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之声声慢第5部分阅读
倚天之声声慢 作者:肉色屋
心中本不占有什么位置。但此时,他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杨昶,看着那个家伙端着一壶酒,斜倚在屋顶上,就着月光一口一口喝着的模样,突然觉得若有一天,自己不想再当什么莫七侠的话,完全可以和这个家伙搭伙当双江洋大盗。
记得那一日,自己轻松潜入当日一个品行不好的富豪家中,盗得大量金银珠宝后,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该怎样处理这些东西。鬼使神差之下,他掏出杨昶当日硬塞给他的传讯烟花,将这尊大神请出。待匆匆赶来的杨昶知晓他之所求后,以一种十分奇诡的目光打量着他,半晌不语。就在他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他却点头答应,并妥善安排好一切善后事宜。
两个人就这么突然地熟悉起来,几日的接触,莫声谷不由觉得杨昶是个值得结交的人。但话说回头,这位应当为杨过后人的杨昶,真的是一个性格十分古怪的人。他与他的交往,竟也是带着几分隐秘,至少六哥一直不清楚有他这么号人物出现。
“为什么一直盯着我。”杨昶突然懒洋洋地开口,眼一斜,突然就将酒壶丢过去,“想喝酒就直说。”
莫声谷接过酒壶,毫不客气地仰头喝了一口。嗯,传说古代的酒度数都不太高,他今天算是见识了。“杨昶,为什么你会帮我?劫富济贫本只是我一时兴起的想法……”
“就许你一时兴起,不许我一时兴起?”杨昶含笑斜睨莫声谷,等莫声谷喝了好几口酒,才慢悠悠地接上,“你的师父和师兄允你喝酒?”
莫声谷握住酒壶的手一僵。与杨昶的相处太轻松,竟一时让他忘了自己目前不过是十三岁的年龄,他皱眉嗅了嗅自己身上,希望没有留下酒气,要不然被六哥发现少不了一番责骂。
看着莫声谷的动作,杨昶哈哈大笑着,翻身而起,拍拍身上的尘埃,负手而立,“莫声谷,因为劫富济贫,你又欠我一份人情。前前后后算起来,你可是欠了我三份情。”
“什么时候变成三份人情?”
“药、财、酒。”
莫声谷瞪着手中的酒瓶子,“就这玩意儿你也要算人情?”
“当然,这可不是普通的酒。”
莫声谷小心翼翼地嗅了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酒,“难道是什么珍藏的佳酿?”
“当然。”杨昶一脸严肃,“这是花了我三贯钱才从前面那个村子的小店里买来的兑水酒。”
“杨昶兄。”
“贤弟有何指教?”
“不知是否有人曾说你像只狐狸?你的衣服衬着你的笑,真是搭配得天衣无缝。”
“谬赞谬赞。贤弟不用嫉妒,待你长大些,也能有愚兄的风采。”
“……”莫声谷无语问苍天,为什么他会和这个奇怪的人莫名其妙地成为朋友?
虽然从大都到武当这一路的州府都是兵荒马乱,但这些混乱对于江湖却丝毫没有影响。武当山脚,一如两人离去时的宁静安和。莫声谷握住缰绳,看着那袅袅升起的轻烟,突然觉得一种温暖。胸口中盈满的充实感觉,让他体会到武当对于自己的意义有如那遮风挡雨的家。
莫声谷看着山顶的紫霄宫,一手抚着怀中的翡翠宝石,突然觉得有一股豪气在心中升腾,若不好好发泄一番实在难以平静。他双脚用力一夹,放马狂奔,不过片刻竟已冲到武当派门口。护卫门口的弟子一见是他,正要躬身行礼时,就见人和马飞驰而过。
“七弟,你终于知道回来了?”马儿狂奔几步,就见宋远桥从侧边里一抄,单手擎住马儿的嚼头,冷声叱问莫声谷,但质问的话语中不掩几分担忧。
莫声谷讨好地笑着,迅速翻身下马,“大哥,我们这不是回来了吗?六哥还在后面,一会就到。”
“不发一语,留下一封书信就离山出走,你以为你现在的武功已经可以纵横江湖了吗?五弟离开我倒是毫不担心,倒是你和六弟……”
“但是我们也是一路平安啊。”看着宋远桥还想多说什么,莫声谷急忙一指山门,“大哥,六哥他要偷溜!”死道友免死贫道,六哥还望您多担待!
