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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之声声慢第1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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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倚天之声声慢 作者:肉色屋

    那种会后悔的人吗?”莫声谷微笑,俯身抱起小无忌,“无忌,我前段时间让你背诵的心法你可记全了?”

    “记下了。 ”

    “那背给七叔听好不好?”说着,莫声谷抱着小家伙就往船舱走去,独留身后那些水手好奇的目光。

    殷素素摇头失笑,敛去眸中那一分担忧。一转身,却见平叔不知何时悄然出现,眸中正带着若有所思的目光。

    “平叔可是有事指教?”

    “指教谈不上,只是有些小问题想向张夫人好好请教一下。”

    莫声谷抱着小无忌,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为他讲解一些心法和口诀后,迟疑了半晌终是将自己袖中的玉佩取出。“无忌,你当初不是一直想要这枚玉佩吗?”

    无忌伸出手,将玉佩抓在手中,十分兴奋地抚摸了半天才慢悠悠说着:“无事献殷勤,非j即盗。七叔你就直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莫声谷伸出手去揉乱小家伙的头发,苦笑道:“你爹虽对你严厉,但私底下总赞你聪颖,依我看,更适合你的形容应该是狡猾才对!”

    无忌撅着嘴儿,“七叔当初不是说,狡猾的人才能活得更久吗?”

    “你啊。”莫声谷复又将无忌抱在自己膝上,“无忌,你是不是一直想治好你义父的双眼?”

    小无忌用力点头,“可是爹娘都说我的想法太过荒谬,因为从来不曾听闻有谁双眼全毁却能治好的事情。”

    “不曾听闻不代表不能做到啊。”莫声谷低头,“我曾听闻江湖中有个叫灵鹫宫的地方,里面就存在换眼这等奇诡的医术。但传说终究是传说,与其依赖这些虚无缥缈的存在,不如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努力前进。无忌,你可知这船上的平叔是怎样的人?”

    “好像是个大夫?”

    “平叔可不是大夫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人啊。他的医术已达巅峰,可谓是江湖数一数二的神医。在我前往冰火岛之前,曾向他学习一点医术,若不是因为之前的一场小意外,也许我也是名扬天下的名医了。”

    “我明白了。”无忌的双眼闪闪发亮,“除了治好义父的眼睛,我还要治好七叔的病。”

    “其实我身上的……并不算什么。”看着无忌的表情,将那枚烫手玉佩丢出去的莫声谷突然有些心虚,“无忌你可想好了,学医可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情,只盼你以后不要怨我。”

    “才不会!”无忌不服地昂首,“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自己作出的决定绝不后悔!不过七叔……我怕我一个人学习会觉得厌烦,你还是跟岛上一样,常常陪着我,可好?”

    “好啊。”莫声谷再摸摸张无忌的小脑袋瓜,因着一点点愧疚,便毫不犹豫地回答。

    于是因着这声斩钉截铁的回答,随后数日,小无忌每次向平叔求教时,总是揪着他七叔同在一边看着,害得莫声谷没少收到平叔的白眼。

    那一日,殷素素与平叔的对谈再无第三人得知,只是平叔却于当日晚放出了一只信鸽。远眺信鸽飞走时,平叔才发现杨昶不知何时立在他身边,举目望着那鸽子,眸色深浅不定,最后似叹息一声,回转房中。

    那一日晕船事件之后,莫声谷明知杨昶大概猜到自己当年并没有彻底解毒,却依然若无其事地天天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只是酒是再不敢拿出来的;而杨昶,却也不将心头的怀疑与猜测点破,既然莫声谷要瞒着,他便佯装不知。

