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之声声慢第18部分阅读
倚天之声声慢 作者:肉色屋
好……”
殷素素尚未说完,莫声谷便笑着接过话题,“五嫂你向来宠无忌宠得过火,现在反而怕管不住他了吧?”随即,他目光向平叔和杨昶一扫,续道,“平叔,杨昶兄,我先去看看我家小侄儿,回头再与你们细聊。”
杨昶站在一边,虽一言未发,但目光有意无意间尽皆落在莫声谷身上。
莫声谷一步一步走着,却觉得体内那强行压下的疼痛却以一种更加猛烈的方式迅速向全身蔓延。他恨不得立刻坐下来打坐,却不想背后那道一直注目着自己的目光发现任何的异常。直到步入船舱,那木板隔绝了背后的灼热视线,莫声谷一直挺直的脊背才放松下来。他扶着舱壁,只觉得双腿发软,一步都不想再挪动。他苦笑着看着身边的殷素素,“看来要麻烦五嫂送我回房间了。”
“若我和五哥都不曾看破你的暗示,你就这样一直硬撑着吗?”殷素素无奈扶住他,很想狠狠训斥这个弟弟一顿,但看着他倔强的样子,却终究是不忍心出口,“我送你回房吧。”
第五章 言闪烁[]
知晓莫声谷有意不让其他人知晓他此刻的身体状况,一路上殷素素扶着莫声谷,迅速返回他的房间。在掩上房门,看着莫声谷眉间毫不掩饰的痛楚,殷素素忍不住劝道:“七弟,在岛上我和五哥都不愿多加追问你身上曾经发生了什么,但此时你既然决定返回中原,便该放下心中曾有的心结。毒患,并不是掩藏着便能自动痊愈的。”
“五嫂,你说的我又何尝不明白?但我身上之毒除了我所知道的方法,绝无第二种解法,这也是当年平叔亲口告诉我的。我是宁愿死,也不愿接受那个解毒之方!”
“那个解毒的方法……”
“五嫂。”莫声谷看着殷素素,修长的双眉轻轻挑起,虽脸色有些苍白,但在摇曳的烛火掩映下,透出几分异样的艳色,“若换成你,你可愿为了解开一个称不上太严重的毒,而遗忘五哥,忘记你们曾一起走过的日子?”
殷素素瞬间明白莫声谷的意思,她不再多劝,起身向外走去。“七弟,你好好休息,你五哥那边我会再与他说的。”
“五嫂,能否让无忌过来陪我。”就在殷素素就在离开时,莫声谷却突然唤住了她,“虽然我自信运功过程绝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依五哥的性子他一会定然会前来探视我,若无忌在我身边,五哥的探视才不会显得突兀。”
殷素素微微迟疑,“这样合适吗?你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心运功,若无忌闹起来……”
“身为无忌母亲的您应该对自己的儿子更有信心一点啊。”
“你是否在戒备着船上某个人?”殷素素的手按在门板上却不推开,“七弟,你自从上了船神色便有些不对,方才风雨之中,你虽不曾言明,但我却觉得你与那位黄衣人的相处有些许奇怪。如今想来,能让你如此小心应对的,是否便是你心心念念之人?”
“五嫂你——”莫声谷骇然抬头,他自觉方才与杨昶的偶遇,自己的表现十分从容,谁曾想落在他人眼中竟会产生这样精准的推断。
殷素素回头,冲着莫声谷眨了眨眼,虽然已为人母,但顾盼间仍带着几分当年那个江上少女的顽皮,“你的表现其实不明显,只是我的直觉强烈了点。”看莫声谷仍是眉头紧锁的样子,殷素素安抚道,“若你是在担心外人的看法,便尽管放心。只要是七弟你喜欢的,无论如何嫂子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若真有人为难你,我第一个为你出头。”
“要是五哥……”
“他敢!若他真的因此而对你提出任何质疑,我绝对会为你教训他的!”
莫声谷闻言不禁莞尔,“嫂子你舍得吗?”
