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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一夕念(清穿)第5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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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朝一夕念(清穿) 作者:rourouwu

    目繁华心酸尝。绿绮寂寥弦清响,悲歌谁唱,梦断琴殇。

    曲终,弦断。我微微一怔,指尖一道细红的伤口涌出一滴血来。

    沐晨风已经快步走上前来,拉起我的手,将割破的手指放入口中。

    “没事的。”我抽出手来,笑叹道,“把琴十余载,从未断过弦,或许今日是天意吧。”

    我起身向李公公走去,他端着毒酒的手抬高了两分,我轻叹了一声,问道:“公公可以私下里让我喝这杯酒吗?”

    他一脸正色,朗声道:“皇上赐酒,要夫人当着众人饮下以示谢恩。”

    我微微苦笑,康熙真是够狠,他还要沐晨风的朋友、部下亲眼看着,看着他们拥戴的大将军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保护,他要让世人都知道,谁也不能违逆他,因为他是神,他是天。

    心中悲凉,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失掉声音之前,我有最后几句话,恳请公公带给皇上。”

    他好似怔了怔,垂眼道:“夫人请讲。”

    “清清自知一切祸因都是为人不知收敛,口舌惹事,心里明白,却总是管不住这张嘴,嫁入将军府,也一直担心会为将军府招罪,现在皇上要废了清清声音,是不想清清再惹祸,让将军府上下得保宁静平安,清清本也不想再因嘴罹罪,连累他人,多谢皇上成全。”

    他躬着身子,低垂了头,“夫人的话,奴才会一字不差地带给皇上。”

    我稳稳拿起酒杯,向众人看去,胤祯埋着头,双肩猛颤,胤禛死盯着我,不知是我眼中有泪,还是他眼中有泪,我已经望不进他眼眸深处。

    还好,胤禩没有来,即使事后他也会知道,但是不用亲眼看到这一幕,许是上天对我最大的垂怜了。

    不敢看沐晨风,闭上眼,举杯仰头饮下。

    第138章 第一三六章 养病

    病痛中过去了半年。九月,天气渐渐开始转凉了,屋子里挂上了厚厚的紫绒帘子,代替了漂亮的珠帘。

    这半年,晨风找了很多人来治我的嗓子,想让我能恢复说话,服下毒酒后的三个月,我每天要喝十几次药,因为有两个江南名医说前三个月是治疗的最佳时机,有望治愈,但是要加大服药的量。那些药物有些像癌症的化疗,治着喉咙的同时,却将我的身体折磨得不成|人样。那三个月我几乎没有下过床,大部分时间是处于昏迷的状态,吃什么吐什么,连水都喝不进去。后面三个月,药服得没那么勤了,但身子已经很虚了,受不得热,受不得凉,也几乎整日关在屋子里,将军府上下将我当国宝一般供养。

    其实我反而看淡了,并不强求能治好,习惯了不说话,有时觉得不能说话也挺好的,从前就是说得太多,听得太少,错过了很多动听的声音。当有人失去眼睛的时候,才会用心去看世界,会比有眼睛的人看得更深刻。

    不知是我乖乖服下毒酒让康熙很满意,还是他有另外的想法,竟然一直都未提过让晨风出征的事,而是派使臣去土尔扈特和谈。

    这半年见过胤祯几次,他常来找晨风切磋武艺,谈行军作战方面的事,有时傍晚我去荷塘散步,如果他们聊得晚,就能碰见。

    但是我没有见过胤禩,好像自我嫁给晨风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将军府。不见也好,见面只是徒增悲伤,他选择遗忘,那是好事。

    月上枝梢,白柔将荷塘竹亭的灯笼一盏一盏点亮,文素将琴在案几上摆好。近一个月大补,身子好了些,晨风也允许我适当出屋子来,但是让这两个丫头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不能说话,就将所思尽付瑶琴,想起从前许多痴傻,到头来只是繁华一梦,心心念念想的人,却已经将我遗忘。

    三两声,凌乱不成曲。万千烦闷,重重按下琴弦,呆呆望着洒满月光的水面,摇曳的银波仿似他眼里的清辉,刺得心中隐隐作痛,呼吸一瞬急促,忍不住咳了起来,展开捂着口的丝帕,上面又是点点鲜红。

    文素惊得脸色发白,急道:“夫人回房去休息吧。”