    两人就这样晃悠悠地成天品茶聊天吃点心,他们两人的小日子过得这般惬意,却引得旁人侧目唏嘘,只是心中感叹各自不同。

    而张无忌自那日起便黏在平叔身边,见他对医学万分上心,而学来更是十分迅速,平叔忍不住喜上眉梢,也不介意莫声谷擅自将玉佩转赠之事。更时不时地带着无忌转悠到莫声谷面前,说着诸如“小无忌机灵无比,比起当年驽钝懒散的某人真是强上太多太多。”之类的话语。在这种时候,殷素素总是会笑眯眯地上前搂着儿子,夸一声“干得好”;张翠山努力板着脸说“孩子不能宠”,唇角却会翘起;谢逊哈哈大笑着,赞道“不愧是我家无忌”;杨昶仍是淡淡的神情,但眼中揶揄的笑意却瞒不了人;而莫声谷总是伪装无所谓,但却喜欢背着人呲牙咧嘴地威胁张无忌,但这样的威胁总是轻易被人发现,更引为众人的笑谈。

    嬉笑间,这长达半个多月的海上旅程便到了尾声。而众人的去向,却早已是决定好的。谢逊将带着屠龙刀隐居在古墓附近,待打探到成昆的消息后再作打算;殷素素则带着无忌先行回归天鹰教,再前往武当;张翠山与莫声谷则直接赶赴武当;若在路途中有人向张翠山与殷素素问及当年之事,他们将推说遇到海上风暴,谢逊带着屠龙刀落海,下落不明,而他们侥幸流落荒岛,当了七年野人,直到最近才遇上始终不曾放弃寻找他们的莫声谷;至于杨昶二人,便先行返回古墓。

    当船航进港口,看着逐渐逼近的尘世气息。杨昶立在莫声谷身边,只淡淡说了句:“吾于古墓扫榻相候,盼汝莫要失约。”说完,也不待船停稳,便飞身上了岸,缓步离去。只余莫声谷于船上望着他背影,眸色几番变幻,终归宁静。

    次日,张五侠和殷素素归来的消息便传遍整个江湖,而最轰动的消息却是他二人带来的屠龙刀“陈尸海底”的讯息。但许多人,并不就此相信张翠山夫妇的话语,在发现殷素素身边跟着个七岁男孩后,便有各式人物借机搭讪套话,而从小孩儿口中得到的相同答案,顿时让江湖为之沸腾,而那些偃旗息鼓数年的野心再度萌芽,沿海一带,船价突然高涨,而有经验的船家却在瞬间变得千金难觅。

    少了扰人的苍蝇,莫声谷与张翠山一路更是惬意。行到离武当山脚还有两日路程的小镇时,便遇上匆忙赶来的殷梨亭与俞岱岩。见到久违的兄弟,便是冷静自持的俞岱岩和张翠山也忍不住热泪盈眶,而殷梨亭早已哭得有如泪人儿。莫声谷本还在一边劝慰着,却在殷梨亭抱住他大嚎的时候,眼眶含泪。

    那个时候,莫声谷很狗血地想起那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随即又感叹地想着,所谓兄弟义气,便是如此吧,他何其有幸,能遇上这样的兄弟。

    在一场颇没有英雄形象的聚首后,四人便驾着马儿奔向武当。武当上下,又是一番唏嘘激动。

    在张翠山十分淡然地说出自己娶妻生子的事实后,周围的武当弟子、也包括武当鼻祖张真人都在那一瞬间呆了下,随后便爆出各种各样的欢呼。一阵喧闹后,张三丰更是决定在武当为张翠山重新补办一场婚礼。

    没有反对没有阻碍,一切顺利得超乎想象。莫声谷在一片喜悦中微微笑着,知道自己所知晓的那个烂熟于心的故事,真的只是一个故事了。

    过了数日,殷素素带着无忌并天鹰教送来的聘礼上了武当。虽张三丰曾言要摒弃门户之见,但武当七侠之中不乏担忧之人。直到与殷素素数番交谈,再加上莫声谷不断在一边提及这位嫂子对自己的诸多照拂,众人便渐渐认可了这位与正道颇不相称的女子。

    一个月后,婚礼举行。

    中间不乏蓄意闹事刁难之徒,但在武当地盘上,又岂能容得他人嚣张?

