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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一夕念(清穿)第5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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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朝一夕念(清穿) 作者:rourouwu

    重重喘气。 塔娜也来了,抱着巴尔思,在他胸前和背上来回拍打,面上既是心疼又是愤怒。婉儿衣衫不整,蹲在床边哭泣。

    我暂时不管婉儿,上前问塔娜,“二公主,发生什么事了?”

    她转过头瞪了我一眼,“你还问?你拿什么给巴尔思吃了?”

    巴尔思微微喘气,“二姐,不关小陌的事。”

    我装作委屈地道:“我想到巴尔思整日在外面骑马狩猎,担心他中暑,所以让曹公公送解暑汤来。”

    她神色缓和了一些,知道拿我发气也没什么道理,但心疼弟弟又不能什么都不做,咬了咬牙,转向巴尔思,“让人先扶你回去,二姐会查个清楚。”

    巴尔思摇了摇头,用力呼了两口气,“我还没有向小陌解释……我……”

    这时,珠儿已故意引了先前在马场呆过的蒙古侍女桑若进来伺候,桑若警觉地端起那解暑汤闻了闻,快步走到塔娜身边,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塔娜顿时脸色大变,大声喝道:“来人!”

    立刻有几名蒙古士兵冲了进来,塔娜指着曹德光,怒道:“将这奴才拿下。”

    曹德光大呼冤枉,却已被人拖了出去。

    我心中暗笑,面上却装得一脸茫然,问塔娜道:“曹公公做错什么了?”

    “他竟然将曼罗草下在汤中,那是……那是给畜生催|情的。”饶是她不拘小节,也有些羞于出口,不知是羞是愤,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胸膛剧烈起伏,半晌才平静了些,拉着我的手,有些歉意,“巴尔思不是有意侵犯那小宫女,他……他也无法控制,你不要怪他。他现在吸了醉兰汁,暂时被麻醉,你在这守着他一下,他不会伤害你。我要去找你们皇帝,这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赫然站起,松开我的手,大步走了出去。我向珠儿使了个眼色,她立刻跟了出去,不一会儿她来回报,曹公公已经被康熙处死了。

    我微微冷笑,事情还没有完,待塔娜回来,我假意好奇地问桑若,“你怎么知道那汤中有曼罗草?”

    她解释道:“奴婢曾在马场呆过,很熟悉那种味道,一闻就知道。”

    “什么味道?”我继续追问。

    “有一点淡淡幽幽的甘香,夹着一些奶香。”她解释得有些吃力,“很难形容,但奴婢闻着就知道。”

    我惊讶地叫起来,“你说的不是琼脂露的味道吗?”

    “琼脂露无色无味。”塔娜插口道。

    我向珠儿看了一眼,“你去将八爷送来那琼脂露拿来。”

    她微微一笑,转身去拿了装有琼脂露的瓷壶,我让她递给桑若,“你闻闻看。”

    “没错。”桑若肯定地点了点头,“这里面加了曼罗草。”

    我脸色微变,酝酿了一下,扑到巴尔思怀里哭了起来,泣不成声道:“巴尔思,都是我害了你,我……八爷说那琼脂露是阿思兰赏的,我以为是好东西,就加在解暑汤里了,我……不知道会这样。”

    他仍是大口大口喘着气,很痛苦的样子,软软抬手拍了拍我肩头,“小陌,没事的,不关你的事。”

    “岂有此理。”塔娜一听还有这一回事,已经怒不可遏,“死了一个奴才,现在又来一个八贝勒,真是看我们好欺负么?”她进来还未来得及坐下歇口气,又怒气冲冲地出去了。

    这事把胤禩扯进来,就没那么容易收场了,贵妃她们除了害我和巴尔思,还多了一个陷害胤禩的罪名,她们本以为我听说是胤禩送琼脂露来就会放心地和胤祯喝了,然后就好等着捉j了,现在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她们预料。

    接二连三出这种事,而且这次还伤害了巴尔思,阿思兰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大有翻脸的态度,康熙也大为恼怒,对这后宫的人如此不识大体已经不甚其烦,暴怒之下,将与她们勾结的马场之人五马分尸,宁古塔雪嫣被逐出后宫,康熙心里还是知道这些事和贵妃有关,考虑她是六宫之首,还是大局为重没有动她,但却迁怒到静璃身上,将她又由贵人贬为了庶妃。太子也因此大受连累,此后许多天,狩猎都不再让他参与。

