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一夕念(清穿)第58部分阅读
一朝一夕念(清穿) 作者:rourouwu
的人痛哭一场。
他只是静静抱着我,听着我的哭声小了,渐渐转为啜泣,才低声道:“陌儿是担心晨风吗?皇上那里我一直有留意,应该没事的。”
“真的吗?”我抬起眼看着他,这是几个月来我听到的最宽心的话,终于有人知道我的所有忧虑都是来自康熙,而不是晨风百战不殆的沙场。
他背光的脸色模糊不清,只有一双眸子明亮清晰,轻声道:“这场战事来得突然,皇上现在只想着尽快战胜,先后派了三批大军增援,他现在应是没有其他的心思。”
我还有另外的担忧,小声道:“可晨风出征的事是四爷奏请的,晨风一直不肯帮他,他会不会借机……”
“这次的事也不全是他促成,三日丢四城,那种情况下,满朝文武都奏陈让晨风挂帅。”他继续宽慰我道,“四爷也只是随着众人的意思,国事当前,实在没什么理由不派晨风出征。”
“晨风也是这样说,他还说这两年一直有和巴尔思暗通书信,战事也不用担心,可我找遍了书房上下,也没发现一封这样的信,也不知他是不是骗我的。”说到这里,我又有些委屈得想哭。
“傻丫头,这种东西自是看过就烧掉,难道还留着被指为通敌罪证?”他摇头轻笑,“你是太紧张了,很正常的事都被你想得可疑了。”
也许他说得对,但就是一切都太正常,太有合理的解释,我才越发觉得可疑,总觉得不该是那样的。
“你方才说什么?”我恍然警悟,颤声道,“三日丢了四城?不是两城吗?”我清楚记得孟琳对我说的是两城,而且这两城晨风来信说已收复了。
“两城是谎报,后来才知是四城。”他轻叹了一声,“若是两城,晨风现在都该回京了。”
“这么说边关告急的时候损失已经很惨重,若他真和巴尔思一直来往,事先怎会一点都不知道?那就是巴尔思有什么隐瞒?”我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晨风对我说要出征的那一晚我就隐隐觉得信有问题,可到处都找不到那些信,我又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到这时我终于找到可疑的地方了,心中大急。
他却仍是很有理由地解释道:“这事我也起疑,问过胤祯,他说开战前巴尔思有信来,途中却出了问题,晚了很久,送到的时候晨风已经出征了,信就交到他手里,巴尔思一早就有说开战的时间和路线。”
“胤祯?”我激动地抓着他的手,大叫道,“带我去见胤祯,我现在就要见他。”
“现在?”他微微一惊,但不忍看我这个样子,还是和我一起去了胤祯府上。
谢天谢地,胤祯只是小心藏着那封信还没有烧掉,我只看了一眼,顿觉眼前一阵眩晕。
那书信,竟不是巴尔思亲手所写。
第155章 第一五三章 魂归
“这不是巴尔思写的。”
当我说出这句话,他们脸色都变了,胤祯半晌才回过神,“怎么会?这是巴尔思的笔迹。”
只是模仿,模仿得很像,但是以我对书法的研究和对巴尔思的认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那只是形似神不似的模仿。真的是有阴谋!而且还是蓄谋两年那么久的阴谋。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将军府,只知道胤禩一直在我耳边说,叫我不要担心,他会处理。我精神恍惚地下了马车,才发现天已蒙蒙亮,他陪着我一夜没睡,这时又要进宫去请安了。
我紧抓着他的手不让他走,这一刻变得好没有安全感。他也没有急着走,将我送回后院屋中,向文素问道:“请了稳婆了吗?”
文素一怔,摇了摇头,轻声道:“现在才十一月初,还有一个月夫人才临盆,现在就请稳婆太早……”
“先请到府上有什么打紧?”胤禩打断她道,“去请两个来。”
“是,奴婢这就去。”文素说完退下了。
我知道他是担心我,怕我现在情绪这样不稳定,随时可能早产。
“现在都十一月了吗?”我有些恍惚,整日忧心过度,不觉日子已飞快地过去,忽然想到良妃的祭日快到了,历史上那可怕的死鹰事件常常像恶魔一般缠杂在我的梦里,挥之不去,不禁浑身抖了一下,颤声问,“你可是要去热河了?”
