怔地落下泪来。
有些人,有些事,从来都只是自己心中无望的幻想罢了。
她……早该明白这一点,不是吗。
可为什么,她的心里还是好痛、好痛,痛得呼吸都那么艰难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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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小狐狸和老狐狸
尚红和楚进士的婚事还只露出一点苗头,就被掐灭在摇篮里了。
老王爷将梁世子叫过去,让他告诫张氏,家中剩下这些孙女儿们的亲事必须谨慎再谨慎,不可轻忽以待。
而尚红嫁楚进士,梁家根本不能从这桩婚事里得到任何好处。因此,这桩婚事毫不可取。
舒绿刚听巧珍转述前面那段话时,还以为老王爷对家中这些女孩儿是真心疼爱。但听到后面,不由得苦笑起来……是呢,她都忘记了。名门世家里子女的婚事,从来都是必须为家族利益服务的。
就像老王爷逼着尚兰嫁给张磊,是因为尚兰和张磊在元宵节众目睽睽之下闹出了大丑闻。若不是为了保全家族名声,老王爷哪里看得上张磊这么个毫无背景的小进士……更别提张磊当时还只是个举子了。
至于尚堇的婚事,就更是老王爷为了笼络部下做出的选择。所以家里待嫁的这些姑娘,老王爷绝不会让她们的婚事“毫无价值”。当然,男孩儿们的婚事也一样。
舒绿表面上不说什么,但说不心寒却是假的。“亲情”这种东西,对于老王爷而言只能是锦上添花的点缀。他对儿女、孙子们未必没有感情,或许感情还挺深。但他更看重的,还是自己的权位与信安王府的利益。
有时候舒绿会想,如果老王爷没有在先帝的夺嫡大战中被牵连贬谪,她的母亲福慧郡主也一样会成为世家联姻的棋子吧。
每天她去向老王爷请安的时候,老王爷都对她笑得很和蔼,眼里流露出的也是真心的疼爱。可是……如果牺牲自己,可以为他的权势增光添彩,老王爷的选择……会是什么呢?
不要对玩政治的男人抱有希望,他们本来就是冷血动物。温情的人在宫廷与朝堂上永远是被炮灰的那一类。
舒绿记得读书的时候,看到过明朝历史上所谓的大忠臣徐阶的一些记载。徐阶当时为了斗倒权臣严嵩,将自己的亲孙女送给严嵩的孙子当小妾,让严嵩对他放松警惕。就在徐阶像乌龟一样隐忍了许多年,终于成功让严嵩倒台之后,他还将这嫁到严家的孙女儿毒死了。
这位和大多数女子一样,没能在历史上留下自己名字的徐千金,就这样为了祖父的政治斗争牺牲了自己的幸福,最终落得如斯悲惨的结局。
当徐阶终于斗倒了自己的政治宿敌,荣登帝国首辅的宝座,接受百官庆贺且被世人称颂的时候……他可会想起自己那死不瞑目的孙女?
应该是不会的吧。
在对老王爷有了进一步了解之后,舒绿认为自己的某些计划是势在必行了。
“你真打算和那老狐狸摊牌?”
展眉面色凝重地看着妹妹。展眉对家里这位老祖宗甚为忌惮,觉得老王爷绝对是一只人老成精的狐狸。和他商讨欧阳家的事情,会不会最后反倒弄巧成拙?
“我并不是要和他摊牌,只是要向他‘献计’。”舒绿笑了笑,说:“你觉得我和欧阳家合作的事,能够完全瞒得住他吗。与其遮遮掩掩瞒着他做事,引来他的猜疑,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坦诚相告。现在想想,我还得感谢于家这位曹夫人……她倒是替我省了不少事呢。”
“还是小心为妙。”
展眉知道妹妹做事向来很有分寸,但他仍忍不住提醒她。
“嗯,我会的。”
舒绿明白展眉对她的关心。无论如何,哥哥都会是自己最坚实的依靠……这种感觉真好。
如今的信安王府里,谁都知道老王爷最宠爱的人是凌姑娘。
别的不说,老王爷对谁有过那么多笑脸呢?也就是凌姑娘在跟前的时候,老王爷的表情会舒缓得多。
“哈哈,舒绿你给我配的药酒真是好。大半年下来,我这腰腿可比四十多岁的时候还要有劲啊。”
外书房里,老王爷品尝着舒绿送来的新制药酒,笑得眉毛胡子一齐抖个不停。这笑声传到走廊上,下人们听了不得不佩服凌姑娘真是有办法。能让老王爷这么开心,府里除了她还有谁能办到?
