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汉迢迢第13部分阅读
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辛家坟地。 ’你娘当时就答应了。
后来三皇子果然谋反,被平定。辛亿将军便被调去镇守西北,原先守东南的辛仞将军来守西南。十年前,因病,他调回了京城,接防的就是沐家军了。可自辛亿将军调去西北后,长公主和你娘因见面不便,只有书信往来了。
野儿啊,为父虽也不赞同那骠骑将军的行事,但觉得长公主重情重义,我们既有婚约在便不能违背,我们行商也该重义。再说坊间传闻多以讹传讹,此人到底如何要接触才能知道。万一,你嫁过去后受了委屈,便传讯回来,为父和你兄长总会想点办法。”牧冶的眼睛湿润了,只好用力地点点头。
在方府的日子是平静而温馨的。牧冶只在是家练练字,隔个一两天便和紫衣出去逛逛街。南郡是个风景秀丽的城市,城中有湖,城边有江,牧冶偶尔也在两个哥哥的陪伴下泛舟湖上。回家后五六天,大嫂便生下了一个男孩,这是方府的长孙,合家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此前牧冶就在晅城买了一些婴儿物品,此时全都用上,牧冶每天去逗逗小儿,虽然他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也觉得其乐无穷。
程夷非开的方子一直在吃。回方家后,方府自有人管抓药,程夷非以前准备的丸药倒是留存了起来。虽然大家都觉得牧冶的身体大有起色,但对于原来的运动女孩牧冶来说,这付身体就是个累赘,不能跑不能跳的,也颇闷。紫依有一次提醒她说:“以前滕先生说起过,小姐在不生病的时候应该多锻炼。”牧冶也在想什么锻炼的方法不会吓到方府众人,总不能做广播操跳健美操吧。既而想到了踢毽子和跳绳,于是派人搓麻绳,找铜钱拔鸡毛做毽子,一时也把方府后院搞得鸡飞狗跳的。大约以前滕毅教她的古怪东西多了,方府上下也是见怪不怪,很配合牧冶的折腾,方夫人看女儿心情不错,倒是大为放心,根本不管她如何折腾。这跳绳踢毽子的开始还只是牧冶在弄,后来紫依看着有趣也每天跳两下踢两下,渐渐地倒在方府漫延开来。牧冶的单跳有时就变成了众人跳长绳。最初牧冶没跳几个便气喘,十来天下来倒是连跳一百下都不喘了。身体也觉得有力了不少。
方府上下不提婚嫁,只是在暗底里准备着。只是找人量了牧冶的尺寸做嫁衣,方家众人以为牧冶会不高兴,结果却看到她平静地接受了。方父觉得女儿长大了,比以前更乖巧,却总觉得是委屈了女儿。嫁妆便准备得愈发丰厚。因为要送去京城成亲,方府决定将云城的方府好好整理一番。十月下旬,方老爷和夫人便先去京城了。十一月初,方沐风带着大部分的嫁妆也出发去了京城。走时嘱咐方沐云,十一月中旬便可带牧冶上京,路上走慢点,别累着了,到云城过新年即可。方沐云和牧冶都点头。
过了十来天,方沐云便带着牧冶出发了,家里只剩下管家的大嫂和刚满月的宝宝。走时,大嫂什么也没说只是拥了她一下,牧冶的眼泪却是要流下来了。
辛追在牧冶走后第二日便北上了,这一路倒是和程夷非惺惺相惜,他也知道程夷非的心思,本想开门见山地告诉他自己就是沐野的未婚夫,但看到沐野走后程夷非黯然失神的样子,便没有开口。到了云城,程夷非到底还是知道他就是辛独迁了,到了京城他自然也听说了辛将军即将大婚,其中一个夫人便是南郡富商之女方沐野。他没有对辛追的两个身份大惊小怪,但神情自是落寞了很多。给辛仞的治疗倒是很顺利,仅一个多月,辛仞便能起床活动了。程夷非本想回阳南,但辛追希望他能留下来,说他来京前西北军中有人染有怪疾,已有多人莫名发烧,军医虽让那些兵士的烧退了下去,但总要反复,不知何疾。程夷非想着回阳南莫若游天下以抒怀,那不如就从西北起好了,便点头答应,请辛追修书给那里的元帅,便直接起程走了。
