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一夕念(清穿)第57部分阅读
一朝一夕念(清穿) 作者:rourouwu
“哦。 ”我回过神,随他走回宫门前,上了轿子,忽然想起什么,向众人问道:“方才进宫的人……是谁?”
“是八爷进宫请安。”那名侍卫顿了顿,又接着道,“他看到夫人的轿子在这里,他还说……夫人不必躲着不见,若不想遇着,他以后可以绕道。”
我心中一痛,低声道:“起轿回府。”放下轿帘,将那些让人难受的话也隔在风中。
回到府上,我满脑子还是老鬼的话。他说的事,我将信将疑,倒不是觉得鬼怪玄说荒诞,连穿越、轮回、还魂这些事都是有的,什么心宿帝星下凡也不是没可能,我只是觉得奇怪,若说鬼魂受不得那样的气息,可我魂魄离体的时候,还天天陪在胤禩身边,也没觉得半点难受。太多的疑问,日夜困扰着我,让人去找京中神婆,也总是找来些骗子。
这样心烦气躁地过了几日,孟府有人捎信来,说孟琳有事要见我。
我急急匆匆进了宫,孟琳见着我却不似往日那般亲昵,生冷的语气中还带着一丝质问,“姐,那日你带戴佳瑾涟去见皇上,可她后来却一直没回来,我托人到处打听,才知道她被皇上逐出宫了,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静静看着她,还真没想到她会为一个戴佳瑾涟发我的脾气,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怎么?急着叫我进宫,就是兴师问罪来着?”
她这才意识到态度不对,脸顿时红了,声音也小了两分,“姐姐,瑾涟是我在宫中最好的姐妹,我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最好的姐妹?”我微微冷笑,“最好的姐妹会拿与皇子有染这种事来陷害你?”
“不是的,不是她,她和其他秀女不一样,她从来不想争什么。”她忽然很激动地大声道,“她不会做那样的事,你根本没有和她接触过,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需要和她细细慢慢地接触,后宫里,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我轻叹了一声,“琳琳,你对人太单纯了,出宫去吧,姐姐不知道可以保护你多久。”
“我不要!”她愤怒地瞪着我,大声道,“谁要你保护?我就知道瑾涟的事一定是你搞的鬼,你故意教她犯了皇上的忌,是不是?”
“我是教她怎么取悦皇上。”我淡淡一笑,“她若真像你说的那么淡泊无欲,应该没事才对。”
“她怎会是你的对手?”她双眼一红,嘲讽道,“我到近日才知道,我的姐姐是怎样一个阴险毒辣的人……”
“够了!”我冷冷打断她,“你姐姐从来没说过自己伟大高尚,那样的人,在后宫活不下去。如果你还执意认为你是对的我是错的,那你继续。”
“姐……”她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垂了眼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想自己交朋友,自己过日子,姐姐不要什么事都插手好吗?自从瑾涟被赶出宫,所有的人都在背地里骂我,说我卑鄙,和我好的人也都怕了我,不敢再与我来往。我知道她们不是怕我,是怕我那个曾经将后宫搅得天翻地覆的姐姐,她们怕还没到皇上点选的那一天,就和贵妃、璃妃一样的命运。”
“你想在这里交朋友?”我苦笑着看了她一眼,“好,随你。”我站起身往屋外走去,喃喃一叹,“还是珍格格看得准,经历必须是自己的,才会成长。你的事,我也懒得再管。”
回到府上,我还觉得心里堵了一块石头,索性真不过问她了,反正还有那么多人照顾她,也不需我担心。
半个月后,秀女点选开始,她被太后要去做了宫女,宁寿宫里有紫芸、秋月这些好姐妹,我是更放心了。
一日入宫去给太后讲故事,老太太精神出奇的好,还留下我用了晚膳,见天色不早,才让紫芸送我出去。
“好久没去过宁寿宫花园后面的小湖了。”我向紫芸笑道,“我想去看看。”
“嗯,现在落日西下,正是最美的时候。”她伸手扶着我,往花园缓缓走去。
穿过前园,转过一道青篱,一条静立的人影立刻映入眼帘,那熟悉的背影,让我的心怦然猛跳,即使已经将他深埋在心底,可是他的一个影子、一句消息仍会牵扯我的心。我停下脚,指节紧握,想上前,又想转身,心中纷乱至极,紫芸似看出我的犹豫,高声叫道:“八爷。”
我微微一惊,他已转过身来,看到我似乎怔了怔,紫芸上前福了一礼道,“八爷吉祥,奴婢还要去太后那里伺候,奴婢先告退了。”不待胤禩说话,她已匆匆退下。
我暗暗吸了口气,走上前去,明知故问道:“你来给太后请安吗?”