那可不仅仅是能说会道善于讨好这么简单啊。
舒绿笑吟吟地给老王爷再倒上一杯琥珀色的药酒,说道:“外祖父,这可是今天最后一杯了。这酒劲儿大着呢,一天只能喝三杯,多了就伤身。”
“唉……你这丫头,老馋我”老王爷很遗憾地端起酒杯,放到鼻端一嗅。“这酒味真香,难为你怎么酿得出来。”
“呵呵,这个嘛……就是秘密啦”舒绿抿嘴一笑,两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显得越发娇俏。
“这个酒我从去年冬天进府不久就开始酿,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呢,酒劲当然足啦。里头的鹿茸、参末都是经过秘法炮制的,您喝完这一坛子酒,保证今年秋冬肯定不会再犯老寒腿了。”
舒绿所掌握的提炼高度酒的方法,自然是别人学不来的。老王爷喝惯了舒绿酿造的药酒,在外头喝再好的琼浆玉液也只觉得等闲。好在他在外要塑造德高望重的威严形象,不会到处和人嚷嚷说自家外孙女能酿好酒。不然,怕是满京城的好酒之徒都会追着舒绿跑呢。
等老王爷喝完这三杯酒,情绪更为放松时,舒绿才闲闲地提起了自己想和欧阳家合作香药生意的事情。
“嗯?做生意?你个女孩儿家,想这些可不好。”
老王爷对舒绿宠归宠,也没宠到得意忘形的地步。一听舒绿提起这话,他马上就大皱眉头。
“我知道你以前在江城的时候认那欧阳家的夫人当干娘,也给他们写过香药方子换银钱使。你替临川王妃弄那个斗香会,也是在替欧阳家出力吧?”
老王爷的笑容收了起来,板着脸对舒绿说道。
舒绿没有被老王爷的变脸吓得不敢说话,她甚至还维持着之前轻松的表情,笑道:“外祖父大人真是洞若观火,明察秋毫,啥事也瞒不过您老的法眼。”
“别卖乖”老王爷的脸还是硬邦邦的,眼里却忍不住流露出丝丝笑意。
家里从上到下谁不对他怕得要死,唯独舒绿在他跟前挥洒自如,想说就说、想笑就笑。展眉虽然也不怕老王爷,但也不会像舒绿这样活泼。
“我花大力气从宫里请三位教养嬷嬷过来,悉心教导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成为真真正正的名门淑女。做生意这种事,不是女儿家该干的,你别乱来。”
这也就是对舒绿,老王爷才会费神想要劝服她。对其他的孙子孙女,老王爷只会直接下命令。不听话?那就等着家法处置吧。
“外祖父,您大概还不知道,西州曹家的许多大掌柜在日前进京的事吧?”