“殷梨亭!顺着莫声谷的指点,宋远桥立刻将目光射向看见他就绕道而走的殷梨亭,他向着那边大喝一声,正要揪着莫声谷一起过去受训时,却见莫声谷趁着他那一喝的功夫溜出老远。
宋远桥看着活泼的七弟,失笑摇头,随即板起脸向殷梨亭走去。
逃脱宋远桥的管教后,莫声谷先是去向张三丰请安,并取出怀中的膏药送到他面前。“师父,这就是我去大都寻回的东西,您看这膏药如何?”
“江湖中并不曾见这样的东西。但以岱岩他现在的状况……”张三丰轻声叹息,回想当日看到三弟子的情形,心下仍是觉得惊惧。想他于江湖成名数十年,何等风浪不曾遇过?但到了暮年眼见至亲的弟子被人残害至此,心情竟一直无法平复,幸而天可怜见,三弟子的性命是保住了,但是状况却好不起来。“与其让他如此躺着,倒不如去尝试一下。”
听着如此笃定的话语,莫声谷反而有些担心。他握着盒子,思索后说道:“倒不如我先用一只小狗做实验,如果它能恢复如初,我再将它用在三哥身上!”
张三丰赞许地点头,“那便依你之言。还有,先去看看你三哥,你们几个在他出事后就跑下山,倒让他牵挂。”
张三丰的话语中并无多少斥责之意,但是莫声谷仍是惭愧地低下头。“弟子知错,下次行事自会谨慎思忖。”
“去吧。”张三丰淡淡说着,在莫声谷走到门口时又加上一句,“为师不想再见到你们任何一人出意外。”
“三哥一定会好起来,而我们必会将武当发扬光大!”莫声谷没有回头,只是抬头让阳光照在自己脸上,笃定地丢下这么一番话。
离了张三丰的居处,莫声谷把玩着盒子,缓步向俞岱岩居所走去。《倚天》中,张无忌曾在七虫七花膏上吃了大亏,而这一次虽没有聪颖调皮的赵敏在其中搞鬼,但小心试验总是必要的。
可以去山脚的村子买一只狗狗回来?就在莫声谷思考时,他却看到在三哥居住院落的门口,一个小孩正伏在那里哭泣。
“明心?”
“七师叔。”发现有人来,小道童匆忙擦干眼泪。
“怎么哭成这样?”莫声谷帮眼前的小道童擦去残留在脸上的泪痕,“你是在为三哥哭泣吗?他可是坚强的人,要是让他知道你在背后这般伤心,说不定会生气。”
“真的?”明心一惊,“那我以后再也不哭了!”
“乖。”莫声谷安抚地拍拍明心的背,“我进去看看三哥。”
“啊,我忘记熬药了!”明心忽然跳起来,急匆匆跑掉。
莫声谷目光从跑掉的道童身上挪向小院落的门口,随即踏入。
第十六章 寻白犬
从院落门口到房间门口的距离并不太远,横穿过一个小小的练武场便是俞岱岩的房间。莫声谷在房门口迟疑了一会儿,却听到里面呼唤的声音:“是七弟吗?”
“是我。”听到这声问话,莫声谷的嘴角微微扬起。隔着一扇门,而能从脚步声判断来客是谁,是否证明俞岱岩的内力并没有因为之前的伤势而受到太大的影响?
“三哥,我进来了!”一边说着,他一边推门而入,却在看清屋内坏境的时候眉头微微蹙起。屋内的窗户并没有打开,外面灿烂的阳光无法照射进屋里分毫。
“七弟,听说你和六弟他们偷溜下山,终于知道回来了?”俞岱岩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斜躺在屋里一把躺椅上,身上盖着一件羊毛毯子。
莫声谷看着俞岱岩脸上那云淡风轻的笑容,再看着对方愈发消瘦的脸庞,心中微微一酸。“明心真是不懂事,应该开窗的。”他急忙背过身,装作要去开窗户的模样。
“七弟……”俞岱岩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叹息,“我是不可以吹风的。”
莫声谷正要开窗的手一顿,缓缓收回来。“三哥,我真是糊涂了。”
“七弟过来,坐在三哥边上好不好?”看着莫声谷小心懊恼的样子,俞岱岩眼底染上几分笑意,一扫之前的阴霾。“还是你觉得三哥现在的模样很讨厌?”