    这一次塞外之行,丝毫没有上一次的惬意,就在无尽惊悸的交锋中度过了数月。

    回到京中,我将玉容要到了身边。珠儿虽然很能干,但她知道我在塞外的太多事,而且还要防着德妃对付我,我也不可能让她留在宫中,回京不久我就弄了些事将她撵出宫了。

    每日去给太后请安,她身体还是没什么起色,头脑愈发不清醒。但在那里,我却见到了珍格格,她已住到宁寿宫中。看到我,面上还是带着那温柔如春风的笑容,淡淡道:“小陌,我们又见面了。”

    我对她还是有着一丝畏惧,“格格进宫来做什么?”我有些明知故问。

    她也看出我明知故问,笑了笑,“嫣嫔被赶了,璃妃被贬了,贵妃也失宠了,听说没人能奈何端慧公主,我不信,想来瞧瞧。”

    听着她这话,我背脊冒起一股寒意,贵妃党又加入了她

    不过宫斗已经不是重点,我的目标只在康熙身上。

    入秋的时候,她已帮静璃重回到妃子的位置。

    年后二月,康熙巡幸五台山,后宫的烽火才暂时消停了片刻,内务府开始大肆筹办和亲的东西,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就要嫁去遥远的土尔扈特。

    四月,静璃陷害施亦婷与太子有染,虽然没有确实的证据,但康熙还是有所轻信,将施亦婷贬为庶妃,对太子更加不满。

    五月,查明所谓有染一事只是静璃刻意陷害,再联想到她在塞外诬陷我与胤祯的事,康熙对她扰乱后宫、挑拨离间皇子与他关系这点已经恼怒至极,再无半分情义,下令将她处死。想到她从前于我总算有过恩惠,我出面为她求情,这才留了她一命,她被永远关入大牢,严加看守。施亦婷重新升为贵人。

    六月,董佳丽姝受格格教唆,暗投了贵妃,后又令人在我寝宫藏装有她生辰八字的小棺材,装疯卖傻诬陷我魇镇她,我替换掉她的生辰八字,反演了一场魇镇戏,从此她在后宫消失。

    七月,查出丽贵人的魇镇案是受施亦婷指使,这个对太子一往情深,定要与我死拼到底的施贵人再次被打入冷宫。

    八月,容妃怀子。

    九月,容妃陷害贵妃用红花害她流产,毒害皇族子嗣罪名不小,贵妃被废,逐出宫中。

    十月,容妃遭人检举收买太医假装怀子,陷害贵妃,欺君罔上,被处死。

    整整一年,后宫的战火终于停止,总算清净了,但朝中却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康熙五十年的大年初一,我开始整理所有琐碎的东西。新的一年还是会带给人希望,我的希望就在宫外——孟府。

    玉容陪在我身边,静静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开口,“小陌,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对付格格?”

    我继续整理闲时写的书稿,良久说道:“格格是朋友,我不会对付她。”

    “朋友?”她的语声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醋意,“没错,这一年后宫那么多人倒台,都是你们联手干的,但她未必把你当朋友,利用完之后,难保不对付你。”

    我默不作声,她又继续道:“你相信她?”

    我还是不回答。但是我相信她,相信她是爱胤禩的人,真正爱胤禩的人。她与我不一样,她对静璃、贵妃并无仇怨,根本没必要进宫搅这一趟浑水,她进宫,只是为我而来,为帮我保护我而来。她假意与我为敌,先帮静璃重新封了妃子,接着给我造了些麻烦,都只是为了取得她们的信任。因为有她,所有事情才进行得那么顺利,甚至连董佳丽姝、施亦婷、容妃这些没什么紧要的人,她也一一除去了。

    “玉容,”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认真地看着她,“我始终还记得我们进宫前的那些日子,我想回到那个时候,你说还有可能吗?”

    “可以回去吗?”她笑了笑,微微垂眼,“你怎么忽然想起说这个?”