    白柔赶紧将拿在手上的披风给我披上,也是一脸愁色,“夫人身体刚有一点起色,别在外面呆久了,受了凉就麻烦了。”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们不要紧张,我这身子自己清楚,那两个名医治了我半年,我倒觉得没什么好转,只是喉咙不像一开始那样火烧似地疼痛了,但是一咳还是会咳出血来,好多次我都想让晨风不要给我治了,那就是活受罪,又没有一点用,但是每当他一脸疼惜地问我好些了吗,我总是不忍打碎他的希望,总是笑着点头,看到他放心的样子,我又觉得受什么罪都是值得的了。

    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拨动了琴弦,这样的夜色里,适合什么都不想,只是嗅着那晚风中的清香,独自沉醉。

    身后木廊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本来脚下无声,故意踩得重了让我们听到,文素和白柔都转身恭声道:“将军。”

    我站起身,他已走到我面前,替我将披风拉紧了些,柔声道:“起风了,别在外面呆了。”

    我回避他似水温柔的目光,点了点头,和他回了房,文素端来每日最后一道药,伺候我服了,告退道:“将军、夫人早些歇着,奴婢退下了。”

    晨风留了一盏灯,替我盖好被子,然后在我身边睡下。上上个月天还很热,我夜里睡着了打被子着了凉,病情反复了半个月,钟大夫只能先治我的伤风,这又耽误了治喉咙的伤。自那以后,晨风就睡到了床上,小心照顾着我。

    就在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忽然轻握着我的手,低声道:“清清,有件事我要对你说。”

    我睁开眼,转头看着他,他背着光的面目罩着一层阴影,好似考虑了很久,终于开口道:“我马上要离开一段时间……皇上让我出征土尔扈特。”

    我猛然一惊,这一天还是来了,提心吊胆半年,果然还是躲不过。一时焦急担忧,呼吸急促,又剧烈咳嗽起来,捂着口的手上满是鲜血,枕边也落上了血点。

    他急得扶我坐起,拿丝帕擦着我脸上的血迹,又去端水给我洗了手,我靠在他怀里,轻轻喘着气,口里满是血腥的味道。

    他紧锁着眉头,“钟大夫说了你这病要静养,不能激动了,咳出血来又会加重伤势,平日朝堂里的事我都不敢对你说,现在这事瞒不了,才只得说了,从前南征北战,这又不是第一次,你就不要多担心了。”

    真正打仗,我自是一点也不担心,我就怕康熙背后暗算他,他好似看出我的心思,放缓了声音道:“之前没有对你说过,其实和谈的事早就失败了,和土尔扈特已经开战近四个月,皇上是让舒穆禄将军率军出战,巴尔思军训严谨,部下人人骁勇善战,又是以逸待劳,舒穆禄将军大老远赶去,人马疲惫,连吃败仗,皇上这才急了,所以让我赶去支援。你放心吧,皇上现在还是想赢这一仗,不会暗中对我下手。而且,统帅仍是舒穆禄将军,就算败一两阵,也是他担着后果。”

    听他这样一说,我稍稍放心了些,示意他让我下床。我走到桌边,拿了纸笔,开始给巴尔思写信。他替我披上厚厚的衣服,在一旁静静看我写着,良久轻叹道:“能停战当然最好,一将功成万骨枯,就算胜了,也会有无数的将士牺牲。”

    我与巴尔思接触过一段时间,也很了解他,他是将部族人民的安定放在第一位,并不想以战争解决问题,这次开战,应该也是他父兄的意思居多。虽然我说的未必有用,但是那个部族的人热情善良,我也不想他们饱受战乱,还是要试一试。

    封好信交给他,他扶着我上床,柔声道:“别多想了,睡吧。我现在找亲信的人将信立刻送出去。若是不用交战,我肯定还能赶回来陪你过新年。”

    我笑着点了点头,他替我盖好被子,转身出去了。

    这一夜我都睡得不太安稳,脑子里总是浮现那些血腥厮杀、人马翻腾的场面,很早就醒了,他已不在身边。

    这时也睡不着了,穿了衣服起来,简单梳了头,准备去练武场找他。途经厨房,一股浓浓的药味儿顺风传了过来,不禁有些感慨,我从来不知道,文素这么早就在给我煎药了。

    径直走过去,门半掩着,里面却是钟大夫的声音响起,“若不是病情反反复复,夫人早已能够说话。”

    又听与他一起的苗大夫长叹道:“那有什么办法?都说了不能让夫人太激动,一咳嗽就前功尽弃,听那两个丫头说起夫人常常咳出血来,那真是急死人,想来夫人是有什么心病,平日都没让她和谁接触,根本也无人刺激到她。”

    这二人是在说我的病,我也很想听听他们私下到底是不是真觉得我有救,当下也不推门进去了,隐身在门后,只听钟大夫沉声道:“不能再这样下去,再拖得半月,就是华佗在世,她也不能好了,我看只能下猛药了。”

    苗大夫惊呼了一声,“你可是要加那味药?万万使不得。此事重大,怎么也得问过八爷再说。”

    我微微一惊,为何是问过胤禩?难道他们是胤禩找来的?