“有什么不舍得。”殷素素轻笑着推门而出。不过片刻,便将无忌抱进屋来。
“乖无忌,你便陪着你七叔,好不好?”殷素素俯身在无忌耳边叮嘱了几句,就见小无忌乖乖点头,小跑着蹭到莫声谷床上。
船舱门重新关上,小无忌却是在床上站直身子,掏出一方手巾擦掉莫声谷头上渗出的冷汗,“七叔不痛,无忌在这里陪着你。”
“乖无忌,委屈你陪着七叔我在这里枯坐一宿了。”莫声谷摸摸身边小娃儿的头,看着小孩儿学着自己的样子盘膝而坐,认真思索着之前所学的心法并缓缓推动着体内的内力,不由会心一笑。无忌虽然年幼,但在众人的教导下,却是学了不少的东西,而因他生性朴实心无旁骛,学起各种东西来更是十分迅速,很让众人省心。
此时见小无忌已然入定,莫声谷便也跟着眼观鼻鼻观心,努力运转着体内的内力与那疼痛抗衡。过了片刻,舱门被人打开,他蓦然警觉,却发现是张翠山。
“我在此地守着你,你只管安心运功。”张翠山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安心。
莫声谷点头,安心地阖上眼,因对兄长的信任,便也不再注意外界的动静。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打坐中醒来,却见橘红色的晨光已从窗边射入,正巧映在蜷缩在自己身边的无忌身上,粉嫩嫩的双颊因着那一点红色更显可爱。
莫声谷莞尔一笑,正伸手要将刚被无忌踹开的被子重新盖好时,却蓦然察觉屋内有另一个人的呼吸。若是五哥,绝不会如此不声不响。他瞳孔骤然收缩,转身向房间一角望去,却见到那人面沉如水地坐在那里,手里正捧着一卷书,不知在那里坐了多久。
莫声谷只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才开口问道:“杨昶兄,你怎会在此?”
杨昶将手中的书倒扣在桌子上,莫声谷目光向那书瞄去,却发现那书是自己在岛上无聊时回忆金大侠的神雕而重写编纂的故事,本是为了一时好玩,也打算在合适的时机送给杨昶——但所谓合适的时机绝对不会是现在。
他目光微闪,却是小心翼翼地起身,在不打扰无忌的情况下走到杨昶身边拿起那本书,“不告而取谓之窃,杨昶兄,难道不经人允许便偷窥他人的事物也是你的习惯吗?”
杨昶轻轻挑眉,那副神色不知为何突然让莫声谷觉得心底渗得慌。“昨夜行船,你这本东西便跌在我脚边,捡起它的时候偶然翻了一页却觉有趣非常,得罪之处还望莫七侠多多见谅。”
听到莫七侠三个字,莫声谷又是下意识地一抖,深怕对方看出了什么。他回头看着依旧沉睡的小无忌,“哎,平时在岛上无忌都是这个时候醒来练功的,今日怎么这般嗜睡?”
“大概是昨夜嬉闹得太晚,所以今晨才会起不来吧。”杨昶看着莫声谷,眉眼清冷,“昨夜金毛狮王不知为何突然癫狂发作和平叔动起手来,后来虽然冷静了下来,但外人却近不得他身,最后是你五哥五嫂出面,才将局面稳住。”
“大哥怎会突然发狂?”莫声谷惊异问着,意识到自己声音过高又压了下来,“他已多年未曾如此。”
“许是昨夜的风暴让他想起一些久远的过往吧。你五哥那边走不开,便委托我前来照看你和无忌。”
原来是这样啊,看着杨昶微带探寻的目光,莫声谷反而定下心来。只要不是对方自己起疑而守在这里,那便好。“你说无忌昨夜嬉闹得太晚?可是五哥去陪大哥……难不成陪他嬉闹的人是你!”莫声谷错愕地瞪着眼前人,委实难以想像他耐心十足陪着小鬼头玩闹的样子。
“很奇怪吗?”杨昶微微一笑,修长的手指重新扣住桌上的书本,“无忌醒了。”在莫声谷回头的一瞬,他将书本卷起放在自己的衣袖内,“你这本故事写得十分有趣,应该不介意借我品读一番吧?”
我介意……但看着杨昶势在必得的样子,莫声谷知道就算他将这句话说出口,也会是反对无效的结局。
便在此时,张无忌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揉了揉眼,发现眼前站着的人后,兴奋地跳下床扑到杨昶身边,小手抓着杨昶的袍子,“杨昶叔叔,无忌还有好多有趣的事情没跟你讲呢。”
“无忌乖。”在莫声谷目瞪口呆的时候,杨昶居然微微弯腰,露出十分柔和的笑容与十分的耐心摸着小无忌的头,轻声说,“叔叔现在有点事情要做,晚上再陪你一起玩,好不好?”
“好~!”张无忌清脆地应着,转头跟几乎石化的莫声谷道了声,“七叔,我去找爹娘了。”便蹦跳着离开。
“很意外?”玩味地看着莫声谷的表情,杨昶笑问道。
“是啊,我从来不曾想到杨昶兄居然对小孩也有这等耐心。”莫声谷笑着,上上下下打量着杨昶,“我都忍不住怀疑你是否是他人易容的。时光的作用果然让人不得不佩服,便如杨昶兄你,竟与我印象中的截然不同。”
“是啊,七年确实可以改变很多。”杨昶走到房门,轻声说着,“有些当年觉得永远不会改变的决定,现在却慢慢改变。而那些曾以为永远不会忘的诺言,却不知是否会在时间面前低头。”
看着房门重新关上,而杨昶最后的话语却仍在心头回荡,莫声谷无奈抚额,总觉得对方话中似乎隐藏了某些个暗示。无忌啊无忌,你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昨晚究竟跟他说了些什么,七叔到底会不会被你害死啊!