每隔六七天,阳南的堂口便有短讯传来,报告南郡沐野的行踪。卓青发现主子的笑容多了。尤其是十一月后,有一日信鸽来,卓青取下纸条一看,只有三字:已起程。辛追接到手,那几天的心情尤其好。十一月下旬的时候,辛追叫上四人说是要去分堂巡视,便又离了京。
牧冶走的还是原来的老路线,先是从南郡到阳南,到阳南歇两天再前行。路过赤坞山时,她忍不住要求二哥带她到衡阳草庐去看一眼,只有老仆在,程夷非并没有回来。越往北,她的心情越有些凄凉,还有点对未来的茫然。在没有到南郡前,她逃婚的想法是很坚定的,但见过方沐野的家人,感受到那种温暖,她实在不想因为自己的逃婚而使这么温暖的一家人遭受什么不测,更何况,还有刚出生的小侄子呢。也许父亲说得对,传闻只是传闻,一切都还没这么糟。
但是一进入中原,酒楼茶肆中经常会听到原来的骠骑将军现在的定远侯辛独迁的闲闻佚事,让牧冶心烦不已。在安澜,牧冶听到的传闻是:辛侯爷因为一个侍从不小心摔了他一支笛子,便将人毒打了一顿赶了出去,那笛子只不过破了一个角。
在临渠县,方沐云因为有生意,在那儿停留了二天。那日,方沐云谈生意去了,牧冶便带着紫依出去闲逛,顺便找找美食。她们打探到本地最有名的是临照楼。傍晚时,牧冶和紫依便踱了过去。这是一个看上去挺豪华的酒楼,可是坐下没多久,就听到屏风隔开的另一桌招烟花女子作陪。调笑间,一男子道:“红云,今儿怎么不巴结?难不成你还想着你那骠骑将军,哦,人家现在是定远侯了,而且正月即将大婚了。”那叫红云的啐了一口,说道:“本姑娘今天是身子不爽,哪里是想辛将军?辛将军那样的人又岂是我这种烟花女子所能想的?”又有人问:“红云,你原来在定远真的侍奉过辛将军?与一般男人不同么?”还没等那红云开口,另一人笑道:“辛将军在战场上勇猛无敌,床第间自是所向无敌的,听说夜御三女呢!”听他这么一说,席间人似乎都大感兴趣,纷纷问红云是否是真的。那红云道:“是真的,有一次辛将军是叫了三个姐妹进去,第二日直到辛将军走后,她们三人才起来的。”有人叹道:“这样,红云,你一人如何抵挡?”那红云娇笑道:“辛将军自是勇不可挡的。”众人一阵轰笑。一边的紫依听得面红耳赤,牧冶却是很不齿:“这什么将军么,简直就是滛棍。”一顿饭倒吃出一肚子不舒服回来。回了客栈,越想越觉不幸,便又生出逃跑的念头。
真正让她萌生去意的还是在晅城。方沐云觉得牧冶可能赶得太累,于是决定在晅城休整几天。这几日倒也半休息半游玩,方沐云带着她游遍了晅城各景。在登临楼下喝茶时,毫不意外地又听到关于定远侯的闲谈。两个文士打扮的男子边喝茶边聊天,一个说:“明年正月估计京城里是最热闹的一定是定远侯的大婚了,皇上十分疼爱定远侯,定远侯成亲都快赶得上皇子了。”另一个说:“到底是定远侯,同时娶三位夫人,好福气。”先头那个又说:“是啊,听说,一位是丞相的侄女,京城四美人之一,一个是太傅的女儿,是有名的才女,还有一位是南方巨富的千金,财、才、貌全占齐了。”牧冶在一边听了,心头一冷,她虽然也想过以那位将军的人品,以后纳妾是少不了的,到时自己可以想办法抽身退步,但从来没想到一场婚礼同娶三个,一进门便要与人分享丈夫。她看向方沐云,二哥的眼神此时却有些躲闪,她明白了,家里人早就知道那啥将军要同时娶三个的,却一直瞒着她,难怪父亲会直说她“委屈了”。牧冶忽然觉得很悲哀,倒不是她对那个未见过面的丈夫有什么期待,而是她直觉得自己又将陷入她母亲那样与人争夫的局面,为了个男人,又没有感情,千里迢迢地跑去与人分享老公,何必呢?不如及早抽身。
见牧冶脸色变了,方沐云急忙放下银两,带她离去。回到客栈,牧冶终于忍不住问:“你们都知道的,只瞒了我一个,是不是?”方沐云道:“是的。不过我们也是你上次走后才知道的。好不容易寻了你回来,你在家的日子也不多了,我们不想你再不快活。”
牧冶道:“迟早都要不快活的。”
方沐云又说:“野儿,我们知道你的想法,滕先生对你讲多了,你自是也希望只得一心人的,不愿意与人共侍一夫。但是那定远侯身份不一般,就算他现在不娶,以后必定还会纳妾,你的心愿,到底还是不能达成的。”
牧冶双目含泪,泫然欲滴:“所以我才更不愿,我宁愿嫁寻常人家,一夫一妻,平凡到老。富贵又如何,一定能带来幸福吗?”
