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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随心缘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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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随心缘 作者:yushuwen

    小二不敢拒绝,喏喏应了两声,苦着张脸跑回后面去了。 看那表情,怕是也拿不出什么更好的酒了。这种小地方,能有这样的酒菜其实已是很不错了。

    想到刚刚听见的那句叫骂,我却又突觉一阵好笑,不禁收回视线转目向对面所坐之人看去。

    王景宣面上倒是看不出丝毫的异样,他是背对那一桌而坐,也未见他好奇回头张望,依然一派悠然地喝着刚刚被人叫作马尿的酒水。这个家伙倒真是好气量……

    “老五,收敛点。”一道有些尖细的嗓音随即从方才那桌传来。

    声音不高,却一瞬间令我仿若雷击!

    我蓦地转过头再次向那桌看去,凝眸仔细观察了一番三人的身形相貌,却是越发肯定了自己心中的那份猜想。

    再遇马贼

    紧紧攥了攥双拳,我深深吸了口气,未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略转过身压低了声音对背向而坐的小丫头道:“小桃……不必回身也勿要出言……你只将药箱于我便好。”这药箱一直是小桃不离身地提在手边的。“告诉庄实,等下无论发生何事,你们都不要出声,自行离开便是。”

    小丫头的身子明显微僵了僵,随即用力点了点头,方从桌下将箱子递了给我。想必已是明白到遇到了什么。

    我接过药箱回转过身,余光里却是正瞥见冷玄淡淡收回的视线。呵,这样也能听得清楚吗?看来这里的武功还真是很神奇。

    抬头看向对面的王景宣,见其也正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笑望着我,不用想也定然是听见我刚刚的一番话了。还好这里除了他二人周围再无人有所觉,尤其是那桌的三人,仍自倨案大嚼着,没有丝毫注意到这里。

    没有多作解释,我伸手取过王景宣面前的酒壶。打开看了看,酒液剩的不多,但足够用了。

    遮掩地从药箱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将其内的粉末小心地倒入酒壶里,掩好壶盖,再上下轻轻摇晃了一番,使药粉完全溶解在了酒液中。

    收好一切,我将酒壶重新放回桌上,方吁了口气。抬头正对上王景宣望向我的目光,淡含笑意却又似闪着丝丝兴味。从始至终他便只是这般静静望着我的一番动作,没有出言询问半句。

    “二位客官,您要的茶来了。”

    我正打算着先与王景宣通通气,转头便见小二提了壶热茶一路小跑地到了我们桌前。

    这倒是个好时机!

    转了转眼珠,也顾不得与王景宣多说什么,我只微微向其打了个颜色,不待小二将茶壶放稳,一拍桌子站起了身,故作醉酒的样子,扬声喝道:“茶?谁要喝茶?少爷我只喝酒!”

    推开茫然怔愣住的小二,我拿起桌上的酒壶,摇摇晃晃向大堂门口走去,“你不陪我喝,少爷我自己回去喝!”

    “沐秋,你喝醉了。”

    踉跄着不过迈出几步,便听身后王景宣很是配合地唤了一声,接着便是脚步声随之而响。

    我不禁微扬起唇角,这王景宣果然是聪明,不需要多说,只是一个眼色便自知如何帮我演上一场看似莫名的戏码!

    那面三人所坐的位置正在我们斜前方,要步出酒楼,第一个经过的便是他们那桌。身后脚步声传来的时候,我也刚好晃到他们桌旁!

    瞧准了方向,我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脚下一个踉跄,一头载靠在桌沿上,手中的酒壶脱手而出,正砸在满脸落腮胡子的大汉头上!酒水淋漓,顷刻洒了个满头满脸。

    “娘的,哪冒出来的兔崽子!敢淋你大爷,不要命了!”大汉一蹦而起,扬手便向我挥了过来。

    不想看他满脸狰狞的样子,我微闭上眼睛,心中却全然没有半点的恐慌。

    “这位兄台,还请手下留情,”

    果然!耳边随即传来王景宣清朗的声音,“在下的朋友酒喝得多了,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望多包涵。”

    他说着侧过身将我从桌上扶起。我顺势微靠在他身上,借着两人身体的遮挡,伸指轻轻在他胸口写下一个‘走’字。王景宣会意地紧了紧扶在我腰间的手臂,好似从袖口掏出什么东西放到了桌面上,接着只又听他朗声道:“打扰了各位酒性,实在抱歉,这桌酒便由在下请了权作赔礼。”

    原来是银子。奇怪,这样的说词那个莽汉也能接受?竟然没再出一言反驳叫骂!