    又听钟大夫叹道:“我看八爷也不会反对,加了那味药,不出十日夫人就能痊愈,只不过……对以后怀孩子有影响,但是你看将军和夫人成婚半年,也没见夫人怀上,说不定她本就怀不上。再说了她能怀上也是怀的将军的孩子,又不是给八爷生,我看八爷不会在意的。”

    我又惊又怒,强压下心头火气,忍住了没有冲进去。却听苗大夫道:“你糊涂啊,你觉得八爷为什么要对夫人这么好?你看不出来八爷有多紧张她?”

    钟大夫压低了声音,“难道他们……?”

    “别在这说三道四的,心里知道就行了。”苗大夫打断他道,“你说那药一定得问过八爷,反正八爷就快来了,你也不急在这一时。”

    我又是一惊,胤禩等下要来?

    钟大夫又道:“我也是觉得奇怪,你说将军每天都这么早去练武场,而八爷又每日都半夜刚过这个时候来,守着夫人要醒的时候他又走,他明明是关心夫人的,却又从来不与夫人见面……”

    我已经惊得呆住,他再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了,怎么会是这样的?如果不是我今日醒得早了,那要多久才会知道这个秘密?

    恍惚间只听苗大夫叹道:“夫人不见八爷都是这样了,见着了一难过激动,那她还怎么能好?我看八爷也是怕她心情变化影响病情,才避而不见吧。”

    原来竟是这样?我还怨他这半年一次也未来看过我,怪他就那么无情将我忘了,原来他一直都在。

    一阵心情激荡,大咳起来,屋内的人听到动静都疾奔了出来,苗大夫惊慌地叫道:“夫人……”

    我只感到喉头一甜,眼前渐渐模糊,融于黑暗。

    醒来这一天已经过去,晨风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八爷很想你好起来。”他应是已知道我晕过去的来龙去脉了,胤禩也一定知道半夜里的事了。

    那一天以后,胤禩是真的再也没有来过将军府,晨风还是出征了,带着三万兵马,往土尔扈特而去。

    一日,文素拿着一张帖子而来,面有忧色,“四福晋派人送来的,雍亲王第四子满月,请夫人去喝满月酒,现在将军不在府上,夫人身子又不太好,还是不要去吧。”

    我看着那帖子,暗暗思忖,办满月也是很平常的事,虽然和四福晋从来也没什么往来,但我现在是将军夫人了,她可能是出于礼节才请了我,应该不会有什么阴谋,既然请了,我若找借口不去,又显得很失礼。

    文素小心翼翼地问,“夫人要去吗?”

    我点了点头,反正无事,那就去看看,我已经不能说话了,总不会再招来祸事。

    第139章 第一三七章 满月

    去到雍亲王府,我才发现并不是我想的那样,四福晋并没有请多少人,倒像是他们自己家人的宴席。

    我去的时候离开席还早,由人领着入了座看戏,接着有人呈上几个红鸡蛋和米酒。我让白柔将鸡蛋收起来,因为不能喝酒,就只是沾了沾嘴唇意思意思。这时也未见着四福晋,是李氏在招呼客人,众人看我的眼光也都奇奇怪怪的,我还听到有人低声议论我哑了之类的话,白柔担心我会生气激动又加重病情,刚入座就在我耳边小声问,“夫人,这好像是王爷家宴,你来似乎不太合适,要不奴婢去向四福晋赔个罪,夫人先回府吧?”