    一日的忙碌,一日的喜庆,从早到晚,前山的笑声乐声便不曾停过。在那对不算新人的新人在小无忌的注视下被送进洞房时,莫声谷安静坐在房顶上,看着不远处的喧闹,唇角的浅笑却带着几分伤感。

    此时此刻,真是希望那人能在自己身边。他如此想着,伸手去拿身边的桂花酿。这一伸手,却正巧搭在一只手上。

    “为何一人躲在此处饮酒?”

    清冷的话语,隐隐带着几分笑意。

    若不是带上这坛酒上屋顶时,莫声谷尚一口未饮,他几乎以为自己不小心醉了。他侧头,看着那一袭鹅黄|色,“何妨歹人,竟敢擅闯我武当?”

    “擅闯算什么?”他眉梢轻挑,撩袍在莫声谷身侧坐下,“若依我的性子,必要做些更惊世骇俗的事儿。只可惜,能让我做出那种事情的人不知归来没?”说着,目光却扫向莫声谷。

    “那人想归来,却不敢归来。”莫声谷淡淡说着,随即绕过对方的手取过那一坛酒香四溢的坛子,凑到嘴边饮了一口,“当年他与另一人同样是在屋顶上对月饮酒,那般的日子,是他心中至美的回忆。但另一人,却想剥夺了这份回忆,虽是好意,却令他无法接受。”

    酒坛子被身侧的人接过,昂首吞下,但因饮得太急,衣襟上却也分享了不少。“你最后的解药呢?”

    “丢了,丢进大海里。”

    “与你当年离开时一样的性子啊。”

    “杨昶兄,这不都是向你学的吗?”

    杨昶盯着莫声谷,“我在猜到事情不对后,便命人前去苗疆查探。前几日消息终于传回,蓝溪哲那一日的话语不过是有意戏弄你我,忘莲的效用不过数月,而不是一生。你我都错了……不,应该说是我错了。但,我仍要告诉你,就算错了,我亦从不悔当初的选择。”

    莫声谷先是一怔,随即低声咒骂着蓝溪哲,骂着骂着突然笑起来,过了片刻便抬首望着月亮,笑也不是骂也不是叹也不是。

    “七年啊……至少这七年,为了体内之毒我日日练功,倒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收获。”

    “声谷。”手伸出,扣住,“苗疆下一朵忘莲要三年后才能成熟,三年后,我一定为你带回解药。”

    “好啊。”莫声谷应着,心中想的却是需要托人再去苗疆探查一番忘莲的真实药性,“这三年,不如劳烦杨昶兄当我的马夫,陪我一起游走天下?”

    “你可知我方才说出那句‘更想做些惊世骇俗的事儿’时,心中想的是什么?”

    “嗯?”

    “虏人。你若不从,我就扛着你从武当山奔下去。”

    “哈,看来现在你的算盘要落空了啊。”

    “不,我只是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处理一些必要的事情。”

    “……”

    “一个时辰啊。”杨昶也不顾屋顶的瓦片叠在一起凹凸不平,竟就那样躺下,双手交叉置于脑后。

    莫声谷匪夷所思地看着杨昶,“……我从没想过,你也会有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

    “过去盏茶时间了。”

    莫声谷抚额,眸中却是掠过笑意。他跃下屋顶,便向张三丰所居的院落走去……

    两日后,不知名的山,不知名的路,有两匹马儿驮着它们的主人慢悠悠前进。

    其中一人的兴致看来不错,嘴里哼着曲调奇怪的歌儿:“归去来,任东西,漂泊是无奈……”

    “漂泊?”他身侧那人轻哼一声,“我怎不觉得你有哪里无奈了。”

    哼歌的人却不理他,径自唱着:“刀剑生涯,有现在,无未来。”

    身侧那人继续皱眉,“你就不能唱点正常点的东西?”

    哼歌的人终于停下口中的调子,哀叹道:“我会的就是这些啊。若你嫌弃,不如唱两句来听听,也顺便教教我?”