第六章 青梅酒[]
海上航行总是那般单调,放眼所及,除了蓝天白云碧海,便再无其他景致。
杨昶正独坐在船尾,手中捧着一卷书册,面前摆着一杯香茗,自己一人怡然自得,旁边间或有白鸥掠过海面,却沦为他一人的背影,透着几分不染尘世的悠远。
自从上次杨昶与莫声谷一番对话后,也不知是彼此都有意躲开对方,抑或是两人的作息时间都恰好错开,总之莫声谷自那次后便不曾独自与杨昶相处,而他原本微微悬起的心便也安然落肚。
若杨昶从小无忌口中得知了自己身上毒患未解的消息,依他的性子,应不会如此平静,所以,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吧……莫声谷站在远处望着杨昶,唇角微微上扬,晃着手中那两瓶从船底仓库翻出的青梅酒,直接走向杨昶。
“杨昶兄,日日见你一卷在手,难道你便不觉得厌倦?”将青梅酒往桌子上一放,莫声谷毫不客气地坐在杨昶对面,见他将目光从书上挪开落在自己身上,心头却忍不住一跳。冰冷中微带几分暖意和笑意,是自己才能得到的特殊待遇。
“有些东西,若是发自心底的喜欢,又怎会倦?”杨昶合上手中的书卷,放在桌子上。莫声谷偷眼向书名看去,看到上面狗爬一样的《神雕侠侣》四个字,心中蓦然有一股急切的毁尸灭迹的欲望。
他本以为杨昶这几日读的是他顺手带上船的书本,但现在看着自己无聊时写出来的修改版神雕摆在自己面前,他愈发觉得惊悚。“杨昶兄,没想到你还留着这本东西啊。”莫声谷微微笑着,试图在以笑容迷惑对方的同时不动声色地拿过那本书。但他的手刚刚碰到那书的封面,就见杨昶同样微笑着伸出手压住他的手,“你可是将这本书赠与我了,现在不告而取可是谓之偷。”
“啊?”莫声谷眨了眨眼,在认真思索那天清晨自己有没有不知不觉做出这样承诺的时候,杨昶已经轻松从他的爪下抽出那本书,卷了卷塞进自己的袖子里。
“若你实在舍不得,我在看完后定然会双手奉上。”
“好啊。”莫声谷应着,却醒悟过来地皱眉,“不过杨昶兄,貌似这本书是我的东西,而且我并没有允诺将它赠与你吧。要知道,那上面的一字一句皆是我辛苦写出来的。”让他这个一直拿不惯毛笔的人根据印象写出那数十万字,可不是一件简单的工程啊。这……也是他在冰火岛上无聊时对于渐渐沦为记忆中古老回忆的一点追思。
“一字一句啊。”杨昶看着莫声谷,眉眼间渐渐蕴染出一片奇怪的笑意,“若我没有看错,你这故事中的人物是我杨家先祖吧。”
“……”莫声谷很想说不是,可是白纸黑字,他如何掩饰?
“我很好奇你怎么会这么熟悉这些也许连我都一知半解的东西?”杨昶伸手端起茶碗,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那番闲适的样子,让莫声谷错觉自己见到了正笑眯眯威胁自家长工的吝啬地主。
“所谓传奇,不过是江湖留言加上一点臆想。”莫声谷从容应对,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掏出两个白玉雕成的酒杯,“今天风和日丽,我们毋需继续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来来来,且试一下这瓶青梅酒。平叔真是的,有这样的好酒,却藏在舱底不肯拿出来让我们分享。”
琥珀色的美酒倒入玉杯,随着船身的前进而微微晃动着,透出几分诱人的潋滟色彩。莫声谷先端起一杯酒,轻轻抿了一口,才笑道:“杨昶兄,之前我曾问你,你为什么直到我们上船第二天才出面。但,直到现在你还未曾给我一个答案。”
“不过是晕船睡死了。”杨昶死咬着曾经的答案,毫不拒绝地端起桌上的另一杯酒,“倒是你,那夜我见你打坐时冷汗频下,真的无恙?”
“若有事,我又岂会安然坐在这里?杨昶兄,是否分别太久,你忘了我也算是平叔的弟子,遇到困难我怎么会傻到不去找平叔?”