舒绿的谈话风格向来是天马行空,喜欢搞奇袭,让和她说话的人不知不觉被她牵着鼻子走。她没有就“做生意”这事继续和老王爷纠缠下去,而是另起话头说到了曹家。
“西州曹家?”老王爷一愣。他被贬西北十几年,西州路的各种情况他都是很熟悉的,当然也知道这以贩马而起家的西北豪富。
可舒绿刚才不还说着欧阳家来着,怎么又掰扯到曹家头上去了。
舒绿不慌不忙,将自己和展眉查探到的一些消息告诉了老王爷。
当老王爷听说,皇贵妃打算通过自己的弟媳曹氏笼络曹家的人,从而为自己敛财之后……他终于有些动容了。
像老王爷这种权臣,大部分的注意力是放在朝廷的斗争上,这些民间的商业活动他注意得比较少也是很正常的。
然而皇贵妃开始有了敛财的计划,这就足以让老王爷警惕。
政治上有一个永恒的问题,那就是站队问题。
何为站队?其实就是,一旦步入政坛,你就得选择跟谁混。
而只要做出了选择,往往就没有改过的可能……经常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因为“背信弃义”这种罪名,也是一般人承受不起的。
老王爷在站队问题上有过重大的失败,也有过侥幸的成功。前者就是先帝时,他没有选择支持先帝登基,从而被先帝弄到西北去吃了十几年沙子。后者则是他暗中投靠的十七皇子最终顺利成为新帝,又把他从西北弄了回来。
现在的信安王,面临着第三次选择,那就是迫在眉梢的“储君之争”——是选择支持皇贵妃所生的大皇子当太子,还是选择支持陶皇后所生的二皇子当太子呢?
前者占了个“长”字,后者占了个“嫡”字。
原则上,陶皇后所生的皇子才是正统继承人。但是前提是,陶皇后得一直是“皇后”才行……
皇贵妃私下敛财,岂不是想为自己的后宫争斗准备大量的活动资金么?
这很危险啊……
(咳咳,舒绿能把老王爷说服,拉上她的战车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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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女诸葛
实际上,当初舒绿知道皇贵妃生的是大皇子,皇后生的反而是二皇子,就觉得有些奇怪。
大户人家里嫡庶之别极为严格,对嫡长子也格外重视。因此大家族中的男子娶妻前,即使有过通房,也是不许通房生孩子的。就算成亲之后,一般也要等正妻生了嫡子,其他的妾室才能被允许怀孕。
当然这种约定俗成的规矩,也不可能执行得那么彻底。很多时候,正妻数年不孕,或是连生女儿,家族的子嗣问题总不能一直耽误下去。还有的妾室在正妻产子意外怀孕,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也有可能被允许生下孩子。
她当时就在想,难道陶皇后婚后数年不孕,才让皇贵妃抓住机会生下了长子吗。
后来还是从游王妃那边,才得知了一些当年的秘辛。自然,游王妃知道的也未必就是全部的真相,仅仅是坊间传闻罢了。不过无风不起浪,传闻也不一定不真实啊。
原来陶皇后之前是生过一个孩子的,但却是个女儿。并且这女儿只养了几个月就发病夭折了。就在陶皇后怀着头胎孩子的时候,于氏也“意外”有了身孕。
陶皇后忙于保胎,腾不出手来对付于氏。皇帝那时候只是个寻常皇子,娶于氏进门本来就是为了拉拢于家,也不可能让于氏把孩子给打下来。
于氏打了个时间差,安安稳稳地把孩子给养下来了。陶皇后因为恼恨她抢先生了长子,后来便对外说过些不大好听的话。大意是那时候服侍皇上的妾室通房都得喝避子汤,于氏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避子汤换成了容易受孕的汤药,这才有了孩子。
无论如何,于氏生的这男孩都是兴耀帝的长子。而如果皇贵妃成功把陶皇后给弄下后位,自己取而代之的话,大皇子成为储君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大梁的风俗是不允许将侧室侍妾扶正为妻子的。
然而,唯独皇室可以例外。当前一任的皇后薨逝或是获罪被免之后,皇帝就会从余下的妃嫔中再选一人立为皇后执掌六宫。
而大梁的皇位继承人,名义上虽然是遵循了自汉以来的“嫡长制”,实际上却往往是“能者居之”。除了本朝太宗之外剩下的这么多任皇帝,基本就没一个是嫡长子。兴耀帝自己就是排行十七的小儿子,生母还只是个卑贱的宫婢!