    “……”抱怨的人立刻住嘴,“你还是继续吧。”

    任凭江湖风起云涌,任凭他人争权夺势勾心斗角,一切,对他们而言都太过遥远。

    带些银两带些干粮,佩着宝剑骑着宝马,便就此悠游山水远离尘嚣,或寻访奇山异水,或拜访奇人前辈,或觅一处清幽的所在歇息片刻。虽然有时候歇得很累,却也甚是开心。

    正是:江湖万里归来去,香车宝马任东西。

    纵他人不解,亦与我无关,我只知此生惟愿与你携手共天涯。

    (完)

    番外壹 野味无双(上)[]

    那时,谷晓声刚刚变成莫声谷,他在张三丰面前转了一圈,冷汗频下后终于勉强接受现实,顶着一具比自己原装的身体要小上许多的躯壳到处乱蹦,有些胆颤又有些兴奋地熟悉着新的环境与新的人际关系。

    虽说武当山不算太大,但对于出来乍到的莫声谷来说,终究是座小迷宫,他在一座座青色院落见徘徊穿梭,不知不觉来到一座明显比其他地方大些的院落,而里面人声鼎沸,显然颇为热闹。

    莫声谷推门而入,唇角早已漾起笑意,他目光一边扫向屋内众人,双唇同时张开,正准备向屋内众人问路时,唇边那笑意突然僵住,而黑白分明的双眸更是错愕地盯在屋中那狼狈的身影身上。

    “四哥?”那个发髻微乱,额头冒汗,手里抱着一堆账本,被各式人物包绕在其间的那位道人,便是自己先前见过的风姿卓然的四哥张松溪?莫声谷快步走到自家四哥边上,目光冷冷扫过周围那些看起来有些凶狠的商人和农户,才侧头问张松溪,“四哥,这是怎么回事?”

    “这……”张松溪勉强笑了笑,目光中却闪过几分为难。

    莫声谷眼一扫桌上凌乱的账簿,正要扬声质问这些气势咄咄的人为何而来,却听到其中一位面目看来还算慈善的人眉眼弯弯地问他:“听闻前阵子莫七侠身子欠佳,如今可是痊愈了?”

    “呃……痊愈了。”本在胸腹间一点点燃烧的怒焰啪地一声熄了,莫声谷同样和善地回应着。

    “莫七侠生病的时候,贵派可是向我药店赊借了好几条百年老参,如今既然您痊愈了,这欠债也该清一清了吧。”说话之人依旧眉眼弯弯,但莫声谷此时看去,却觉得其人背后,有个张牙舞爪的凶狠影子在后面晃晃悠悠。

    既然有人带了头,方才一时止歇的声音再度冒出来,沸沸扬扬皆是武当欠下怎样的债务。莫声谷在一边听得双眼发直,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桌子上的账簿上,满心满脑绕着的都是一个囧字。

    武当,名门正派的武当,山门一点都不小的武当,居然也是负债累累的存在吗……果然武侠小说中江湖门派光风霁月的样子都是外表啊外表,不能收保护费的结果果然是很凄凉的……莫声谷心有戚戚焉地望着被债主包绕的四哥,依托着自己人小不容易引人注视,脚步挪挪挪,一点点地飘到门口。

    临跨出门时,他回头一望,看着发髻歪得更厉害的张松溪,于心中默诵一句:“四哥,望您自求多福了。”往外跑了两步,莫声谷忽而顿住脚步,暗想着自己毕竟也是武当弟子啊,怎能如此没有义气呢。

    于是一番探听后,莫声谷拿着武当的资产情况表,看着上面的亏损泪流满面。于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他尝试着提议将山下一家频临倒闭的酒楼收到自己手下经营,而他的师兄竟也放手让他去做,于是一家挂名“野味无双”的奇怪酒楼就这样颤巍巍地开张了。

    既然酒楼名号无双,自然要做些其他酒楼不曾做过的生意。

    莫声谷站在破旧的酒楼面前想了许久,脑中蓦然一道灵光划过。他面露喜色,匆忙奔进酒楼中,扬手便招呼一边跟随他的二代弟子奉上笔墨,随即十分洒脱地写下一大排实在称不上美观的名字,譬如——火烧光明顶,水淹少林寺,雷劈峨眉峰。