他眼眸深深地盯着我的眼睛,却没有说话,良久目光移向我的肚子,淡淡道:“你现在身怀六甲,还是不要常往宫里跑。”
这一句极为普通的关心,许多人都对我说过,但听他说出来,我却觉得特别难受,抑或是我始终觉得亏负,半晌才控制住情绪,淡淡一笑道:“那日在宫门口,我不是故意避着不见,真的不是那样。”
他定是早就来了,听说我在太后那里,才打算等我走了再去请安,避免和我遇着,他定以为我不想见到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或许还能对他解释的机会已经不多了,就当是给自己一个理由和他多说几句话,多听听他的声音,我都觉得很满足。
他转过身,一边往前走,一边道:“我只是忽然想去看看花园后面的小湖,所以晚些去请安。”
我想什么他都知道,只是这一句欲盖弥彰的掩饰,还是很明显地说明他在避着我。我追上前去,轻声道:“我也是想去看看那个小湖。”
余晖下的湖面像是镀了一层金光,朦胧又清晰的记忆在斜阳铺撒的金纱下层层推开,我依稀还能看到弈棋的那一刻,他任我耍赖,宠溺的眼神比那霞光包裹的云朵还要温暖,他在这里第一次吻我的感觉至今都还让我心跳不已。原来,我想来这里并非毫无意识,我想记着想起那些回忆,因为今天,我们只有回忆了。
他盯着天边的晚霞,不发一语,我们就那样静静默默地并肩站着,不知过了多久,他转头看了我一眼,低声道:“回去休息吧,别累着了。”
“我还想去木桥看看,以前我常在那里喂鱼。”我又找到了看鱼那么好的借口,只是想再站在那桥上,站在他第一次吻我的桥上,当只剩回忆的时候,对回忆就特别的贪婪,总想时时刻刻忆着、抓着、紧握着。
他和我一起过去,绕过湖边的凉亭,眼前一幕却让我们都惊得呆住。
古朴的木桥上,胤禛和孟琳紧紧抱在一起亲吻。
第152章 第一五〇章 替代
小桥、流水、斜阳、余辉,若换两个人,这浪漫迷幻的景象定会让我想起那时与胤禩的第一次拥吻,但眼前却是这两个人,除了震惊,更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我知道君子有成|人之美,知道什么样的场合该出现、什么时候不该出现,但那一刻,却有些不由自主地向他们走过去。
胤禛听到脚步声,稍稍松开孟琳,转头向我看来,顿时神情比我还震惊,继而尴尬地看向别处。孟琳这时也看到我了,本就通红的脸蛋儿红得更加厉害,猛地推开胤禛,退了一步,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再看我一眼。
我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办,这样僵持了片刻,胤禩已走上前来,微微笑道:“四哥给皇祖母请安了吗?”
“还没有。”胤禛仍有些尴尬,似没有想到他也在这里。
“那我们一起过去吧,再晚些皇祖母该要休息了。”胤禩很是时候给他解了围,也给了我和孟琳单独说话的机会。
胤禛点了点头,又向我看了一眼,和胤禩一起走了。
孟琳面上红潮未褪,不好意思地抬起眼,迟疑着走上前来,伸手扶了我,小声道:“姐,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就打算永远瞒着我了,是不是?”我极力控制着情绪,深吸了口气道:“你说,你什么时候和四爷搅在一起的?”
“我才到储秀宫的时候,他常叫人照顾我,对我很好,我……”她害羞地看了我一眼,又埋下头去。
“难怪你说要到宁寿宫做宫女,那时候你就动心了是不是?”我没好气地冲她叫道,“你想这样就可以天天看到他了?”