“原来如此啊。可是你的师侄儿却说你常常会彻夜打坐,而那时候所有长辈都不允他靠近你。”杨昶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目光如炬,灼得人皮肤微微生痛。
“唉……”莫声谷幽幽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酒杯,蓦然站起来向杨昶做了个揖,“声谷着实应该多谢杨昶兄送我的那本心经,让我七年来内力突飞猛进。只是在研习之中出了点小问题,以至于偶尔运功过度时需要彻夜打坐调息。”
“手。”杨昶突然出声。
莫声谷一怔,随即了然地坐下将手递给对方。杨昶手指搭上莫声谷的腕间,眉头轻轻拢起又散开。
看着杨昶的表情,莫声谷突然觉得有几分心酸,原本满满的想戏弄对方的心思竟就这样淡了数分。“不要担忧,我无事的。”
听着莫声谷漫不经心的话语,杨昶话语带上一点怒意,“听你之言,可是走火入魔,怎会无事?”
这个问题的答案莫声谷早有准备,他洋洋洒洒说道:“杨昶兄,玉女心经最后一层要两人协作才能练成。我当初偏不信,强自学习,所以才有了这般的症状。后来我与五哥大哥他们提过此事,一致同意只要有人助我重新修行玉女心经的最后一层,便不会有这样的苦楚。”
杨昶看着莫声谷,神色微微一缓。
“怎么,七年未见,杨昶兄你就不欢迎我前去古墓借住了?”莫声谷重新坐下,装出哀怨的模样,“说起来,杨昶兄,我可是七年未得你的丝毫音讯,不知你在这七年中跑到何处逍遥,居然连只言片语都吝于寄送给我。”
“半年才有一封信函,你觉得这样的通信有意义吗?再则,我只需知你在岛上平安,便足矣。”他看着已经被掌心温热的酒杯,“青梅酒啊,已经很久不曾饮过了。”他举杯,“既是你邀约,我自然不能拒绝。”
看着杨昶爽快地一饮而尽,莫声谷眸中微染几分笑意,陪着饮了几杯,话语中却是探寻起杨昶这七年都做了些什么。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莫声谷骤然发现对方的脸色有几分异样的苍白。
“杨昶兄?”莫声谷放下捏在手中的杯子,急忙走到杨昶边上,却见他身形微微一晃,双唇更是紧紧抿着。莫声谷将手搭在杨昶肩上,忍不住又叫道,“杨昶?”杨昶在他心中向来是从容淡定智珠在握的模样,难得见他脸色苍白的样子,莫声谷下意识地往坏的方向想去。
杨昶抬手想要拂开莫声谷搭在肩上的手,“无事,只是有些晕眩,你扶我到房中休息一下即可。”
“你这样还叫无事?”莫声谷恼怒,握住对方送上门的手腕,同时探视着他的脉象,发觉除了脉搏有些无力,便无其他异状,方微微放下心来。不过对方的脸色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我去叫平叔。”
“真的无妨。”莫声谷刚要走,手臂被人抓住,“我早说过我是晕船,你却不信。前几日我找平叔要了些治晕船的药,他嘱我不要饮酒。”
“你——”莫声谷气急,“不能饮酒你方才还陪我!我带你去找平叔!”他刚才还带笑的双眼瞬间带上几分薄怒,直接伸手抱起杨昶就往船舱中走去。
“莫声谷!”不过觉得有些许晕眩的杨昶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被莫声谷拦腰抱起,俊美的面容白了又红,红了又青。
莫声谷见到杨昶的脸色变化,下意识地以为他的症状加重,见他居然还要从自己怀中翻下,他果断地伸手点中对方的|岤道,抱着恼羞成怒的某人风驰电掣地赶向平叔的房间。
到了平叔所住的房门口,莫声谷一脚踹开他的房门,对着吃惊的从医书中抬头,再以诡异目光望着他和他怀中的杨昶的平叔说道:“平叔,您快看看杨昶他怎么了?”
第七章 醒复醉[]
虽是被人抱在怀中,但是杨昶的神情在对上平叔难得的惊讶时,竟瞬间恢复往日的淡定。“我无事。”只是这样的语气搭配着他此刻的处境,着实是一点说服力都无。
莫声谷径直走到床边,将杨昶轻轻放下,才对平叔详细解释方才发生的事情,最后不无懊恼地加上一句,“若是我知道他不能饮酒,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平叔收起方才的惊异,一边听着一边面无表情地点头,随即走到杨昶身边伸手搭上他的腕间,仔细分辨一番脉相后,神情渐渐变得凝重。看得一边的莫声谷眉头也渐渐锁起,小声问着:“平叔?”