    他每写一个名字,他边上的二代弟子唇角就抽搐一下,直到他将这份拿出之后足可将全部武林门派得罪光的名单写完,那可怜的二代弟子的脸色已经变成青灰色。

    “小二,速去将这些菜名制成三尺见方的竹牌,每样十个。”莫声谷举着自己刚刚写出的东西自得地瞄了两眼,便递给一边等候的弟子孔二。

    孔二者,武当二代弟子,不喜武艺,偏在账务上分外精明,自入门后便一直在账房帮忙,可惜一直不得重用,郁郁寡欢。此次莫声谷主动请缨经营这家酒楼,张松溪便将这娃儿踹给莫声谷,让他帮着点年幼的七弟。

    孔二口上虽不说,但心里着实不信莫声谷这十三少年能做出些什么,此时听得如此奇怪的吩咐,眉心早已紧紧拧起。他拈着那薄薄纸片,只以狐疑的目光看着莫声谷。

    莫声谷见他这番模样丝毫不恼,只是低声解释了数句。孔二的神色立刻转为兴奋,晃着手中的纸片应了声是便如风般刮出门外。

    莫声谷负手而立,目送着那少年飞快离去,唇角亦漾起淡淡笑意。

    两日后,一度破旧不堪的酒楼焕然一新,一楼为普通座位,而二楼则依四季海陆分成八间雅间,一楼大厅与每间雅间都悬挂着一套新制的竹牌,竹牌上镌刻的每一个名字都对应着江湖上的门派或人物,更对应着一道菜肴。比如“灰头土脸小乞丐”对应的是叫花子鸡,“煎炸小青蝠”对应的是爆炒田蛙。

    莫声谷站在大厅中仰头看着自己的杰作,想着将来顾客盈门的景象,脸上的笑便怎样都止不住。

    便在这时,俞岱岩神色凝重地闯了进来,犀利若剑的目光在堂内逡巡一圈后落在莫声谷身上,剑眉微扬,指着那一个个竹牌厉声问道:“七弟,这可都是你的主意。”

    “自然是我。江湖中势力庞杂,每个人都会对某些人有着微妙的芥蒂,但很多时候这种芥蒂并不能得以发泄,而我将各个门派并其龙首以一种戏谑的姿态命名为菜肴的名字,那些心有芥蒂之人自然会十分愉快地享用这些东西,一边吃一边幻想着自己是在啃食仇人的骨血。哎,三哥你说我这主意如何?”

    莫声谷笑眯眯地解说着,却换来俞岱岩的斥责:“糊涂。我正道各大门派同气连枝,怎能做出诋毁他人之事?若这等名字传了出去,我武当又将被外人如何看待?”

    听闻此言,莫声谷敛了笑意,垂手听训,“是声谷疏忽了,多谢三哥教导。我现在就命人撤了这些牌子。”

    “咳,我只说这般做法会伤了正道的和气……”

    “所以与邪道有关的牌子……便留着招揽生意了?”

    俞岱岩缓缓点头,神色不若方才的冷厉,“我说七弟啊,难得我下山一趟,不如顺便打包点菜肴回去。火烧光明顶和金色狮子头这两个名号听起来不错啊。”

    “这两道菜可是主厨的拿手菜,三哥您真会挑。”莫声谷笑盈盈地答了句,请俞岱岩小坐片刻,亲自前去厨房督工。

    等他将食盒递到俞岱岩手上,并恭谨目送兄长远去后,才蓦然想起——喂,三哥,你怎么可以吃霸王餐!

    若干年后,待莫声谷从冰火岛重归中原时,孔二早已按照莫声谷当年随口提到的(实则是忽悠人的)《经商要诀》将野味无双酒楼开到了各大门派山脚下,更是家家客满盈门。

    当莫声谷再次见到孔二时,当年清瘦的少年身材竟变得圆滚滚的,看到久违的七师叔时激动地捧上七年来的账册,更将这数年来属于莫声谷的分红递到他面前。莫声谷看着那一兜兜的金子和一打的大额银票,突然觉得自己马虎也算个有钱人了。