    一边斜靠在王景宣肩上,由着他半扶半抱地将我带向门口,我一边不禁有些好奇地倚借他臂膀的遮掩,微眯了双目向后望去。

    只见那大胡子一脸惨白坐在椅上,刚刚扬起的那只手臂正极不自然地垂在身侧,不住轻微颤抖抽搐着。他目色狠戾怨毒地瞪向我们,却始终未有上前半步叫嚣阻拦。而另两人则站在他身旁,却都侧头盯着桌面一角,神色间变换不定。

    我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方看到桌上一角摊着的一锭银子,只是这一银锭却深印着两道指痕明显变了扭曲的形状!呵,果然无论多凶狠的野兽面对比他强大的猎手都一样会畏惧吗!我不禁于心中冷冷一笑。

    走出酒楼大门,我微微挣脱了王景宣的搀扶,抬手微有些不自然地揉了揉鼻子,鼻端依稀还缠绕着他身上那一缕淡淡的草木清香。

    刚刚一路被他扶在怀中走过尚未觉得什么,这一刻二人分开来对面而立,却兀然不自禁地感到些许的尴尬……

    “公子,你没事吧?”

    我正思忖着该如何开口说起,却听身后传来小桃的声音。回头就见小桃、庄实还有冷玄都相继的走出了酒楼。不知为什么,心中竟好似些微松下了口气……

    对神色略带惶急的小桃微微摇了摇头,我转回身目光平静地望向王景宣道:“景宣兄,我们还是先回到客栈再细说吧。”

    “好。”王景宣依然只是淡淡随然的一笑。

    客栈二楼单人客房内,我与王景宣分坐在桌案两旁,冷玄依旧垂手静立在他身后,至于小桃和庄实,早已被我打发各回房间休息了,酒楼发生的事他们应该已都想到原由了。

    “不知景宣兄是否听闻了,近年洧河以南至淮岭一带常有马贼出没。他们隐于小路拦截过往客商,不但洗劫财物还屡开杀戒,所洗之处从无活口!”抬手斟下两盏茶,微顿了顿,我首先开了话音。

    “马贼?”王景宣微眯了眯双目,幽深的瞳孔深处似划过一丝淡淡寒芒,却也只是一转即逝,他取过茶盏就唇轻抿了一口,“刚刚那三个便是其中之人吗?”

    “不错,我曾侥幸在其刀下逃生。虽是未曾看清过他们的样貌,但其中一人的声音却听的很清,绝对不会认错。”

    那时在我与小桃藏身的树丛附近对话的二人,一人已死与短刃之下,而另一个也就是今日酒楼中其后出言的那人。

    “哦?”王景宣抬眼看向我,双眸中复又涌上浅浅的笑意,“见沐秋方才所为,必是已有定计喽?”

    “这些马贼心性谨慎,又仗有快马之利,加之无人见过他们的容貌,官府也是奈之如何,始终追查不到他们的踪迹。今日既能恰巧遇见,自是不可放过!”我点了点头,想到在苏宁城协助府衙一连追捕数日,始终徒劳无获,今日竟能这般毫不费力便遇到,亦不禁微扬起唇角。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他们聚集的地点。我淋在那大胡子脸上的酒水中混入了一种特制的香料,这种香料的味道人是查觉不出,但许多嗅觉敏锐的动物譬如猎犬却是可以轻易追踪到。而且,这种香料一旦染在身上,除非用特制的药液清洗,否则香气溶入肌肤,久日不散。”

    “呵,果然好方法。这样一来定能轻易找到他们的聚处了。”王景宣轻声赞了一句,望着我的双眼中也似蕴了几分赞许。微顿了顿,复又轻声言道:“这件事最好还是交由当地官府来办,而且易早不易迟。沐秋以为呢?”

    “当然。我是打算明日一早便赶去当地县衙。”我赞同地点头以应,“那香气虽是经久不散,但若让那些马贼跑远,追捕起来必是要多费一番周折。”

    “既是如此,何不今夜即往呢?有夜色遮掩,缉捕也可更省力些。”王景宣似有不解地问向我。

    “今夜?”我也想啊,可以我这样身轻言微的小人物,县老爷肯为了我一句话,深夜调集全县衙差出城搜索吗?我不禁摇头苦笑,“可以的话自然最好,只是……”

    “这件事便交于我吧,”见我神色,王景宣方似恍然地接过话,轻言一笑道:“我与这里的官员倒是有点交情,应当请得动他们。”

    话落,他侧身对身后一直默然而立的冷玄微点了点头。后者当即会意地躬身一礼,径自退出了房门。

    “放心吧,天亮之前便可有消息传来。”王景宣回过身对我宽然一笑,顿了顿,伸指轻点了点案上摊放的棋坪,笑道:“沐秋若是无心睡眠,不如便与我在此手谈几局,以待消息如何。”

    原来这般

    不知情况进展如何,我心中难免紧张。坐立都已难安,自更是无心棋局了。一盘棋下的是错子连连,惨不忍睹……

    “我输了。”轻叹口气,我放下手中的棋子,推坪认输道。

    “沐秋你这样相让,倒是我胜之不武了。”王景宣眨了眨眼,抬手执壶为我续了杯香茶,挑唇笑道,“时辰尚早,可不知我今晚还得机占得几局之利呢?”