    我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旁人说什么我也不会往心里去,若无其事地专心看起戏来。

    过了片刻,一个丫头快步走来,向我行了礼道:“福晋想和夫人单独说一会儿话,夫人请。”

    白柔顿时一脸紧张,扶着我的手不觉一紧,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就在这里等我,我则随那小丫头走了。

    四福晋今日打扮得很漂亮,新绿的旗装,套着米白的小马甲,头上珠花闪闪,艳丽又不失庄重。我刚进屋,她就很热情地迎了上来,牵过我的手,拉着我到椅子前坐下,她则在案几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了,向领我进来的丫头道:“玉珠,外面风冷,去将窗子关上。”接着转向我笑道:“小陌,听爷说你现在身子虚得很,受不得凉,你若是觉得冷,我让人再添一个炉子。”

    我笑着摇头,意思是不用麻烦了。这时先前在屋子内的丫头端了茶上来,给福晋的是一碗普洱,端给我的则是一碗雪梨汤。

    福晋让她退下,向我笑道:“我特意让人炖了雪梨,清肺润喉,你喝这个最好了。”

    我微微颔首表示谢意,她还真是周到,但就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了。我一边喝着雪梨汤,一边等着她说正事。

    她端起茶碗,揭开盖子吹了吹,又放下,淡淡然看了我一眼,“爷今日外面有些事要办,会回来得晚一些,宴席完了之后你再多坐一会儿,晚了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我怔了怔,听她这意思,满月酒只是幌子,胤禛要见我才是真的?

    若还能说话,我肯定又脱口问出来了,但她却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眼神颇有深意地看着我,“不是爷要见你,他还不知道我今日请了你来,是我的意思。”

    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端了碗继续喝雪梨汤,借此掩饰内心的不安。只是短短接触,我已感觉到这个四福晋不简单,暗中打起精神小心应付。

    她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幽幽一叹,“我与他多年夫妻,他对你是何心思,我还是看得出来,明白人就说明白话,你也不要装傻否认,你还是知道他对你如何的?”

    这时候就体现了不能说话的好处了,她说什么我都不必作答,只埋了头继续喝水。

    “从前你是宫女也好,公主也罢,他每日入宫请安都还能见着你。现在他一时不习惯我也能理解……”她又叹了一声,“你嫁给沐将军,他还常往将军府跑,要是哪一日回来心情特别好,我猜想也是见着了你的缘故。”

    我更加疑惑了,这个四福晋到底打算怎么样?往日我也听说胤禛常来找晨风,但只是军政上的事,难道因为现在晨风出征了,他不方便再来将军府,福晋为了让他能见到我,就用了办满月酒这事将我请到他府上来?难道是现在钮祜禄氏生下了弘历,很得胤禛喜欢,她怕失了他的心,就做些让他高兴的事来讨好他?这个女人的举动实在是太难以理解。

    “我们一介女流,目光短浅,参不到政事上去,不像小陌你,还出入过朝堂。”她笑了笑,接着道,“沐将军出征未归,将军府只得一些下人,怎么照顾得好你?他与爷交情非浅,不如你就住到王府里来,也方便我好照顾你。”

    我惊疑地看着她,她在表现她的度量,还想我住进雍王府?这怎么可能?就算将军府无人,我也可以回娘家去,怎么也没道理住进四爷府,她这也太异想天开了。

    “现在朝中局势紧张,我又帮不上他什么忙。看着他整日心烦气躁,皇上还责难他,你说我这做妻子的多心疼。”她话里又退了一步道,“将军府清幽怡人,让你来我们这真委屈了你,没关系,以后我常去将军府陪着你,就不怕下人照顾不周了。”

    我有些明白了,她前面做那么多铺垫,这句话才是真正目的。这个四福晋真不是一般的女人,女人所有嫉妒、狭隘的毛病她都没有,或者有也掩藏了,我先还以为她如此对我是为了和钮祜禄氏争宠,我真是小看了她。她要常来将军府看我没什么不妥,我也难以拒绝,她在将军府呆着,胤禛当然有理由来府上了,她觉得胤禛见着了我就会心情大好,不会心烦气躁,在这局势紧张的关键时刻不至于犯错惹怒皇上。一帝一后,果然不能小觑了,胤禛背后的这个女人的确有过人之处。其实有妻如此,还夫复何求?

    她见我没有反对,满意地笑了,拉起我的手道:“走,出去看戏吧。”

    我随她走出屋子,她又快速返身回房,拿了件披风给我披上,微微责怪道:“入秋天凉了,你身子不好怎还穿得这么单薄?屋子里还好,出了门可要多穿些,你府上的丫头真是不懂事。”

    她言下之意,就是更应该到府上去照顾我了。我微微一笑,跟着她往前走。出了这进院子,她忽然停下道:“我还要去看看小弘历,我让玉珠带你先过去。”

    我点了点头,她叫来玉珠,折入了旁边的院子。我们继续顺着小径往前院去,走了片刻,忽听身后一个洪亮的声音道:“玉珠,去哪里?”