“怎么会?”莫声谷急匆匆地反驳着,快步走到躺椅边上,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看着俞岱岩谈笑从容的样子,莫声谷只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心有点多余了,三哥是如此坚强的一个人,就算是受了这样重大的挫折,也不会无故自暴自弃。
“看你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莫声□:“我不信。”
“不信?你脸上的表情根本掩饰不住自己的思绪啊。”俞岱岩脸上的笑容不减,“七弟,我知道你们都在担心我,但是就算我废了,我也是武当七侠之一,如果我自暴自弃,师父和兄弟们会更加伤心吧。你和明心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能想到这么多,看来我武当弟子都不是普通人。”
“哎,三哥你也是武当弟子,你这句话不是也在夸你自己吗?”这句话语一出,莫声谷迅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他犹豫了一下,终是把一直藏在怀中的翡翠盒子取出。“这是我偶然得到的一种奇药,据说能断骨重续、腐肌重生,有了它,三哥一定可以痊愈的!”
俞岱岩眼中有一道光芒划过,灼灼的目光盯着那个充满希望的盒子。
“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我要先拿一只小动物做实验,所以委屈三哥多等几天。”
“七弟,这个就是你离开武当的原因吗?”俞岱岩的声音突然变得有点低哑,因为看到希望的喜悦而让他的话语带着微微的颤抖。
“是,我偶然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一样东西存在。我本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前去寻找的,想来天佑三哥,一路上竟也是十分顺利。”莫声谷自然不会将之前遇到的事情说出,他知道俞岱岩不会相信自己这个解释,但他也清楚对方不会继续追问。
果然,俞岱岩只是轻轻摇头,“这算是你第一次下山,本该由我们中的一人带你历练,并将江湖事情一一为你指点交代。”
“六哥也教会我不少事情的。”
“他没被你带着胡闹便是好事了!”俞岱岩再度笑起来,只是现在的笑声少了之前那仿若死水一样的平和,而是透出阳光撕裂乌云那一瞬的灿烂。
“哎,三哥,我从来都是十分乖巧,你这般说,不是凭空惹我伤心吗?”莫声谷看着俞岱岩的笑容,心中从看到他受重伤那一刻起就一直搁在心中的一颗石头似乎就这么挪开了。他握紧手中的盒子,跟着笑起来。他一开始本打算等试验结果出来再做决定,但现在突然觉得仍让三哥这么开心,便是最好的。
“等我痊愈后,七弟可有兴趣与我一起游历江湖?”
“自然有!三哥你可不能在痊愈后忘记我们的约定!”
“若怕我忘了,需要我赌咒发誓吗?”看到痊愈的希望在向他招手,俞岱岩现在的心情是一个多月以来最好的一次,于是他看着面容尚带稚气的莫声谷,笑吟吟地说着小孩们常喜欢使用的方法。
“赌咒倒是不需要。”莫声谷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晃晃的牙齿,“要是三哥忘了,小心我的怨气在半夜变成厉鬼把你吃了哦!”
在向俞岱岩告辞后,莫声谷直奔山下,走过几户农家后,寻到一只十分小巧可爱、出生未久的小白犬。在得到主人愿意出售的答复后,莫声谷丢下一小锭银子就运起轻功奔回山上,徒留那户人家对着手中的银子目瞪口呆。原来……武当山上的武林人士们出手都是这么大方的吗?
“这个小朋友也太不小心了,如果让人发现他居然有那么些银子就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你说是吗,小杨杨?”远远的屋顶上,并肩站立着两个人,赫然是光明神教的左右使者。
范遥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样子,手中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漂亮的眼睛一直落在莫声谷身上,看着他一家家敲门询问的样子,有点疑惑地皱起眉头。“小杨杨,你说这个小家伙有哪里比较特别吗?为什么向来冷心冷情的他会对他另眼相看?”
杨逍的眉头微蹙,在听到范遥再度重复“小杨杨”这个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称呼后,隐藏在袖中的那一抹寒光迅速滑进他手中,随即抬起架在范遥的脖颈边,“再说出那三个字,我绝对……”
“我绝对会在你的脖子上留下一道丑陋的伤痕。”杨逍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范遥早已经翻个白眼,学着那种平静的语调重复着这句听过无数次的话语。“天啊,为什么我会和你这样一个单调枯燥的家伙齐名?每次你的威胁言论都一模一样,就不能改变一下吗?”
杨逍的唇角漾起淡淡的讽刺笑意:“如果我改变我的话语,你会知错就改吗?”
范遥被这句话噎到,有些不甘地承认:“如果这世界上所有的行为都是那般中规中矩,那么生活就会减少很多的乐趣。”他食指一屈一伸,便已弹开脖子上的雪刃,“还有啊,不要每次都这么威胁我,如果哪天不小心划花我的美丽容颜,你可是赔不起的!”