“你知道了?”他微微有些诧异,“是要随皇上去热河一带巡视,可能年底才会回来,但晨风的事,我会一直留意的。”
“良妃娘娘的祭日快到了……”我想着该怎么对他说,要他时刻呆在康熙身边不去祭拜良妃似有些不可能,迟疑了片刻才又接着道,“你要去祭拜,不能随侍皇上身边也一定要亲自对皇上说明缘由,免得他不高兴。”
他怔了怔,良久“嗯”了一声,轻笑道:“陌儿,你怎么会有那么多事要操心?你现在多想想自己,吃好睡好就行了。”
“你若是想送给皇上什么东西,也一定要亲自送去,就算是最亲信的人,也不要假他之手,知道么?”我继续叮嘱他道。
他又“嗯”了一声,奇怪地看着我,笑叹了一声,“行了,我都知道了,你不要想那么多,现在上床睡一觉,我得进宫去了。”
我觉得事关重大,那两句提醒恐不够明白,想了想又道:“这几日我总是做一个噩梦,梦到你和皇上前往热河巡视,正是良妃娘娘的祭日,你去祭奠娘娘,只派了太监去向皇上说明缘由,而且还让他带了两只猎鹰去给皇上狩猎,哪知送到的时候鹰却死了,皇上很生气,说你是诅咒他……”
“傻丫头,那只是梦。”他笑了起来。
“不是梦,是真的。”我着急地道,“那个梦很真实,我每日都梦到。而且那也不是没可能发生,隆科多现在是步军统领,随时跟在皇上左右,他暗中做手脚的机会很多,而且他们还可以收买你找的太监,现在太子和大阿哥都大势去了,若你因为这个事激怒了皇上,最得利的就是四爷,他们真有可能借机害你的。”
他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似将我的话听进去了,良久道:“陌儿,我自己知道小心的,总之我答应你,要送什么都亲自送去,这你该放心了?”
我点了点头,心里长久以来压着的一块大石好似移开了些,可看着他到了门边,就要一脚踏出去的时候,那背影却似在我眼前一黯,强烈又奇怪的预感再次作祟,好似诀别般的难受让我忍不住冲过去大喊道:“胤禩……”
他回转身,我已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胤禩……不要走……”
“陌儿……”他身子微微一颤,伸手轻抚我的头发,默然不语。
我抬起眼看着他,几乎乞求地道,“不要去热河……我怕……”
“皇上已经定了随行的人,不去不行。”他柔声安慰我道,“没事的,我会小心的。”
我看着他良久,终于还是缓缓松开手,他的背影再次黯淡地消失在视线里。
白柔走了进来,准备替我更衣道:“夫人整夜未休息,先睡一会儿吧。”
我此刻哪还睡得着,找来周之南,对他说了巴尔思书信有假的事,他也急得不知所措,在屋内来回踱来踱去,不住喃喃道:“这么说将军可能会有危险?这可怎么办?”
虽然拿四个城给敌军,借敌方之手除掉自己的大将这种荒唐事不太像是康熙能做的,胤禩和胤祯都已安排了最快的信使和信鸽,要将消息传到前线去,但我始终担心这事和康熙有关,怕信使会被收买被监视,现在只有周之南是最信得过的人,我沉思良久,说道:“周将军,你乔装出将军府,尽快将消息亲自带去给晨风。”
他立刻点头,但随即又犹豫道:“可是末将答应将军一定要照顾好夫人。”
“将军府还有那么多人,我能出什么事?”我脸色一沉,严肃地看着他道,“但是晨风现在却还不知道巴尔思是敌人,随时可能遭受暗算,你快些去……”我顿了顿,想到说康熙的不是是要掉头的,但此时形势危急,必须要说得明白,迟疑片刻接着道,“事关重大,你要小心行藏,不要被皇上的人盯上了。”
他微微一惊,随即似已领悟,咬牙道:“末将这就动身,无论如何,也要将消息送到将军那里,夫人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急匆匆地走了。
此后,我整日整日地在佛堂诵经祈祷,一切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只能指望老天能开一次眼了。
临近良妃的祭日,我让白柔去准备香烛元宝等祭祀的东西,她半晌未动,为难地看着我,“夫人怀着孩子,办这事恐不太吉利,文伯不会允许的,夫人还有半月就要生了,这时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奴婢担当不起啊。”