兴耀帝继位已有一年,而两位皇子的年纪都不小了。朝野上下,如今对新储君的关注度不是一般的高。
信安王府和于家关系向来紧张,靠向陶皇后与二皇子,也是无奈之下的选择——尽管老王爷和陶家的联系也不算太密切。
舒绿还打听过这位陶皇后的出身。和于氏不同陶皇后的娘家是宗室的旁支姻亲,兴耀帝和陶皇后算是远房又远房的表兄妹。只不过陶家在宗室和朝廷上都是相当的“边缘化”,名义上虽说挺清贵,实际上却未必能给陶皇后和二皇子多大的助力。
“你这消息可确切?”
信安王府外书房里,老王爷听舒绿说皇贵妃正在暗地里通过弟媳曹氏的娘家,准备开始大肆敛财,心中骤然警铃大作。
这就想动手了?
于家,也太心急了!
老王爷心里想着皇嗣的事情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舒绿为何要跟自己说起这些。
“外祖父,若放任曹家在京城中安然立足成为这京城乃至燕北一带的大商家,那皇贵妃手里的银钱可就充足得很了······对咱家,可也不好吧。”
舒绿这话一出口,引得老王爷登时忘记了自己的心事,直愣愣看着她说不出说来。
这些话,如果是由梁世子,甚至是展眉对他说出来,他都不会觉得太惊讶。
可舒绿这么一个弱质纤纤的闺阁少女,竟与他正儿八经地谈起时事……还一针见血地说到了点子上,这让老王爷不得不震惊了。
他一直知道舒绿很聪明很能干无论是机智、见识、胸襟,都远非一般姑娘家能比得上。他还隐约知道,几个月前牧王府里头的嫡庶争斗里,就有展眉和舒绿的影子。舒绿在端午宫宴安然归来后,老王爷也向长子梁世子称赞舒绿智谋过人。甚至连早前那桩爆炸案之中,展眉查案时得到了舒绿的帮助老王爷也略知一二。
但是······那些事情,不过是说明了舒绿的“聪慧机敏”。可刚才舒绿这短短的一句话里,却浓缩了多少朝堂与后宫间的风起云涌?
如果不是对当今的政局有充分的了解,她是说不出这种话来的。
“外祖父请恕舒绿轻狂,但舒绿是真心想为咱家分忧。”舒绿面容恳切,连她自己都觉得像是在说真心话样了······感觉到自己的演技似乎又有大幅度的提高,舒绿顿时又更自信了些。
大宅门真是个让人心智快速成长的好地方!
“舒绿一介女流,也不懂什么朝廷大事。但舒绿深知,于家的人对咱们家,可是恨到了骨子里……”她简单说了那天在普化寺中,曹氏对她的辱骂。
老王爷听得脸色一路下沉——于家的人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不过是新掌朝政的文官,还不是首辅呢。只因和后宫有了勾连,就敢以权臣自居?
他信安王,可是堂堂大梁亲王!
“外祖父请息怒。其实,于家的人这般张狂,却是好事。”
“哦?怎么说?”
老王爷细长的眼睛眯了眯,灰白的长眉微微向上扬起。
他契然对这个外孙女儿说的话空前的感兴趣。
以前只觉得舒绿乖巧可人,大方得体,就像他那早逝的爱女一般惹人怜爱。然而······现在站在他面前侃侃而谈的舒绿,面上更多了一层慑人的光彩。
他还是小窥她了吗?
舒绿其实一点也不想这么高调。出头的椽子烂得快,出头的鸟儿死得早,如果可以,她真想一直低调下去。
但她更害怕,自己如果没有向老王爷展示自己的才能,真会像尚堇等人一样,被老王爷随随便便当成家族联姻的棋子给嫁掉。
她深刻明白,自己的终身很大程度上,是捏在老王爷手里的。
所以她必须要为自己,为哥哥,争取在老王爷面前的话语权。只有让老王爷觉得他们兄妹很重要,那么他们自己的意见,才会被老王爷所重视。
她继续往下说于家的事。
“外祖父可曾记得,汉武帝‘留子去母,的典故?”