方沐云长叹一声,无言地拍了拍她,走了出去。
次日,当方沐云找牧冶吃早饭时,只发现了房中的留信,连带紫依也不见了。信中也只数语,说自己想找个地方安静一下,不会出事,也不要来找。沐云只能站在房中,持书苦笑。找,肯定是要找的,一边又要飞报在京的父兄。
七渡
方沐云走后,牧冶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初以为那个人只是性格暴烈,那么自己只要小心忍耐,顺从一些也许能平静地过几个月;后来听说他好色,除了对他人品的厌恶,也没太为自己担心,也许他还看不上自己呢,很快就会转移目标;及至听说他同时要娶三个,心中才为自己担心,自己虽然无意,难保不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这是她最不愿意陷入的泥淖了。她原本也想到,等到那将军对自己没兴趣了,要娶妾了,就想个办法让他休离自己,而如今这局面,她实在是没想到对策。再加上那一世母亲因父亲而受到的伤害也让她从小就觉得女人为一个男人争实在是太没意义了,她不想因为一个男人而让别的女人来伤害自己。嫉妒的嘴脸会让任何一张美丽的脸变得丑陋,自己不想变得如此丑陋,自然也不希望看到这种丑陋的脸。
她坐在床上想了想,终究还是慢慢地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最重要的当然是银票了,随身的首饰也带一些。正收着,门却被推开了,紫依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个包袱,牧冶倒是被她弄呆了。紫依反手合上门,问道:“小姐,你又要扔下紫依自己走了吗?”牧冶被她猜中心思,一时没有回答,紫依又说:“小姐,你曾说我们是朋友的,那我们是不是到哪里都应该在一起?从在临渠吃饭那天起我就知道小姐还是想逃走的,小姐没有人照顾还是不行,你带上我吧。”牧冶最终点了头。两人决定四更时就出发,到北城门口等着开门。牧冶这次并没有打算走远,越是近的地方越不容易被想到,不如就呆在这晅城四周。
牧冶带着紫依等天亮城门开后直接到码头渡晅河到了对岸。这是一个叫七渡的小城,小城边上也有一座山,叫硕峰。牧冶当天是住在七渡的客栈里的,第二日和紫依两人到小城周边寻可租住的房子。看到硕峰山不高而风光秀丽,不觉走上山来,在半山腰间看到一个小院,仅三间房,小院中却有树有井看上去十分齐整,一个中年妇人正要锁门,牧冶上前问道:“请问大婶,可是此间主人?”那妇人摇头,说:“这房是邻居的,我只负责帮忙看看。”牧冶心里一喜,忙问这房租不租,妇人道:“这房主是个秀才,前不久赴京寻功名去了,估计没个一两年回不来,当时是说能租便租掉的。”牧冶喜欢这里的清净,当时就决定租下来。妇人也没多要,只要了十两租金,又热心地帮忙打扫好房屋,抱来了柴火等日常用品。牧冶打量了这三间屋,其中一间是厨房,一间卧室一间厅堂,光线很好,家什也都很齐整。卧室很大,隔出了一间书房,现在房里还有些书,有一张榻,紫依便收拾收拾住在书房里了。
天色还很早,两人决定去七渡城里置办些被褥粮食等日用品,那中年妇女姓王,就住在不远的村子里,她热心地叫来自己的丈夫,套了一辆驴车跟着牧冶她们进城采办物品,不消一个时辰便置办妥贴,下午两人就住进了小院。王婶又送来了一些柴草,牧冶看她夫妻两人都老实本份,便和她约好,定时让他们的送些柴薪、蔬菜来。
两人在山上平静地过着日子,牧冶常和紫依在山上走走,闲来也翻翻秀才留下的书,和村里来串门的小媳妇们说些闲话,村人朴实,但也会好奇地问她们的来由,牧冶总说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好,这里空气清新,适于休养,因此租住在此。牧冶也会想到方家不见自己会怎么样,却宁肯做个鸵鸟,她也许真的自私,真的懦弱,实在不想因为方家而葬送自己。每每想到这事,总是坐在房前皱眉不语。紫依知她根本还是放不下方家和那桩令她痛苦的婚事,有次期期艾艾地提到:“小姐,你可还记得那位辛门主?”
牧冶惊讶:“无刃门辛追?不过离别二个月,怎么会忘记?”