“情况不妙啊……”
莫声谷的心瞬间提起。很早以前他便知晓有些药物不可以用酒送服,否则会产生巨大的毒性,难不成平叔配置的药物便具有这样的药性?想到此处,他心中也染上几分恼意,当年跟平叔学到的只是一点皮毛,否则此刻也不会在边上一点忙都帮不上。
“公子所中的毒我恰好没有现成的解药,若要解毒还要等上几个时辰。”
“你口中的不妙只是因为没有解药?”
“是啊。”平叔看着莫声谷,“声谷,你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只要是朋友有难,我都会紧张的。”看平叔这副样子,莫声谷反而放松,“看您还有心思说笑,我便知杨昶兄的症状并不严重。现在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平叔伸手解开杨昶被点中的|岤道,同时取出银针在几个|岤位上狠狠扎下,随即在杨昶几近威胁的目光中缓缓说道:“公子现在被药性所制,一会恐怕会全身发寒,需要他人在一边为他取暖。声谷,你去叫几个水手准备点火盆……”
“不用。”杨昶立刻打断平叔的话。
“公子啊,我知你不喜欢他人接近你的房间,但你现在最需要的便是火盆带来的温暖。”
“就是。杨昶兄,方才若不是你逞强饮酒,便不会有这样的事情。现在你都已经中毒了,就不能听从医嘱吗?”莫声谷眯起眼,在杨昶额头上狠狠敲了下。敲完后,才反应过来此刻躺在床上的是杨昶,而不是平素被自己教训惯了的小无忌。他讷讷地收回手,果然收到杨昶颇具杀伤力的冰冷目光。
一旁的平叔看到这一幕,发出几声闷笑,“声谷,你不如先带公子回他的房间再慢慢劝他,我先去配置解毒的汤药。”
莫声谷颔首,扶起杨昶,“杨昶兄,你能自己走吗?”
“当然不能。”平叔迅速回答。
“那……还是我抱你?”莫声谷此时也回过味来,想起杨昶之前那铁青的脸色,虽有几许愧疚但更多的却是愉悦的心情。他勉力压下不断上翘的嘴角,看着杨昶。
杨昶目光微微一沉,接收到平叔似笑非笑的目光后,用极浅的声音应了一声:“好。”这声音浅到让站在他身边的莫声谷都几乎听不清。
虽一如来时地将杨昶重新抱起,但少了来时的匆忙与担忧,此时的莫声谷倒是颇有闲情地打量着怀中的人。当初分别时,自己还比他矮上那么一截,现在却已与他等高。而手掌下的身体,虽隔着衣物,却仍能让人感受到那结实的肌理。
一恍惚,已是七年了啊。眼神柔化了几分,莫声谷抱着杨昶郑重对平叔道:“解药的事全赖平叔了。”
“去吧。”平叔看着莫声谷抱着杨昶离开,再看着自家公子射过来的如刀目光,平叔唇角抽了抽,在房门关上的瞬间,终于放松地大笑起来。公子啊公子,虽然我配给你的药物不宜沾酒,但就算沾了酒,也不过是让那些药物失效并带来半柱香的眩晕罢了,又岂会出现如你表现出的反应?既然公子你有意在莫声谷面前示弱,身为属下的我自然要助你一臂之力,那几根银针与一会要送给你的苦药便是为你助兴的道具啊。
莫声谷抱着杨昶,听着平叔房中隐约传来的笑声,忍不住感慨道:“看不出平叔原来也是爽朗之人。”
杨昶双眼危险地眯起,看着莫声谷,“你是不是也想笑?”
“在下十分敬仰杨昶兄的风采,不论兄是何等处境,在下都不敢产生任何轻视之心。”莫声谷唇角轻扬,却是冒出这么一句话。
杨昶轻哼一声,眼不见为净地闭上眼,心中却是泛起久违的愉悦。能让对方这么开心,自己便是再丢脸一点,又何妨?