    推脱不过,只好与其继续连弈了两局,却是连弈连败。只是,心绪却也莫名渐渐平静了下来。王景宣倒是好耐性,陪着自己接连下三盘滥棋,却依是兴致不减。

    他并没有开口多说任何安慰之言,可望着其脸上那种始终闲淡而悠然的笑意,我心中便好似自然而然地也感染到了几分的轻松平和。

    接下来的一局棋却是黑白对垒、互不相让。

    王景宣的棋力果然很强。他棋路大开大阖,攻伐凌厉,偏又随然超脱,无迹可循,看似随意的一步棋往往暗藏玄机。我也惟有步步为营,谨慎布局,思虑周详方敢落子。二人你来我往,倒是斗了个旗鼓相当。一个时辰过去,棋局不过方过了大半。

    凝神思索了一番他刚刚一步棋的深意,我拈起一颗棋子方准备落于棋枰上,却听门外“咚,咚”响起两声轻扣门板声。一瞬间好似所有的紧张都纷涌而回了,我悬在棋枰上方的手臂不禁一颤,“啪”棋子直落而下,乱了一局的棋面。

    王景宣略有可惜地看了一眼被打乱的棋局,抬头对我安抚般摇头笑了笑,方轻声道,“进来吧。”

    我亦微微压下心中的几分紧张,转过身看着冷玄推开房门,默然地走了进来。

    冷玄走至王景宣身前,躬身行了一礼,简短地禀道:“马贼共七十八人,其中七十二人已当场授首,另六人同七名被劫女子具已被带回县衙。”

    只一句话,我不由长呼了口气,悬了一晚的心也终是放了下来。

    本想再细细问些经过,可对着冷玄那一张冷漠木然的脸却是感觉什么也问不出口了。而王景宣也没有出言多问,只懒懒对冷玄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他面上神色始终淡淡的,没有丝毫起伏,便好似这一切都早已在了他的意料之中一般。

    “沐秋应可安心了。”

    待冷玄退出房间,王景宣收了棋坪,亦站起了身,对我笑道,“夜色已深,沐秋也早些歇息吧。至于这棋局……就留待明日再一决胜负吧。”话落,也不待我答话,便径自转身步出了房间。

    ‘当……当……当……’窗外响起了三声清脆的梆子响,在漆静的夜色里远远传荡了开来。已是三更天了么……

    这一晚先是紧张剿匪的进况,后又沉浸于棋盘对弈,竟是未感到一丝的睡意。这一刻放松了下来,方是觉浓浓的困倦袭来。

    我仰面平摊在木床上,轻阖了双眼。今夜应可是做个好梦了……

    果然是一夜好眠,便这般一觉沉沉睡到正午,直到肚中已是饥鸣大震了,我方自睡梦中昏昏醒了过来。

    晃晃悠悠地走到窗边,伸手推开木窗,我侧倚着窗沿静立了片刻,直到脑中最后的一丝睡意也被窗外那刺眼的阳光与嘈杂的车马声驱赶的无影无踪了 ,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转身准备去楼下慰藉一番兀自轰鸣个不停的肚子。

    手尚未触到了门柄,门却已是被人自外推了开来。

    便见小桃端着一盆热水站在门口,见到自己不由嘻嘻一笑道,“公子你果然是起了。”

    “唔。”我含糊地应了一声,径自回身走到桌边坐了下。这丫头来的倒是时候,我正打算叫小二端了热水上来呢。

    小桃掩了门,跟在我身后走进屋来,“公子你快擦擦脸,王公子他们已在楼下等了有好一会了。”她放了水盆在桌上,拧了块帕子递给我。又翻出梳子,站到我身后帮我梳理起睡得满头蓬乱的长发。嘴里还不忘嘟囔着,“奴婢就知道,公子就是再嗜睡,到了午饭的时候也一准会起的……”

    “咳,咳……”我清咳了两声打断她,出言转过话道,“马贼的事,城里可有传开了?”