紫依靠近一些说:“我那次听惊墨大哥说,辛门主他很喜欢小姐。”
牧冶不语等着她继续说下去,紫依见她没有不高兴,便继续说:“惊墨大哥说他从没见过门主对女人这么上心过,送首饰,时常跟着,为你挑鱼刺。更关键的是,他还说了,无论小姐你许了谁,他主子都有办法~嗯~就象滕先生说的那种~摆平,对,摆平。”
牧冶失笑,回想了一下二个月前辛追的举动,又想起那日,他让自己叫他辛追,拂去她肩上那片黄叶的情景,似乎是有点意思,只是自己从来没有深想。但就算是那样又如何?辛追性情冷淡,他的狠跟那位将军也不相上下了,根本就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想到这儿,便说:“如果我去找他,就算他真能摆平,我岂不是离了虎|岤又进狼窝?”
紫依道:“我也说小姐不会喜欢辛门主这样的人,可是仔细想想,辛门主对小姐其实也挺好的,所以才这么说。”
牧冶听了只是不语,心里却想,也许他是对我好,可我却觉得他难以接近,实在是无法回报。
如此过了十来天。这日,紫依看见家中的用品有些短少了,天气也愈来愈冷,要去买点炭来取暖,便跟着王嫂下山去了七渡城。牧冶一人在家,看到太阳很好,便拿了被褥晒在院子里,自己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紫依早上走时没有熄灭灶膛里的火,牧冶中午自己随便蒸了两个馒头,又小心地留好了火。下午日头偏西,她将满是阳光味的被子收进房里,紫依也不知怎么回事,还没回来。她便走出院子,到山路上去看看。等了许久,竟然还不见人影,正打算回前面的院子,忽然被坡下一抹红色吸引住了,站到路边仔细瞧瞧,原来是一丛野花,看着象是山茶,却是花大色艳,牧冶一时玩心大起,便想着去摘来插在瓶里,也好让房间添点颜色。
她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地势,发现这是一个陡坡,不过也不算很陡,坡下也都是灌木,花是长在陡坡的半中间的,距路边不算太远。这要是放在过去,牧冶虽然还只是个菜驴,但在这种坡上上下还是很轻松的。不过放到现在么,这身衣服就有点碍事,身体也弱了点。但想着最近这段时间经过锻炼,又吃了好些药,这身体是好了许多许多了,也不妨一试。想到这儿,她小心地跨出了路边,慢慢地沿着坡,s形地走到了那丛花边上,摘到手后她不由得意地一笑,幸亏这会儿紫依不在,要不然,准要被这个小管家婆唠叨死。她直起身子来一看,这丛花下面竟然还有一丛,比手里这丛还要大,于是她又往下挪去。正走着,忽然有什么东西从草丛中窜了出来,毛绒绒地从她腿边擦过,她吓了一大跳,往旁边一跳,却忘了自己是在陡坡上,脚上被树根绊了一下,摔倒了。还没等她抓住什么东西,人就朝下滚去。更没想到的是,那灌木之下竟是近乎直立的山壁,等牧冶清醒过来抓住一根藤的时候,人已经被挂在山壁上了。距上面那丛灌木不过是五六米,牧冶想拉着藤爬上去,却是高估了这付身体的体力,她竟然连脚都不能抵住山壁。不能往上那就往下,牧冶低头一看,距下面倒有个十几米的样子,底下是十来个平方的平地,草很高。牧冶用力住下扯这根藤,假如能扯着它到底,那么如果想要爬上去也是有可能的。可惜,藤在离地三四米的地方断了,牧冶抓住边上的树枝,连跌带滑地溜到了那一小块平地上。
那片枯草倒是很厚实,牧冶坐下来喘喘气定定神。她看了下太阳,已经落到西边的树梢了,应该快到酉时了吧,紫依再晚,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这里虽然很下面了,但距那条山路却不太远,糟糕的是那片灌木可能挡了视线,让她不容易被人发现。她将手拢在嘴边叫了几声,可是除了空谷回音,没有任何动静。夕阳渐渐西沉,光线越来越暗,牧冶恨恨地盯着那块二十米左右的山壁,目测坡度应该在七十五度以上,但是要是放在从前,这对经过攀岩培训的牧冶根本不在话下,可惜这付身子是方沐野的,她根本没有力气。她现在能做的只能枯坐原地,隔一段时间叫一下紫依,看看有没有人来救她。天边的黑暗终于吞没了最后一丝光线,山风起来了。牧冶虽然穿得挺多,但也渐渐地感到了寒意,她身边没有带火石,无法取火,如果没人救她,她恐怕是要冻死在这里了。而且她渐渐地觉得嗓子发哑,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叫喊了,她索性不再喊,保存体力。等听到紫依喊她时再回答。