杨逍冷哼一声,懒得搭理身边的人,只是足尖轻点,身形轻晃,在除了范遥没有他人察觉的情况下缀在莫声谷身后,跟着他上了武当。
“喂,你这家伙怎么可以跟我抢功?完成这件事情后我再也不欠那个古怪家伙人情了!”看着杨逍不声不响地往前飘去,范遥大急,扇子一收,快步跟上。
莫声谷从山脚买回来的小犬浑身雪白,但在尾巴和四肢处皆有着一圈淡淡的黑色。“你长得如此可爱,我便叫你小白。”眨眼间便决定了小狗的名字,莫声谷拎着它梳洗一番并将它喂饱后,看着它懒洋洋地伸出舌头讨好地舔着自己掌心,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但随即代之以残酷。
“抱歉。”一声极轻的道歉后,莫声谷右手迅速抬起并指成掌,飞速击向小白的后肢。只闻一声极其凄厉的长吠后,小白瘫倒在桌子上,后肢疼痛地抽搐着。
莫声谷眼神微沉,迅速掏出怀中准备好的伤药和布条,伸手就要为小白疗伤。不曾想他的手刚碰到小白,负伤的小犬登时回头,狠狠在莫声谷手上咬了一口。以他的身手,要躲过这一口也是十分轻松的事情,但看着小狗眼中的狂躁与可怜,一时心软,想着自己打折它一条腿,只让对方咬一口也算是便宜的。
“七师叔!”远远的,宋青书小巧的身影飞速向这里掠过,看清这里没有其他人后,立刻改口,“莫声谷,你从哪里偷来这么只小东西?”话音刚落,却看到小狗尖利的白牙正钉在莫声谷手掌上,立即挥出掌风想要轰开那只小狗,“你怎么就这样让它咬着?”
莫声谷伸手拦下宋青书的手,在发现小狗没有被伤到后微微松了一口气。想是发泄够了怒气,小白“呜呜”叫着,松开口中干涩无味的手掌,十分哀怨地摇着尾巴。莫声谷顾不上自己那一直往外冒着血丝的手掌,按照自己所知道的知识小心地为小白正骨、抹药、上好夹板。
宋青书站在一边,担忧的目光不断落在莫声谷受伤的手掌上,但看莫声谷专心的样子,他却又不敢出声惊扰。如此半晌,当莫声谷松口气地打上最后一个结,并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手掌后,宋青书龇牙咧嘴地扑上去,把怀中的普通伤药倒在对方手上,拽过剩余的布条用力裹了几圈,将莫声谷的手掌包成一个丑陋无比的粽子后才满意地点头。
“这……是不是太夸张了?”莫声谷举起自己的粽子手。
宋青书翻了个白眼,“本大侠不惜纡尊降贵,第一次为他人包扎伤口,难道你不满意吗?”
“纡尊降贵不是这么用的。”莫声谷皱眉看着右手,心想毕竟是小孩儿一番好意,也不再纠结。他转身抱起小白,快步向俞岱岩的庭院走去。“待我将这只小犬带给三哥看,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除了和莫声谷年龄相仿,而殷梨亭待人向来柔和,宋青书对于其他几位师叔总有着晚辈面见长辈时油然而生的惧意。听到要去俞岱岩的住所,宋青书下意识地瑟缩下,发现莫声谷已走远,急忙追上。
第十七章 断骨续
一边的屋顶上,堂堂光明左使和光明右使却如梁上君子般小心翼翼地伏在屋檐下,看着莫声谷一系列动作。
虽然此时的太阳不如正午炽热,但是那种灼灼的热意仍是让人觉得难受。范遥将扇子举在头顶,颇为咬牙切齿地抱怨着:“如果我美丽的容颜因为这种无聊的举动而受到伤害,我必然找‘他’再敲诈十瓶雪肌露!”
“然后顺便再欠下‘他’三个人情。”杨逍毫不客气地嗤笑着,“我从来不曾想过居然有人会为了这种无用的、喝了除了让皮肤变得更加光滑却再无其他效果的东西而将自己卖掉。我说范兄,若你肯将那些用来研究健气养颜内功的经历拿来研习武学,你今日早已坐在左使的位置上。”
“哎——当个左使跟你一样被教中事务缠身吗?我才没那么傻。”范遥摇了摇扇子,带起一丝凉风。蓦地,他的目光落在杨逍身后,露出一副见鬼了的夸张表情。
杨逍迅速回头,眼角余光却是先看到一绺飘逸的白色长胡。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整个身体鬼魅地向后平移,随即直直站起。同一时间,范遥扇尖在屋瓦上一点,整个人轻飘飘地落在杨逍身边。
杨逍和范遥相视一眼,心中尽是骇然。他们虽年纪不大,但在明教中能有如此地位,便已证明他们实力如何。但今天,居然有人出现在他们身后,却令他们恍然无察,这份差距是何等恐怖?