不过杨昶这样的心思在莫声谷抱着他前行,却连续遇到三个水手两个属下以及张翠山和小无忌的时候,已经荡然无存。
当莫声谷“终于”抱着杨昶回到他房间,并将他小心放在床上的时候,杨昶身周冒出的寒气足可媲美玄冰之寒。他闷笑道:“我也不知不过短短数步路,竟也会遇上那许多人。只能说,这艘船真的太小了。”
杨昶冷冷哼了一声,伸手拽过被子将自己裹起来。
便在这时,小无忌搬了个炭火盆跑进来放在床边,“七叔,父亲让我送这个给你。”他眨巴着眼看着正望着他的杨昶,突然爬上床,抱住他的脑袋在他额上啪嗒印上一个吻,将口水留在对方脑门上后才得意地说着,“亲一口,病很快就会好啦。七叔每次犯病的时候,我都是这么做的。”
“咳咳咳。无忌真乖。”莫声谷撇开头,忍笑不去看杨昶额上的口水,抓着无忌的衣领把他拎下床,“去外面玩吧。”
“嗯。”无忌点头,跑出去两步又回头说,“杨昶叔叔你快点好起来,等你好了我继续给你讲七叔的故事,不过你欠我的糖人点心可不能忘了。”
“继续?”莫声谷听到这两个字,立刻伸手去抓无忌的衣领,但却慢了一步,眼见小家伙嘿嘿笑着跟个猴子一样的从他眼皮底下窜出去。
“杨昶兄?那晚上小家伙是不是跟你说了些奇怪的东西?”莫声谷起身到屋内的水盆边上拧了条湿毛巾,随即坐到床边为他细细擦拭。
“他说他七叔喜欢抱着他坐在海边,望着蓝天碧海讲一些奇怪却有意思的故事,他还说他七叔言语中总会提到一个人。”杨昶突然伸出手握住莫声谷的腕,“他说你视那人为挚友,又说你曾言及生命中总是存在许多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而那些重逾性命的记忆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忘却的。”
明明杨昶的脸色还是十分苍白,明明自己一用力就能挣开他的手,但莫声谷就是不动,只是怔怔听着对方的问话:“莫声谷,其实你都还记得对不对?”
其实你都还记得对不对?轻轻的话语,一字一句清楚地飘进莫声谷耳中。他看着杨昶,看着对方眼中的灼热和微微的痛楚,心有着熟悉的痛楚。当初是谁隐瞒着我替我做出最后的决定,又是谁看不破情之一关七年不愿见我?我知你所思知你所想,我不会恨你,但却无法不怨。我可以嬉笑着出现在你面前,如你所愿那般佯装与你只是好友;我也会担忧着你的一切看你脸色苍白便心惊胆战,但……就算你猜到了真相又如何,难道让我亲口揭破秘密,再让你逼我服下最后的解药吗?我会一步步回到你身边,只可惜,绝不是现在。
莫声谷唇角微微扬起,“记得?杨昶兄,你这句话倒是问得古怪,看来我要先问问你以为我忘记了什么?”
“苗疆,密洞……”
“哎呀呀,密洞中的迷|药可是让我们睡了整整三天,我怎么会忘记?”
“我果然醉糊涂了。”杨昶看着莫声谷的笑,缓缓松开手。
“醉有什么不好?古人尝云‘但愿长醉不复醒’。”莫声谷突然脱鞋坐在床上,对着杨昶说,“杨昶兄,可否劳烦你躺进去一点?”
杨昶斜睨着莫声谷。
莫声谷见对方不动,直接伸手将他往里推去,然后和衣而卧。
“嗯?”对于莫声谷突然的举动,杨昶颇为意外,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眸中有着一点恍惚一点疑惑。
“你内力被毒性所制,不能驱寒。而我却不觉得屋中的火盆与你身上的被子能为你带来多少温暖。杨昶兄,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我便牺牲自己为你当一次暖炉可好?”莫声谷笑说着,暖暖的热气扑在杨昶颈边,见对方没有反对,左手直接伸出揽住对方的腰肢,毫不意外地见到对方微带恼意的神情。“我昨晚连夜打坐,可是有些疲乏。若你不介意,我便睡下了。”说完,还真闭上眼睛,虽然感觉到杨昶一直在看自己,不过他无视对方目光中蕴含的复杂,努力去找周公下棋,不过片刻,呼吸就变得绵长悠远。
杨昶看着七年来第一次离自己这样近的面孔,看着对方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再看着暌违多年但那唇角翘起时流露的顽皮却不曾变化的笑容,杨昶跟着轻笑。自己方才一时冲动用的苦肉计很傻,却很值得。他轻轻挪开莫声谷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转而将他紧紧圈在怀中。
这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温暖与感动。
第八章 戏中人[]
船行颠簸,在那一场沉睡之中,航船已然晃晃悠悠行驶了好远好远。
莫声谷醒来时,便发现自己正被一片温暖包绕着。他抬眼,看着以极度占有的姿势抱着自己的杨昶,唇角微微扬起。七年风霜,却不曾改变眼前人的分毫样貌,而那沉睡的姿态,仍是透出当年那让人难忘的倔强。