“姐,我就知道你会不高兴,所以一直不敢跟你提起。”她轻叹了一声,“我知道姐夫和八爷交好,他和姐夫政治上有所对立,但那是男人们的事,我们何必插手?我喜欢他,也将你当最亲的人,这两者根本就没有冲突……”
“行了,你不要再说了。”我打断她道,“你给我出宫去,以后不许再想着他。”
“不!”她甩开我的手,一张脸涨得通红,死死瞪着我,“你凭什么管我?你干嘛什么都要管?是,你有本事,皇上太后都喜欢你,你说让我做宫女,我就能做宫女,你要叫我出宫去,太后定也让我出宫去,但你若这样做了,我以后再也不认你这个姐姐。”
“你……”我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个小孩子叛逆起来还真是要气死人,可能是我的口气太强硬,越发激起了她逆反的心理,我试着平静了片刻,和颜悦色道:“姐姐不是什么都要管,姐姐只是担心你,你与四爷没有结果的,你何必误了自己?”
“为什么没有结果?”她脸上怒气消了些,但仍很激动地大声道,“就算没有结果,我也愿意。”
“你……”我再次不知道说什么了,良久才冷静下来,柔声道,“琳琳,你还小,很多事不明白,男人对一个人好,未必是你想的那样……”
“这我明白,”她冷冷看了我一眼,打断我道,“他对我好,都是因为你,这些我都明白。”
我怔住了,她忽然拉起我的手,勉强笑了笑,“姐姐,你真的喜欢姐夫吗?”
我愣了愣,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微一迟疑,她又已接着道:“真的喜欢一个人,就只是想可以看到他,陪着他,做尽一切都为了他,不介意他是不是已有妻妾,不介意是不是能有名分,甚至不介意他心里最爱的那个人是不是你。喜欢他,可以是与他无关的一件事。”
我睁大眼看着她,彻底呆住,再也不能说她是错的,因为我对胤禩的感情,就是如她所说。
“所以姐姐完全不用担心我,”她又勉强笑了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是……”我还在想着反对的理由,良久叹道,“可是这样喜欢一个人很苦,就算你不介意,爹娘也不会同意的。”
“所以姐姐暂时不要让爹娘知道了,行吗?”她恳求地看着我。
“那要瞒多久?”我沉声问道,“又或是你打算偷偷摸摸一辈子?”
“不用瞒多久。”她见我没有直接反对,面上一喜,亲热地挽着我的手,笑道,“他说很快会向太后要了我去。”
“他这样跟你说的?”我不相信地道,“他刚刚才娶了年氏为侧福晋,不可能马上又娶你,皇上不会指婚,而且,他也不会不考虑新婚夫人的感受。”
“他没说要娶我。”她神色有些黯淡,垂了眼避开我的目光道,“我也听娘说了,年家和我们家有过节。他现在刚娶了年羹尧的妹妹,自然不会立刻娶我。”
“那他要你去做什么?侍妾?”我大吃一惊,急道,“琳琳,你别傻了,爹是朝廷二品官员,他的女儿,随便找一个人家也是要做嫡妻的,就算是高攀了皇亲国戚,也会有一个侧室的名分,怎么可能让你去做侍妾?”
“姐,我不是说了吗?”她紧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我不在乎什么名分,而且他也没说不给我名分,侍妾若生了孩子,还是可以册封成侧福晋的。”
我怔住了,她是这样打算的?先进雍亲王府为奴为婢,给胤禛生个孩子,再等着他给申请个侧福晋的名分?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关键是因为我当初陷害年羹尧的事,年家和孟家结下深仇大恨,现在年羹尧已平了反,升任四川巡抚,很得康熙看重。年氏嫁进四爷府是侧福晋,她却只是个丫头,心思又单纯,指不定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了,而胤禛娶年氏,说不定也有政治联姻的目的,他还要靠年羹尧给他夺天下,自然不能冷落了年氏,若那年氏真是黑了心要整治孟琳,他肯定也是护着年氏的。
我越想越觉得可怕,口中迸出两个字,“不行。”
“姐!”她对我怒目而视,又甩开我的手,忿忿道,“你为什么就不让我好?”
“我这就是为你好。”我的语气又有些不受控制地强硬起来,“天下男人那么多,你选谁不行?为什么偏是他?他有什么好?”
“他有什么好?姐,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她怔怔地看着我,眼里不知是惊还是怒,又似还夹杂着悲伤和失望,半晌道,“他有什么好,你不清楚吗?他对你不够好吗?他那么喜欢你,你都嫁给姐夫几年了,他还对你念念不忘。”
我震惊得退了一步,声音也有些发颤,“谁……谁对你说的?”