    我又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我一直将你当作最好的姐妹,我希望我们能重新开始。”

    “我不太明白。你相信格格也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你。”她笑得有些勉强,忽然岔开话题,“你今日说话好奇怪,是不是近日休息得不好?别想那么多了,你不是还要去乾清宫陪皇上下棋么?该走了,可不能让皇上等你。”

    我终是忍住了余下的话,站起身,她替我拿了斗篷。

    出塞和亲的日子临近,我已打算诈死出宫,但就在这时,宗人府来人将我带走了,我做梦也想不到,真正的林芷陌还活着,而且出现了。

    第132章 第一三〇章 身份

    看着面前真正的林芷陌,还有林老爷和夫人叶氏,以及他们早先的丫头、下人,我有种大梦一场、不胜恍惚的感觉。

    这一场恶毒的玩笑,让我笑到想哭,哭到发笑,宗人府审了我们三天,他们全家上下都说我是假的,我一句抵赖也没有,我已经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

    冰冷的牢房里,我与林芷陌关在一起,林老爷和夫人被关在另外的地方。

    我靠在墙角,缩作一团,浑身都在发抖,我也分辨不清到底是惊,是怒,是愤,还是恨,抑或是好笑。真的很好笑,有谁能想到那个已经死了的人,由我顶替的人,现在又活生生地出现了呢?而且他们还一家人连同下人一起出现,将从前一切都推翻,林家小姐不是病死了,是被我挟持了,林家老爷被逼无奈才认我,而这一切,皆因为我要顶替她入宫,我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这的确是一个不可告人的阴谋,我到现在才知道,自己从顶替她开始,就一直处在这个阴谋之中。

    “怎么不说话?”她向我移近。

    我大笑,“你觉得我对你还有什么好说?”

    “你觉得是我在害你?”她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无辜,甚至更有我害了她的意思。

    我是愤怒的,我已经忍了很久,再也无法保持冷静,赫然站起向她扑去,揪住她的领口,厉声道:“百里曦,我什么时候挟持了你?你要串通那么多人来诬陷我?”

    她缓缓抓住我的手腕,微一用力,我只感到半边身子一麻,不禁松开手来,她将我推倒在地,冷漠地道:“不要再叫我百里曦,我是林芷陌,这一点我没有说谎。”

    “你真是林芷陌?”我还是难以相信,这种离奇的事,让我怎么能相信?

    “还记得你初见我时的情景么?”她在我对面不远处坐了下来,淡淡悠悠地道,“当你说你是林芷陌的时候,我着实被吓了一跳,我才知道顶替我的人是你,未免你疑心我的反应,我很快用林紫寞岔过去,我还打算帮你离开青楼,因为你还得代替我进宫去选秀。”

    “而今我已是欺君之罪必死无疑了,你还是把实话都说了,也让我做个明白鬼吧。”我相信她是林芷陌了,我已经绝望了,甚至是让我辩解、抵赖,我都不知道能怎么说了。

    “这说起来话就长了。”她好似想了片刻,一直沉默,良久才轻叹了一声,“在我十岁那年,遇到了这一生中最重要的男人,他从一群恶贼手中救下我。其实那时候的叶阑宇不是你后来看到的那样,那时的他真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只是后来杀戮太多,他是大明将军,有反清复明的重任,看到清军如何残暴地镇压那些义士,他痛恨满人,恨不得杀尽天下满人,一个人有了恨,就难免变得凶残了。”

    “林紫寞也是你?”我插口问道。

    “那时候他在苏杭一带组织义军,我常常背着爹娘和他见面,他教我习武,后来我也加入了义火教。”她顿了顿,神色平和,似乎对那段过往很满足,半晌才又道,“我不想进宫,不想一辈子被锁在那红墙之中,我只想跟着他,即使是浪迹一生。所以上京选秀的时候,我留下一封信,让家人当我已死,跟他私奔了。那时他已加入了鬼王门,主上要他上京,所以我们一起去了京城,他带我也加入了鬼王门,我用了林紫寞的名字。主上让我隐身青楼,帮他们传递各路消息,所以我又化名百里曦,栖身醉云阁。”

    我大笑起来,原来林芷陌不是在上京途中病死了,是和叶阑宇私奔了。

    “后来在京中我爹知道了我的事,但是他无论说什么也不能改变我的决定,最后还是他妥协了。”她又叹了一声,“他知道我所做的事是朝廷容不得的,我也怕有一天自己被抓到会连累他们,所以我们都觉得找个人顶替我进宫最好,其实我更希望有一个人能代我尽孝。”

    原来林老爷那一场大病不是死了女儿难过得的,是因为女儿跟人私奔给气病的。他们的想法倒是很好,要是找的是真正的小红,要么就落选出宫,要么就有名无名地呆在后宫,总之那就是林芷陌,谁也不会想到一个杀手会和他们有关系。可惜他们找的是个穿越来的人,一心要反抗被安排的命运,就有了后面一切不平常的事。这世上果然没什么平白无故的好事,我以为百里曦因为我与林紫寞同名对我好,以为林紫寞看在百里曦的份上对我好,原来一切只是因为百里曦就是林紫寞,更是林芷陌,而我刚好是顶替林芷陌的人。要是我在事情抖出来之前变为孟菁,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可惜还是晚了,晚了一步。

    “你是要为叶阑宇报仇么?”我冷笑起来,“你不惜和我同归于尽,也不顾虑你爹娘了?”