    “一早就传开了!”提到这个,那丫头果然立刻转了话头,很是有些兴奋地叙道,“整个客栈都在谈论着呢,听说这次县老爷连夜调了大批的官差出城剿匪,连城卫军都出动了呢……”

    “城卫军!”我不禁再次打断了她的话,不过这次却是十足的惊讶——这城卫军是当地一个小小县令能调动的吗?

    “是啊,足足出动了五百人呢!将那些马贼围的是水泄不同、插翅也难飞了……据说是一个也没跑的了的……”小桃是越说越是兴奋,只是明显没半分听出了我话中的疑问。

    “……行了,不是说都在下面等着吗?还不快走。”有些无奈地丢下手里的帕子,我站起身径自向楼下走了去。若是让这丫头再这般说书般的讲下去,还不知是要说到什么时候了……

    待到楼下,果见几人都已坐在了大堂里。冷玄与庄实靠在一个角落里相对坐着,而王景宣则独自一人坐在了靠窗的一张桌边。

    他本是背向着梯口,可我不过刚刚转下了梯阶,便见他回过头来向着自己含笑点了点头,就好似背上生了眼睛一般。

    “早啊,”王景宣笑着招呼了一声,“所谓好梦留人睡,想必沐秋昨晚定是一夜好眠了。”

    这人,分明是在取笑自己起的迟了……

    “自然,”我轻扯了扯嘴角,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更所谓,能睡是福,璟瑄兄难道不觉得吗?”

    “呵,的确是福气!这世上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要说,沐秋还真是让人羡慕呢……”

    “心悠自身闲,景宣兄亦是逍遥之人,又何必羡慕他人呢?”我抬头望向他,两人不由相视一笑,俱都未再多言。也不知自何时起,我与他二人间竟似有了那么一种所谓的默契流转在了其中……

    简单地点了一碗阳春面,我一边大口吃着,一边留神听着周围众人显得有些乱哄哄的谈论。

    正是午饭时侯,大堂里用餐的人不少。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高谈低论的都是昨夜洗剿马贼的事。神情看上去也都是一如小桃那丫头一那般地兴奋。

    “看来此次剿灭这群马贼,真可谓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了。”王景宣随着我环顾了一眼四周,轻笑出声道,“呵,这些人怕是不会想到,这剿匪的首功便坐在他们面前吧。”

    “这首功的确是坐在这里,可却是轮不到我。”我意有所指地睨了他一眼。

    的确,如果不是连夜调集大批官兵围捕,若不是出动了城卫军……根本不可能将这些马贼一举成擒。

    王景宣淡淡一笑,仰头喝尽杯中的酒水,没有推说什么,我也没有再追问。该知道已都知道了,至于其它的事……又与自己有关系呢?

    就不知,在泯城时,那布下了一系治水之策让我极为感到好奇的人,是否便如自己所想,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县令大人。而正是……眼前这个一身素衣,坐在破旧小客栈里,品着廉价杂酒,正正与自己同桌而食的家伙。

    这样一想,那原本一些想不通的地方便也都自然而然地理顺了。那位县令大人为何对难民的态度前后反差那么大,又为何要舍本逐末、亲躬于田而至伤病辞官……呵,什么辞官,那亲躬倒许是真的,不过怕根本不是出自己愿,最后更是累的半死不活,被一脚踢回老家了才是吧……

    只是,若真如此……我不由侧目瞥了一眼对座那个满面悠然自得的人,这人的身份怕是比自己之前所想的还要尊贵上几分了!

    “沐秋是要在此盘恒两日,还是即日起程呢?”王景宣放下酒盅,微眨了眨眼带过了刚刚的话题,含笑看着我道。

    “马贼的事既已解决了,没必要再留在这里,不如午后便继续起程吧。”毕竟还有要事在身,还是尽快赶路要紧。敛下一番心思,我抬头轻声回道。

    不管这人是如何的身份,与自己而言其实也没多少的区别。撇开了那些不谈,只想到泯城治水之事,对于其人却反让我越发觉得不失为一可交之人了……

    土山仙境

    作者有话要说:放个小雷……  时入六月,天气已渐渐炎热。虽是一路北行,却丝毫感不到什么温差的变化。北方的夏季缺雨少水,比起阴雨连绵的南方水乡,反而越发让人感到几分燥热难忍。

    马车一路急行,颠簸了近两个月,终于临近了都城建安。

    常时间的颠簸行程加上严闷酷热的天气真是叫人苦不堪言!沿途的风光景致也早已没了兴致欣赏。好在一路尚能与王景宣棋盘对弈、畅谈古今。让我不禁反是有些庆幸起这一路上有他同行,倒是减缓了不少旅途的单调与枯燥。