    玉珠转身恭声道:“回大人,福晋让奴婢带将军夫人去戏台那里。”

    我转身一看,惊得退了一步,眼前这人竟是在发配路上诈死的隆科多,他竟藏在胤禛府上。

    他看着我冷笑了一下,向玉珠道:“我有一把匕首不见了,你去帮我找找,我也正要去看戏,我带夫人过去。”

    玉珠也未多想,答应着去了,他支退玉珠后,向我一步一步逼近,眼里闪烁着邪恶的光芒,脸颊上一道长长的刀疤随着他的大笑而扭曲,从前还算好看的面目此时显得特别狰狞。

    我心中害怕,向后退去。他好似盯着十拿九稳的猎物,目中带着轻视和戏谑,大笑道:“孟大人,别来无恙啊。”他应该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孟清诺,知道当初他和年羹尧都是被我陷害的。

    我后面已经无路可退,背紧贴着石墙,惊恐地看着他。他继续逼近两步,恶心的刀疤就在我眼前一尺处晃动,嘲笑道:“对了,我还忘了你已经不能说话了。皇上英明,废了你这张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的嘴,看你还有何能耐?”

    我侧过头避让着他口沫横飞,他又狞笑道:“有件事你恐怕还不知道,我已经见过皇上,禀明所有冤屈,皇上已经明白你陷害忠良、排除异己,所做一切,都是受八爷指使……”

    我一直知道他还活着,知道有一天他一定会出现,但这一刻,才是我觉得最恐惧的时候,他竟然已经见了康熙,还将所有事都推到了胤禩头上?可我现在却不能为胤禩辩白半句,心中又急又悲,气血上涌,咽喉一痛,咳出一口血来。

    他让开一步,看着我哈哈大笑,“你没有想过自己也有今日吧,孟大人?”

    我不停地咳嗽,一想到胤禩就心痛如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越是急促地吸气,咳得越厉害,丝帕已经被咳出的鲜血染透,喉咙好似撕裂,接着又出现火烧似的疼痛,就与刚服下毒酒那时一样。他近在耳边的狂笑和咒骂声变得模糊不清,轻微的耳鸣让我有阵阵恶心的感觉,跑出两步却被他拉住,他猛一用力,将我推向墙边,恶狠狠地道:“我脸上这道疤就是拜你所赐,这三年我一直清清楚楚记得你,接下来,你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我靠在墙上,只感到头晕眼花,身子一软,顺着墙滑倒在地,每咳一声,地上就多一滩血,他仍是指着我骂骂咧咧,这时忽听一声怒喝,“你在干什么?”

    话音落,我抬起头,胤禛已经出现在面前,蹲下身扶住我,眼眸里满是惊慌,急问道:“陌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竟忘了我根本无法回答他,问出后才似想起这一点,转头对隆科多怒目而视,“你怎么把她弄来这里的?”

    “这……”隆科多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有些没回过神,迟疑了一下才道,“奴才也不知道,要问福晋了。”

    我侧过头又咳了两声,他这才看到地上的血迹,更加惊慌,抱起我匆匆往后院而去,冲隆科多大吼道:“还不快叫大夫。”

    隆科多无奈,只得叫了人去请大夫,自己则跟在我们身边。胤禛对他似有极大的怒气,一脸阴霾,冷声道:“回头我再与你算账。”

    隆科多无辜轻叹,“奴才一直感念四爷救命之恩,但四爷也知道我与她的仇怨……”

    “她欠你的,我代她还。”胤禛厉声打断他。

    这句话让我的心猛然一跳,忍不住咳,一口鲜血吐在他身上,我慌忙用衣袖去擦,他却更加抱紧了我,柔声道:“没关系,陌儿千万不要有事。”

    他喃喃低语,又好似在祈祷,我被抱到他的房里,他将我放到床上,一直紧抓着我的手,片刻后大夫来了,我一直咳得厉害,他也没有办法,不知道包了什么药汁在丝帕,捂在我口鼻之上,我只感到头脑昏昏沉沉,渐渐失去了知觉。

    第140章 第一三八章 牵连

    醒来已经回到将军府,钟大夫亲自给我煎了药,从他那暗暗摇头叹息的神情,我多少也猜到了,经今日这一事,我要痊愈恐怕是没什么希望了,但他对胤禛还是说我没有大碍。

    胤禛扶我靠在床头,他自己在床沿坐了,垂眼盯着我放在被子外的手,半晌轻叹,“喉咙还很痛吗?”

