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一夕念(清穿)第52部分阅读
一朝一夕念(清穿) 作者:rourouwu
名未见其人的孟轲,我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感,从前我时常做梦都梦见他认我作女儿,我只是想借他换一个身份,好嫁给胤禩,但现在我却一点也不想他和我扯上关系,更不敢想小红真的就是孟菁。相认后就是诀别,那对任何人都太残忍。
康熙沉吟不语,半晌才道:“让他进来。”
孟轲被带了进来,在我旁边跪下叩首行礼,“微臣叩见皇上。”
康熙也未让他起来,不耐烦地道:“有何事快速说来。”
“微臣罪该万死。”他身子伏得很低,还有轻微颤抖,片刻后才又道,“微臣教女无方,以致她闯下弥天大祸,求皇上念她年幼无知,饶了她吧。”
我心中一惊,他竟是为我求情来着?我自己都无法确定现在这身体到底是不是孟菁的,如果不是,他岂不是白白被我连累?
“你那幼女也不过十岁左右,深待闺阁,能闯出什么大祸来?”康熙有些诧异,此刻审我如此大事,见他却来扯家事,更加不耐烦了。
他稍稍抬起身子,转头向我看了一眼,只是短暂的一眼,我无法读懂他复杂的眼神,他已低垂了头,颤声道:“微臣所说的不是小女,是微臣失散多年的大女儿。”
“清清?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康熙惊奇地问。
“微臣也一直以为她不在了。”他忽然又看了我一眼,埋低头道,“微臣近日才知道她还活着,她就是皇上此刻正在审的小陌。”
他这句话出口,除了胤禩,所有人都震惊了,我也惊得呆住,没想到他真的就这么说出来了。大殿里许久没有一点声响,安静得令人窒息。
康熙脸色一沉,一直停在我面上的目光移向他,沉吟道:“清清小的时候,朕召见过她,她十三岁入宫选秀,朕将她许给胤禩,那时她长得并不像此刻的样子。”
“女大十八变,现在又过去十余年,自然有所变化,但微臣不会认错的。”他虽然一直低着头,但语声却十分肯定。
“是吗?”康熙又转向我,深冷如刀的眼光仿似要将我穿透。
“不是的。”我摇着头,“奴婢不认识孟大人,奴婢就是小红。”
“小红?哪有这样的名字?”康熙声音一冷,“你姓什么?”
我一瞬怔住,这个问题我还从来没去弄清楚过,小红姓什么,连赫舍里家的老爷夫人都未必知道。“奴婢姓仇。”不及多想,我又借用了仇诺的姓。
“你是哪里人?”他继续逼问。
“奴婢祖籍……”我拼命回想所了解的小红的身世,只记得她是赫舍里老爷去杭州走访亲友时买下,迟疑了一下立刻接道,“杭州府。”
“那你说两句家乡话让朕听听。”
我顿时傻眼了,若要我说粤语还能勉强说几句,但江浙一带的话是我觉得最难听得懂的方言了,我一点都不会,只得低声道:“奴婢忘记了。”
“忘记了?那你父母姓甚名谁,又是什么人?”
本来编故事是我的强项,但一和身世有关,我就特别心虚。
“这些事还需要想么?”他见我没有立刻作答,冷冷一笑,“难道你也忘记了?”
“奴婢父母过世得早,所以才被赫舍里家收留做丫头,从前的事奴婢真的不记得了。”反正我都是死罪难逃,还想那么多解释做什么,爱信就信,不信我也编不出什么能让人信服的谎言。
“皇上,”孟轲继续道,“清清出走之后,生死不明,或许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所以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在她后腰之上有一块指甲大小的淡红胎记,小陌是不是清清,皇上一验便知。”
康熙向李德全微一示意,我便被带下去验身,片刻后又被重新带回大殿。李德全高声道:“皇上,经奴才查验,真如孟大人所说。”
他这话一出口,所有人更加震惊。康熙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好啊,孟轲,终于父女团聚了。”
我心底泛起阵阵凉意,他真的将这一切都算到孟轲头上了?我急着道:“皇上,不是的,奴婢今日才第一次见孟大人。”
“原来你是孟菁。”他冰冷的目光射向我,“那朕倒是相信你有这个本事混入朝堂了。”
孟轲磕着头道:“小女见识短浅,求皇上……”
“她见识短浅?”康熙带着一丝嘲弄笑道,“朕看你也没她那样的见识。”他忽然向我走近两步,冷冷道,“你现在还不老实交代?”