“没有人对我说过什么。”她神情索然地看着我,苦笑道,“是我从他看我的眼神里感觉到的,他什么都藏在心里,一直很痛苦,我感觉得到。他对着我总是喜怒无常,迷失的时候,他才有难得的片刻开心,一旦清醒,他又会很懊悔地推开我,我知道,他只是将我当做你的影子,其实他心里很苦……”
“不要再说了。”我厉声打断她,“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了。”
“原来姐姐也只是自欺欺人。”她看着我笑了,“不闻不见,就能当什么事也没有吧。”
“既然你什么都清楚,还这样跟着他有什么意思?”
“就是这样的他,让我特别心疼。”她捂在心口的手收紧,晶莹的泪珠滴落在手背,嘴角的笑容刹那间破碎,“我不介意做你的替身……不介意他心里真正想着谁,只要他看着我的时候会开心,我的心就没那么痛了。”
“琳琳……”我惊得又退了一步,孽缘,这就是孽缘吗?
“我就是心疼他,也为他不值。”她的眼泪一滴接一滴掉落,嘴角却仍是带着笑,“姐姐,你真的不值得他爱着。”
我微微苦笑,“是,不值得。”
“姐,你成全我好吧?”她擦了擦眼泪,忽然上前两步,抓着我的手道,“其实我从小就是活在你的影子里,因为你不在了,我才来到这个世上,六岁就名动京城的孟家千金,说的是你,不是我,爹娘看我的眼神,也总是让我感觉他们是在看你,我一直都很好奇我的姐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直到你再次出现,我终于知道了,无论我怎么努力,也做不到你那样。在储秀宫,那么多人关照我,我心里很清楚,都是因为你。你有的我都没有,既然你不要四爷,不能爱他,那就让给我,让我爱他,好不好?”
我顿时怔住,无法想象我的存在给她的人生造成了多大的困扰,无论我在与不在,她都无法活出自己,那是怎样的悲哀?
她抓着我的手紧紧一握,乞求地看着我,“姐?”
我沉默片刻道:“今日的事太突然,我还要再想一想。”
“那你暂时不会对爹说了?”她顿时喜出望外。
我点了点头,这事对孟轲说了也没什么用,她都深陷成这样,我一时也没什么主意,打算回去与晨风商量下再说。
“姐,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出去。”她挽着我的手,向来时的路走去。
临出宁寿宫,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姐,有件事我想代四爷向姐夫解释一下。”
“什么事?”我诧异地问道。
“就是姐夫要出征土尔扈特的事。”她迟疑了一下,仔细盯着我的反应道,“只因边防告急,巴尔思的军队十分强悍,三日就拿下两个城,除了姐夫,无人有把握救这个急收复失地,四爷也是担心国家社稷,才奏请皇上派姐夫出兵,这一去恐怕又要好几个月,姐姐临盆在即,孩子出生的时候姐夫也不能在姐姐身边,四爷也很过意不去。”
我大吃一惊,“晨风又要出征?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她怔了怔,“原来姐夫还没有对姐姐说吗?那他可能是怕姐姐担心……”
我心头一震,一种不祥的感觉忽然袭来,顾不得与她多说,匆匆出宫回将军府去。
第153章 第一五一章 坟冢
晨风深夜才回来,我通过铜镜看着他,轻声问:“怎么这么晚?”
他微微一惊,快步向我走来,奇道:“清清,怎么还没睡?往日你不是很早就困了么?”
“想着事情哪睡得着?”我继续对着铜镜梳那已经梳了千百遍的头发,也未回头看他。
他低了身子,双手从身后轻轻环上我的肚子,下颌抵在我肩窝,笑道:“操心什么事呢?你不睡我儿子还要休息呀。”
“你知道是儿子?”我瞪了镜中的他一眼。
“女儿也一样。”他在我脸颊上轻轻一吻,柔声问道,“想什么呢?”
“你还没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放下梳子,转过头看着他。
“有些事情。”他含糊笑道,“以后你困了早些睡,不用等我。”
“出征的事?”我移开他的手,站起身来。
“你知道了?”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随即笑道,“我和胤祯谈出征的事谈得晚了,以后不会了。”
我哼了一声,“你们一个个什么事都瞒着我。”
“我也是不想你担心。”他将我抱在怀里,轻笑道,“你看,你一知道了又会胡思乱想,觉也睡不着了,哪敢让你知道?”