    其实这时咽口水都痛得要命,但我还是摇了摇头,也不想他太自责。

    他却仍是自责道:“我不知道你今日会到我府上,如果我知道,肯定早一些回来了,也不会让你遇着隆科多。”

    这就是意外,谁也不想的,今日是他给儿子办满月,本来很喜气,却出了这桩事,倒是我扫了他的兴。不过确定了隆科多还活着,而且知道他是藏在哪里,心里反而踏实了。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你的。”他忽然轻握住我的手,很认真地给我保证。

    我淡淡一笑,抽出手来。隆科多要找我报仇,要如何对我,我根本不介意,我更愿意冤有头债有主,他明知道陷害年羹尧和隆科多的事与胤禩无关,却指使隆科多在康熙面前将所有事都说到胤禩头上,他到底是想保护我,还是想害胤禩,那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

    “你在担心八弟?”他的脸色冷了两分,眉宇间多了一丝气闷之色。

    我将目光转向床里,不点头也不摇头,他一直紧盯着我,沉默许久长叹了一声,“反正我在你眼里一直都没什么好形象,你也不要气不要多想了,先将自己的病养好吧。”

    我这时才体会到这病的好处,忽然发觉,对着他的时候,我真希望永远都不能说话。他一直默默无语地坐在那,似在生着闷气,直到四福晋差人来叫他回去给弘历祝满月,他才走了。

    此后,四福晋果然每日都来看我,还差不多是要到傍晚吃饭的时候来,伉俪情深,他办完白日里的事也会来陪着福晋,我只得留下他们吃饭,然后夜深再送走他们。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

    深秋,一天比一天冷了,晨风不在,将军府冷冷清清,没一个可以交流的人,寂寞得可怕,而应付四福晋和胤禛又更是头痛,思来想去还是回娘家算了。一日,正让文伯准备一些礼,收拾了东西打算回孟府住几天,文素忽然从外面匆匆而来,神色紧张地道:“八爷府上来人,八福晋请夫人去一趟,现在轿子就停在外面,似乎很急。”

    我吃了一惊,现在我都嫁给晨风了,她应该没什么可与我计较了,忽然急着找我,想必真是有要紧事。我也不多耽搁,让文素跟着,立刻去了八爷府。

    蔻儿领着我去后院,还未到房间前,老远就听到福晋的声音,“都怪你,你现在可害死胤禩了,你说怎么办?你快给我想办法!”

    我心头一震,她在和谁说话?谁要将胤禩害死了?这一急又有些想咳,快步往传来声音的侧屋走去,又听福晋大声道:“什么结党营私?他结了什么党营了什么私?你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谁让你去告状?他指使了你什么?你快给我说清楚!”

    我暗暗心惊,又说到结党营私的事,那事态真的很严重了,福晋也真是管不住她这大嗓门,又是在家里,她就更不顾忌,这种话要是被外人听到传出去,又可以大做文章了。

    我三两步走到门边,蔻儿就要叩门通报,我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再等一等。这时走得近了才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极其小声,似乎还带着一丝过意不去,“敏敏,你别急,总会有办法的,舅舅也不是存心故意,没想到事情会变成今日这样……”

    我又吃了一惊,这人是福晋的舅舅?那就是安亲王的儿子了。可这安亲王也是个风流鬼,有几十个儿女,一时也猜不出他是谁。福晋这性子就是一点也收不住,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先前听她对这人大吼大叫还以为是在和下人说话,原来却是她舅舅。

    她的声音比之前还大了两分,“你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你这一状到底是告太子还是害胤禩?他平日里对你也不差,你怎么对得起他?”

    那人还是陪着小心,很理亏地道:“我真没想到,我没提八爷半句,可皇上要说我是受八爷指使,我能有什么办法?”

    福晋哼了一声,“你说实话,胤禩到底有没有叫你做过什么?”

    那人叹了口气,“没有。上一次废太子的时候,八爷被牵连,皇上指责你,还顺带责了我,你怕我连累他,不是不许我再找他么?这两年我有事需要他帮忙都没再找过他。这次我只是告发太子请人喝酒,是皇上想多了。”

    福晋还是很大声,但声音里却似带着一丝哭腔,“我不管,你弄出的事来,你去向皇上解释清楚。”

    那人无奈叹了一声,“敏敏,你对我撒赖有什么用?我本就没提过八爷,皇上定要如此说,我能解释什么?”

    福晋道:“怎么不能解释?太子请人喝酒关你什么事?你要去告他,你安的什么心,你对皇上说清楚。”

    那人还是她的长辈,被她这一番数落呼喝,即使先前理亏心虚,这时也有些生气了,吼了回去,“我安什么心了?你说我安什么心了?”