“奴婢所言都是真的……”
他不待我再说下去,厉声打断道:“来人!将她再押下去,等候发落。”
“皇上……”我不知他会怎么处置孟轲,急得大叫,却被两名侍卫拉起,拖出了乾清宫。
重新回到之前的牢房,心情却怎么也无法平静,我本已是劫数难逃,如今还要再连累孟轲一家,怎么也无法安心。
胡思乱想中又过了几日,狱卒走了进来,将我带出了大牢。
我被带出了宫,宫外停着一顶软轿,一名轿夫见我出来,躬身行了一礼,拉开了轿帘。
“上去吧。”狱卒在我身后低声道。
“这是去哪里?”我回头看着他,他冷漠地转身,跨入了宫门。
“小姐,上轿吧。”那名轿夫仍是弯着身子,恭恭敬敬地扶着轿帘,轻声道,“老爷令奴才接小姐回家。”
“老爷?”我惊奇地看着他,“孟大人?”
“是。”他点了点头。
我已经完全被弄糊涂了,康熙怎么会放过我的?不但不处死我,还让我回家?孟轲怎么看也没那么大本事,竟能救下我。我被带回牢中的时候,乾清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路上,我想破了脑袋也未能想通,轿子停下我也未注意,直到轿帘又被拉开,一名中年女子向我弯腰伸出手来,“小姐,到家了。”
我由她扶着下了轿,走入孟府。这个梦里面梦了许多次的地方,这时真的置身其中,更仿似梦里恍惚。
跨过火盆,一名中年妇人和一个小女孩迎了出来,那妇人柳眉杏眼,面染桃红,穿着粉白的旗装,艳丽而清新,小女孩肤白如雪,发上系着玫红的头绳,乌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我定定看向她,她却好似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往妇人身后躲了躲,偷眼望着我。
领我入内的中年女子松开我的手,低声道:“那是夫人,快叫娘啊。”
我怔在原地,这一切太像是一场梦,我一时还无法适应。孟夫人已快步冲了过来,泪流满面地抱着我,“清清,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
我呆呆地看着她,除了茫然和错愕,再无其他的反应。她又哭又笑片刻,擦了擦眼泪,回头叫那小女孩儿,“琳琳,快叫姐姐。”
孟琳走上前来,脆生生地叫道:“姐姐。”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眼睛忽然湿润了,无论这多么不真实,但我来到这个时空六年,第一次感到有了亲人的温暖。
中年女子再次催促我,“那是你娘亲。”
“不要紧,不要紧。”孟夫人伸出双手抚上我的脸,“娘知道你在外面受了很多苦,什么都不记得了,等你想起了,再叫娘也不迟。”
“孟大人呢?”我还是彷如过客,生硬地称呼孟轲。
她怔了怔,又抹了抹眼泪,“他去了八爷府上。孩子你在牢中苦了多日,现在好了,没事了,先下去好好休息吧。”
我刚走出两步,就听她对那中年女子交代道:“虽然有些匆忙,但孟府嫁女,嫁妆一定不能马虎了,这几日让下人们辛苦些。”
我心念一闪,孟琳才十岁,孟府嫁女不可能是嫁她,我急顿住脚,转身问,“什么嫁妆?”
孟夫人眼眶又有些红了,顿了顿道:“你刚回来又要嫁出去,娘也很舍不得,但没有办法,娘一定会给你准备得体体面面的。”
“我要嫁给谁?”我一颗心猛跳了起来,是胤禩吗?是他吗?我期待从她口中说出那两个字。
她却开口道:“沐将军。”
仿佛一把大锤重重砸在我心上,眼前一黑。
“陌儿……”模糊的声音自梦中传来。
我微微睁眼,看到他的一刻,再也忍不住扑到他怀里,放声痛哭起来,“胤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是晨风?”
他紧紧抱着我,全身都在发抖,但声音却压抑得无比平静,“将军府有太祖皇上所赐的免死金牌,那是唯一可以救你的方法。”
“我不要。”我摇着头,声音竟已哭得嘶哑,“是他的主意?他怎么可以那样?”