但一惊之后,两人已是迅速回神。杨逍拱手道:“在下杨逍,久闻张真人大名,今日得见尊颜,实乃杨逍之幸。”
范遥折扇已然收起,但即使是手心微湿,仍是不减嬉笑作风:“杨兄,何必如此客套说法,想必张真人也不会在乎这些繁文缛节。”
杨逍微微一笑,没有点破范遥一旦紧张或者认真时才会称他一声“杨兄”。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只是两位何不走大门,却要暗中潜入?”张三丰看着二人,实在想不通明教高手为何在此刻暗中上山。但这数月来,武当数番变故,若是有人蓄意趁此机会搅乱武当,倒也不无可能。
“我等二人只是受人之托。”杨逍一抖袖子,从袖内滚出两个小小的铁罗汉,“所托之人言道:‘少林铁罗汉共有两对,一对启动机括即演练罗汉拳,而另一对启动机括即演练伏虎拳。罗汉拳已由先祖赠与故人,而伏虎拳却由先祖留予后人。’他以此为信,若真人顾念一点旧情,便留我二人在武当小住几日。”
张三丰默然不言。
杨逍微笑着加上一句:“当然,我二人不会以明教身份令武当难为。”
范遥苦笑着接过话头:“张真人啊,如果你没有发现我们该有多好,任凭我们来去自如,也不会令你们武当为难。”在另两人脸色丕变前他又笑吟吟续道,“不过今日之后,范遥方知是我将天下英雄看得太低,受教了!”
张三丰看着眼前的两人,突然问道:“你们上山是因为谁?”
“是为俞三侠。”杨逍方答应了一句,一边的范遥已经嚷嚷起来,“张真人,您看您是不是应该先请我们喝杯茶?”
张三丰微微一笑,“请!”
“三哥!”莫声谷怀抱着小白,一路冲向俞岱岩的庭院。跑到三哥房门处,临推门的那一瞬,思绪却突然有些恍惚。想自己的心理年龄已然二十有几,但在这武当山上,在几位兄长的关心下,竟在这份绿水青山间重拾那早已被他遗忘的年少激|情。
不过,这种任性跳脱的感觉倒也不错。抬手在门上意思性地敲击两下,莫声谷推门而入,献宝地将怀中小白送到俞岱岩面前,“三哥,这是我去山下买的小狗,我唤它小白,十分可爱吧?”
俞岱岩抬眼看着那只小狗,目光从小白腿上的伤口掠过,随后落在莫声谷手上,表情古怪地说:“你手上的那团布是怎么回事?”
“七师叔笨到被他手中的小狗咬伤。”随后进门的宋青书不屑地撇嘴,“以武当七侠的名声,居然连一只小狗的攻击都躲不过去,实在是太丢人了。”
俞岱岩神色微动,责问的关切眼神瞬间扫向莫声谷。
莫声谷眉毛微微耷下,无奈地说:“只是一个小伤口,却被青书说得这么严重。”见俞岱岩的目光还是落在自己身上,他将小白放在一边,伸手就要解开手上的包扎,“若是三哥不信,我让你看看。”
“罢了。不过青书说的对,以你的身手居然连一只幼犬的袭击都躲不过,实在是让人摇头。七弟,你切不可再以之前的意外伤势为借口,在武艺修习上偷懒。”
“我什么时候偷懒过了?”莫声谷不服气地低喃着。一边的宋青书却得意地笑起来,“六师叔方才还说,我现在的功力也许都快赶上七师叔你了。”
莫声谷有些恼羞成怒,“六哥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些?”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功夫有点烂,但被一个八岁小孩得意洋洋地削他的面子可不是什么让人兴奋的事儿。
“嘿嘿,六师叔方才被父亲责罚,我过去探望他的时候,他顺便将这一路的事情讲给我听。据说,有人在大都时……”
“青书!”正当宋青书得意洋洋地想将自己方才听到的故事重复一遍时,莫声谷急忙打断他的话,却仍是让一边的俞岱岩听出几分原委。
“七弟,原来你和六弟下山,竟是去了大都?”俞岱岩的声音平平淡淡的,但正是这样的平淡,却让在场的莫声谷头皮发麻。
“三哥……我们只是听说大都有位神医……”莫声谷辩解着,却在下一秒接到对方扫射过来的莫测高深的目光而讷讷住口。
“我怎从不知大都有什么神医值得你们奔赴求助?”一点疑虑之后,俞岱岩轻易地推断出事情的发展,“七弟,你那盒子与奇异的膏药究竟从何而来?事情似乎并不像我所知道的、你们偶然有奇遇那般简单?”