    “你以为是我想么?”她脸色一沉,语气比我更愤怒,“谁知道你得罪了什么人,是你的身份被人抖出来,朝廷抓了我爹娘,我不现身就要斩了他们,你说我能怎么做?”

    我愣住了,竟然不是她找上门,那会是什么人密告了我的身份?知道我冒名顶替的人就只有那么几个,连胤禩都不知道具体的来龙去脉。

    “赫舍里家的人知不知道你还活着?”我想到了和林家关系最好的玉容家。

    “他们不知道。”她很肯定地道,“我爹娘对任何人都说我已经死了。”

    “你爹娘送我进宫选秀,那就是欺君之罪,你说什么我挟持你、他们被逼无奈有什么用?你以为这样皇上就会从轻发落了?”

    “那也总比说真相要好。”她还说得很理直气壮,“你的欺君之罪也是定了,多背一件罪又怎么了?还有雍亲王、八贝勒、沐将军这些人在,他们也不会让你有事。”

    她似乎说得有理,不管是何种欺君,我都是欺君了。这一次,谁都救不了我。

    其实我不是怕死,我知道一切都有代价,因为这一场冒名顶替,我与胤禩相知相恋,我不会后悔。到今天,我已经觉得很累很累,软弱的时候,我不止一次想,也许死对我来说是解脱,如果要我眼睁睁看着做尽一切都无法改变结局,我没有那个勇气看到他死在胤禛手里,我宁愿先走一步。

    一个对死早就有心里准备的人,并不畏惧死亡,只是现在走还早了些,还会不甘心。

    “你的主上到底是谁?”我还有最后一个疑问,还想在死前弄明白。

    “我也没见过。”她只说了这一句就闭目静坐,再不说话了。

    没过多久,她被人带出去了,之后再没回来。我软软睡在冰凉的地面,被从前那算命的说准了,我要做林芷陌就在劫难逃,早已知道祸之所伏,却总是带着侥幸,这一天的到来不过是迟早,我开始相信命了,一路反抗至今,我都没能逃出命运的捉弄。

    牢中时间仿佛过得特别慢,思维也渐渐停顿,只是睁着眼,看着那斑驳潮湿的地面,直到面前出现一双绣花鞋,红色鞋面,银色花边。

    我微微转头,目光往上移去,玉容焦急紧张的神情在屋顶深灰的背景下显得异常恐怖。

    她扶我坐起,带着责怪又着急的口吻,“我早说过格格不是好人,你不听我的,现在可怎么办?”

    我背靠着墙,闭上眼,默不作声。

    “你现在打算怎么做?”她摇着我的手,“难道就这样认了?”

    “可以不认吗?”如果我真是林老爷的亲生女儿,他怎么可能如此害我?我就是冒名顶替的,这根本由不得我不认。

    “总要想想办法。”她急着道,“我去求八爷,让他一定要救你。”

    我睁开眼,静静看着她良久,淡淡道:“我的确做错了一件事,只能怪我自己,如果这一次我没有死,我想我不会再错第二次,很遗憾,我们不能再做姐妹,你走吧。”

    她怔了怔,“你不会有事的,我会等着你出来,我们还可以再做姐妹的,我去求格格……”

    “你走吧。”我打断她,“让我静一静。”

    她的表情一瞬僵住,起身走到门边,忽又回头,“你一定要小心格格,若她来看你,你一定不要吃她带的东西,她真的不是好人。”

    我闭上眼,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

    格格真的带着吃的来看我了。我从未见过她此刻这样的神色,面上平静如水,眼里却是风云万千,无从分辨那些掩藏、挣扎的情感。

    “有什么话要说?”她沉默着看了我很久,终于开口道。

    “能给我纸笔吗?”我也沉默了很久,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转身离去,片刻后给我带来了宣纸和笔墨,然后走到一边去静静等我。

    长长一卷数千字,我可能写了好几个时辰,她一直安静地坐在一边,耐心等我写完,淡淡问,“遗言吗?你没有想过求生吗?”