“是我的主意。”他将我更紧地拥进怀里,声音也开始轻颤,“只有这样……才可以救你。”
“我不要。”我头摇得更厉害,“你怎么可以不问过我,就将我嫁了?你说过会娶我的,除了你,我谁也不会嫁的。”
“陌儿……”他的声音好似带着一丝心痛,“就当是我负了你,我们终是……无缘。”
“我不嫁,我不嫁。”我用力推他挣扎着。
他双手收紧似要将我嵌入他身体,下颌抵在我肩窝,不让我动弹,声音低得可怕,“我也一直爱自己比较多。你若死了,我不知道会有多痛苦,不想那么痛苦,所以我要你平安无事。”
我一瞬哽咽,无法再出声。
“你想走了一了百了,可是我不要你走。不在乎你怎么活着,只要你活着。”他的声音更低,“我就是这么自私。”
“不……”我还是摇头。他从未说过爱我,可是这一刻,我知道,这世上不会有比他更爱我的人。因为爱,所以不要厮守,只要活着。
他微微松手,看着我淡淡一笑,“还记得下棋愿赌服输么?你还欠我一件事。”
我只点了点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答应我,嫁给晨风,好好开始新的生活……”
我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泪水又涌上眼眶,遮挡了他的面目,我什么都看不清,只感到他温热的唇轻覆上我的唇。
闭上眼,眼帘上,一片冰凉。他的泪,点点滴落。
卷三:情执情苦(家宅篇)
第135章 第一三三章 出阁
此后数日,我再也未看到胤禩。我被软禁在孟府,出嫁以前不能出孟府半步。
我想学格格那样,绝食上吊,或者装疯,可是当我想明白这一切根本无济于事的时候,耳边只有一句话,胤禩让我好好活下去,不在乎我是快乐或是痛苦,只要看到我活着。
康熙根本不在意我是死是活,他在意的只是将军府那一块免死金牌,这才是他留着我欲杀不杀的目的。
想通了,看透了,这就是一局赢不了的死棋,我是棋子,沐晨风是棋子,胤禩也是。
孟府上下都对我陪着小心,孟夫人总是偷偷落泪,孟轲总是无语叹息,还有我那小妹,总是找着借口,默默跟在我身边。我什么人都不想理,一个心已经死了的人,活在世上也是多余,可我还是要活着,要为想我活着的人活下去。
所有的事我都不关心,将军府何时送来了聘礼、择定了何日成婚、孟府又准备了些什么嫁妆、何时送了嫁妆过去,我全然不知。
我任人摆布着,穿上嫁衣。孟夫人红着双眼看着我,将下人都遣退了。
“清清,”她温柔地叫我,擦了擦眼泪,勉强笑道,“娘终于看到你出嫁了,清清穿上嫁衣的样子好漂亮。”
我茫然无神地看着她,默不作声。
“娘知道你不开心。”她轻叹了一声,“但是沐将军真的很好,你在外流落多年,他什么也不问……你从前对他不是也很有好感吗?娘看得出来。”
原来孟菁是喜欢沐晨风的,但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她。而且沐晨风也不是孟菁喜欢的那个沐晨风,而是仇诺了。
“清清,你自己要想得开。”她轻握着我的手,“你爹、八爷和沐将军花了很大工夫才救下你,你也不能让他们失望。”
我有一瞬动容,我何时把什么看得比命还重要了?从前我不一直都只打算做胤禩一世红颜,默默守护他吗?那当然要活着。
果然,给过希望之后就会有奢望,有过开始之后才会舍不得,现在的我,经历的越多,却越看不淡。若在从前,今日不是最好的结果?我仍是可以和沐晨风助他夺嫡,又不参与他的生活,不会连累他。
可是我爱过了,深爱过,再也没有那样的洒脱。
“清清,”她又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娘只要你平平安安……从今以后,你嫁作人妇,要知道收敛……就算你现在喜欢的不是沐将军,但嫁过去是正妻,也好过给人做妾,你以后就会明白那嫡庶的区别……我们家和将军府离得也不远,如果你真的过得不开心,你就回家来看看,我想沐将军也不会反对……”
她就一句一句交代着,我只想着自己的心事,也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
这时孟琳的丫头白柔走了进来,向我们福了一礼,“夫人,小姐,将军府的人已经来迎亲了,老爷让奴婢来看看小姐准备好了吗?”