在俞岱岩平静的注视下,莫声谷平静地回视着,过了半天丢出一句话:“若我说我只是在山下遇到一个落拓的流浪剑客,我随口一问他随口一答,我便奔赴大都,却意外被尾随的六哥追上,如此解释三哥可信?”
俞岱岩微微一笑,却不说信与不信,“此番下山,虽目的不在历练,但七弟你也遇到不少江湖事吧,不如就此说与三哥听听?”
“嗯。”见俞岱岩不再追问偷药一事,莫声谷暗自松了一口气,洋洋洒洒,将一路所见风景一一道来,说到济南府临渊阁的那一场激战,他眉眼间染上几许兴奋,“那贵族少年自报姓名的时候,我便反应过来那人是汝阳王府的世子库库特穆尔。”
“汝阳王府可是权掌一方的王爷,虽说我该为你的做法拍案称好,但以你们几人的身手在不曾深思前贸然出手是想自投囹圄吗?”
“我承认当时的做法有些唐突,但若换成三哥在我们的位置上,三哥会置之不理吗?”
“我必谋定而后动。”俞岱岩笃定说着,“那后来呢,那位世子不曾追捕你们?”
“我们逃得快,就算后来潜入汝阳王府……呃。”
“潜入王府,嗯?”
“咳咳咳,我刚才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说话都有点不清楚了。”莫声谷打着哈哈,思考着要不要暂时开溜。
“七弟!”俞岱岩看着莫声谷,认真地说,“我身上的伤势,即使师父不肯明说,我却也猜到大概。在劝说自己接受事实后,却突然知道这世界上还存有一种奇迹的伤药,我很兴奋。但是——若这种伤药需要你们冒着风险冲动去取的话,我宁可等待。”
“冲动是失败的先锋,而大意与躁进总是牵引旅人步向失败的征途。”听着俞岱岩关切的叮嘱,莫声谷忍不住冒出这么一句话,看着对方射过来的若有所思的目光,他急忙加上一句,“这是我在一本杂书上看到的话语。”看俞岱岩颇有兴趣的样子,莫声谷心想借此引开三哥对夜探王府的追问也好,“这句话后面还有一段——但当困难成为阻拦你前进的障碍,当智慧与理智无法冲破黑暗,请将心中的斗志化为前进的利芒,披荆斩棘,乘风破浪,为达光明彼岸,纵粉身碎骨亦无悔。”
“与我所见的书籍截然不同的行文,但又透着浅显的道理,只是一本杂书吗?”俞岱岩的目光闪起一种名为炽热的光芒,“七弟你那杂书在何处看到?我翻遍武当的藏书也不曾见到如此奇异的书本,七弟可否将此书借予为兄一观?”
“我看完后随手扔了。”莫声谷应着,心中暗自叫苦,早知道不把前世很喜欢的那段话搬出来。不过,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三哥对书本有着意外的热爱?
“那书上内容呢?七弟你能将那句话背得那般熟,想来其他东西也是记得十分清楚。”
“嗯。”迟疑了下,莫声谷点头答是,也许以后若是自己做出什么比较怪异的举动,统统可以推到那本杂书身上。
“有空时你不妨将它默写下来。”
“……是。”为什么莫声谷突然有一种将麻烦揽到身上的感觉。“原来三哥也如此喜欢书籍吗?”
“七弟,武当的书库是我在管理,而其中的书籍我不敢言精读,但也大概知晓一二。”俞岱岩奇怪地看了莫声谷一眼,这件事在武当无人不知,看来七弟上次生病的后遗症尚未消退啊。
莫声谷深怕俞岱岩继续追问杂书的事情,重新抱起小白,落荒而逃,“小白刚刚上药,不知状态如何,我带它前去药房一趟。青书,你就留在这里陪你三师叔聊天吧!”