“纸还能包住火了?迟早都会知道。”我还是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担心,一想到康熙曾经派人暗杀他,心里就涌起一阵寒意,而今没了免死金牌,明着也能取他性命,想着不禁身子一颤,害怕地道,“我们都老老实实没做什么让皇上看不顺眼的事了,他这次让你出征……”
“这次没事的,不用担心。”他在我额头吻了吻,似很轻松地道,“上一次和巴尔思打了大半年,其实我们都早想收兵,他也根本不想大战,只是迫于父兄的命令,回京后这两年,我一直和他暗通书信,这一次是漠西蒙古另外几个部族挑唆,他的父亲阿思兰自上一次战和就大病不起,想在自己有生之年战胜清王朝,加上其他几个领主挑拨,就有了这次的战乱。不过,不会持续很久,阿思兰已时日无多,我们甚至不用真的交战,只要守住几个月,由巴尔思继承了土尔扈特领主之位,战事自然就消了。”
“这是巴尔思信中说的?”我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巴尔思的为人你也是清楚的。”他笑了笑道,“而且这两年交往,我也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妥,若真是处心积虑,也等不了两年这么久吧?这两年相安无事,都是他一直在劝阻阿思兰。”
“打仗的事我不担心,我知道你不想打仗伤及将士百姓,但我不想你有事,就算你与巴尔思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必要时候也不要理会那么多,你一定要战胜回来,不然,我怕皇上他……”
“这我知道。”他忽然将我横抱起来,放到床上,笑道,“其实现在阿思兰不久于人世,巴尔思几个兄弟为争领主之位早已内讧,都无心战事,土尔扈特很快会有政变,那时我助巴尔思上位,他也答应清军驻兵,而且年年进贡,这样不动什么干戈,百姓免受战乱,我也算战胜回来,在皇上那能有交代。”
“那就好。”我这才放心了。
他脱了外衣睡到床上,手轻轻抚在我肚子上,似有些歉疚地道:“倒是你最让我放心不下,宝宝出世的时候,我也不能在你身边……”
“我知道照顾自己。”我轻握着他的手,笑了笑道,“睡了吧,好困了。”
他“嗯”了一声,替我盖好被子,也侧身睡了。
这一夜一直睡得不好,奇奇怪怪的梦一个接一个,醒来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没过几日,八月末,晨风还是出征了。我整日忧心忡忡,隔三岔五找人去问胤祯他的消息,又让周将军盯紧前线战报,盼他的信都盼得望眼欲穿了,到十月终于听说收复了那两个城,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一直无暇过问孟琳的事,到我想起的时候,才知她已经被胤禛要去了亲王府,这下想管也管不了了,开始还能常找四福晋坐坐聊聊,让她照顾下孟琳,到后来怀着宝宝实在是太辛苦了,他已经长到很大,一直顶着肋骨,我什么都不想吃,可又要像完成任务一样的比从前吃得更多,而且一到下午腿脚就肿胀得厉害,鞋都穿不进去,总是很累很困的感觉,什么事都无心再管。
一日午睡,又被噩梦惊醒,文素打水来替我擦洗身上的汗,白柔慌慌张张地进来,小声道:“方才二夫人和兰羽从外面回来,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夫人可要多提防着她们。”
玉容也是引得我极度不安的因素,虽然自我给了她点颜色以后,她一直没敢再惹我,但现在晨风不在府上,她要是在我生孩子的时候弄些什么事,我还真没法应付,既然康熙也说了是将她交给我任我处置,管那是真是假,先将她赶走再说,总不能让她有半点可能威胁到我和宝宝。
我慢慢穿着衣服,向文素道:“带二夫人去空翠苑后面等我,再通知周将军安排人在周围守着。”
文素微微一惊,但还是什么也没说,低头出去了。穿戴整齐,白柔拿了一件厚厚的披风,扶着我出了房门。
苑里栽种的都是常青植物,虽已临近深秋,仍是一片葱绿,带着雨后甘冽的清香。踏上苑后空阔的空地,只见玉容已到了那里,正立在中央一座坟冢前,不知她是惊是怕,身子在风中彷如弱柳一般轻颤。
我让白柔停下,自己缓缓过去,走到坟冢前,地面擦洗得一尘不染,没有一点杂草和青苔,甚至能映出人的影子。
玉容微微侧身看着我,满脸惊恐之色,颤声问,“这是谁的墓?”