    “你觉得我还有生机吗?”我卷着纸卷,手却在轻颤。

    “没有。”她摇了摇头。

    “我也觉得没有。”我惨然一笑,“你若见着胤禩,让他别管我了,不要惹皇上生气。”

    “你觉得他会不管你?”

    “也许……会的吧。”如果我现在死了,就不用再管我了。

    她拎着饭篮走过来,坐在我身边,盛了一碗粥递给我,“知道你现在也没心情吃东西,喝些粥吧。”

    我伸手接过,手又开始轻颤,看着她道:“我们在后宫里干那些事,并非无人知道,你……小心些吧。”

    “我知道。”她满不在乎地道,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我垂眼看着碗里的稀粥,良久猛一咬牙道:“先下手为强,除掉玉容吧。”

    她冷哼了一声,“之前我说除掉她,你要对她手下留情,现在你相信了?她根本不会回头,你有今天是你活该。”

    “是我活该。”我端起碗,明明心中还有恨,有憾,却只能认了。可我还是有太多放不下,良久问,“胤禩现在好吗?”

    “出了宫他几乎一直在兵部侍郎孟轲那里,不知道想干什么。他还有找宗人府的人,想私下探问林家上下,不过被我暗中阻止了。”她眼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忧伤,“皇上暂时还没对他怎样,但是我不知道可以阻止他多久。”

    我微微苦笑,太子一废的时候,康熙就对他诸多不满,现在关系刚刚修缮,我怎能再连累他?

    “还有什么要我帮你做的?”她语气放轻了,好像是要满足我最后的遗愿。

    “如果你可以,就用你能想到的一切方法,让胤禩忘了我吧。”我将碗就到口边。

    “等一等。”她忽然抢过我手里的碗,“你知道粥里有毒吧?”

    “我知道。”我点了点头,看着她淡淡一笑,“我知道你会为了胤禩这么做。”

    “你知道还喝?”她看着我的眼神变得更复杂了。

    “你希望我死了,他就不会再因为要救我而冲撞皇上。”想到他会为我求情而惹怒康熙,心里就一阵一阵揪痛,痛得声音也仿似在撕扯,“同样,我也是那样希望。”

    “我可以让你死,可是我没有办法让他忘了你。”她将碗里的粥倒回罐子里,面上已多了两道泪痕,“他会一生遗憾,那不是我希望的。”

    “格格……”我怔怔地看着她,她是爱胤禩的,真正爱胤禩的,绝望痛苦,却依然坚定。

    “我已经想到办法救你了。”她忽然无比严肃地看着我,“不到最后,不要放弃。”

    她起身走了,我呆呆看着她的背影离去。

    没过多久,李德全来了,他竟然还叫我公主,然后带着我去见康熙。

    第133章 第一三一章 情深

    乾清宫中,康熙高坐在龙椅上,身上罩着一层阴影,面容模糊不清,只能感受到两道冷厉的目光。

    大殿之上还有所有成年皇子以及宗人府审我的人。看样子康熙是要亲自审我了。

    我跪在他面前,等待着该来的风暴,风暴前是死一般的寂静。

    “小陌啊,”他的声音并不严厉,和平时无异,“朕现在该叫你什么?”

    “奴婢叫小红。”我自己也无法解释我是谁,可世事往往很可笑,越不可相信的,就越是真实的。

    我说了自己的名字,就看到所有人面上都浮现出错愕的表情,胤禩焦急地瞪着我,我垂下目光不敢看他,无法想象我要被赐死在他面前他会怎样。

    “小红……”康熙沉声轻吟,叹了一声,“这几日,朕常常想起两年来你在朕身边,为朕分忧解愁,朕疼你甚至胜过了自己亲生的公主,可最后怎么却是这个样子?”

    我低垂着头,无言以对。他此刻的语声还是让我感觉到一些温暖,和这近两年时间里一样。他对我的慈爱,连那些小阿哥都要嫉妒,除开睡觉,我在乾清宫比在自己寝宫呆的时间还要多,陪着他下棋解闷,为他唱歌弹琴,他和传教士探讨自然科学,我也不忘参合,他政事上有所烦心,我也总是借孟清诺的名为他分忧,他累了倦了,我给他推拿按摩,很多时候,我真有当他是父亲的错觉,被他捧在手心的感觉很好,我只是无法明白,他可以将爱分给我这样一个外人,为什么不能多给胤禩一些。

    “朕真的很舍不得处死你,可是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来?”他的声音里好似真的隐有一丝心痛,良久重重呼出一口气,“你这一众皇兄都为你求情,朕给你一个机会解释。”

    “皇上还相信奴婢的话吗?”我并没有抱希望,为什么欺君会是死罪,因为那触犯的是天子的威严。

    “你先说来听听。”他的声音沉了两分,“还有人揭发孟清诺也是你,你不但顶替林芷陌进宫选秀,还以孟清诺的身份混入朝堂,这可也是真的?”