“哦······你是说······”老王爷捻了捻颔下长须,看向舒绿的眼神越发复杂起来。
舒绿所说的这个典故一点都不生僻,只要对历史略有一点了解的人都听说过的。
汉武帝晚年,巫蛊之祸爆发。皇后卫子夫、太子刘据因受苏文、江充、韩说等人诬陷不能自明而自杀,太子和皇后之位空置。
汉武帝遂不得不考虑新的太子人选。他最喜欢七岁的幼子弗陵,觉得这孩子聪明伶俐,而长相和性格又酷似自己。
但是君临天下的汉武大帝,也是一个有童年阴影的悲剧人物——童年阴影果然是大杀器啊。他因为想到自己同样是幼年继位,长期被祖母和母亲掣肘,成年后历尽艰辛才真正夺回了权柄。深感外戚祸害严重,汉武帝做出了一个历史上很著名的“艰难的决定”······
就在刘弗陵被立为新皇嗣的同时,其母钩弋夫人被送入掖庭狱,后死于云阳宫。
舒绿在此时举这个典故,就是想提醒老王爷——以兴耀帝的雄才大略,会甘心被外戚所钳制吗?即使,这外戚是曾助他登上皇位的大功臣?
老王爷脸上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捕捉到老王爷赞同的表情,舒绿又说:“以孙女儿的愚见,咱家不需要和于家起正面冲突。就让于家人在朝廷上嚣张去吧,越嚣张越好。只要别让皇贵妃真正掌握了后宫的大权就行。”
想让敌人自我灭亡,就先助其疯狂。舒绿的意思是,信安王府应该避让于家,不要在明面上压制他们。于家的势力越是扩张,皇上就越是忌惮于家的人。
“你这怎么是愚见呢?”老王爷叹息一声。自己那些个儿子、孙子,有舒绿这样的见识,梁家也就不愁家业不兴了。可惜啊!
“不过,你绕来绕去,还是没说清楚,这些跟你要做生意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呀!”舒绿莞尔一笑:“曹家想插手京城一带的香药生意,我帮着欧阳家把这市场给霸占下来,在商场上击败曹家,那曹家赚不到钱······皇贵妃那边相应也就得不到充足的资金了嘛。”
皇贵妃需要的可不是一点点小钱,而是足以让她收买大量宫人内侍的庞大支出。不然,于家也不会供不起她开销······不过于家作为新贵,家产还不够丰厚却是真的。
“而且,我可不仅仅想和欧阳家合作香药生意。他们还能帮咱家做很多事呢!”
“哦?”老王爷已经完全被舒绿的话绕进去了。“让我听听你这‘女诸葛,还有什么高见!”
“外祖父莫取笑孙女儿了……我哪里称得上‘女诸葛,?”
舒绿还是笑嘻嘻的。即使谈话的内容很严肃,她的表情还是那样轻松。纟
第二百七十八章:展眉式情话
“都解决了?”
展眉来到绮霞苑的时候,发现舒绿正心情大好的带着两个丫鬟在香室内调香。
看舒绿眉眼间神色欣然,便知道妹妹这回应该把事情办成了。也是……他印象中妹妹认真想去做成某一件事的时候,貌似还真没有过失败的记录。
呃,这也是因为展眉没和舒绿一起上闺塾,没看到舒绿在卫嬷嬷的针黹课上费劲功夫也没法绣好一个荷包……针线活是舒绿最大的弱势项目。用舒绿的话说,就好像被织女诅咒过一样的悲剧。
“嗯,差不多谈妥了。剩下的问题,我还得再找母亲和婉儿姐姐商议下细节。”舒绿口中的母亲并不是指自己的生母福慧郡主梁素瑶,而是欧阳夫人。
和老王爷的谈话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她还以为要花费更多的力气来说服这位老人家,但没想到老王爷的领悟和变通能力也在她的预计之
看来老王爷能够在被远贬西北后东山再起,不是没理由的啊。光看他从十多位皇子里选中十七皇子追随到底,就知道他的眼光有多毒,魄力应该也不会太差。
她和老王爷后半阶段的谈话,主要是围绕着一个内容来进行,那就是——欧阳家愿意向信安王府投诚,从而换取信安王府对其在京城生意的支持。
这事乍一听之下,会觉得很不靠谱—-—欧阳家再豪富,也不过是在江南略有影响力的大商家而已,堂堂王府能从他们的投诚中获得什么好处呢?大量的献银么?