他抬起手,指尖轻触对方的面容,心中却是暗叹。这人的样貌虽不曾被时光侵蚀分毫,但当年的性格却在这数年消磨中染上了几分柔软。
若换成从前的杨昶,若换成他原本那傲气凛然的性子,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在他人面前示弱的,更遑论伪装病弱?——莫声谷在平叔悠哉游哉地为杨昶诊视并说出那一番打趣的话语后,他便开始怀疑杨昶是故意示弱;而在方才那一番休眠中,除了那份十分惬意的温暖,他又何曾感受到分毫冰冷?但即使猜到真相,他也不吝于陪杨昶一起继续这份伪装。反正,难得见到杨昶这般束手就擒的样子,而自己若不趁机好好戏弄他一番,必定会后悔许久。
就在莫声谷的指尖在对方脸上游弋时,杨昶突然睁开眼睛,眸色带着几分复杂的冷意。看着对方欲语还休的目光,莫声谷毫不心虚地微微笑着,指尖肆无忌惮地扫过对方的眉眼,“我说杨昶兄,这七年内你是否服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又或是凑巧撞上四海为家的仙家,否则为何时间竟不曾在你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吾尚年轻,时间又如何能私自为我刻下风霜?”杨昶见莫声谷一副轻松神色,眸中原本的喑哑点点散去,同样染上几分笑意。
“年轻……”莫声谷似笑非笑地看着杨昶,在看到对方那抹近似释然的微笑后,原本停驻在他脸颊上的手指忍不住微微一顿,随即轻扯对方的脸皮。看着杨昶的面容在自己的指间变得扭曲,莫声谷顿时产生一种十分畅快的心情。
杨昶松开环在莫声谷腰上的手臂,抬手扣住他愈发放肆的手,“我怎不知武当教出的弟子喜欢如此轻薄他人?”
“哎呀呀,这样便是轻薄吗?”莫声谷眉梢微扬,从对方掌中抽回自己的手,那一瞬他所绽放的笑靥,竟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无羁与妖冶。
看着这样的莫声谷,杨昶微微一怔。而那样的意外落在莫声谷眼中,更加深他唇边的笑意。他坐起身,哈哈大笑着,一边斜眼看着对方,“杨昶兄,七年未见,七年不曾联络,你可知我这数年间会有怎样的变化?也许在七年思索间,我突然觉得范遥那家伙的处事方法更有有趣,而突然想要如他那般游戏人间。”
杨昶跟着坐起身,原本束发的锦缎松松垮垮地搭在他头发上。他皱眉,伸手拽下那条锦缎,任凭满头乌发如瀑泻下,衬着他微微泛白的脸色,竟生出几分罕见的脆弱。他眸光清泠,看着莫声谷,笃定道:“你不会。”
方才的玩笑本也是莫声谷一时兴起,本自打算敛起这分玩笑的他看见杨昶那份笃定,忍不住露齿浅笑,“你非我,又怎知我会选择怎样的道路?”言谈间,本已坐直身子,离着杨昶颇有几分距离的莫声谷忽而向杨昶逼近。
杨昶直觉地向后一仰,但此时不得不伪装内力尽失的他又如何快得过莫声谷?眨眼之间,莫声谷已然逼近杨昶,他一手撑在床上,另一手却是勾住对方的衣领,而清秀的脸更是瞬间逼近对方那如白玉般精致的面孔。伴随着呼吸而产生的温热气息在两人间回荡,那股扑面而来的温暖都让两人产生片刻的恍惚。
莫声谷定了定神,笑道:“杨昶兄,你可能猜到我下一步想做什么?”说着,又微微俯下身子。
在这样近的距离中,只要其中一人有较大的动作,便会四唇相贴。杨昶的眼帘微微垂落,喉间似溢出一分轻叹,但细听又似是轻笑,“那么声谷,你又能否猜到我下一步的行动?”话音刚落,杨昶骤然欺身而上,右掌探出,在莫声谷正要闪身后退的时候牢牢扣住他的后脑勺,而双唇却已骤然印上那七年不曾品尝的嫣红。
柔软的舌沿着唇线画了一圈,在对方有些怔忡的当口轻松叩开对方的牙关,搅动着那同样甜美的柔软。彼此缠绵,缱绻万千。
莫声谷先是下意识地回应着,却在看到对方满足的神色时染上几分懊恼,随即用力咬住对方的舌,在对方吃痛的缩回去并恼恨地瞪回来时,眸中掠过几分顽皮。
“杨昶兄,我怎不知内力无法使用的你也这么有力气?”一句话,成功让杨昶变色。而莫声谷要的就是这瞬间。他利用身体的重量狠狠压向杨昶,整个人便趴在对方身上。
在他设想中,这是一个很唯美的场景。但随着一声极其清脆的巨响,看着后脑勺狠狠撞上床板而脸色骤然发青的杨昶,莫声谷蓦然有些心虚,“咳,杨昶兄,我本只想与你开个小小的玩笑,却不曾想到你比我做得更绝。既然如此……”他微微一笑,“先贤曾言,来而不往非礼也,所以我自然要送还你一份礼物。”言毕,他故意放慢出手的速度,在杨昶的注视下慢慢点中他的|岤道,下一瞬,手指轻轻划过,解开对方的衣带。
眸色,瞬间黯沉。
杨昶看着莫声谷,低哑着声音问道:“你——”
“嘘,杨昶兄,难道你不知我可是睚眦必报的人?”莫声谷唇角带笑,低头从对方的额头吻起,缓缓下移,却避开唇,而是跳到锁骨之上,在光滑的肌肤上落下一个个轻浅的吻。
这点温暖的触感如火苗般迅速燃起,更蔓延成无法遏制的大火。是谁的呼吸变得急促,又是谁的目光氤氲开无法抑制的沉迷?