    一次欺君是死罪,两次欺君也不可能让我死两次,没什么不能认了,原来一个人死前真的特别想说真话。

    我抬起头,看着他隐入阴影里的脸,缓缓说道,“奴婢本是赫舍里家的丫头,六年前,正值选秀时候,有一日夫人将奴婢叫去,说林家小姐在来京选秀途中病故,林老爷一家很伤心,想认一个女儿,代林芷陌入宫选秀,光耀门楣,林家与赫舍里家是世交,夫人就向林老爷推荐奴婢,奴婢不想一辈子只作一个丫头,也想进皇宫看看,皇上举世英名,奴婢更想一瞻风采,所以就答应了顶替林芷陌,入宫被太后看中,在宁寿宫当了一名宫女。后来奴婢犯了大错,被太后赶出宫。正好那时遇到孟元泽,以文论交,他总是称赞奴婢文才学识,又感叹奴婢是女儿身,不能入朝为官为朝廷效力,这让奴婢有所心动,也想一展抱负,所以女扮男装,借了孟元泽的履历参加科举,之后得蒙皇上赏识,步步高升。但是朱三太子被杀之后,叶阑宇一直向奴婢寻仇,而那时太后又想让奴婢回她身边,所以奴婢索性一把火烧了太傅府,作成孟清诺已死的假象,以此摆脱叶阑宇的追杀,之后再以林芷陌的身份回到宫中。奴婢自知罪无可恕,没有什么可解释了,只是死前还有一些话想要说。”

    “你说。”

    “恳请皇上念在奴婢两年尽心服侍的情分上,无论奴婢所言令皇上多么生气,都请皇上让奴婢说完。”

    “好,你说。”他的声音柔和了一些。

    我看着他阴暗的脸,深吸一口气,说道:“皇上常常与西方来的传教士探讨西学,也曾让十八阿哥学习算术,西学有值得借鉴的东西,更主要的是在自然生活之中有指导实践的意义,如果皇上将学习算术、天文、历法、地理、水利、气象、农业等作为国策,加入科举选拔人才,一定会极大提升国力;四书五经儒家学说,有着千年文化底蕴,教导为人处世,规范人之德行,有一定积极的作用,可以在科举中适当保留,但形式不应太过死板,看一个人的思想见解,主要是看他言之内容,而不是苛求言之形式,这样也更能选拔出言之有物的人才;科举三年一次,时间久名额少,阻碍了人才的吸纳,皇上可在全国各地多设书院,鼓励人进学,改科举每年一次;现在官官满员,并非朝廷不缺人才,而是捐官之害,平复三藩,远征葛尔丹,国库空虚,捐官是可以暂时缓解国库的压力,但却绝不是长久之计,捐官降低了仕途的门槛,使得多少有财无能之人高居官位,同时又滋养了大量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皇上施行仁政,是万民之福,但对中饱私囊的贪官,就是应当严惩,杀一儆百;皇上有满汉一家的心愿,汉人也是皇上的子民,不是所有的人都是暴民,大多数的人只是想安居乐业,哪里有压迫哪里才有反抗,只要皇上善待他们,谁也不愿放着安稳的生活不过而选择流血动乱,皇上所担心的反清复明自不复存在……”

    我就这样一条一条说下去,从教育说到吏治、经济、军事、外交,将我从一个后来人所看到的满清王朝方方面面的弊端都一一指了出来,我知道说的有些东西很不现实,如果人人都有知识文化了,还何以进行愚民统治?谁还信君权神授?可是我即将死去,就算是垂死挣扎,我还是希望他多少听进去一些,能站在一个国家的高度,而不只是站在一个民族、一个统治阶层的狭隘位置考虑。

    我真傻,连胤禩的命运都改变不了,还妄想改变泱泱中华的命运。可这是我死前最后的话,是我穿越一场最想说的话,恐怕过了这一刻,我就再也没有机会说话了。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后面所说的东西已经严重触及到统治阶层的利益,但是君无戏言,他还是忍着气一直没有打断我,其他人却是震惊、紧张、不屑、漠然各种神色都有。

    末了,我从袖中取出之前在牢里写好的纸卷,双手举起道:“奴婢方才所说的问题,也都有具体实施的举措,恳请皇上以大局为重,适当采纳,奴婢死也无憾了。”

    他向李德全看了一眼,“呈上来。”

    李德全将我写的谏书呈上,他并未展开来看,只是放在一边,眼中锐利的光直直射向我,声音一沉,“你有胆子说这样的言论,怎就不能将你的身份如实道来?”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我迎上他眼中锐利的光。

    “句句属实?”他冷笑,向众人看了一眼,“你们谁相信一个丫头出身能考中状元?能说出这样的话?”