    “这一局是你赢了,”王景宣将手中的白子丢回棋匣,笑着认输道,“沐秋的棋艺可是越发精进了。”

    自那晚的对弈后,这人便以切磋棋艺为由堂而皇之地挤坐进了车厢里。还好我为了路途舒适将马车改造的格外宽敞些,倒也不会因多他一人而显得太过拥挤。

    我拿起手边的茶盏一饮而尽,懒懒地靠回车壁,回道,“侥幸而已,论棋力我依然比不得景宣兄。”

    不是自己谦虚,这一路行来与王景宣也下了大小棋局无数,自己能赢的不过十之二三。在遇到这人之前,自己还从未曾在棋局上败的这么惨过。

    “呵,沐秋也不必妄自菲薄,能让我输的口服心服的人,迄今为止你还是第二个。”王景宣轻摇着手中折扇,唇角微挑。

    “哦?有机会,倒是要会会璟瑄兄口中之人才好。”听他这么说,我倒真是对那个能让他亦心服口服的人生起了几分好奇。

    “定然会有机会的。”王景宣似有所思地轻笑了一声,却也不再就此多言,一边漫不经心地收着桌上的棋坪,一边提起茶壶为我蓄了满盏,

    接过茶盏,我不由侧目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小丫头。那个丫头,还真是没有半分的自觉啊。

    说起来,自打王景宣上了马车,小桃这丫头便缩在了一角里不言也不动的。这沏茶倒水,擦桌端碗的事还都是我与王景宣自己动的手。看小丫头坐在那里一脸的不自在,毫无所觉的样子,想来若不是因为放心不下只我二人单独留在了这车内,一早便要跳出车厢外了。

    有些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我探过身与王景宣一起将棋坪拾掇了起来。再探出头望了眼车窗外正当空的烈日,缩回身不由举茶又一口饮了个尽,几分无力地摊卧在了桌面上,“真是好热……”

    此时正当晌午一天中最为燥热之时,即便躲在照不进烈阳的车厢内,却依是感到闷热难忍。

    王景宣亦掀帘向外望了一眼,回过头却是对我笑道:“以这个速度,傍晚之前定是可赶到城中了。现在正是烈日当空,不如便先寻了一处清凉之地暂歇上片刻。”

    “嗯……也好。”既然今天是定能赶到了,也就不必在急于一时了。想必庄实与冷玄在车外顶着烈日赶路,更是辛苦,能错开这正午最热的时段小歇片刻是最好不过了。

    王景宣笑了笑,再次将我的茶盏中蓄满了水后,竟起身径自走出了厢外。我微怔了怔,待挪到门旁探头看去,却见他已翻身坐在了车辕另一旁,并从庄实手里接过缰绳,竟是亲自驾起了马车。

    马车一路却是被王景宣直赶入了斜右方岔开的一条林荫小道。这条小道路面多有坎坷不平,看的出平时行走的人定然不多。道路也不甚宽广,但好在尚可容了一辆马车通过。

    也不知,他这是欲将车赶去了哪里?虽心下疑惑,我却也未出口多问,蔫蔫地直倚着桌沿一边喝着茶水一边不停地摇着扇子,只等着马车停下,自然尽解所惑。

    就这样沿着小道走了约有半刻的功夫,马车这方渐渐停了下来。我掀起门帘径自跳下车来,待抬头环顾四周,却方发现此地竟是一座矮山脚下。

    “沐秋可有兴致同我上山一游?”王景宣亦翻身下了马车。他走到我身前,手中扇柄轻点了点身侧的山石,挑眉问向我道。

    我抬头仔细环望了一眼身前的小山,只觉那漫山的葱翠、悠悠绿意直逼眼帘,不禁几分心痒意动。

    这一路上只顾着急行赶路,沿途都没有顾得什么风景山水,既然此刻有如此美景在前,又怎能就此错过了。而且这山看去不高,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小山丘。且山势平缓,应该很容易攀爬的,倒也不会误了进城。想到此,不由当下点头笑道,“自是最好不过了。我这就快僵直的腰腿,也是时候松动一下了。”

    王景宣吩咐了几人在山脚树荫下歇息,连冷玄亦没让了跟随,便带着我沿了一条蜿蜒草径向山上步行了去。

    这一路,山道虽不陡峭却也很是狭窄崎岖。许是很少有人行走的缘故吧,路面杂草茂盛,与两旁的草木相衔,很难辨别了路途。好在王景宣似很熟悉了这里,兜兜转转间却也没有丝毫迷了方向。我却是早已辨不得去路,只顾跟在他身后专注欣赏着途中山色。

    放眼漫山的悠悠苍林、茵茵绿草,于悄寂秀美中透射着无尽的山野情韵。山风拂面清爽怡逸,草木松香娓娓而至。烈日透过繁密的林木枝叶滤洒下的点点光晕,也失了灼人的炙热,只留下暖暖熏然的惬意。我不禁陶醉于这纯然的葱郁蓊勃中,渐渐放缓了脚步。

    “呵,沐秋这么快便已身醉其中了?”王景宣回头对我略有神秘地笑笑,“前面还有一番惊喜相待,沐秋你可要跟紧哦。”

    在这林间山色中,他口中的惊喜想必定是一番怡人美景了。难道在这座少有人问津的小山中还有另一番更美的景色?我不禁睁大双眼望着他,“真的?”