宋青书本一直站在一边,乖巧地不说话,内心笑眯眯地看着莫声谷在言语中的疏漏以及俞岱岩落在对方身上的责备目光。嘿嘿,看七师叔被三师叔克得死死的戏码真是一种享受。但突然的,莫声谷居然抱起小白就跑,独留他对着三师叔冷静探寻的目光。
俞岱岩目光从远离的莫声谷身上落在面前的少年身上,“青书,六弟跟你讲了怎样的故事,就麻烦你复述一遍了。”
那一日,宋青书心中虽很想维护义气,为莫声谷和殷梨亭隐瞒,但在俞岱岩的目光注视下,只好将听到的故事一一转述。虽然宋青书口中的故事因为转述而简单许多,但俞岱岩又如何不明白这中间有着怎样的风险。
那一日,在宋青书离开后,俞岱岩命明心将他挪到窗户边上,将窗户推开一个小小的缝隙。虽然他还不能吹风,但那个时候他真的很怀念微风打在脸上的感觉,那样的清凉总能让他略带混沌的思绪变得清晰。
后来,俞岱岩并不曾就夺药的冒险斥责过莫声谷,倒是让“不讲义气”的宋青书大松了一口气。而莫声谷,便一直以为三哥并不知道他们在夺药时遇到怎样的危险。
当小白的断腿痊愈后,确认盒中药膏药效的莫声谷请来药师和张三丰,重新打断俞岱岩的四肢,并辅以黑玉断续膏,小心地固定夹板,便等待着痊愈的那一刻。
第十八章 信忽至
莫声谷怀抱着乖巧的小白,慢悠悠地踱回自己的小院子,心里头想着的还是早上那为俞岱岩重续断骨的一幕。三哥还真是硬气,被人重新打断四肢的时候,竟是一声不吭;而在上药时,面色苍白的他还向周围担忧等待的他们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小家伙,看你面色苍白,难不成你三哥出了什么问题?”莫声谷一踏进院子,无聊之极只好躺在屋顶晒太阳的范遥立刻翻身而下,打量他两眼就丢出这么一句话。
“你才有问题!”莫声谷没好气地白了范遥一眼,对于这个鸠占鹊巢,霸占他的房间害他睡了一礼拜客房的人,看见他自然没有多少好心情。
范遥手中的扇子摇啊摇,眼珠子一转,笑道:“念在你是关心则乱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方才那句污蔑我的话语。”
莫声谷斜睨着范遥,“不过我说范右使,您老千里迢迢赶赴武当究竟为了什么?师父说你是为了三哥,可是我每天只见你在我的屋子内除了吃就是睡,根本没有做任何实质性的动作,你真的不是来我武当骗吃骗喝?”
“哎呀,我用心隐瞒的初衷居然被你一眼看破。”范遥笑吟吟地承认着,看着莫声谷因自己的回答而噎住的样子,顿时觉得心情大好。
莫声谷将小白放在地上,任凭他满院子乱跑,才回头看范遥,“师父说你和杨左使上山是为了三哥的伤势,但为什么杨左使第二天就匆忙下山了?”
因为这里的事情太简单,他和杨逍只好抓阄决定谁来完成这件事情,结果他运气比较好。不过……他倒是没想到那人发出讯息让他们上山完成的事情竟是如此简单——为俞岱岩清楚身上遗留的残毒,并在这段期间暗中保证莫声谷的安全——他可不觉得有谁会不识趣地跑到武当山上对一个少年出手,也因此,这样的简单倒让他们怀疑那人是否在失神状态下放出的这则讯息。范遥的眼睛微微眯起,随即若无其事地松开,明教左右使的人情,本可以拿来完成更多事情的,既然那人喜欢这样浪费,那最好不过。
收敛起那些不该被眼前人知晓的心思,范遥笑眯眯看着莫声谷,“明教琐事繁多,那些无趣简单的事情当然不需要动用睿智英明的我,所以比较笨的小杨杨就先下山了啊。”
比较笨的小杨杨……听到这个称呼,莫声谷的脸色有点诡异,“真想看看杨左使听到这个称呼的表情。”
范遥摸了摸脖子,“顶多再用他的剑架在我的脖子上罢了。”
莫声谷颇为意外,“以杨左使的风范,怎么会如此作为?”不过转念一想,以范遥气死人不偿命的本命,要激怒杨逍似乎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见莫声谷又要对着自己翻白眼,范遥露出一副伤心的表情,“亏我为了你们师兄弟如此辛劳,你居然一点不惦念我的辛苦。”
“我是很想好好报答范右使的,只是范右使的条件实在让人无法点头。”说着这句话,莫声谷脸上却带着一抹苦笑。即使明知对方性情不羁,但任凭谁被人在耳边天天念叨“你就从了我吧”,都不会觉得开心吧。
“小小年纪便如此沉闷,不喜玩笑,长大后岂不跟江湖上的牛鼻子老道们一样无趣?”
“范遥!”听到这句话,莫声谷却是动了真怒,他可以不在乎用在自己身上的玩笑,却无法不在乎牵涉到周围人的玩笑,更遑论自己的恩师也是位道士!
范遥眸光微微一亮,“我还以为你对什么事情都会无动于衷,现在看来,有些时候你还是有点脾气的。”说完这句,看着莫声谷的双唇愈发抿紧,自知理亏,却也不敢再纠缠,转了个话题开口道,“我上次给你的内功,你可曾研习?”