    如果这都不能信,那我要说自己来自三百年后那就更没人能信了。我低垂了头,叹了一声,“奴婢知道赫舍里家和林家都会否认,如果奴婢要编造,应该编一个能自圆其说的故事,但是奴婢只能如此说,因为这就是事实。”

    “一派胡言。”他拍案而起,“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自己想清楚。”他忽然高声叫道:“来人!将她带下去。”

    我又被带回了牢中,这次换了一间牢房,里面还有一张小床,虽然很窄很简陋,但还算干净,被子也是新的,一日三餐都很不错。

    我只能通过吃了几顿饭来判断,又过了几天了。

    迷迷糊糊之中,听到胤禩叫我,我以为在做梦,继续熟睡。睡到自然醒,睁开眼,顿时愣住了,他竟真的在我床边。

    “怎么不叫醒我?”我坐起身。

    他披了一件衣服在我身上,笑了笑,“看你睡得那么香,不忍心吵醒你。这几日睡得好吗?”

    他此时的笑容特别温柔,我本已做好了死的心理准备,可这时却一瞬舍不得了,舍不得离开他,舍不得他这么温柔的样子。

    我垂下眸子,缓缓抚着光滑的被面儿,低声问,“这些都是你安排的吧?”

    他拉过我的手,轻轻一握,“我不要陌儿受苦。”

    我一点苦也没受,一点也不像在坐牢,能吃能睡,但是他却好似消瘦了很多,本来很有神的眼睛也深深陷下去。

    他握着我的手一紧,“那日皇上让你解释,你怎么不解释就认了?就算你编得多离谱没人相信,也不能认,知道吗?你认了,皇上就算想放过你,都没法向天下人交代,你不是存心要让他赐死你么?”

    “胤禩……”我笑了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比他了解他的父亲,我知道康熙会觉得处死我了很可惜,但是还是会处死我,无论我如何解释,都是一样的结果。

    “你知道?”他眉头皱了起来,眉心的那条纹线不知何时变深了许多。

    我抽出手,抚上他眉间,抚平他紧锁的眉宇,淡淡一笑,“不要老是皱着眉头,会长皱纹的,我以后不能再在你身边……”

    “不要说……”他抓紧我的手,声音竟开始轻颤,“不许你胡说。”

    “胤禩,”我暗吸一口气,平静地看着他,“良妃身体不好,你要多陪陪她,皇上交给你的事,要好好做,没事就去陪着良妃,不要惹皇上生气,她会担心你。”我无法对他说出良妃将不久于人世,只是希望他和良妃都不要留下遗憾。

    “我知道。”他点了点头。

    “皇上对太子已经很不满意,过不了多久肯定就会收拾耿额、齐世武这些拥护太子的人了,你不要掺和进去,免得被连累。”我仔细想着未来都有些什么事要交代他的,这时必须都得说了,“皇上很痛恨结党营私,你不要表现出和朝中王公大臣关系太好了。”

    “陌儿……”他看着我的眼神中掩藏了一丝害怕,似乎感觉出我是在说生命里最后一段话。

    “我现在说的事很重要,你可都要记着了。”我继续道,“太子已经失了皇上的心,肯定会再被废掉,你不用针对太子,若有可能,为他说说话,皇上还会觉得你重手足之情,四爷看似淡泊,却很有野心,你不妨也学学他怎么在皇上面前表现得无欲无求。年羹尧和隆科多这两个人必定还活着,他们都是四爷的人,你要重点提防,尤其是不能让隆科多做那步兵统领。三年后你若是想送皇上老鹰这类活物,一定要亲自送去,不要让人有机可乘,弄些死的东西来陷害你……”

    “陌儿……”他终是忍不住打断我道,“你说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有何重要的?”