“你去准备吧,文伯那里我会去说。”我有些疲倦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不就是生个孩子,别看得多大不了个事,该做的还是要做。”
我借一个梦将死鹰事件向胤禩透露了,可那又如何?他还是会在那一天去祭拜良妃,纵然不会再有死鹰,但他始终没有随侍康熙身边,还是会被想害他的人有机可趁,可那又能怎么办?人伦孝道,该做的还是要做。
大祭那日,漫天飘着雪,星星点点挡着灰蒙的天空。
我跪坐在佛堂前焚香祭拜,一张一张烧着纸钱,看着灰烬被风吹散,喃喃祷告,“良妃娘娘,如果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胤禩度过这次劫难,也请保佑晨风,让他平安归来。”
“夫人,天太冷了,进屋去吧。”白柔见我烧完纸钱,上前扶我起来,文素整理着祭祀的东西。
我冻得浑身僵硬,使不上力,刚站起脚下一软,白柔一个人扶不住我,惊叫了一声,我已跌坐在地上。她一直拉着我,这一下跌得并不重,文素惊慌地几步上前帮她扶我。
我刚一站起,便感觉下身有什么缓缓流出,心中一惊,担心是破水了,不免紧张地道:“去叫稳婆,我可能快要生了。”
“啊?”她们都大惊失色,文素慌忙将自己的披风取下铺在地上,向白柔叫道:“快扶夫人躺着,我马上去叫人来。”
我也担心羊水很快流尽宝宝会有危险,小心躺到地上,文素很快叫来人将我抬到躺椅上,急匆匆地抬回屋里,两个稳婆早已等在那里,将我弄上床,一人七手八脚地脱我衣服,一人检查了片刻道:“没事,离生还早,拿软垫来将夫人臀下垫高,保着羊水。”
听她这么说了,我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半分,身子垫高了极不舒服,我又不敢乱动,保持着一个姿势,这样焦急不安地等待着,肚子隐隐作痛,但不厉害,想着其他的事就忽略了。到午时,白柔端来吃的,这时阵痛加剧了,频率不高,大概几分钟一次,但痛的时候很要命,稳婆叫我多吃些东西,照我这情形,还要撑到半夜去。
我一听要这样痛到半夜,想死的心都有了,只能趁着那不痛的间隙吃东西。越到后来阵痛越频繁,差不多一分钟一次,还好宝宝心疼我,没有折磨我到半夜,子时的时候,宫口终于开了,稳婆固定住我的身子,沉声道:“夫人可以生了,痛的时候就用力,用力的时候尽量不要大叫,那样会浪费力气。”
但我哪还顾得了那么多?那样痛法哪还能忍得住不叫?不知道为什么,我已经尽力了,都快要痛死了,可宝宝还是不肯出来,渐渐地,我被疼痛折磨了近十个时辰的神智不是那么清醒了,人影在我面前晃动都似带着残影,我就看着人端着水盆慌慌张张地跑进跑出,稳婆的话语也带着嗡嗡的重音,“不行了,生不出来。夫人,你快用力!”
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的东西渐渐模糊,稳婆的声音也渐渐小了,“生得太久,失血过多,恐怕早就没力气了。”
身体已经痛得麻木了,可心还在痛,宝宝为什么不肯出来?是不是他也在怕一出生就会没有了爹?
所有的声音都像是被风吹得远去,没有什么知觉,眼皮沉沉地阖上,忽然头顶一个清晰的声音唤着我,“清清……”
我用最后一点力气睁开眼,一定是幻觉,我怎么会看到仇诺了?他心疼忧伤的眼眸近在咫尺,白得透明的脸色带着不真实的浮光。
我身子一瞬变得轻了,也完全不痛了,轻盈地跳下床,回头却见我仍是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白柔和文素扑在我身上痛哭。
我怔住了,我又死了?
“清清,我不能再在你身边了。”仇诺眼里的忧伤更甚,“你要好好活下去。”
仇诺?为什么是仇诺的样子?他也是魂魄?已经离开了晨风的身子?那晨风……
我不敢再想下去,拼命摇着头,不是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一定是我的幻觉。
“清清,不要难过,我很快就可以回现代去了?”