“好了,好了。”孟夫人点了点头,苦涩地笑道,“清清,不要错过了吉时。”
我坐着未动,看着镜中的自己,耳边反复响着胤禩那句话,“答应我,嫁给晨风,好好开始新的生活。”
我答应了他要好好对自己,可现在镜中的我却好憔悴,胭脂再浓也掩不过脸色的苍白,我恐怕是这世上最丑的新娘子。
“清清,你要记着,”孟夫人拉我起来,牵着我往门外走,沉声道,“活着就有希望。”
这句话好像重重一鞭子抽在我那昏睡的灵魂上,我猛然惊醒,那些给了我希望的人,我却摆出一副他们欠了我的样子,只想着自己解脱,我才好自私。活着就有希望,还有二废,还有死鹰事件,还有康熙驾崩重重关卡,我还能亲自守着胤禩,那就是希望,我还有什么可怨天尤人的?
“娘……”我感激地看着她,那一声娘也脱口而出,就算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那也是我的再生父母。
“你……你……叫我什么?”她激动得双唇发颤,眼泪一瞬夺眶而出。
“娘,你放心吧。”我伸手抱了抱她,“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她也抱紧我,忽然痛哭起来,“清清……娘好开心……真的好开心……”
我转头看了白柔一眼,她侧身捂着嘴,也抽噎起来。我安慰孟夫人片刻,又去与孟轲拜别,孟琳一直抓着我的手不让我走,那孩子特别黏我,虽然我没怎么对她说过话。后来还是孟轲将她拉开了,我才拿了苹果上了喜轿。
只听到一路上敲锣打鼓,越喜庆的声音,越让我感到心凉如水。这一路并没有多远,但我却觉得走了很久,轿子才终于停了下来。
一个喜气洋洋的声音道:“将军,您拿好这弓,对着轿帘射三箭。”
沐晨风的箭术自不会有丝毫偏差,只听到“笃笃笃”三声闷响,然后我被喜娘牵下了轿子。头上罩着盖头,什么也瞧不见,只听到周围的说笑声很热闹,就算沐晨风想低调行事,老管家文伯也不会让镇国将军的大婚场面冷清了。
孟琳将白柔给了我做陪嫁丫头,此时我由白柔和喜娘扶着,她们让我往哪就往哪,让我跨什么我就抬脚,就这样被送入了洞房。喜娘扶我坐到床上,我手中翻弄着苹果,淡淡道:“你们出去吧。”
“还要等着将军行合卺礼。”喜娘坚持不肯走。
“行了。”我扯下盖头,不耐烦地道,“他还要招呼宾客,不知等多久去了,你先出去,他来了再叫你。”
喜娘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白柔知道我对这门亲事一肚子的气,怕喜娘惹我翻了脸,慌忙拉了她一把,“先出去吧。”
她们走到门边,我忽然道:“叫文伯来见我。”
喜娘更加惊奇,白柔已推着她走了出去。
我将苹果和盖头放在床边,这才看到床上放了许多红枣和桂圆,床头放着挑盖头的秤,还有行那合卺之礼的酒杯。
孟夫人之前那句话有如醍醐灌顶,让我顿时彻悟,就算痛苦绝望,日子还是要一天一天过,活着就有希望,我也要胤禩活着,长相厮守是奢望,我只要他活着。
片刻之后,文伯走了进来,看着我一脸喜色,“夫人,您找老奴来有何吩咐?”
从前我也是将军府的常客,他一直看出沐晨风对我不错,今日我做这将军府的女主人,他似乎相当满意,那一声夫人叫得自然又亲切。
“今日都来了些什么人?”我还是忍住了没有直接问胤禩来没有。
“现在还早,还有很多人没到,”他很自豪地一笑,“朝中王公大臣自然都要请,还有很多将士,都是从前老将军和将军的旧部,即使没有请,他们也是要来凑热闹的。现在前院都用来摆酒席了,可地方还是小了,往荷塘去的道上也添了许多桌。”
我心中暗叹,这一来康熙怕是又要看沐晨风不顺眼了,但别人来道贺也是一番心意,总不能将人赶了,我想了想,又问他道:“待客的房舍够吗?多备一些车马,要是有喝醉的,能送的就送回去,不方便或来不及送的,就留在府上休息,让府里家将都提防着些,别让人借酒闹事,让皇上抓了把柄。”
“是,夫人说得是。”他笑道,“西院的厢房早些天都全部收拾出来了,不过看今日来的这些人还是有些超出预料,已安排人再将东院的几间房腾出来。”
“嗯。”我点了点头,开口问最重要的事,“府上的那块免死金牌还在吗?”