    有了银子,莫声谷终于不再为自己游走天下只能花杨昶的钱而感到内疚。在他洋洋得意了数日后,杨昶十分无意又十分平静地说出来自己所拥有的资产,莫声谷顿时觉得被打击了,从此闭口不谈自己那渺小得可怜的小金库。

    虽然酒楼在很久之前就和莫声谷无关,但他一直以这个主意是他所出为荣,更是每遇野味无双,必入门捧场。

    值得一提的是,重回中原后,莫声谷便通过孔二向全天下的野味无双酒楼下了一道指令,每个酒楼都必须增加两道菜肴——德州羊肠汤和美味羊肠泡馍。

    当杨昶第二十一次在饭桌上见到这两道菜肴时,他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筷子慢慢问道:“你的生意虽好,但邪道门前似乎从不见野味无双?”

    “正邪不两立啊。”莫声谷无比哀怨地啃着泡馍,口齿不清地说着。

    杨昶看着莫声谷吃饭的样子,微微笑了。

    一个月后,所有邪道门前都有一家名为“美味无双”的酒楼同时开张。若说野味是贬损邪道,那么美味便是贬损正道。

    但除此之外,美味还有一套名为“七菜”的奇怪系列,这套菜名有——清炒七菜,干煸七菜,水捞七菜,醋溜七菜,爆炒七菜,红烧七菜,凉拌七菜——有无数江湖中人想点这几道菜肴,但无论何时都会被告知此菜不外售。

    虽有人在背后质疑不售卖的菜肴干嘛挂牌,但众人都推测美味的幕后老板是光明顶上的那位,自然没人愿公开质疑。

    久而久之,永远点不到的七菜系列便成了江湖又一大悬案。

    同一时间,在没有人注意的情况下,野味无双刚挂牌不久的德州羊肠汤和美味羊肠泡馍悄然消失了。

    “我已撤掉那两道菜名了。”气鼓鼓的声音,“可是你呢?”

    “我怎么了?”平淡无波的声音。

    “那七道菜名!”质问的人一手压在桌上,另一手抽掉吸引对面之人大部分注意的书册。

    “哦?”尾音微染笑意,被质问的人从椅中起身,手指落在眼前人的脸颊上,“我可是清楚记得你吃羊肠汤的开心样子。难道就需你喝汤,不许我吃菜?我记得你那两个牌子前后挂了四个月又八天,而我的牌子,才挂了十六天。”

    “呃……”

    “说起来我还真有些饿了。昨日吃的是清炒……”说话的人笑意逐渐转浓。

    原本气势汹汹冲进来的人意识到危险向后撤了一小步,却快不过对面的人,“今日就吃凉拌的吧。”

    嘘……

    满室春光,少儿不宜。

    落幕。

    番外贰 情深不寿[]

    正午时分,阳光灼人。

    此时正是七月,虽有秋风暗送,但暑气未消,行走在路上仍觉热意袭人。

    莫声谷与杨昶并骑而行,一手握住缰绳,另一手却掩在额上挡住刺眼的阳光。

    “这样热的天气,真不愧是七月流火。”

    听得莫声谷的感叹,杨昶嗯了一声,有些不解地言道:“好端端地,怎就提起七月流火?”

    “七月天气炎热,如无数火球降临人间……”莫声谷解说者,却在说到一半时见到杨昶的目光中染上浓浓的笑意。他知趣地住口,有点尴尬地问道,“难道我记错了?”

    “何止记错。”杨昶唇角翘起,将七月流火的真正含义细细解释,最后不忘加上一句,“难道你在武当山上都不学这些的吗?据我所知,你五哥就颇具书生气,你怎会连这么简单……”

    “咳。”莫声谷急忙打断杨昶的话语,眼神瞄瞄前后都无人的大道,叹息道,“杨昶,为什么我们总是要在白天赶路?男子汉大丈夫,又不能像女孩子那般撑把遮阳伞,再这样下去,总有一日我会变得跟黑炭一样。”

    “晒黑了也好。”杨昶似笑非笑的眼神在莫声谷身上逡巡一圈,压低声音道,“小麦色的肌肤尝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莫声谷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僵,心想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说起来,你是否想知道我每夜……”