“什么?”我冲过去抱住他,大叫道,“怎么回事?你不是在打仗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清清,我要走了。”他伸出手,手心中缓缓蓄积起一道蓝光,光线越来越强,刺得我睁不开眼,只听见他柔声道:“我会留下一魂陪着你。”
我猛地睁眼,眼前的强光绕作一道弧线,在我手腕上缠绕一圈,光芒消失,手上已多了一个镯子,玉质般润泽,透着淡蓝的幽光。
“不!”我摇着头,不敢相信这一切,想要取下镯子,他的灵魂却紧紧在我手上咬合,触手生温。
“人有三魂七魄,命魂常在身,天地二魂可以离体。”他平静地看着我,眼眸的光却在一瞬黯淡,声音里满是痛苦,“清清,我舍不得你……”
“不!”我还是摇头,紧紧抱着他,痛哭失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他轻轻推开我,走向床边,手伸向我的身体,在我肚子上缓缓压过,我又有了痛的感觉,一声婴儿的啼哭将我唤醒,睁开眼却已回到床上,他的魂魄化作九道玄光四处消散,沉重低缓的声音在空气中渐渐隐去,“对不起,我无法再守着你……”
第156章 第一五四章 合魂
“恭喜夫人,是个儿子。”稳婆喜气的声音似厉针刺痛我的耳膜,我茫然地盯着床顶纱帐,一动不动地任由她对我撕裂的伤口进行清洗上药。
我没有死,孩子也出生了,方才只是做了一场梦吗?只是梦,不是真的。
我颤抖的指尖移向手腕,摸到那个镯子,触手生温,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不是梦,真的不是梦,晨风真的走了,再也没有人像他那样守护着我了。
“夫人怎么了?”白柔惊慌地握紧我的手,急道,“是太痛了吗?”
我只是哭,不理会所有的人,她们将宝宝抱到我面前,我也没有心思看上一眼,眼前只有最后仇诺魂飞魄散的景象。他骗我的,天魂抽出,他却魂飞魄散了,再也无法投胎重生,他都是骗我的,他根本无法再回现代去。最后那句话,我听得出他很难过,可在那一刻,他难过的都不是自己如何了,而是难过无法再守着我了。
我几度哭得晕了过去,但最后还是醒来,睁开眼又是那让人心碎的一幕浮现。
晨风有后了,所有人都是开心的,所有人都无法理解我要死要活是为什么,看来他去世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我挣扎着坐起,呆呆地盯着手腕上淡蓝的镯子,眼泪一颗一颗掉在上面,那镯子渐渐炽热起来,我惊喜得大叫,“晨风,你感觉得到吗?”
“夫人,将军很快就会知道你为他生下儿子了。”白柔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文伯已经让人送信去了。”
我怔了怔,大笑起来,他当然知道,最后是他帮了我一把,宝宝才平安出世,他还要我好好活下去,但是他,却不能再陪着我们母子了。
文素瞪了白柔一眼,低声道:“由着夫人吧,别说话了。”
“孩子呢?”我目光仍定在那漂亮的镯子上,哑着嗓子问。
白柔吃了一惊,向文素看去,不敢再答话。文素小心翼翼地道:“奶娘抱去了,现在睡得正香呢,夫人不要担心。”
“孩子名叫思诺,是爱新觉罗家的人,你们都记着,如果我不在了……”
“按照家谱,孩子不是云字辈吗?将军之前也说过如果是儿子,就叫云翔,夫人忘了吗?”白柔奇怪地看着我。
文素皱眉道:“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你这么多嘴干什么?”她又转向我,小心地道:“夫人母子平安,别说那样的话了。”
“我若不在了……”我看了她一眼,接着道,“你们要好好照顾他。”
“夫人……”她们都脸色大变,惊得跪下。
“起来。”我淡淡道,“去请一个神婆来。”
“夫人想做什么……”白柔问出一半,文素使眼色制止了她,低声道,“你看着夫人,我这就去请。”
许久过去,文素终于带了一个神婆来,我吩咐她和白柔去外面守着,只留下那老妇在屋内。
老妇人看着我笑了笑,满脸的皱纹更深了。我轻轻摸着手上的镯子,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听说你们这一类人可以请魂招神,也能出入冥界。”
“是的。”她笑着点头,“老身正是为夫人而来,老身已经知道夫人的事。”
“你知道?”我微微一惊。
“知道。”她又点了点头,“夫人见过一个大明的老鬼吧?他对老身说过夫人想去地府。”
“那你可以帮我吗?”我轻抚着手下的镯子,心间一阵揪紧的疼痛,紧张地等着她回答。
她未再说话,只是在地上跪下,向着四方叩了头,口中念念有词。许久过去,屋内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吹得床帐猎猎作响,我有气无力地倒下,感觉身子又轻了,缓缓飘于空中,她仍是闭着眼,摇头晃脑喃喃自语,不多时在她前方的墙面上忽然出现一个黑漆漆的大洞,洞里往外冒着丝丝白气,片刻屋内已是水雾弥漫。
“可以了吗?”我问她道。
她睁开眼,长声一叹,“老身将活人灵魂招出,已违天道,不敢再入冥界,不能陪夫人走这一遭。生人的魂魄无接引侍者带领,会被沿途的游魂瓜分干净的,夫人三思,现在还魂还来得及,但夫人执意进去,一切就看夫人造化了。”
我见过那些凶狠的恶灵,但无论如何,我也要再入冥界,低声道:“多谢你了。”
我头也不回地冲入漆黑的洞口,越往里走光线越强,到了闪着七彩光的门前,穿过去真的是熟悉的冥界了,可奇怪的是,沿途的恶灵竟似很害怕我,纷纷避让。我绕着忘川河一直不停地往前跑,忽然青光闪现,面前多了三名鬼差,当中一人冷喝道:“站住!没有接引侍者带领,任何鬼魂不得靠近森罗殿。”
我吓了一跳,不禁退了一步,左侧一人奇怪地打量着我,低声道:“那是活人的魂魄,怎会出现在这里?”