露水渐起,寒意更甚,她期待中的呼喊并没有响起,牧冶无奈地移到一个避风处。她心里十分后悔,牧冶牧冶,玩什么情调,要采花插瓶,这会儿怕是要被自己玩死了。难道上苍是要让她快点再穿回去?她不知自己已经呆了多久,瞌睡和疲倦袭来,她已经有点迷糊了,心里却在提醒自己:不能睡,千万不能睡,要不然在这农历十一月末的冬夜自己就有可能冻死。在留着最后的神志前,她还在想:假如是要穿回去了,自己原来的身体不知还在不在,大哥二哥不会已将自己火化了吧,那就要变成孤魂野鬼了,也好,也许能碰上方沐野也不一定。下辈子可别爬山了,看样子山与我有仇呐。
在一片迷糊中,她忽然听到有人在叫:“牧冶,牧冶,小冶,别睡,别睡。”她心想,果然要回去了,都听到大哥在叫她,但她实在是好困啊。她又觉得有温暖的东西包围着她,好象是人,她的眼皮已经重得睁不开了,只凭着仅有的感觉,觉得是个人,有宽厚的胸膛,还有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传来,这味道有点熟悉,好象是辛追的。牧冶又在心里嘲笑自己:怎么会是辛追,被紫依这么说了一下,居然也会肖想他么?陷入黑甜之前,牧冶在心里想,这个怀抱多么温暖啊,如果真是辛追,那么,嫁给他也好。
赴京
辛追再看到牧冶是在临渠。那日,他看着她从临照楼中出来似乎神色不豫,看着她走进了客栈。随后几天,他又跟着他们来到晅城,看着她跟着方沐云四处游玩,他只是远远地观望,觉得自己有些疯狂。让他失望有是,牧冶一次也没有回到归一堂去过。而他,只能在她入睡后到她的房间看她片刻。然而没几日,她突然不见了,他看见了方沐云一脸苦笑地吩咐众人去找,她竟然又出走了,他不免想起那日她和方沐云在登临阁喝茶,只坐了一会儿便愤然离去,他当时只在阁外,不知那日发生了什么事。
无刃门的情报向来是迅捷的,他很快就知道她在哪里了,有点出乎他的意外,心里有些叹她的聪明。于是他也跟着到了七渡,他们五人住在客栈里,卓青觉得整天无所事事,辛追处理门内事务全凭飞鸽传书。只是,辛追常常不在,并未叫上他们中任何一人相随。他在暗处欣赏她的随性和安静,看她亲自动手烧火,弄得一张俏脸上全是黑灰,看她从井中打水上来和紫依一起洗衣,那抹曾打动他的笑容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她脸上。她每晚都很早睡,她他可以在黑暗中静静地看她恬淡的睡容,有时在梦中微笑,有时却会皱着眉。,他不知道她想在这里住多久,然而作为一个旁观者,却不想打破她的平静。反正离婚期还有时间,这里离京城也就四五日的路程。
那一晚,他照例到那个小院去探望,房里却是一个人也没有,灶上还拢着火,却没有做晚饭的痕迹,房中她的包袱还在,被子松软而有阳光味,应该刚刚晒过。这么晚了,她们到底去了哪里?远处村子里已经一星灯火也无,村人都已入睡了吧,她也不会留宿村里。她也应该不是转移了地方。他走出她们的小院慢慢地走上山路,不知怎么想了想燃起了一个火把。不经意间他发现路旁陡坡有人行走的痕迹,接着便看到那丛被采了又抛在一边的花,神差鬼使地,他就下了陡坡,然后他在灌木丛中发现了一块布料,应是从衣服上刮下来的,白色的缎布,附近村里的姑娘小媳妇是不会穿这样的衣服的,他紧张了起来,拨开灌木,往下看,他看到了那块陡然下陷了近二十米的小平地,也看到瑟缩成一团的牧冶,幸亏她穿了一件白衣,让她在黑夜里那么明显。
他叫她,她却没有反应,于是他掠了下去,将她抱起,发现她已昏昏然了。于是摇她叫她不要睡,但她终究还是昏睡了过去。他抱着她猱身而上,回到了她的小院,那紫依竟然也无踪迹,他也顾不上了,先烧热水为她擦洗花了的脸和手,又为她输了内力,她浑身冰凉的,他的烈焰掌正好阳刚无比,给她取暖正合适。做完这一切,她的脸色好了许多,但人却还是昏睡的。他终究是不放心,上了床,搂着她躺了一夜,其间忍不住亲吻她的脸,唇下温润的感觉让他放心——她终于是缓过来了,他又搭了她的脉,感觉平稳了,才合了眼小睡。清晨,他听到了小路上的足音,舍不得放开怀中之人,但也只好为她整了整被子,飞身而去。