    “咳咳咳!”莫声谷用力打断身边那个被他暗斥为无耻的家伙的话语,颇为无奈地把话题转回去,“关于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我还有点问题要请教。”

    被对方知道自己于文学上一点造诣都没有,总好过一直被他言语戏弄吧。莫声谷紧握着缰绳,思索着是否该将自己本是穿越客的真相向杨昶讲述,但目光一侧,正好对上对方那淡淡笑意。莫声谷眉头一拧,决定还是以后再寻个合适的时机将一切讲清吧。

    走了大半日,两人才看到一座小镇,寻了处地方住下后,莫声谷趁着杨昶沐浴,溜出客栈,凭着记忆寻到自己方才看到的那家古董店。

    当莫声谷推开木制的大门,门扇转动发出的咯吱声响带来一股悠远厚重的感觉,而屋内那昏暗的光芒更带来一种迷离的错觉。莫声谷在门口微微停顿了一下,等眼睛适应了偏暗的环境后才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只见数个木制的架子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各式物品,店内却是无人。莫声谷迟疑一番,本想离开,却又念着明日便是七夕,若今日仍无法收获一件称心的礼物,只怕自己心心念念数日、原本想送给杨昶的惊喜就会落空了。

    “店家可在?”他扬声唤道,却是无人应答。莫声谷眉眼微沉,心中暗道一声冒昧,便仔细打量着那些货品,一看之下却颇觉意外,因为架上货品皆是十分精致,不似这等小镇会拥有的物品。

    就在他相中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正要拿起把玩一番时,却闻得身后突然冒起一声问句:“客官可是看中了这块玉石?”

    莫声谷大骇,扭头看自己身边突然多出来的人,心中已然猜到这家店与这家店主皆是一个有故事的存在。“是啊,明日七夕,我一直想送他一点礼物,只可惜始终不能知道称心合意的事物。”

    “哦?”那人的脸因为背光,有些看不分明,但他的声音却是十分好听,“你喜欢这块玉石?那你可认得上面四个字?”

    “情深不寿,自然认得。”

    “那你可知这四个字的出处?”

    “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莫声谷拾起玉佩,话语中微带一点笑意。这十六个字他一度很喜欢,自也是难得能记全的句子之一。

    “你若明白便好。”

    “敢问店家这枚玉石开价如何?”

    “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并不是什么小数目。但莫声谷摩挲着手里的玉石,越看越喜欢,最后咬牙取出自己的钱袋,以大半积蓄换得手中的东西。

    店家微笑着接过银子,“希望你不会后悔。”

    后悔?怎会呢。莫声谷微笑着握住手里的那枚玉石,在踏出店门的时候仍在想着要在镇上找家手工好的店铺请人在玉石上打个孔,好让杨昶随身带着。

    当夜,莫声谷一直设想着杨昶明日见到玉石时的反应,颇有几分辗转难眠,自然也不曾注意那一宿杨昶的反应也颇不正常。

    次日,当莫声谷早早醒来,掏出昨日挑好的礼物放在杨昶床头时,手腕却被人紧紧握住。“你真的打算将这玩意儿送给我?”

    杨昶的声调带了几分寒意,莫声谷却是微微笑着:“是啊,我寻觅了许久,终于找到一件合意的礼物。哎,我本想给你一分惊喜,没想到你居然知道了。说起来……你是不是又跟踪我了?”

    “惊喜……吗?惊我是收到了,喜又从何而来?”

    “哎……”莫声谷瞪圆了眼,“今天是七夕啊,这是我送你的七夕礼物。”他一边说着一边解开用丝绸包裹好的礼物,“你若敢说不喜欢,哼哼。”

    见莫声谷威胁地瞪着自己,杨昶不由想到这人对“七月流火”的理解,心中顿时亮如明镜,最后一丝不豫也迅速散去。他拿起玉石,看着上面的四个字微微笑着:“玉是好玉,字也是好字。只是这四个字凑在一起却让人着实开心不起来。”

    “嗯?情深不寿,我觉得这四个字很好啊。”莫声谷凑到杨昶边上,看看那块石头,再回想杨昶方才的话语,有点迟疑地问着,“你不要告诉我情深不寿的意思不是感情很深、与天地同寿的意思?”