    见他含笑点头,我不由加快了步子紧跟在他后面,不时还出言几句催促着他快些。

    沿着蜿蜒小径又兜转环行了小半刻,鼻端渐渐萦绕起阵阵浓郁的花香,耳畔也隐隐听到潺潺的流水声,让人不禁越发期待起前方的景色……

    直到绕过一个急转的山弯,但觉眼前豁然一片眩目的红。我微闭了闭眼,骋目望去,只见前方平缓开阔的山坡上绵延林立着无数烈火般盛开的花树,盈盈簇簇、漫坡绽放。如火霞云浪,在阳光的映射下荡曳着灼灼耀目的虹光。

    “好美……”我禁不住惊叹出声,快步奔进了林海间。

    穿枝拂花,顺着流水传来的声音漫步而行,绕过几株林密的花树,方看到其间穿林而过的蜿蜒溪水。碧水澄澈,轻轻浅浅倒映着漫坡燃烧般的红。

    我斜倚一株花树静立在溪水岸旁,抬头望着漫天旋舞纷飞的火焰花雨,听着四周清脆悦耳的莺莺鸟鸣,不禁深深迷醉其间。这里仿如便是我一直期待的林源花海了……

    脑中随然地浮现出一首很喜欢的诗——

    “山花照坞复烧溪,树树枝枝尽可迷。

    野客未来枝畔立,流莺已向树边啼。

    从容只是愁风起,眷恋常须向日西。

    别有妖妍胜桃李,攀来折去亦成蹊。”

    诗中的意境与眼前的景色交融相和,一时间我不由竟自痴了。

    “好一句‘别有妖妍胜桃李,攀来折去亦成蹊。’”恍惚里,一道清朗的声音于耳畔扬起,令我一怔下,不由蓦然回过了神来。

    侧头回望,只见王景宣席地坐在相邻的一株花树下,修长的四肢舒展从容,意态慵懒而随意。他背倚着树干,侧身微仰着头望向我,眼中笑意浓浓,却又带着点点兴味与探究,“想不到沐秋不但棋艺高超,在诗词上也有如此深的造诣。”

    “景宣兄的称赞我可不敢当,这诗却不是我作的。”我不在意地笑笑,也撩起衣摆坐了下来,身体后仰放松地靠在树干上,“只是一次偶然听人吟过,觉得喜欢便记住了。想不到竟然有机会亲眼见到与诗中所绘如此相契的一番美景。”

    “此诗此景的确相得益彰,”他收回凝在我眼中的视线转而环望四周,低低的复吟了一遍那首诗,声音低低沉沉,平仄悠然,自有着一股韵味透于其间。

    静默了片刻,他复又望向我,含笑问道,“不知此诗是何人所作?如有机会,我到是想拜会一番。”

    呵……怕是不可能有那机会了。

    我暗撇了撇嘴,随口搪塞道,“嗯……我也是不知所作何人,想来是什么隐居的高士吧。”

    “哦?如此看来是无缘一见了。”王景宣轻叹一声,似有遗憾地摇了摇头,却又不知想到什么,复又意有所指般望了我一眼,笑言道,“这天下间不知有多少才学之士或是结庐山野、隐居林泉,或是埋名市井、遁入黎庶。若想与之相识、相交,还颇需了几分运气与机缘。”

    喂,我可当不起了你这种名头。

    在心中暗自翻了个眼白,只装作没听出了他话中所指,我点头笑了笑,转着话题道,“真是想不到,在这样的荒郊之中竟还藏了如此美景。”

    “呵,是啊。”王景宣倒也未再继续纠缠,只轻笑一声,随着我转过了话头道,“这座小山低矮寻常,又地处偏僻,很少有人会来这里寻赏景色。我也是十几年前一次偶然上山,才有幸见到这番美景。说起来,这里的景致十几年来都没什么变化。”他顿了顿话音,好似回想着什么。片刻后又轻朗一笑道,“我便知道,沐秋定然会喜欢这里。”