右侧的人听他这样说了,也仔细地盯着我看,奇道:“生人的魂魄竟能走到这里?竟没被那些恶鬼游魂瓜分?”
“看她手上!”当中的鬼差惊叫了一声,拉着身旁两人猛退了一步,声音带着一丝惊惧,“那……那是……心宿帝星的天魂!”
“什么?”我吃了一惊,这明明是仇诺的天魂,怎么又成了心宿帝星的天魂了?上一次老鬼说胤禩才是心宿下凡,鬼差的话顿时将我弄糊涂了,但从他们害怕的神情,我又隐隐觉得他们所言不假,连鬼差都怕我手上的镯子,更别说沿途的怨灵了,那仇诺的魂魄真是有所特别的?
为首的鬼差很快恢复了镇定,向其中两人道:“你们在这看着她,我去禀报阎君。”
我焦急地等在那里,心中越来越多疑问,只想立刻见到阎王问个清楚。许久过后,那名鬼差才和接引侍者一起来了。
接引侍者看了我一眼,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走吧,随我去见阎君。”
我跟在他身后,走入了森罗殿,一见阎王就迫不及待地问,“仇诺去了哪里?”
阎王面上青光一闪,目光定在我手腕的镯子上,高深莫测地一笑,“原来他将天魂给了你,这真是天意。”
“什么?”我急问道,“什么天意?”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朝着青灰的墙上挥了挥手,墙面顿时出现了一团水纹,漫漫泱泱扩散,水纹中心出现了仇诺魂飞魄散的那一幕景象,我吓得捂紧眼,尖叫道:“不要。”
“你不是想知道他魂归何处么?”他低沉的声音在空阔的大殿里传来回声。
我拿下手睁眼一看,仇诺的两魂七魄化作九道玄光消散,却在另一处汇聚,进入了另一个人的身体,而那个人,竟是胤禩。
“怎……怎会这样?”我的声音抖得厉害,睁大眼想看得再清楚些,那个人却真是胤禩。
“天魂抽出化作神器,可以挡灾避煞,逢凶化吉。但借尸还魂,需得三魂七魄完整,缺一不可。”他沉声道,“他将天魂给了你,保你平安,却无法再借尸还魂,只能回本体合魂。”
“什么?”我越发不明白,惊道,“他与胤禩合魂?什么意思?”
他的手一挥,水纹中又换了另一番景象:胤禩伸出手,在一面写满符文的墙上按下指印。
“你现在看到的,是十世前的雍正四年,他与本王签订契约,遵照契约,本王送你十世轮回,再将你送回大清,与他重逢。”
我已经完全懵了,真有老鬼所说的契约?还是胤禩为我签下的?我怔怔看着水纹中他黯然模糊的身影,泪流不止,颤声问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契约的内容是什么?”
阎王的声音冷淡无情,“本王不能透露。”
他这样说,我心里的恐惧更加剧了,瞪着他大声道:“那你为什么要与他签契约?”
他诡异地笑了笑,“他是心宿帝星下凡,他的灵魂很特别,本王想得到,但那契约也绝对公平。”
我惊恐地看着他,他却盯着我手上的镯子,目中隐隐闪现一丝贪婪。我害怕地将手背到身后,退了一步。
他接着道:“天上仙星下凡,其灵魂可以一分为二,化作两份完全一样的三魂七魄,胤禩与本王签订契约,之后魂分为二,其一陪你十世轮回,最后一世投身为仇诺,而另一半魂魄就留在本体内,在此等你十世归来。现在你都明白了?”