小路上来的是紫依,但她却不是一个人,她后面跟着的是方沐云及他的侍童。
紫依有些心焦,不知道小姐是不是很焦急了,也不知道她的晚饭是如何做的,小姐近日虽然也跟着她一起做些活,但也仅仅是学会了烧火,要说烧饭烧菜,估计还是不行的。昨天她和王嫂去七渡买炭和一些日常用品,挑了一些后却忽然遇到官兵追捕盗贼,冲散了两人。紫依初时还不介意,管自己买好东西,想着可以在城门口等她。谁曾想,到了城门口,却说是为了缉盗,暂时关了城门。这一关竟是关到了酉时以后,出城的人排成了长队,官兵还在排查,还没轮到紫依出城,却又到了关城门的时间。紫依无奈,只好投宿到初来七渡时所住的那家店。没曾想在大厅里一头撞见方沐云。
原来方沐云不见了牧冶,派人去寻,等了几日都没有消息,估计牧冶是回了南方,沐风传书来叫他先一边带着剩下的嫁妆上京,一边沿途寻找。他却在晅城等南郡的回信,结果当然是没有看见牧冶的。于是他再起程,今日才到七渡却恰好遇到那场官兵缉盗,关了城门出不去,因此投奔了最大的客栈而来,却歪打正着碰到了紫依。紫依无奈,老老实实地交待了落脚点。两人心里都很急,五更天就起来了,城门一开便出来找牧冶了。
紫依看到小院的门合着却是没有拴,想来小姐一直等着她回来。卧室的门也是这样,她推门进去,却觉出了异样,小姐衣服搭在一边,竟是又脏又破,鞋上也有许多泥,小姐人倒是在床上躺得好好的,看来还未睡醒。她转身去了厨房,厨房的火居然还拢着,有人烧过水了,水壶里还有剩的水。她在厨房里烧水做早饭,方沐云则坐在厅堂里等。紫依和方沐云在外面等了很久,牧冶还是没起来,两人才觉得有些不对了。紫依进房轻声叫“小姐,小姐”,牧冶没有反应,她走过去一看牧冶双颊通红,手摸,肌肤一片火烫,忙叫:“二少爷,小姐病了。”
牧冶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了,身边是紫依,还有方沐云。头很重,倒是不觉得冷了,她问:“紫依,我怎么回了房了,是你找人救我上来的吗?”紫依含着泪说:“小姐,你怎么了?昨晚发生什么事了么?你现在是病了。”牧冶摇头苦笑,昨夜有人救了她却不知道是谁,自己冻了很久了吧,才会发烧,只是方沐野这身子倒是强了许多,竟没被冻死,而且只不过是感染风寒了,她自是不知道昨夜辛追为她做的一切,否则这病如何能这么轻?
方沐云差人去请的大夫很快便来了,也开了药。喝下药后,牧冶才有力气对两人说昨晚的事,紫依也说了自己为何昨夜一夜未归及遇到方沐云的事。牧冶看见方沐云有些愧疚,轻声道:“二哥,对不起,沐野又任性了。”方沐云的心思却是在牧冶昨日的事上,急道:“你真的没事么?倒不知昨夜是谁救的你,还知道你住在这里?”牧冶心里也奇怪,昨夜那个模糊的印象又浮出来,但这个可能性真的很小,他应该早就和程夷非进京为自己的叔叔看病了吧,怎么可能又出现在这里,还能知道自己住的地方?嘴里却回答沐云:“我掉下去的时候是扯了一根藤的,底下草又厚倒是没摔着。只是冻糊涂了不曾看见是何人救的。”
牧冶在小院里又将歇了几日,沐云天天过来看望,这次倒也好得快,不几日便轻松自如了。牧冶自打见了沐云,心知自己不能再逃避了。也罢,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便跟着先进京再说吧。倒是方沐云,现在看见她却是时常叹息,在动身上京前终于对她说:“我是想不通爹为了一个诺言便一定要你嫁。但是小野儿,你也别怕,入了那辛府,只要你真不愿再呆又或者侯爷对你不好,你便主动要求休离,这在云阳也不是没有先例的。虽说被休离的女儿家此后难找夫君,但与其在那里不快活,何不如快活地在娘家呆着。以方家之富,难道还养不起一个女儿吗?再说,有大哥和二哥在,方家哪个敢说你什么?”牧冶鼻子一酸,泪珠便滚了下来。
十二月初十,在京城的第三场大雪中,方家兄妹到达了云城,回到了京城的方府。京城的方府已修缉一新,淡淡地泛着喜气。方朋、方沐风自然是知道她在晅城出走的事,但还是什么也没说。一家人倒是热热闹闹地采办物品,准备过年了。沐风和沐云偶尔也带牧冶去京城四处玩玩,却每每避开城西的云湖,湖畔一片新造的府邸正是定远侯府。
忽一日,牧冶正在房内临贴,紫依兴奋地跑进来说:“小姐,国师来访,滕先生来了。”牧冶的手一抖,纸上便染了一块墨迹,她伸手团了那张纸,问道:“滕先生在哪儿呢?”