    “当然。这般美丽的地方,想来任何人都会喜欢的吧?”十几年前便来过吗,难怪那么蜿蜒崎岖难以辨识的山路他走的这般熟悉通畅。

    “却也不是人人都会欣赏了这份美丽,比起那些名川胜水,这里可是平凡了多。”

    “哦?可是……我倒是觉得这种隐于平凡中的美更显了清韵。”我拾起几片飘落于身上的花瓣扬手将它们洒回空中,看着那点点随风飘荡的红,呢喃轻道,“平凡之中自有其韵……”

    “呵……看来,我带沐秋到这里果然是对的。”王景宣的唇角依然是漫不经心般淡淡轻扬的弧度,一双眼中却似浮涌着一抹深浓而似纯粹的笑意。

    微微怔忪,我不由眨了眨眼,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望着眼前那一道似含了几许欣赏与相惜般的诚挚目光,我心中却似隐隐浮现起另一道有些模糊的影子——

    ‘平凡之中自有其韵’,依稀在记忆深处里,曾经有一个人也似那般说过……

    都城建安

    都城建安,自华朝立国伊始定都于此,二百多年来作为皇城之所据,经几代帝王不断扩建兴修,自是巨制恢弘、繁盛无比。

    沿边城池宏伟、雄浑壮丽。城内外三重城墙,周回八十余里,将皇城、内城与外城区格开来,形成了三重城的格局。倒是与记忆中,另一世隋唐时期的长安城格局极为相似。

    外城主要是坊区与市区,被南北、东西各十二条大街分割成棋盘状,布局严谨、罗列有序。内城则多为官署府邸,架有高墙相隔,贫民无法擅自出入。而皇城作为天子居所、权利中心,对外城的百姓来说自是遥不可及。

    重重环绕拱立下只遥遥可见其中最高大的一座殿宇,据说是为皇帝举行登基大典之所。作为权利的象征,其高耸于重重楼阁之上,无论于城中任何地方凝目而望都清晰可见。

    就好比我现在所在的客栈房间,虽地势不高,又有无数商铺屋宇相阻,仍全然可见那红墙黄瓦、金碧辉煌的巍峨大殿,旭日朝阳下琉璃金顶反射着灿灿辉华,于堂皇华美中张显无尽的帝王威严……

    “公子,你要的糕点好了。”清脆的唤声于门外响起,也唤回了正望着远处森峨帝宫出神的自己,回转过身,便见着小桃正推开房门,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

    小丫头拧着一双眉头,面色也似带上了几分不豫与焦急。

    坐回桌边,我伸手拾了盘中一块香糯桂花糕放入口中,细嚼了片刻方道,“可问得清楚了?”

    “恩,奴婢刚刚在后面和小二仔细打听过了,璃王的确是奉皇命于城郊的西军较场练兵三月。如今已去了一月有余。”小桃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好似抱怨一般,“这样算来璃王怎么也要近两个月才能回府。公子,难道我们就这样一直等下去吗?”

    除了等,还有别的办法吗?

    西军较场戒卫森严,又岂是寻常百姓能靠近的。而如要将此等重要的信托于他人转送,我又怎能放心。我亦不免在心中苦笑,早知到了都城一样要等,又何苦一路赶的这么辛苦!

    “为今之时也只有一个‘等’字了。”我轻声叹了一句。抬头见小丫头嘟起了嘴,一脸不开心的样子,不由轻声笑了笑,“即便多等几日于我们也没有丝毫损失,该急的人也是璃王,你这丫头又这么心急做什么?”

    “奴婢当然是担心夜长梦多了!”小桃想是真的急了,见着我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鼓起腮帮对我翻了翻眼睛,赌气般撇开了脸不再作声。可不过片刻,便又凑到了近前,苦下张小脸道,“公子,不如我们不要管了,还是早些回苏安吧。”

    “没什么好担心的,如果真有危险……也不会等到现在了。”捏着丫头两颊直将一张小脸扯成张大饼,我笑着不在意地回了一句。

    虽心中本意是‘如果真要有危险,那走到哪里也都是一样’,但没必要出口让小丫头更添啰嗦了。何况,我也真的觉得没必要太过担经受怕的。无论如何这信是一定要送的,留在手里只会是更麻烦。

    “你去通知庄实,让他在客栈选一间独院先包下两个月。等下你随我去街上转转,这两个月我们便好好领略一番都城风貌好了。”

    来到建安已两日了,还没有去街上走走。那天傍晚入城后,我谢绝了王景宣相邀借住他府上的好意,由他帮着选了一间规模不错的客栈住了下来。本想着先寻机会认识了解一番璃王为人,没想到旁敲侧击地打听后竟得到人不在府中的消息。