事实却并非如此简单。
信安王府虽然尊贵无比,可是王府中人和普通人家一样需要吃喝拉撒。柴米油盐酱醋茶这开门七件事只是最基本的问题,一大家子几百上千人的吃穿用度岂是说笑?要维持王府体面的运转,就必须得有大量的收入。
王府当然是有收入的···…这收入来源有几个方面。
一则是王府名下的众多产业,包括王府府邸、数间别院、屋舍、铺子和京城附近的好些田庄山林。
二则是老王爷和梁世子等有品级的男丁们的俸禄,当然谁家也不可能靠俸禄来养活全家,无论是王爷还是官吏没点外快就等着饿死吧。
还有就是朝廷和宫里在各节日赐下的钱物。再有一个大头,就是老王爷门下诸多的属下、故旧以及一些杂七杂八想要讨好老王爷的人送来的各种“孝敬”。这一项属于典型的灰色收入,累计起来也是相当可观的数字。
像老王爷这种在皇帝跟前深受宠信又有实权的亲王,是不会有收入抵不上开支这样的经济问题的。又不是《红楼梦》里贾府那种男丁们基本没什么正经事做,却又非要强撑着大排场的没落贵族。然而,仅能维持收支平衡,那老王爷也太没有追求了。
舒绿很蛊惑地用临川王府做例子。数年前已故的临川老王爷到东南督战的时候,临川王府还面临着财政危机呢,家里的开支有好些个窟窿。结果娶了游家的大小姐回来当世子妃——也就是现在的游王妃,才短短十来二十年时间临川王府如今的产业有多少?
现如今的京城八大王府中,临川王府的产业可是最多的。不仅在京城一带有产业,连燕北道、平洲路、江南道都有许多产业。去年牧若飞和牧王爷吵架,就是借口巡视自己各地的产业跑出去的,整整巡视了一个多两个月才回来。
“若非有游家的大批掌柜、管事替牧王府打理产业,牧王府焉能有这般豪富?”
舒绿举的这例子彻底打动了她的外祖父。
老王爷倒也不是特别贪财的人。如果真是贪财,他早就摊大手板跟手下们多要许多“孝敬”了,那样来钱更快······当然出事的可能性也不小会成为政敌攻击他的有力借口,皇上也未必乐于见到自己的心腹臣子如此“视财如命”。
可是舒绿所提出的,让欧阳家的人替信安王府打理部分产业的建议还是对老王爷很有吸引力的。
谁不想自家的产业越来越多呢?若是照现有的情形,让家里产业顺其自然地放租、收租,家里的收入也不会少,可是财富累积起来也慢。而欧阳家能在江南富甲一方,他们在打理生意和田庄方面肯定是很有
在固守祖产和开拓财源之间做出选择,还用多考虑吗?
将欧阳家这样一个商贾世家收入自己的羽翼之下,似乎也不是坏事。
实际上,京城的权贵世家和各地的商家之间有联系是常有的事情。老王爷门下当然也有些商家,只是没有欧阳家一般的百年老皇商而已。
而且舒绿还“诱惑老王爷说:“咱家难道只能在京城附近置产不成?东南江南欧阳家都有门路·到时候咱家也跟牧家一样,在外地置下些田地铺子。眼下虽说未必有多少利润,然而也算是给家里的子孙备下些产业嘛。”
话都说到“为子孙后代”这种程度了,老王爷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过他好歹还要矜持下,舒绿再三劝说,他才给了个模糊的答案·说“可以考虑”。
听在舒绿耳里,就只有一种感觉“拜托,您明明很想答应了,痛快点好吗”······可惜她只能恳切地对老王爷微笑说:“外祖父明鉴,孙女儿可真是一心为咱家着想。若有说得不对的地方,您只管骂我就是了。”
“哼,你自然是该骂的!姑娘家,还是以针黹纺织为要,这些事情···…偶尔想想就算了。”
老王爷当时又黑下脸来教训了舒绿一顿。
舒绿只一味点头表示接受领导批评,心里不知道多想笑。您就装吧您呐!