就在那火焰越燃越炽的时候,莫声谷倏然停下他的动作。他双手撑在床上,看着身下的人,迅速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杨昶兄,如果你禁欲太久而欲求不满,也不应随手抓过一个人就用力啃下去。”他悠然起身,看着杨昶,“我该说你幸好碰到的是我吗?若是其他人,只怕不会像我一样停手的啊。”面不改色地颠倒黑白后,莫声谷莞尔一笑,转身便往门口迈去,“如此,便算我报了方才的一箭之仇。杨昶兄,你先在房里冷静一下,过后,我们就当此事不曾发生过,如何?”
杨昶却是不言。
“哎呀,我去看看平叔那边如何了。”拉开门,关门声。
在莫声谷离开后,原本躺在床上、本应被制住|岤道的杨昶却是慢慢坐起,从容拉上自己的衣服。
“停?我倒不希望你停啊……声谷,你可是露馅了呢。”
第九章 归去来[]
淡定地从房中离开,莫声谷反手掩上门,脸上原本从容的脸色便在瞬间有了微妙的变化,挂在唇边的笑意也染上几分僵化。他抬手遮住自己的眼,幽幽叹了口气,本想着好好再隐瞒一阵子,没想到自己终究是心急了。
以杨昶的机敏,他又岂会看不出自己的异常?莫声谷凝眉思索半响,快步向甲板走去。海风打在人脸上带来点点腥意和潮意,而那分冰凉更让他精神为之一振,原本尚未决断的事情便在那一瞬有了最后的答案。
甲板上只有几个水手在忙碌着,莫声谷信步前行,在船舷边上顿住脚步,双手撑着冰凉的船沿,探身向外望去。面上,他是佯装在观察海浪与海中的生物,但实际上,那数年来一直被他稳妥藏在袖中的、装着七年前最后一颗解药的青釉瓷瓶缓缓滑落在他掌心。抚摸着瓶身那熟悉的触感,莫声谷目光落在航船经过而泛起的淡淡涟漪上,再不犹豫,手轻轻一松,那个瓷瓶瞬间从他掌中落下,直直地坠向那片蔚蓝海洋。
眼见最后的解药就要被汪洋吞没时,一道身影以更快的速度从船上射向海中,衣摆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翩若惊鸿。但她的动作虽然快,那小瓶子的坠落速度更快,她的指尖轻轻擦过光滑的瓶身,但那咫尺的差别,终是让那个瓶子缓缓沉入海中。
“五嫂!”待莫声谷反应过来时,飞扑而出的殷素素已经漂浮在水面上,神色间带着几分懊恼。莫声谷急忙抓起一边备用的绳索抛向海中,使殷素素借力爬上航船。
“五嫂,你何必为了一个不重要的小瓶子如此冒险。”这一番变化,却也不过片刻的事情,不远处的小无忌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滴溜溜转着的漂亮眼睛看着自己浑身湿透的母亲,再看着自家七叔,好奇问道,“娘是去拣七叔丢到海里的东西吗?”
想着无忌先前向杨昶出卖自己的事情,莫声谷果决地否认着:“我并不曾往海中丢下任何东西。”
“胡说。”无忌小小的脸蛋扬起,手臂指向他刚才跑来的地方,“我和娘刚才站在那边,正好看到你手中有东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但你却把那发亮的东西丢到海里。娘看见你的瓶子掉下去后,便冲过来跃进海中。”
“你个人小鬼大的家伙!”莫声谷伸手拧了拧小无忌的鼻子,复又转身望向殷素素,“嫂子……”
“你不必跟我解释什么。”殷素素拧着自己的长发,唇角微翘,眸光带着隐约的怜惜,“我知你丢下去的是那个你不曾离身的瓶子,也知你决然放弃的是什么,我无法赞同你的做法,但木已成舟,我也不会多说什么。我只盼,你将来不要后悔。”
“我像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