他顿时有些迟疑,为难地看着我。
“你老实说吧,我不会对将军说这事。”看他那不敢说的神情,我已多少猜到了。
他低垂了头,长叹了一声,“那块金牌……将军已让皇上收回去了。”
我心中一痛,果然没猜错,他是用那块金牌换我的命。我就知道这暗中肯定是有交易,不然康熙哪能轻易放过我?可这老j巨猾的皇帝还不能表现出自己意在拿回那块免死金牌,还要将我嫁给沐晨风,让世人以为因我是将军府的人,受那金牌庇护才免了死罪。
“夫人还有何吩咐?”他见我呆呆不语,试探着小心问道。
“等下还有闹新房这些事吗?”我也不太懂,之前在孟府有人来教我成亲和婚后的事,我也没心情听。
“本来是有的,将军有很多出生入死的朋友,又都不拘小节,听说夫人还封过和硕端慧公主,都想借机看一看。”他笑了笑,“不过将军怕委屈了夫人,早已交代过,任何人都不许来打扰夫人。”
“嗯,没事了。”我起身道,“你下去吧。”
待他退下后,我开始整理床铺,将那些桂圆红枣都捡起来收好,然后和衣睡到床上等沐晨风。
心中有事,睡得不沉,轻微的推门声将我惊醒了,只见他与喜娘一起走了进来。
第136章 第一三四章 洞房
喜娘见我睡眼朦胧地坐起,大惊失色,惊叫道:“这怎么可以?”
“行了,这里没你的事。”沐晨风示意她出去。
她却唠唠叨叨不肯走,“要行过合卺礼之后才算礼成,才可以圆房,圆房要在子时以前,若错过了这个时间,就要等到第二日,切不可乱了阴阳之气……”
“知道了。”沐晨风还保持着耐心,我却已经不耐烦地向她瞪去,她口里不知嘀咕着什么,终于退了出去。
沐晨风向我走来,看了一眼床头的秤和酒杯,又看着我,“那些就不需要了吧?”
他是看出我不想行那合卺之礼的,我觉得很亏欠他,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埋了头捏弄着衣角,小声问,“你今日喝了很多酒吗?头痛吗?”
“没什么事。”他将床头的东西都收拾了,转身看了我一眼,“你今日定也累了,早些睡吧。”
“你呢?”我下了床走向他,“你还不睡吗?”
“我去书房睡。”他转身往门边走。
“等一下。”我伸手拉住他,轻叹了一声,“今日这府上肯定有皇上的耳目,你我是皇上指婚,新婚之夜你就去书房睡,这事传到皇上那里,他又有借口作难你。”
“清清,”他转过身,凝目看着我,“皇上一直都对我心有芥蒂,但也没能把我怎样,你不用担心,太祖皇上的免死金牌,他还是有所顾忌的。”
我心中一酸,他果然会骗我说免死金牌还在将军府,没了这道保护,他就是如履薄冰,随时都可能掉入万丈寒潭。
“那也不必去书房睡。”我白了他一眼,松开了手。
“怕你会觉得不舒服。”他眼神一黯,目光移向别处,“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八爷。我不会趁人之危,你真的不用觉得有什么,我们只是多了一个都不在意的名分,和从前并没有分别。”
“儿女情长之事,我以后也不会再多想。”我拉着他的衣袖,走向床边,“我现在就想着怎么能让他度过那些劫难,让他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你还会帮我的,是吗?”
“当然了。”他没有丝毫犹豫。
“那就行了,我们自己更不能先有事,你以后一定要小心应付皇上,不能让他抓住任何把柄。”我松开手,淡淡道,“睡觉吧。”
“清清?”他疑惑地看着我。
我一边解着那复杂的嫁衣,一边道:“这床那么大,一人一半,都还比从前学校寝室的床宽,或者你愿意,你就睡地上,总之以后别说去书房睡的事,就算被下人知道也是不好,传到皇上耳中,就认为你是故意抵触他给你安排的婚事。”
他应了一声,站着不动。我脱了外面的衣裙,穿着短衫长裤钻到被窝里,靠里面床沿睡了。
过了很久,他熄了灯。我未感觉到床上有动静,轻唤了一声,“晨风……”
他的声音自床面以下传来,“我睡地上。”
“那让文素再拿一床被子进来。”我担心他夜里受凉,起身准备下床去叫文素。
“很晚了,她也睡了,明天再说吧。”他低声道,“没事的,从前在外行军作战,比这条件差多了。”
见他那样说了,我也不再坚持,重新睡下,心中却还是有所挂念,憋了很久,实在忍不住问道:“今日都来了些什么人?”