“只在临睡前草草翻过。”看范遥的神色有些哀怨,莫声谷抖掉又悄然冒出的鸡皮疙瘩,解释道,“这几日三哥心情不错,我白日皆在三哥的院子接受他的教导,故而没空研习你那传说中惊天动地的伟大内功。”
“果然还是小鬼你有眼光,哈哈。”范遥得意地笑着,“如果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尽管问我。”
就在莫声谷想要反驳几句,杀杀范遥的锐气时,却有一个小道童满头大汗地跑来,“七师叔,太师父在紫霄宫等你。”
莫声谷一怔,敛眉问道:“看你匆忙的样子,可是发生什么大事?”
“方才有人送了封信函上山,太师父看后便一脸严肃,更命我速请几位师伯师叔前去紫霄宫。”
“几位兄长已经赶过去了?”莫声谷一怔,对范遥颔首表示抱歉后匆匆向紫霄宫赶去,一路上更是思量着会是怎样的消息能让张三丰脸色骤变?难不成五哥那边发生了跟书上类似的事情?
如此担忧着,莫声谷踏进紫霄宫,却见张三丰神色已如常,倒是宋远桥神色凝重,负手站在一边和张松溪商讨着什么,俞莲舟正看着手中的信函默然不语,殷梨亭却满脸激奋,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见几位师兄都没有说话只能乖乖站在一边。
“弟子见过师尊。”莫声谷行礼后,便站到俞莲舟边上。俞莲舟将手中的纸略略倾斜,让莫声谷也能看清。
扫视了几行字,莫声谷心下骇然,抬头对上张三丰平静的眼神,毅然说道:“海沙派的血案绝非弟子等人下的毒手!当时为了追查三哥的踪迹,我和五哥循着三哥留下的标记一路前行,但却遇到海沙派的埋伏,五哥只是点了对方的|岤道,但在我们折返时,那些人早已|岤道自解、不知所踪!”
“你们是我的弟子,我又怎么会不相信你们的作为?只是这个消息如今传得沸沸扬扬,若我武当不曾出面调查,却也说不过去。”
“这件事弟子也牵涉其间,当由弟子下山调查。”莫声谷不假思索地言道,“大师兄他们多年行走江湖,江湖人士对于他们的相貌早已十分了解,若是他们出面,无论是光明正大的询问探出或者暗中调查,都会十分惹人注目,但我不同,一则,江湖人士几乎不认识我,二则,大家对于少年的戒备总是比较低,所以我才是最好的人选。”
“师父,七弟尚年幼,而这件事情还牵涉到五弟,由他出面颇为不妥。”已将信函从头到尾读完的俞莲舟将信件递给莫声谷,随即淡淡说着。
在听到这件事情与张翠山有关,莫声谷便知道自己没看完的信件上记录了更多讯息。越往下看,他便越是心惊,不知五哥在前去找天鹰教寻仇时究竟发生何事,竟会惹上巨鲸帮,更纵火焚毁了巨鲸帮数艘大船。这下子,事情真真棘手了。
“但是七弟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张松溪开口道,“不过明面上由我前去探查,而七弟就暗中搜索一些隐藏的线索?”
“这个主意可行,只是这封信函到手时已然晚了数日,不知那边现在情况如何。”张三丰摸着自己的胡子,轻轻一叹,“今年武当倒真是多事之秋……”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师父又何必轻言丧气之语?”莫声谷难得见张三丰露出如此疲态,心下涩然,目光却越是清明,“如若师父不嫌徒儿驽钝,便请将此事交予徒儿,徒儿必助四哥探明此事!”
“师父。”一边等候许久的殷梨亭着急地跳出来,“七弟尚小,此事若只由他出面并不妥当,不如……”
“六弟。”宋远桥出声止住殷梨亭的话,“你便留在山上继续面壁思过。在彻底反省之前,不允你下山!”
殷梨亭转头看其他几位兄长,但所有人都是一致的意见。他将目光转到张三丰身上,但得到的却是相似的答复:“梨亭,你就留在山上好好照顾你三哥。”
“声谷。”张三丰随即看向莫声谷,目光微闪,“你四哥的提议不错,我若你能得那位客人的帮助,我才允你下山。”
莫声谷转向张三丰,双手抱拳,话语中带着不容错认的笃定:“定不负师尊所望!”他转身向其他几人行礼,“几位哥哥,三哥的伤势便劳你们多多注意了。”
“七弟,一路小心。”宋远桥拍拍他的肩,最后只落下这么一句话。七弟自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