“你不识字么?”我看了一眼墓碑,那上面的刻痕深沉有力,历经几年风雨仍是清晰如昨。
“青鸢?”她更加惊恐地看着我,“她的墓怎会在这里?”
“拜你与佟佳静璃所赐,她早已尸骨无存。”我冷冷看了她一眼,目光又回到墓碑前,“这是我为她建的衣冠冢。”
“你……你想怎么样?”她对我一向桀骜的眼神这时却已被恐惧取代。
我看着墓碑良久,淡淡道:“青鸢死的时候,对我说了三个害她的人。”
“什么?”她失声叫道,“她不是哑了吗?她还能说话?”
“她不能说话,但她还是用自己的方法告诉了我。”我冷冷看着她,双拳紧握,半晌才压下心头的悲愤和怒火,缓缓说道,“害她的人有三个,佟佳静璃,这一生只能在大牢高墙里终老了,毓庆宫被你们收买的那个宫女,现在应该已经投胎重新做人了,还剩一个你,你想怎样赎罪呢?”
“你……你……怎么会知道是我?”她惊得退了一步,眼里满是惊惧和疑惑。
我心里漫延着一阵难言的疼痛,指节握得更紧,良久才道:“她对我说的第一个人就是你,可惜她识字不多,将‘玉’字写成了‘王’字,我开始还以为是太子的妾室王氏,她指着镯子比划我都未能明白她的意思,后来我才懂了,她想说的是银镯上镶嵌的玉,也是赫舍里玉容的玉。你们为什么要害死她,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但是也不难猜,无非是听到了你们的秘密,她不是多嘴之人,甚至很怕事,你们一定要她死,那是因为知道她一定会说出那个秘密,那个你们打算害我的秘密。”
她震惊地看着我,半晌问,“那你什么时候懂的?”
“很久以后。因为我一直不敢也不想怀疑你。”我轻叹了一声,定定看着她片刻,沉声道,“四年前,后宫那一系列的人事变故,你跟在我身边,暗中却与静璃做了多少害我的事,我想骗自己都骗不了,如果不是反利用了你,静璃、贵妃、董佳丽姝那些人还不至于输得那么快。”
“你那时候就知道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还记得三年前那个新年吗?”我淡淡道,“后宫从未有过的清净,我已准备出宫去,我还对你说,我始终记着我们进宫前的那些日子,想回到那个时候,我一直将你当作最好的姐妹,希望我们能重新开始。你还记得么?”
“记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给了你机会,可是你不准备回头,还向皇上密告了我的身份,其实到今天,我都不想再知道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因为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为什么要那样对你?”她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有一些疯狂,“你还不知道自己有多虚伪、自私、阴险、恶毒……”
“你可以将我当做世上最丑恶的人。”我冷冷打断她,淡然地道,“但我没有半点对不起你,你觉得我抢了晨风,但是如果不是你揭穿我的身份,晨风也不会娶我,我现在也已嫁给胤禩了,如果你要怨,还是该怨自己。连累你嫁给老太监,受他折磨,我也不想,我只能让他、贵妃、静璃所有有关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但这还是不能弥补你,你要恨我,我也只能认了。你说得也不错,我自私,所以将军府有我没你。今日你在青鸢坟前磕头认错,我就让你活着离开将军府,否则……”
我顿住口,也不想将那绝情的话说出来,她却大笑了起来,“你敢对我怎样?我和晨风是皇上赐婚……”
“少拿皇上和晨风来压我,”我打断她,冷冷笑道,“从前你那些怀孕流产的事我都懒得来揭穿你,晨风有没有把你当回事我清楚得很,至于皇上,他若要追究,我自会给他解释,但是今日,我非赶你出府不可。”