    他总是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我顿时急了,冲他大吼道:“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他似乎被我这么强烈的反应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我,一时无语。

    “胤祯是你的好兄弟。他好便也是你好。”我不理会他的情绪,继续说道,“他一直对行军作战很有兴趣,又常和沐将军探讨,几年之后他肯定也能做一个抚远大将军,出征立立军功也是好的,但是无论如何,十年后的这个时候一定要留在京中,皇上年事已高,如果真的出了意外,遗诏传位给四爷,你们也不要考虑什么忠义名节了,唐太宗弑兄逼宫,照样是一代明君,胤祯兵权在手,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朝中文武大臣由你和沐将军稳着,就拥他做皇帝吧,总之不能让皇位落在四爷手中。这是最重要的事,你一定要记着了。”

    他看着我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顿时静了。

    静了很久,我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垂了眼低声道,“福晋很爱你,她是会陪你一生的人。你以后将心思都放回她身上吧。”

    他的手抖了一下,紧握成拳,却因为太用力抖得更厉害。

    “格格也是真正爱你的人……”

    “那你呢?”他打断我的话,带着一丝逼问的意味。

    我,也是爱你的,可是无法再爱你。

    我沉默许久,低声开口,“我一直爱自己比较多……”

    “陌儿……”他用力抓着我的手,将我揽入怀中,“不要说这样的话,不要放弃好吗?你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以为死都不怕了,不会怕分离,但在他怀里的一刻,泪水夺眶而出。

    如果可以不放弃,谁又愿意放弃?

    第134章 第一三二章 缘浅

    几日后,我又被带去了乾清宫,还是当日的那些人。

    我只是不明白,既然我都已经认了罪了,还要让我解释什么。

    “小陌……”康熙叫了这一声,嘎然顿住,又改口道,“小红,这几日你可都想清楚了?”

    “奴婢早就已经想清楚了。”

    “那好。”他点了点头,“你现在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是怎么顶替了真正的林芷陌进宫?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无奈叹了一声,“事实就是像奴婢上次对皇上说的那样,奴婢是赫舍里家的丫头……”

    “你还是要这般说?”他重重一拍面前的桌子,冷厉的声音仿似利箭刺穿空气,“你还是不愿说出幕后指使之人?”

    我怔住了,原来他迟迟不处死我,是以为我受人指使,想我交代那个人出来?

    “你说,还是不说?”他的声音更沉了,再也不像那一日还带着一丝柔和,还让我能想起这两年里的温暖,这时的他才是真正的君王,只有冷绝和威严。

    我低垂着头,微微苦笑,“奴婢已经全部都交代了。”

    “好,好。”他好似完全愤怒了,“既然你全部都自己认了,朕就成全你,赐你三尺白绫。来人!”

    “父皇……”胤禩忽然站了出来,上前跪下道,“也许小陌所言真是事实……”

    “你休要多言!”康熙厉声打断他,“朕给她机会交代主谋,是她自己不肯说,无论她是自愿还是被迫,她都罪在欺君,朕要处死她也不为过。”

    “父皇,”胤祯也上前跪下,急着道,“也许真相就是小陌说的这样,是林家和赫舍里家合谋诬陷她,她……”

    “她若是冤枉的,为何不辩驳?”康熙冷冷一哼,“她明明不是林芷陌,却用这个身份混入宫中,就凭这一点,她也是死罪。”

    “求父皇看在这两年……”

    “你住口!”康熙赫然站起,大怒道,“你再敢为她多说一个字,朕连你一并处置。”

    我心中一急,却半点办法也没有,这时一名太监已经托着三尺白绫向我走来,立刻又有两名侍卫架住我手,要将我拖下去。

    胤禩回头看了我一眼,那样心疼绝望的眼神,仿似烧红的烙铁按在我心尖,生生疼痛。我从未在他的声音里听到过那样的害怕,他颤声向康熙道:“父皇……求您再给小陌一次解释的机会……”

    “来人!”康熙绕过面前的桌子,指着他,向躬身入内的两名侍卫冷声道,“将他押下去。”

    “皇上……”我惊叫出声,就在我急得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胤禛忽然站了出来。

    他跪在我前面,抬起眼正好看到他挺直的背和微颤的双肩。“父皇,八弟和十四弟说得不错,可能小陌并没说谎……”

    “胤禛,”康熙厉声喝道,“你可是也要与他们一样?”

    就在这时,李公公忽然从殿外走入,上前道:“皇上,兵部侍郎孟轲孟大人在外求见。”

    我微微一怔,对这个从来只闻其名未见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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