在舒绿表示尽快让欧阳家的当家人来向老王爷投诚后,老王爷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于是,还是得让欧阳夫人来府里一趟了?”
展届听完舒绿和老王爷谈话的过程,把无谓的感想略过,直奔结果。
“对。”
舒绿点头不迭,表示完全正确。
欧阳家在京城的“最高领导”名义上是欧阳夫人。虽说欧阳夫人事实上啥事也不管,就是专门在家里待着休养,里外的大小事务都是欧阳婉一个人在主持······可未出阁的女儿家,原则上是不能“抛头露面”的。
其实,欧阳婉若不是许了展眉,她也不敢这么出格。一般人在找媳妇的时候,当然也喜欢未来媳妇能干、懂事,但是太能干了也会被人侧目的。这道理放在后世也是相通的—女强人容易成剩女啊···…
然而展眉是什么人?欧阳婉曾担心自己出面替家里料理生意,会让展眉觉得不舒服。展眉只是很奇怪的看着她,说:“既然你能做得很好,为什么不去做呢?”
展眉也有些大男人主义,可是他完全没有那种“女人只要乖乖在家呆着就好”的思想。
“你要是觉得自己喜欢做这些,那就继续好了。如果感到累了,想静静呆在家里读书绣花什么的,也挺好…···反正,只要你自己开心就行。”
展眉用很理所当然的态度说出这些话,让欧阳婉听了感动得想哭,又想笑。
“只要你自己开心就行”——这是典型的展眉式情话,简单、直白而真诚。
在外人想来,能写出“不辞冰雪为卿热”这种缠绵句子的凌展眉,一定是个温柔多情的风流才子。
曾有青楼里的红阿姑特意跟从国子监来寻欢的客人打听凌展眉,还羞人答答地让展眉的同窗给他传话,颇有想和他共谱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的意思……那绣帕被展眉直接扔了回去,理都没理过那位名
他才不要和这种女人有什么牵扯。不是他歧视失足妇女,这二年的名妓也不容易,总归也得琴棋书画精通才能混出点名头来。问题是……他对这种事情根本不感兴趣好吗?
这麇子他只打算对两个女人好,一个是妹妹,一个是妻子。唔,如果将来有女儿的话就另当别论……
得知妹妹和老王爷谈妥了大半以后,展眉想着正好去和欧阳婉说一声。他近来功课忙,内通司那边也有些小任务,已经有好些天没去看欧阳婉了。
以前没女朋友的时候吧,他也不觉得女人有多重要。但是现在几天不见欧阳婉,他就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读书也好,练功也好,总不是那么得劲。
唉,难道自己真的也变得纯情少男了吗?
可是每次看到欧阳婉柔情似水的笑容,他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好很好。
这天傍晚从国子监下学后,他独自骑着马往欧阳家在京城的别院走去。欧阳家组的大院子位于一条比较宽敞的大巷子里,周围环境也算不错。
但是当展眉来到巷口时,发现平时并没有多少人经过的巷子,竟围满了形形色色的路人,不知道在议论着什么。
“嗯,发生什么事了?”
展眉拧起了眉头。
第二百七十九章:闹事
巷子口的人群并没有注意到有个少年骑士在他们身后张望着还在叽叽喳喳议论不休。
“连山大虫王七爷都来了……”
“也不知道那户人家招惹了什么仇家?”
“嘘······王七爷带了好多帮手呢,咱们看热闹归看热闹,别乱说话。”这是一个比较胆小的汉子。
随即有人附和说“极是极是”,神色间都是畏惧之色。
王七爷?这是哪路神仙?