“你……”她震惊又愤怒地瞪着我,却又因为害怕,全身都在发抖。
我也不再理会她,向缓缓走过来的周将军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当天晚上,白柔来说玉容已经收拾东西离开了府上,至于她去了哪里,再无人知道。
尽管赶走了她,我心中还是极度不安,离宝宝出世的日子越近,那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就越强烈,总觉得有什么事没对,但越是忧虑越难以冷静地思考,整日都在担心害怕,我似乎有严重的产前抑郁了。
每日我都去祠堂后面的佛堂诵经祈祷,前面几十年我都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现在,只有这样的方式才能让我的心有片刻安定。
在蒲团上跪得久了,本就肿胀的双腿更是麻木得没有知觉,白柔和文素两人合力才将我扶了起来,忽然感到后颈一凉,似有水滴落在颈上,顺着背脊流下去,我伸手到颈后一摸,顿时大惊,指尖竟是殷红的血,黏糊又冰冷。
白柔吓得尖声惊叫起来,我顺着她的目光抬头向上看去,两只乌鸦一动不动地趴在屋顶横梁上,身下的一段木梁被染成红色,梁上悬着的血珠开始一颗一颗掉落。
第154章 第一五二章 预兆
侍卫总领巴颜恒听到白柔的惊叫声,立刻率人冲入屋内,看到屋梁上那两只乌鸦,也是脸色大变,但很快镇定下来,吩咐人搭梯子上去查看。不多时,文伯也听到消息,带人赶了过来。
白柔紧紧扶着我的手,担忧地道:“夫人先回房休息吧,这里有文总管。”
我看着地上那一滩死鸦的血,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一块大石重重压着,快要喘不过气,由她们扶着回了房,文素端来参茶给我压惊,许久过去,仍是心有余悸。一直说服自己死鸦凶兆什么的都是迷信,可还是信了,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坐立不安地熬到晚上,文伯终于来了。
他一看到我就急匆匆地道:“夫人放心,已经查清楚了,那死鸦是二夫人收买胡全干的,胡全负责打扫佛堂附近,是他清早在祠堂后面偷偷抓了两只黑鸦,弄死了藏在佛堂屋梁上。”
“你真查清楚了?”我不相信地道,“祠堂后的黑鸦是神物,胡全哪有那么大的胆子?”
文伯继续解释道:“他是见钱眼开,收了二夫人许多好处,就什么都不顾了。”
“不是的,”我摇着头,仍是不相信地看着他,“二夫人早就不在将军府了,怎么指使他干这事?”
“真是这样的,”他着急地道,“夫人相信老奴吧,胡全自己都招认了,二夫人离开之前就吩咐他了,就是要他在夫人临产之前弄些事来吓夫人,夫人千万当心自己身子,别往心里去,这都是二夫人的诡计,不是什么凶兆。”
他不说“凶兆”二字还好,他这一说我更觉得是那么回事,心中越发慌乱,我本不是迷信多疑的人,但自晨风出征以后,我总是心神不宁,没有一夜睡得安稳,总觉得这背后有什么阴谋,担心他躲不过这一次康熙的暗害。我宁可相信那死鸦就是一种预兆,一个告警,我真的希望有某种神灵的力量,能给我一些指引,因为我已经不知道还可以做什么了。
文伯皱眉看着我,摇头轻叹,“老奴也知道夫人怀着孩子很辛苦,心慌焦虑都是正常的,但是……”
“不要说了,你不明白的。”我心烦地打断他,“去叫周将军来。”
“已经很晚了……”他疑惑地看着我,但见我冷着一张脸,又不好多说什么,叹了一声出去了。
片刻后,周之南跟着他进来,躬身抱拳道:“末将见过夫人。”
“今日有将军的消息吗?”我急着开口问道。
他微微一惊,摇头道:“没有。”见我不安地站起来,他又慌忙笑道:“将军一切都好,前几日夫人不是才收到将军的信了么?”