他知道我的心思,直接答我,“八爷没有来。”
早料到了他不会来,不来是好事,不看到,就不会心痛吧。
“不过他有派人送来贺礼。”他又补充了一句。
“是什么?”我心中一痛,他还送礼贺我大婚?那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一尊玉佛。”他顿了顿,“有特别的意义吗?”
“没有。”我微微苦笑。这个时候他怎么还会送我有特别意义的东西?恐怕他也根本没那心思,这玉佛定也是让管家安排的。
“留在府上的人多吗?”我换了一个话题。
“多。一些是喝醉了的,还有很多留下准备闹明日的宴席。”他又顿了顿,“四爷今日醉得很厉害。”
“是吗?送他回去了吗?”我装作事不关己淡淡问。
“本是要送他回王府,但是他闹着不肯走。”他长声叹息,“还没见过他喝醉的样子,他肯定醉得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送他去厢房休息他还直嚷着要见你,他还说……”他顿住了口,没再说下去。
“他说什么?”我等了半晌,终还是控制不了那好奇心。
“他说他会等你戴上‘血胭脂’。”
“他真是醉得很厉害。”我笑叹了一声,“一觉睡醒应是会忘了那些醉话。”
“是醉话。”他淡淡道,“但也是心里最真的话。”
“晨风……”我不想再说胤禛,又换话题道,“和土尔扈特和亲的事怎么办呢?这个时候本该将我送去和亲了。”
“肯定免不了交战了。”他轻描淡写地道,“和亲公主嫁给了大清的将军,这事也瞒不了。”
“皇上会让你出征吗?”我脑中闪过极恐怖的念头,不禁打了个寒颤。康熙实在是太可怕了,先是利用我收回了清太祖给将军府的免死金牌,接着将我嫁给沐晨风掩饰他的用心,也更挑起巴尔思的仇恨,必定向清王朝开战,那时再让晨风出征,败了,难免死罪加身,胜了,也解决了漠西蒙古一件大事。招降漠西蒙古是他一大政治野心,除掉沐晨风这个威胁是他长久的心愿,这一来总得了一桩心事。
“不用担心,我会平安回来的。”他沉默良久,淡淡说道,“就算败了,还有祖上的免死金牌庇护,不会有事的。”
我忽然很想哭,都是因为我,他才会陷入今天这样的境地,不想我愧疚担心,他还拿那已经没有的金牌来骗我。
我忍着眼泪,也沉默了很久,问道:“明日我们还要做什么呢?”
“那些人我去应付就行了。”黑暗之中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不急不缓,特别给人安全感,“你就在后院随便做什么吧。”
“我陪着你吧,让皇上的耳目也看一看,我们很听从他的安排。”
“清清……你不用那么委屈。”他的声音低沉了两分。
“不委屈,我已经是你的妻子,当然要和你一起分担。”我努力让自己说得很平静,可内心却无法平静。他用免死金牌换我,也等于是拿他的命换我,他因为我才站在那随时可能塌陷的薄冰之上,我也一定会陪着他,站在他身边。
“清清……”他的声音却不平静了。
“睡了吧,我困了。”我笑了笑,“晚安。”
“晚安。”他柔声道。过了很久,迷迷糊糊之中忽然听他喃喃轻叹,“从前……仇诺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每天对你说晚安。”
我一瞬怔住,泪湿眼眶,许多深埋心底的记忆似乎在这一刻又开始浮动了。
一夜辗转,醒来他已经起来了,走向床边,隔着大红喜帐轻声问,“睡得好吗?”