    “是,公子……”小桃犹带着几丝不情愿地揉着脸离开了房间。我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小桃的担心也并非全是多余,毕竟这信多留在手中一天便多一分危险。只是从得到信函到现在已经有三个月了,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看来那个将信托付给自己的人说的很对。相信只要我们自己不露出马脚,是不会有人起疑的。唯一让我担心的反而是这信所关系的事,耽搁了这么久,也不知是否还来的及……

    都城内的商区都被限制在外城,主要便集中在东西两条主商街内。东街是商铺林立,集市繁华,沿街摊贩难以计数。而西街则酒楼茶肆鳞次节比,街尾深处更是坐有十数间勾栏花坊,每到晚间红灯高悬,热闹非凡。

    而王景宣选的这家客栈,便正也落于西街。此时正当清晨,各花楼柳坊尚都禁闭着大门。我与小桃便也直奔了东街热闹的商铺集市。

    两人沿街一路由西转到东,总算是彻底领略了什么叫市列珠玑、户盈罗绮。不愧是一国帝都,论繁华即便如苏州那般交通枢纽的大城也远远是无法与之相比。

    一路上随意地逛过几间铺子,在沿街铺设的众多小摊中选了一堆小丫头喜欢的小物件,又买了几样她盯着直流口水的诱人小吃,看着这丫头很快恢复的灿烂笑脸,我不由心中莞尔。

    走出一家书坊,凝目四处望了望,见对街不远处一间店铺白墙黛瓦、木檐雕花,高悬的匾额上红漆着‘古玉坊’三字,门面很是典雅。不禁兴致微扬,信步走了过去。

    古雅的店面,内里更是宽敞开阔、明亮堂皇。漆绘雕花的橱台内陈列着玲琅满目的玉石玉器,看上去全然都非凡品。一旁的伙计更是热情的介绍着我目光所及的各种玉石的来历价值,从我进了门起便没有停过嘴。

    我不禁在心中暗暗点头,看来这家店果是不俗,只看这店中伙计也都要胜上一筹了。更别说这铺面装饰、玉石种类还有质地都高过了其它同类玉器店,应当是城中数得上名号的高档店铺了。

    看着橱台内标记的高昂价格,我禁不住抬手摸了摸一直贴身垂带于胸前的玉佩。挥了挥手打断了店伙计的话,示意他不必再跟在一旁了。

    呵,我可没打算再花上大把银子买上这样一枚!

    “公子,你看……”正随意地欣赏着橱台内陈列的各种古玉,身后的小桃却突然轻扯了扯我衣袖,凑在我耳边轻唤了一声。

    不解地回头看向她,却见小丫头古怪地向门口努了努嘴,圆瞪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丫头又搞什么鬼?

    我狐疑地转身望向门口。门前的店伙计正热情的引着两人走进店来。待看清那一先一后踱进店内的二人,我却也不禁微愣了愣。

    当先一人一身白色锦帛长衫,脚下同色高底全缎靴,头带文士冠,手持白玉扇,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打扮。可观其娇小纤细的身姿,细致乖巧的眉眼,雪玉般莹润娇嫩的肌肤,分明是一乔扮男妆的女儿身……

    难怪小桃一副见了鬼似的样子,连我也是不禁怔愕,想不到在这深受清规礼教束缚的封建朝代,竟能看到这样一个不顾礼法章典女扮男装走街过市的大家小姐!

    要知道,这里可不像小说电视中所描述的那般随处可见的假公子、俏红颜。

    这华朝虽不比记忆里明清一般对女子束缚级深,可但凡大家闺秀、甚至哪怕贫苦人家的女子,倘有着一丝生计也断是不会轻易的抛头露面的,至于换作了男子装扮上街游逛的更是闻所未闻。

    而且,看这女子本就是生的娇俏甜美,就这样简单地束上发髻、换一身文士袍,眉眼肤色都没有半分修掩,行走间甚至能隐隐看到玲珑的曲线,不是生怕别人识不破吗?

    其身后跟着的一穿青衣书童打扮的还好些,五官平平,肤色微黄,只是好像很不习惯那一身装束,双手微拧着两侧的衣摆,神色扭捏极不自然。

    我不由暗暗好笑,真不知这两位是怎么想的。

    但见那店伙计面上倒没有半分惊讶神色,好似完全没有看出身边之人的女子身份,我心中微感讶然。略略转过视线环顾了一眼店内其他人的反应,三三两两的客人中,只有几个略抬头向门口瞥了一眼,却也只稍瞬便重又回转了视线,显然都没有察觉了什么……

    呵,想不到这样粗陋的妆扮竟未有人识穿,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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