“前几日收到,可离他写信的时候都又是二十多天了,我要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不知是不是怀着孩子对心理多少有些影响,我一急就忍不住想对人发脾气,这时将气全冲着他发了。
他怔了怔,还是陪着笑,“末将一定盯紧前线来的消息……”
“算了,没你的事了。”我不耐烦地打断他,真是恨死了这古代的通信手段了,可又没有一点办法。
屋内几人都面面相觑,良久还是文伯开口道:“夫人不要想太多,早些歇着吧。”
“不对,一定有什么事被我忽略了,我还要再去看看。”我像有强迫症似的,也不理会他们,匆匆往屋外走。
去到书房,我又开始翻箱倒柜,自晨风走了以后,这地方就被我翻了不下一百次,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全都默不作声地退在一旁。一个时辰过去,再一次一无所获,失望地坐在椅子上,心中觉得特别恐惧无助,不受控制地哭了起来。
文素顿时慌了,一边替我擦着眼泪,一边试着问道:“夫人到底要找什么?说出来我们一起找吧。”
找什么?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要找的应该是个什么,总想找到一些可疑的东西,可一切都是那么正常。
文伯眉头的几道皱纹合成了一道,忧心忡忡地道:“夫人累了,快回房休息吧,这样对孩子不好。”
白柔一脸愁容,在文伯耳边低声道:“看来夫人真是被那两只死鸦给吓着了,认定那是预示将军有事的凶兆,不如我们请个神婆来驱驱邪,让她安心。”
她说得极小声,但我还是听到了。神婆?我竟然忘了那么重要的事。我要找一个可以带我去地府见阎王的神婆,如果这个时空的一切,都是十世以前那个康熙盛世的重复,只要知道那一个康熙五十三年的事,我就知道即将有什么事要发生了,总比我在这胡乱猜测的好。
想到这里,我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也不觉得双腿肿胀麻木了,飞快地走出屋去。
文素紧跟着追上来扶着我,吓得面无人色,叫道:“夫人又要去哪里?”
“快备马车。”我回头看了文伯一眼,急着道,“我要去城郊义庄。”
“义庄?”所有的人都以为我疯了,但却拿我没有办法。
月黑风高,幽冷的义庄里时不时传出一两声呜鸣,凄清冷怨,好似鬼哭。周将军带着十多名护卫在前面开路,伸手不见五指的义庄顿时变得灯火通明,即便如此,文素和白柔还是浑身打着哆嗦,大气也不敢出,一边走还一边作揖,口中不知嘀嘀咕咕什么。
破落的屋宇里,横七竖八摆放着十余口棺材,还有没来得及入棺的,就由一床破草席随意裹着,丢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令人作呕。
我想找那明朝老鬼告诉我去哪找灵验的神婆,不知他在什么地方,只好来这里碰碰运气,我第一次遇着他就是在这义庄,希望他就是安家在这里,但四下里看了片刻也没见一个鬼影子,担心是来的人太多吓到了他,立刻向众人道:“你们都出去。”
文伯一脸紧张,摇头道:“夫人安危要紧,夫人要找谁,吩咐我们就行了。”
“我在这里等人,你们在这儿他都不敢出来,你们若不放心,去外面守着便是。”我拿了一个灯笼,催促道,“快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但又不敢多说什么,留下两个灯笼在墙边照亮,都缓缓退了出去。
我在一口棺材上坐下来,将灯笼立在一边,等至半夜,手脚都已冰凉,仍未看到那老鬼的影子,心中失望之极,但又不甘心放弃。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外面文伯的声音响起,“八爷,老奴该死,这么晚还派人将您请来,但夫人现在这个样子,老奴实在是没有办法,她想将军都想得疯了,半夜三更跑到这种地方来,一直在里面喃喃自语不知说什么,八爷您看她是不是中邪了……”
“别胡说。”胤禩打断他,推开那扇破旧的门,快步向我走过来。
“胤禩……”一看到他,真有万般苦涌上心来,堵在喉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陌儿,怎么了?”他眼里的心疼像是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着我。
一眨眼,已是泪流满面,什么都不想说,只是看着他,咬着嘴唇默然无声地哭着。一直以来,我才是压力最大的那个人,因为知道结局,所以拼命改变结局,却又一次一次看着一切依旧,无能为力。因为只知道结局,不知道过程,不知道晨风是怎么被历史抹去,自那免死金牌没有以后,这三年我一直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他出征以后,我每晚都做噩梦,害怕这一次就是尽头,无怪将军府上的人都认为我疯了,我真的已经离崩溃不远了,在这里,没有一个人能理解我忧虑什么,我只能藏着对未来的恐惧,装得若无其事。可是这一次,再也装不下去,我都将希望寄托在神灵鬼怪身上了,只因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了。
他将我从棺材上抱下地,惊惶无措地擦着我面上的泪水,急道:“陌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胤禩……我好怕……”我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终于说出来,我一直都在害怕,害怕他们会一个接一个地离我而去。
他身子一阵轻颤,微微侧了身,小心翼翼地抱着我,避免挤着我的肚子,柔声道:“陌儿,没事的,有我在,不用怕。”
我却哭得更厉害,压抑得太久,藏着的那些恐惧就像是心间的大石,越来越重,此时好似找到一个出口宣泄,只想抱着一个亲近的人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