“不明白。”我越来越不明白,猛摇着头,“如果仇诺的魂魄只是胤禩一分为二的,为什么重新回来的时候你不让他合魂?为什么要让他投身在晨风身上?你说他们的魂魄是一模一样的,可他们却完全不一样。”
“十世尽头,你与仇诺重回大清,本王本是要让你们合魂重生的,但合魂比较复杂,需要本王亲自施法,但就在那时,天帝急召本王,所以只好让接引侍者随便找了两具刚刚气绝的尸体,令你们借尸还魂,他找的两人正好是沐晨风和孟菁。”
随便找的?我看向接引侍者,他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情感涌动,似同情,似抱歉。晨风和孟菁是他随便找的两个人?是随便还是存心?是凑巧还是刻意?我已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只是因为他的这个随便的选择,将我们玩弄得那么惨。
阎王向我走近几步,缓缓道:“沐晨风与胤禩身上的确是一模一样的灵魂,你觉得他们不一样,只是因为沐晨风多了十世记忆,自然所思所言所行都会不一样,魂分的一刻,记忆清空,一个灵魂不会知道另一个灵魂是谁,从此各自经历,纵使相对,也无法相认。你也是如此。”
“我?”我的声音因为震惊又开始发抖,“你是说我也是被一分为二的灵魂?在这个时空也有个和我一模一样的灵魂?她是谁?十世以前我到底是谁?”
他看着我良久,沉声道:“你这十世那么苦,只因挫骨扬灰之人,必要历经十世苦难。”
“挫骨扬灰?”我颤声道,“你说我是挫骨扬灰死的?我……我是……八福晋?”
他铁青着脸,勾起一丝冷漠的笑,“十世以前,你是八福晋。但你现在带着他人的天魂,本王无法让你们合魂。”
我摸着手上的镯子,微微的热气暖着掌心,忽然心中一痛,黯然问道:“那他没了天魂,能合魂吗?”
“普通人抽出天魂,那是魂飞魄散了,他不知道自己魂魄的来历,竟然抽出天魂来保护你,甘愿魂飞魄散。”他看着我良久,笑得更加诡异,“但他不是普通的灵魂,还有一次合魂的机会。只可惜,天魂是记忆之依托,如此一来,胤禩得不到这十世记忆,而且你多了一魂,也无法合魂重生,只能继续回她人的身体。所以本王就说,这一定是天意。”他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天意?天意!
他忽然高声道,“接引侍者,即刻送她回去。”
我呆呆的被接引侍者拖走了,穿过人界入口,回到屋中,四下里却一片火海,孟菁的身体已被烧焦,冒着浓烟。
第157章 第一五五章 三祭
火光在我身边跳窜,眼睁睁看着孟菁的身体在大火中化为灰烬。接引侍者将我带回冥府,等候阎王另作安排。我是应契约而来,契约未解,我就要永远这样借尸还魂下去。
十多日后,阎王终于为我找了新的寄主,接引侍者领着我重回人间,长街上灯火渐亮,他缓缓在前,穿行于人群之中,往雍亲王府而去。
孟琳面色发黑,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地躺在洁白的床单上,我知道,那已只是一具躯壳。来这之前,我已在冥府看到她走过奈何桥的魂魄,阎王的生死簿上清楚写着她的阳寿不超过十四年,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阎王说“天意”二字时的大笑。如果上天让她来到这个世上,只是为完成那一纸与她无关的契约,那真的很可笑。
接引侍者带着同情的目光,看着她青黑的脸,沉声道:“时辰到了,你可以借她还魂了。”
我不情愿地往后退去,却被他挥手一推,一瞬之间有了实实在在的感觉,床板冰冰凉凉的寒气直透背心,此时意识还无法完全支配身体,想睁眼却睁不开,也无法动半分,只能继续那样躺着。
没过多久,忽闻房门被推开了,几个步调不一的脚步声响起,有快有慢地移了过来。只听四福晋的声音吩咐道:“替她换上干净衣服。”紧接着就有几双手在我身上动来动去,利落地给我换了衣服。
四福晋又道:“她是中毒而死,面上的青黑之色也擦不去,只好多用些胭脂水粉掩盖,王嬷嬷,你多费些心,将她画好看些。”
王嬷嬷应了一声,开始在我脸上涂抹起来,化完妆,又往我头上插着什么。
这时忽听远处传来胤禛一声怒喝,“你们在干什么?”话音落,他的脚步声已飞快地移到了床前。
福晋解释道:“琳儿已去了多时,现在正是吉时,也是时候敛了她,让她入土为安。”
“什么入土为安?谁让你给她换这素衣?我要她像往日穿得漂漂亮亮。”胤禛仍是愤怒地吼道,“她还没有死,你们谁也不许碰她。”
福晋低声道:“你们先下去。”待下人都退下后,她才又轻声道,“胤禛,别这样,琳儿真的已经不在了。你纵然让人找了这寒玉为床,每日又加冰浸化,但也仅仅只能延缓数日,寒冬一过,又将如何?尸身会烂掉的……”
“不需你多言,我会想办法做成一口冰棺。”
“你也说了是冰棺,若你觉得她没死,为何要入棺?你知道她已经死了,不会再醒过来……”
“我要可以看到她!”