“嗯。”我揉了揉惺忪睡眼,用力伸展了身子,坐了起来,他已让文素和白柔进来伺候。
穿戴整齐,用过早饭,他去应酬宾客,我则找了文伯带我在将军府到处转转,顺便向他了解府上大大小小的事务,他说得很详细,我也从中学到很多东西。他带我去东院的仓库看,迎面正好遇到胤禛走出厢房,看到我顿时怔住。
我也有一瞬愣住,但立刻回过神,让文伯先去仓库等我,我则向他走去,礼貌地笑道:“昨日招呼不周,四爷现在好些了吗?我让人再送解酒茶来。”
“不用了。”他冷着脸色瞪着我,一脸苍白,眼窝深陷,眼中血丝密布,似是一夜无眠。
不过听他说话应是已经酒醒了,我稍稍放心了些,又笑道:“四爷要回府上了吗?我让人安排马车。”
“你很想我走么?”他的眼光一瞬变冷,紧抿了嘴唇,半晌道,“看你新婚好似很愉快。”
“新婚都不愉快,那还有什么时候愉快?”我淡淡一笑,“我只是比四爷更懂得如何接受现实,这世上最珍贵的,不是‘得不到’,也不是‘已失去’,而是眼前能够珍惜的幸福。”
“你倒是很想得开。”他微微冷笑。
“四爷何必想不开?四爷娇妻如云,何必再等永远不会戴上‘血胭脂’的人?”
“我高兴,那是我的事。”他冷冷一哼,从我身旁走过,我转过身,他孤傲倔强的背影,刺得我双目一痛,渐渐远去。
片刻恍惚,竟忘了文伯还在仓库等我,转身出了东院,准备去陪着沐晨风,刚走过荷塘,远远瞧见胤祯的身影立于湖心竹亭之上。这地方介于前后院之间,更偏向后院,几乎算是沐晨风的专属之地,通常府上的人都不会去那竹亭。
他似在等人,我有些好奇,走了过去。
第137章 第一三五章 失声
他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微微一怔,“陌儿……”
“你怎么在这里?”我有些诧异地问,他若是来赴宴,不应出现在这里。
“我来找沐将军。”他微一迟疑,还是接着说道,“昨日我只来呆了一会儿就走了,想来给他解释一下,昨晚我要陪着八哥,所以……”
“胤禩怎么了?”我本不想问,可心里还是想着他,终是忍不住问出来。
“也没什么。”他装作没什么大不了的轻松笑道,“我们昨晚在九哥那里喝酒,从前也经常那样的,八哥只是比平常喝得多一点,没有喝醉。”
他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连说谎都不会。我轻叹了一声,认真地看着他,“胤祯,你还将我当外人么?你来找晨风有什么事,实话对我说吧。”
他震惊地看着我片刻,微微垂了眼,“朝堂的事,八哥不让我跟你说。”
“以后我与你八哥面都不见了,你还怕我向他出卖你?”
他怔了怔,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消息差不多确定了,皇上要让沐将军出征土尔扈特。”
“什么时候?”我平静地问。出征的事,我和沐晨风都想到了,康熙若是不让他出征那才奇怪了。
“时间还没有确定,不过太子那边的人都在积极上奏,恐怕就是这个月了。”
现在是三月,离太子党倒台还早,而且现在康熙肯定要开始对付沐晨风,他的估计应该没有错,我想了想道:“晨风出征的事,皇上心中早有打算,也不是谁能左右,太子的人爱怎么就让他们怎么吧,你让胤禩不要卷进来,他去对皇上说什么也没有用,反而惹皇上多心就不好了。”
“我知道,”他点了点头,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接着道,“陌儿,你放心吧,我会对皇上说,让他派我出征,就算他一定要让沐将军去,我也一定会努力让他同意我也跟去,我会从旁照应,不让沐将军有事的。”
我有些欣慰地笑了,他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小孩子,很多事他都明白了,也看出我与沐晨风的这一场大婚不过是康熙的政治阴谋。
这时,文素忽然匆匆而来,一边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夫人,总算找到你了,皇上让李公公来贺,在前院等着。”
我的心猛跳了一下,胤祯也脸色大变,不祥的预感让我有些喘不过气,真是来贺,应当昨日来,此刻让李公公来,必定不是好事了。
我们立刻赶了过去,这时所有人都已经集中在前院,分列左右,沐晨风站在中间,面前的李公公手中端着一个金色托盘,上面铺着一层红绸,其上放着一个酒壶和一只酒杯。
毒酒?我脑中闪过这个字眼,全身一颤,冲过去紧抓住沐晨风的手,害怕地道:“晨风……什么事?”
他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害怕,向李公公道:“清清现在来了,公公可以说是什么事了。”
李德全向我走近一步,端着托盘的手纹丝不动,高声道:“皇上赐一等镇国将军夫人琼脂蜜酒,以贺大婚。”
我一听不是让沐晨风喝的,顿时松了口气,沐晨风一听是让我喝的,脸色却沉了下来,紧张地问,“那是什么?”