    杨昶看着莫声谷,悠悠叹了口气,“我真想知道究竟是谁与你讲解的这些词语。”

    “那这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莫声谷乖乖坐在床边,算是明白杨昶反常的原因了。

    “情到深处,便希望长久,但天地间又有多少情是可以长久的?我本以为,你终于厌倦了与我一起漂泊的日子,想要独自离去。”

    “怎么可能= =”

    “不过声谷,以后你想知道某些词语的意思时,可以来问我,我绝对不会误导你的。”

    “……”

    “不过你若不提,我倒真忘了今日是七月初七。声谷,为了弥补你从昨日便带给我的惊吓,你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才对?”

    “啊?”莫声谷刚应了声,却蓦然被拉住,压倒。

    “你送我的礼物我并不满意,所以将你自己当成礼物,如何?”

    “……杨昶!”

    “我开玩笑的。”在莫声谷即将恼羞成怒的时候,杨昶慢悠悠地放开被自己压住的人,起身着装,“今天七夕,叶城那边必会放河灯。若我们现在开始赶路,晚上恰好能赶上。至于你送我的石头,虽然这中间有几分乌龙,但毕竟是你送我的东西……”说着,便拿起那块玉石小心地配在腰上,晶莹剔透的颜色衬着他的衣服,分外好看。

    “不要戴那个。”莫声谷伸手就去拽那枚玉石。昨日里看着还十分喜欢的东西,现在看着却是太过碍眼。

    “这可是你送我的,我自然要戴着。我初时生气是为了你,而不是为了这四个字。如今,我既明白了你的心意,又何苦为了这无趣的四个字而为难这漂亮的玉?”

    “可是它的寓意……”

    “寓意不过是人赋予它的东西。我连天命都不信,又怎会在乎人言?又或者,声谷你真的对我没有信心。”

    “罢了,我终究是辩不过你。”莫声谷又盯着那玉石看了眼,觉得后面两句谦谦君子倒真的符合杨昶的皮相,唇角忍不住扬起。

    七月初七,叶城边上的河流分外热闹,一盏盏河灯在水面飘荡沉浮。

    莫声谷立在桥上,看桥下那些人成双成对,看他们一起蹲在河畔放开手中的河灯,突然觉得温暖。

    他抬眼,于人群中轻易搜索到那抹熟悉的鹅黄|色身影。看着杨昶避开嬉闹的人群,看着他选了处安静的角落迅速放了盏河灯,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开,莫声谷忍不住笑起来。那盏河灯与其他人的并无太大区别,但莫声谷偏就轻松盯住它,看着它缓缓从自己脚下流过。

    他凝神看着那盏河灯,在看清河灯上字迹的瞬间,唇边的笑容忍不住敛起,溢出一声轻叹后却又觉得无比温暖。

    杨昶,谢谢你送我这份最好的七夕礼物。

    “在想什么?”杨昶不知何时已走到莫声谷身边。

    他侧头看着自己一生的良人,悄悄伸出手握紧他的右手,十指相扣,“在想我们接下去要去哪里,泰山如何?”

    “好啊。”杨昶应着,同莫声谷并肩看着河上流动的一盏盏河灯。

    “入乡随俗,我们也去放河灯好不好?”

    “这种无聊的事情,你自己去就好了。”杨昶负手瞧着河上河岸的风景,口吻中似带着几分不屑。

    “哎,那你在这里等我。”莫声谷也不戳破对方的掩饰,跑到岸边买了盏花灯,提笔写下数句话,随即回首对桥上的杨昶微微一笑,在他的注视下从下游将花灯放进河中。

    望着渐渐飘远的河灯,莫声谷敛眉低首,双掌合十,难得虔诚地祈祷了一番。

    愿年年岁岁,皆如今朝;愿此情不变,生生世世永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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