“你想看的不是她,是小陌,她仅仅是长得像小陌,但你再怎么想也没有用,小陌已经在大火中尸骨无存……”
“所以我更要留着她,不能让她也……”
“小陌留在你心里不就够了吗?”福晋打断他的话,哽咽的声音带着一丝酸涩,“你我多年夫妻,我怎会不了解你?现在八弟出事了,正是你等待多年最好的时机,正是该你在皇上面前表现的大好机会,你怎能在这时候放着大事不做,整日就想着保住一具尸体?”
“不要再说了。”胤禛厉声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这后宅里的事才是你该管的,但是我才离开一个月,你就弄出这种事。”
听到福晋说胤禩出事了,我心中急得不行,真想立刻坐起来向他们问清楚,可偏偏仍是无法动一下。又听福晋说道:“孟琳的死,你知道与我无关的。”
胤禛沉默半晌,重重哼了一声道:“你出去。”
还未听到福晋离去的声音,却听到有脚步声移了进来,离床约有一丈处停下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道:“爷,年夫人为孟琳挑好了入棺的衣服,让奴婢拿来为她换上。”
福晋之前让人替我换了素衣,就遭胤禛一番怒喝,我猜想他这时准又要吼人了,哪知他却半晌无言,良久放柔了语气,“她有心了,你先放下吧。”
他对年氏果然是不同的,也不知福晋心里是何感受,但语气仍很平静地道,“胤禛,你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我也知道。”
什么最重要?当然是天下,我也知道。看来这年氏定也仗着年羹尧这一关系,让福晋受了很多委屈,但福晋还是很以大局为重的一个人,只是轻叹了一声,接着脚步声远去。
四下里忽然静了,许久一只冰凉的手抓起了我的手,用力握着我的指尖,胤禛的声音在离我很近的上方响起,“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我……”
他一句话还未完,外面又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王爷,隆科多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他松开了我的手,似往一旁移开了两步。
隆科多也不讲什么繁文缛节,直接道:“四爷怎还在这里?大事不好了,朝中许多文武大臣都进宫为八爷说情,要是皇上耳根子一软,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不用紧张。”胤禛的声音十分镇定,“他找越多的人为他说情,皇上就越不会心软。”
“四爷如此肯定?”隆科多还是很急地道,“沐将军阵亡,朝里都起了不小的动乱,加上八爷这事……”
“你还看不出这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么?”胤禛打断他,不急不慢地道,“边防告急,三日丢四城,却谎报两城,那可是密报,直接奏到皇上那里,你说谁有胆子谎报?皇上一早就知道丢了四城,却一点都不急,还说如此小事不需晨风出征。”
“是了,皇上就是要等百官奏请,再勉为其难答应沐将军挂帅,这一来,也就不是他让沐将军去送死了?”
“不但如此,先谎称丢两城,不必将重兵交给晨风,等晨风到了那里,才发现丢了四城,皇上立刻急了,先后派三批大军增援,表现得他很紧张,但路途遥远,援兵未到时,双方兵力相差悬殊,晨风也只能苦守,一直夺不回另两城。”
“四爷一早就看出是皇上要置沐将军于死地了?”