“前厅,老爷陪着说话,是老爷让人来叫小姐的。”
牧冶提裙急步出了房。跟着方沐云来京后,她因为死了逃婚的心,又衣食无忧,倒将当时来京的初衷给忘了。如今想起滕毅是她在这个时代真正亲近的人,想看到他的心情便又急切了起来。站在厅堂门口,牧冶一眼就见到了那个白衣男子,古装似乎更适合滕毅,他原来就留着文艺青年式的长发,跟非常六加一的李咏似的,当然比李咏是帅气百倍,现如今长发已经束起,更显得眉目如画。牧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心中感觉不见他已有千年。滕毅此时也已经转过身来了,看牧冶愣愣地看着他不说话,便笑道:“沐野怎么了,不认识为师了么?沐野真是长大了,变成大姑娘了。今天是你的生辰,满十七了呢。”牧冶这才想起,今天确实是方沐野的生日。方朋此时笑道:“野儿,这是你在家的最后一个生日了。今日爹爹晚上请了一些老友为你庆贺,也请了国师,难得国师百忙之中能抽出空来呢!”难怪这两天家里人有些神神秘秘的,原来如此。可是牧冶此时最想做的是私下里和滕毅说话,她一定要告诉他自己是谁。她也顾不上唐突与否,对方朋说:“爹,晚宴尚早,爹爹如果无事与滕先生谈,沐野是否可以和滕先生说几句话?”方朋和滕毅都有些诧异,但方朋一向对女儿有求必应,自是允了。牧冶于是领了滕毅往后院走去。
滕毅
两人走到荷花池边的水榭,牧冶叫人上了茶水果饼,又放下了轻纱,遣了众人,连紫依也不叫跟着。坐定后,带着疑惑看向牧冶。牧冶看看清场得差不多了,应该不会有人偷听,便说道:“滕毅,我是牧冶。”
滕毅奇怪她忽然不称自己滕先生,回答道:“我知道你是沐野啊,虽然气色比以前好了,人也长胖了一些,但也没大变样哪。”
牧冶无奈道:“我不是方沐野,我是牧冶,小冶啦!”
滕毅这下张大了嘴:“你是说,晨江市牧家的小冶?”
牧冶用力点头:“是啊,是啊!”
“你怎么也过来了?”
牧冶心道:你当我走亲戚哪。嘴里却说:“还不是因为你。你倒好,想穿越啊,也不打声招呼,我们还以为你摔死了。你失踪后,俱乐部组织人找你,我报名了。这不,你没死,倒把我给摔到这里来了。那边的我十有八九是见上帝去了。”
滕毅抱歉道:“你知道我一直相信有穿越的事存在的。这事儿我也计划了好久了。走之前倒是想跟你说的,也就你爱看穿越小说。我以为你会参加这次俱乐部组织的登山,想见着你再告诉你,你也好帮我跟人打声招呼,结果却没看到你。”
“那阵子学车,刚刚要考试呢。你就比我早穿二天吧,怎么倒在这里过了好几年。”
“这个嘛,时空有对接但又是扭曲的。不过真的好巧呢,我穿过来时正好在南郡方家的庄园里,方朋带着一家子来度假,把我给捡了,后来觉得我挺有学问吧,就请我做西席,教他女儿。我一看方沐野这小姑娘,十二三岁,又瘦又弱,但跟你十岁的时候真的很象,我就教她了。而你呢,这一穿就穿到十六岁的方沐野身上。她怎么了?”
“她呀,听说要嫁给一个粗暴好杀的将军,就决定逃婚了,逃得不好,掉到赤坞山的溪沟里,摔得大半条命去掉了,所以我才能进这个身子。不过我来的时候,她还没走,跟我说了很长时间的话呢,说她本来体弱,有人说她活不过十六岁的,现在就由我接着活了。还得我接着替她嫁。”
“这孩子,脾气倒跟你也有点象,表面上看上去柔,心劲倒也大。”
“我表面上也不柔弱吧,我一运动美少女,哪里弱啦?倒是进了这身体,啥劲儿也使不上了。”
“嗯,方沐野先天体质就不好。其实我留下来教她,还有一点就是,我觉得那方老爷特别象你爷爷年青时候。”
“我都只看见过我爷爷的遗照,你怎么知道我爷爷年青时长什么样?”