    福晋却啜泣起来,“我知道,你一直心里不平衡,外祖父去世的时候,十五舅奉诏袭了爵位,你只封了个镇国公,你心里就觉得憋屈。到前年十五舅去世,你又来劲了,哪知却是华玘表哥袭爵,你又空欢喜一场,心里不舒服,老想到处惹事,现在十五舅治丧期间,他的都统迓图去太子那里喝酒,你就好似逮着个天大的机会,你想收拾迓图,借此曝十五舅的家丑,那你便告他治丧期间有伤风化好了,你去告太子干什么?你告太子请人喝酒也罢了,你又告托合齐、齐世武等人贪赃做什么?你告的都是太子的人,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你是胤禩的妻舅,又与他同属正蓝旗,皇上怎能不多想?怎不认为你是派性作怪,是受胤禩指使?你就为了自己那点小小的私心,莫名其妙去告那么多人,你……胤禩这次被你害惨了。”

    我猛然一惊,听到这里总算弄明白了,这人是胤禩的妻舅,封镇国公,那是安亲王的儿子经希没错了,福晋口里的十五舅就是袭了爵的玛尔珲,听福晋说他们这段家事,才知他们还有这么多纠葛。

    经希被福晋说中,语气又软了下来,“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今日这样,先前我就只是告迓图,可皇上没理会,我才想着将事情弄大。”

    福晋忽然哭了起来,“你倒真是将事情弄大了,看看你告的那些喝酒的都是些什么人,步军统领托合齐、兵部尚书耿额、刑部尚书齐世武,还有十几名八旗都统、副都统。托合齐是太子奶公凌普的朋友,耿额是索额图的家奴,皇上当然不能不理了,对太子的人那是重处,可胤禩毫不知情也要受这牵连,皇上让他昨日进宫,到现在也没回来,又没一点消息……”

    我倒抽了口凉气,听她提到这些人,我才想起这就是史上有名的结党会饮,我只知太子党在这次事件中受到重挫,齐世武还死得很惨,却不知道胤禩还被牵连了。她哭得说不下去,我却急了,这经希实在是太可恶了,只是因为他的一点私人恩怨,想借收拾迓图向玛尔珲家报复,却将事情弄成了这局面,康熙已认定了这是政党间的斗争,就算他这时交代实话康熙也不可能相信了。

    我深吸了口气忍着咳嗽,向蔻儿微一示意,她扬起手轻叩了门,高声道:“福晋,将军夫人来了。”

    “快请。”福晋立刻说道。

    蔻儿推开了门,扶着我跨入门槛。经希神色有些尴尬,看了我一眼,向福晋低声道:“我先走了。”

    福晋背转身擦着眼泪,片刻才转身道:“舅舅慢走。”

    经希走了以后,她拉着我坐下,眼眶儿哭得红了,又有些不好意思让我看到,微微侧过头向蔻儿道:“快上茶。”

    蔻儿端茶上来,我酒茶都不能沾,只能放到一边,颔首微笑表示了谢意。

    她挥手让蔻儿退下,又拭了拭眼角,才向我看来,勉强笑道:“方才你都听到了?”

    敢情她也知道自己说话声音很大,我点了点头,她有些急切地道:“胤禩什么事都瞒着我,九弟十弟也听他的话,什么都不对我说,上一次太子被废他就险些被锁拿,还革了爵,这次皇上又说他结党营私针对太子,别有居心,不知道又要怎么对他了,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只好找你来,你一直主意挺多的,又在皇上身边呆过两年,你帮我想想办法,我要见皇上解释清楚。”

    我吃了一惊,她恨声道:“经希就是胆小,惹出事来又不敢向皇上解释。”

    她都直呼经希名字了,肯定对这舅舅气恨交加,但是以她的身份立场,又是妇人干政,去向康熙解释,只会适得其反,我摇了摇头,让她不要冲动。

    她见我不答应她,顿时急了,又大声道:“胤禩往日对你不好吗?就算你嫁给沐将军,他都还是……还是……,现在他有事了,你都不肯帮他……”