展眉跃下马来,从人群的缝隙间挤进巷子。
他来惯了此地,知道这巷子虽大,连同欧阳家在内也就只有三户人家,因为这里的宅子都不小。既然能在京城住得起这样的宅子,就绝不会是贫寒人家。但听巷子前这些街坊们议论说,来这里寻衅的人似乎来头也不小的样子······
展眉刚从人墙外钻到巷子里,就听见有人粗着嗓子喊:“也不掂量掂量自家的分量,就敢来京城地面上逞能?不过是个老寡妇带着个小丫头片子,说不准是不是私窝子呢······”
什么?
老寡妇,小丫头······展眉立刻想到了欧阳母女。果然他定睛一看,那些穿着短打皂衣、围着宽宽的黑色腰带的大汉们,都朝着欧阳家大门的方向叫骂着。
而欧阳家大门紧闭,连门子护院在内无人出来应答,也不知里面的人听见了没有。
展眉心中瞬间升起一股无明业火。所谓私窝子,就是假作良家子的娼妓,一般由一个老鸨子带着几个“干女儿”在家中接客。这种私人妓馆因为并不在官府挂牌注册,其中的老鸨与妓女也并非在籍的乐户,因而称之为“私窝子”。
这些人竟敢如此侮辱他的婉儿,真是找死!
但展眉尽管在盛怒之中,也还没失去理智。他强压下怒气,思索着这些人是为何要找欧阳母女的麻烦。
欧阳家虽说只是商贾人家,可是家大业大·跟着欧阳母女车马出入的家丁、护院、下人总有十数人之多。一般的地痞流氓也是懂得分辨形势的,看这家人的阵势,也该晓得不是易欺之辈。
怎么这王七爷却敢这么大喇喇地上门来寻衅?
一定不会是为了敲诈勒索这么简单。
会不会是和欧阳家近来在京中的商业活动有关呢?也许是得罪了什么生意上的对手?
然而再任由这些人堵着门谩骂下去始终是不行的。
就在展眉想出手阻止他们的时候,欧阳家的大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
欧阳婉冰雪般晶莹冷艳的面孔骤然出现在大门处。她的两个大丫鬟烟罗和银屏跟在她的身后·二人面上都难掩气愤之色。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马蚤扰民宅?”
欧阳婉的声音脆若琉璃,却没像两个丫鬟一般怒色满脸,意态还颇为淡定。
周围的街坊邻居们大多没见过这位从外地进京租住此地的欧阳小姐,连那些来寻衅的流氓地痞其实也不认得她。见她出现,众人只觉眼前一亮,紧接着便又响起了阵阵议论声潮。
“这位小姐看起来如此端庄·怎么会是私窝子?”
“唉,王七爷做事,咱们看着就是了…···还记得上回那尚家小姐?”
“哦……那是那是……”
展眉心中一动,却不忙上前去帮阵,后退几步缩回人群中,找人问那尚家小姐是怎么回事。
那边的地痞却总算回过神来,一改方才泼皮无赖的作风,嘻嘻笑道:“这位小娘子·我们就是在这儿喊几嗓子,你出来做甚?莫不是被我们说中了什么,恼羞成怒了么……”
“哈哈哈哈哈哈······”一群黑衣痞子们都大笑起来·态度极为恶劣。连那些胆小的围观群众们都看不下去了,嘀咕说:“真是伤天害理,又不知收了哪家的好处来闹事……”
欧阳婉没有如他们所愿的气得哭出来,只是眼中闪过森冷的怒意,直接对身后的护院们说:“把这些下流胚子都撵走!”
她话音才落,从她身后就闪出十来条健壮的大汉,身手也是极为敏捷。
痞子们这边人也不多,看起来也未必能敌得过欧阳家这边的家丁护院,神态却像是毫不在意的样儿,还在挑衅地笑着。
不对劲……
展眉眼神一凝·似乎嗅到了些诡异的味道。
痞子流氓这种人,本身不一定很能打,大多是靠着人多势众去欺负弱小。听人讲这王七爷是当地一霸,为祸四邻,但是越是能混得开的流氓头子,往往都不是一些头脑简单的夯货·在地方上也有一些靠得住的官场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