“我奶奶有你爷爷年青时的照片啊。我以前有一次听我奶奶对我妈说,她们婆媳两人都为牧家的男人吃过苦头。”
牧冶不觉将嘴张成o型:“你妈妈?你奶奶?”
“你吃惊了?我妈以前也是你爸的女朋友之一,我妈从不忌讳说这点。很奇怪吧,你爸那么花心,除了他自己的三个老婆,别的女人居然都不记恨他。我妈以前大概是真的很爱你爸的,所以那么喜欢你啊。对了,那你穿到方沐野身上知道她这种状况后都干了些什么呢?”
“干什么?接着她逃婚呗。我也听说了那个啥将军的传闻了,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要不然嫁了也就嫁了。好象是个又凶又花又骄横的人,最不要看的就是这种人了。我本来是想到京城来找你的,这也是方沐野的本意,她听说你当国师了,想找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退了这门亲。我呢,当然是继续她这种想法了。哎,别说,你穿这身倒真是飘逸出尘,仙风道骨的。还真象是国师!西游记里国师大部分都是妖孽,你也长得挺妖孽的。”
滕毅笑着拍了下她的脑袋:“那你怎么这么晚才到京城,而且你也没来找我呀?还有二十天你就要结婚了啊。”
“这不是没逃成,跑半道上呢,就被方家的大哥给找着了么。后来又跑一回。被方家二哥找着了。不过这二个哥哥跟我自己的哥哥真的很象,对妹妹都挺好的。我后来就觉得不好意思连累他们了。再说,我要是早点到,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也没啥好办法,最多就说你与我有私,求皇上把你给我。现在时间太紧来不及制造有私的假象啦。”
牧冶摇头:“有私?你一男的还好,女的在这儿不是要被浸猪笼的么?”
“这也得看是什么地位的人啦?象我和那位侯爷那样的,最多就是丑闻,也损不了什么的。”
“我也想过,让你先娶了我的。你可以装作不知道方沐野有婚约,反正皇上赐婚的又不是方家。”
滕毅促狭地笑笑:“哦,你倒不怕我趁机占你便宜啊?你不知道我一直喜欢你吗?”
“我也喜欢你啊,也无所谓谁占谁便宜。不过你确定你对我有兴趣吗?”
滕毅讪讪道:“你知道?”
“知道很久啦,要不然怎么找你?那会儿你才给我上了几次课,我到你家取书的时候看到你跟一个大哥哥玩亲亲。”
滕毅笑道:“那会儿你才多大,就知道了?”
“拜托,我十三了,又不是三岁。就是三岁也知道两人玩亲亲代表什么了吧。”
“你没跟我妈说吧?”
“我有那么多嘴吗?”
“你这孩子,有时候我就觉得你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虽然我跟骠骑将军不熟,不过也知道他其实没外面传的那么骄横。而且,也是个师哥呢。十分阳刚的那种,就是人看上去冷酷了一点。不过象你这样的小姑娘不都是喜欢酷哥的么。怎么遇到一个又帅又酷的倒又不要了,你不是喜欢美男的么?京城里这些世家小姐,可都是把辛将军当梦中情人的呢。这里的女的也挺猛的。跟你同时要嫁辛将军的那位迟小姐,号称京城四美人之一,倒追辛将军二三年了,这圈子中都知道。人家辛将军还爱理不理,最后搞得皇后出面,才赐了个婚,算是圆了心愿。就这样的,结了婚了不知道辛将军会怎么对她呢。”
“我是喜欢美男,但是我有免疫力哦,家里就有两个大帅哥。至于酷哥么,适于远观而不可近玩,真要嫁人了,还是找个暖和点的算了。你就当我是叶公好龙好了。你别说我这回路是上也遇着个酷哥,冷得跟冷兵器似的,比牧放还酷,你要是看着他,就觉得眼前就是一把明光闪闪的刀。”
“什么人哪?”
“江湖上的一个门派的,叫无刃门。这样的人叫我欣赏我都要退得远远地欣赏。”
“这一路上,你就没能遇上一个温暖点的?”
牧冶沉默了一下:“如果从晨江算起,有两个呢。晨江的,人家上学期末刚跟我表白,这要开学的,我就到这儿了。我做梦都梦到他跟我分手。路上,路上也算是遇上过一个。不过人家没开口说,我就被逮回去了,算是掐灭在萌芽状态了。”
滕毅又道:“不过,在这里,对方毕竟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你就算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