李德全也毫不掩饰,口中硬生生迸出两个字,“哑药。”
“什么?”沐晨风脸色大变,人群中立刻发出一阵惊呼声,我也惊得呆住,康熙竟要毒哑我?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茫然四望,皆是不解、愤怒、隐忍、同情的目光。胤禛的脸色比之前见他那时还要惨白,双眼血红地盯着李公公手上的毒酒。
沐晨风将我拉到身后,微微冷笑,“皇上赐哑药,这算什么祝贺?”
李德全神色不变,看着我道:“孟菁欺君罔上,罪大恶极,皇上看在将军份上,已经从轻发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皇上成全将军和夫人大婚之好,令奴才于第二日才送来毒酒,已是大恩。”
“荒谬!”沐晨风一脸怒气,“我要见皇上。”
“将军何必为难奴才?”李德全又走近一步,微微躬身,将托盘高举过头,“奴才只等着回去复命。”
“不行……”沐晨风眼神冷得可怕,我担心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急忙拉着他退了一步,向李德全道:“李公公,能等我片刻吗?”
李德全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垂下头,“夫人请。”
我拉着沐晨风退到一边,他的手抖得厉害,我从未见过他那样愤怒恐惧的样子,低声轻叹,“晨风,你还不明白吗?皇上是在试探你呐,你若抗旨,今日宾客之中又有你从前旧部,皇上定以聚众造反之罪治你了,他现在是找不出你什么毛病才这样逼你,你若和李公公冲撞起来,岂不是正中他下怀?”
他眼眸里寒光闪闪,可触到我的目光时却一瞬黯淡了下来,“我明白。可我怎么能让你喝那毒酒?”
“晨风,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不想你有事。”我抓着他的手紧紧握了一下,“你现在一定不能得罪了皇上,日前我说了很多他不爱听的话,他现在要让我永远不能说话,也是有理的。”
“清清……”他心疼地看着我,“我不会让你喝那毒酒的。”
“那你想怎么样?你想让皇上借机处死你吗?”我顿时有些急了,担心他真会冲动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来。
“怎么也要先见了皇上再说。”他脸色阴沉,眉宇间似已有杀气隐现。
“见了他又如何?”我更加急了,也顾不得对文伯说过不提金牌的事,脱口说道,“免死金牌的事,你不要再骗我,我都知道了。他是什么目的,我们都清楚,他就是要逼你抗旨再以此为由处置你,你见了他还能与他理论么?你只会人头落地。”
“可是……”
“你不要再说了。”我打断他的话,凝目看着他,“晨风,我将一生都交给你照顾,你若有什么事,让我怎么办?你就想将我丢下不管了吗?”
他忽然怔住了,呆呆看着我,眼眸里黯淡的光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我不想他难过,勉强笑道:“只是不能说话了,但是我还可以写字啊,还可以听到你说话,我只害怕……你不在我身边陪着我,你娶我是要让我好好活着,我都可以为你而活,你怎么能丢下我?”
“清清……”他的手一阵颤抖,忽然用力将我拉入怀中,哽咽的声音仿似带着刺痛在我耳边轻颤,“不要喝那毒酒……我不会让你喝的……”
我知道他是不会让我受一点伤害的,知道他可以为了我和任何人拼命,包括那个人是皇上。但是,我也不想他受到伤害。
“那好。”我推开他,垂了眼轻叹,“反正你去找皇上闹也活不了了,你死了我还要一辈子守寡,不如也跟你一起去了。毒酒我不喝了,我们就在这里自刎以谢天下,也还落得一段佳话。”
“不……”他猛地摇头,又将我揽入怀中,声音里带着无法形容的痛苦,“清清,不要这样……”
“晨风,只是哑药,没什么的,”我继续宽慰他,“你将眼睛一闭,不要看,那一刻就过去了。还记得从前在学校的时候吗?有一次学生会组织去k歌,你来晚了没有听到我唱,我说以后单独唱给你听,可是一直没有以后,我现在唱给你听。”
他还是摇头,“如果这是最后一首歌,我不要听。”
“因为这是最后,我想将最后留给你。”我轻轻推开他,转身向白柔走去,让她拿了我的琴来。
调好琴弦,心无所想地弹响了铮铮琴音,目光自众人面上转过,停在沐晨风身上,微微一笑,有感轻唱:
红尘路旁,一任风飘荡,白首岂相知,黯然怀伤。半杯残酒数尽迁流尘事昭彰,半局死棋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