“一早只是怀疑,战败有可能,但我还不相信晨风这样就死了。”
“如果皇上真打算要他死,战败一样可以治他死罪。”
“那不一样,若以战败处死晨风,定有很多人不服。将军阵前亡,那是最安服人心,也最适合晨风的结局。你瞧着吧,过不了几日,皇上一定会追封他一个镇国公,或者更高的爵位,自然也收服人心了。”
“四爷料事如神,定是那样的。”
“比起皇上,那算什么?我也是听说晨风阵亡的时候才想明白所有的事。”
“四爷觉得是怎样的?”
“巴尔思的军队再怎么强大,我们的防卫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三日丢四城,除非是大开城门拱手让给他人。”
“四爷的意思是皇上暗中与巴尔思协定,让四城给他们,条件是除掉沐将军?”
“听说晨风是卷入土尔扈特政变,帮巴尔思夺位而被暗算的,这样我就能想通了。他觉得帮巴尔思上位能停止干戈,想必他们私下有交往,皇上定也是知道的,所以拿四城为条件,让巴尔思除掉他。他信任巴尔思,所以才遭了暗算,不然阵前交战,他绝不会死在巴尔思手下的。”
“皇上牺牲四个城,让敌军除掉我们的大将军?这可能吗?”
“晨风在朝中影响不小,要他死只能借刀杀人,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除掉他么?”胤禛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笑,“何况,那四个城现在不是都收复了么?他苦战多日都拿不下那两个城,死后不出三日就攻下了,而那时三批援军还未到,你说是怎么回事?皇上一开始就没打算真让四个城,早就有伏兵的。”
“啊?”隆科多惊叹了一声,良久又道,“皇上才是最厉害的人。沐将军是受皇上算计,那是只能含冤了,可惜八爷却看不出缘由,将军阵亡的消息传到热河,他竟要查清这件事,难怪皇上对他没好脸色,将他怒斥一顿赶走了。”
“他不是看不出缘由,反而正是对皇上起疑了,才会去问皇上。”胤禛轻叹了一声,“也难怪,死的是晨风,他就算明知会被皇上大骂一顿,也不会不理不问的。至于皇上对他没好脸色,倒不完全因为这件事,皇上对他没好脸色,那是由来已久,只是始终没找到理由发作。”
“所以四爷才要奴才趁他被赶走安排一些事,及时地为皇上制造一个理由?”
“洞悉皇上的心思才最重要,这次皇上下了狠心除掉晨风,也意味着准备打压他了。你收买人以他之名送死鹰给皇上,做得很好。这么明显的陷害,皇上怎会看不出来?但还是对他大发雷霆,怒火中烧,你就该放心了,这只是做了顺应皇上意思的事,无论多少人求情,皇上都不会理会的,反而越多人求情,皇上对他火气越大。”
“那是奴才多虑了。”隆科多哈哈笑起来,“沐将军头七,又是良妃和将军夫人的祭日,七日三祭,加上这次死鹰事件的打击,八爷还真是惨呐。”
胤禛的声音忽然一冷,“没你什么事,你可以回去了。”
“奴才不该再提将军夫人,不过人死不能复生,四爷也应当放下,不要忘了大事。”
“还要你来教我吗?”胤禛的声音更冷。
“奴才不敢,奴才告退了。”一阵脚步声去得远了。
这一番对话,一字不漏地传入我耳中,比身下的寒玉还要冰冷,直浸透心里。晨风的死,果然和康熙有关,死鹰事件,也还是发生了,怎么都无法避,就算不是因为祭拜良妃不在场,也会因为其他事不在场,就算不是他叫人送鹰去,也会有人送鹰去,就算没有这一次机会,还会有下一次机会,总之康熙只是缺少一个冲他发作的理由,这个理由总会找到的,就算找不到,也会有人顺应圣心制造的。
还好我此刻不能动,不然真不知如何能控制那悲愤的情绪。一心想着怎么能离开四爷府,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眼皮跳了两下,终于能睁开眼了。
第158章 第一五六章 一舞
一梦初醒,我成了孟琳,只恨我与她在一起的时间不长,难以模仿得像她,只是循规蹈矩,沉默少言,免得被人看出破绽,这样过去了十多日。好在白日里胤禛都不在,不用对着他。我死而复生,他对我更加紧张,怕我再有半点闪失,我想回家看看爹娘他也不让,这亲王府就好似囚笼一般,困着我哪也去不了。
靠在床上心烦意乱地绣着花,绞尽脑计想离开的法子,手被针扎了几次,也没想出什么万全之策,索性去找福晋笼络下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