    我还是摇头,心有万千言语却无法说出口。她转过头不看我,沉默了一阵,声音也小了,“我知道怨不得人,都是我不好,什么都是我连累他,上一次太子被废,皇上说他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又没有子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但是怎么没有子嗣了?不是还有一子一女吗?我知道皇上就是责他没有嫡子,是我不好,这么多年都没有给他生个孩子。皇上又说他畏妻,还将我十五舅舅也拉出来指责,意在说他还与我娘家的人结党了,其实根本就没有的事,我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说我,说我霸道、善妒……”她越说越委屈难过,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我是不喜欢茗珍,可我也没说不让她进门,是胤禩自己要拒婚,那孟家小姐,我就更是没说一句反对的话,我怎么就霸道了?他在外面和你的那些事,我都知道,心里是不舒服,可我也没干涉过,那年你们塞外归来,他说要娶你,我是假装怀孕流产,但那是良妃不想你进门,才让我那么做阻止他向太后要你,又不是我的主意,我怎么就成了妒妇了?”

    我暗暗叹息,胤禩和我在一起,她心里不高兴,看我不顺眼,那是最正常的反应,她也从不掩饰,比起四福晋句句虚伪若无其事地帮胤禛制造机会见我,我倒觉得这样舒服得多。

    这些话好似在她心中积压已久,此刻再也不能佯装骄傲,越哭越伤心,“我总是连累他……如果我劝他纳妾,能给他生个孩子,不和娘家的人往来……皇上也许就不会对他那么多意见了……”

    我也无法开口安慰,只能静静陪着她。

    傍晚回府,写了封信,让人送去裕亲王府给格格的亲信克塔。

    第141章 第一三九章 探视

    此后,我住回了孟府,主要是方便向孟轲了解朝里的动静,他好像真将我当做了他的女儿,百般疼爱。

    这几个月,有坏消息,也有不太坏的消息。最坏的事,莫过于托合齐被革了职,由隆科多顶了他步军统领的位置。耿额、齐世武等人因会饮一事,陆陆续续被判了罪,太子党就快要退出历史的舞台了。

    我还是没能说服巴尔思休战,康熙五十一年的新年,晨风仍在和漠西蒙古的军队交战,没能赶回来。不过这个新年有我那再生父母和小妹在身边,终于让我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格格常通过克塔与我通宫里的消息,上次我将经希告发太子结党会饮的内幕告诉了她,她想办法让太后知道了,有太后出面,康熙这次没有将胤禩革爵锁拿什么的,只不过心里还是有根刺,一直耿耿于怀,许多事都不再交给他,又时有责骂,但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好在这一年半载有格格陪在太后身边,老太太的病有些起色,神智还算清明,没让康熙弄出什么父子悲剧。

    二月末的一天,我正在屋子里教孟琳弹琴,宫里忽然来了人,太后召我进宫。

    去到熟悉的宁寿宫,紫芸来领我进去,再见时已是凝眸无语。临近太后寝宫,她忽然停下了,转过头看着我片刻,眼眶一红,轻叹道:“你可都改好了吧?”

    我微微一怔,一时激动,也泪湿眼眶,喜欢她这种当我还是小宫女时的口气,那时她总是责怪我太招摇太卖弄,总是在我得意洋洋的时候泼冷水糗我,可那都是为我好,只是到今日我才体会到责有多切,关心就有多深。

    我认真地看着她,点了点头,我都改了,就算我不愿意,康熙也让我不能再不知死活地说话了。

    她苦笑了一下,“对你来说,不能说话或许是福不是祸吧。”说完她又叹了口气,转身道:“走吧。”

    我随她去见了太后,上前跪下。

    太后迟迟没有叫我起来,一直盯着我看,气恨爱怜各种情愫在眼里变换交织,良久拍着大腿长叹,“你这孩子……唉……让哀家说你什么好呢?”

    我微垂了头,她又连叹了几声,“你起来吧。”

    我站起身,她揉了揉太阳|岤,摇着头道:“这一年,哀家一想起你就生气,你怎么就那么大胆子,竟敢做那些欺君罔上的事?哀家和皇帝都是白疼你一场。”

    即使我现在能说话也只有听着,她又继续说着,语声里仍带着气怨,“这宁寿宫里到处都有你的影子,哀家一看到你从前抄的佛经就气得头疼,本都叫人一把火烧了,又舍不得,让人锁起来,可这大冷天的还遭了虫蚁鼠害,哀家觉得是不是上天在暗示你出了什么事,这几日都不得安心,只好召你进宫来瞧瞧。”

    我心中暗叹,那虫蚁鼠害定是格格的手笔了,前几日听说良妃病重,我想入宫看看她,便让格格想办法。

    太后长叹了一声,“你是把哀家气得没有法子了,可得知皇帝赐你哑药,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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