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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一夕念(清穿)第4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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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朝一夕念(清穿) 作者:rourouwu

    官是不会帮着做了,”我看着他淡淡一笑,“不过下官可以教十八阿哥做。 ”

    “你凭什么教我?”他不服气地冲我吼道,“你就是会写一些问政论道的文章,你可敢跟我比写词作赋?”

    “下官入南书房侍值,就正是为写词作赋来着。”我还是淡淡微笑,“此时早春入夜,不如就以春夜为题,写一首词如何?”

    “好。”他一口答应,想了片刻,立刻挥笔而就。

    在太后大寿上,我就看出这个小孩子特别偏好文学,而且又好争强斗胜,若是不能让他心服口服,他也不会甘心让我教他,当下左手执笔,挥毫写下:

    杨柳风斜,黄昏人静,睡稳栖鸦。短烛烧残,长更坐尽,小篆添些。红楼不闭窗纱,被一缕,春痕暗遮。淡淡轻烟,溶溶院落,月在梨花。

    我是盗窃了清代一位有名的女词人顾太清的《早春怨·春夜》,不过那位词人是康熙以后年代的人,我也剽窃得很放心。这一写完,他瞧得眼都直了,不发一语,半晌咬牙道:“好,算你厉害。”

    我还以为小孩子再怎么说也要耍耍赖,没想到他真的愿赌服输,还很有气度,心中对他又多了两分喜欢。

    “那些功课我都会,只是讨厌那个老先生唠叨才不想理他。”他面上还是有着一丝不服气,斜眼瞪着我,“你能教我什么?”

    “还是说数学吧,十八阿哥能不能一口说出六十五乘以六十五、八十五乘以八十五、一百八十五乘以一百八十五的答案?”既然康熙喜欢自然科学,那还是从数学入手最好了。

    “这……”他惊奇地看着我,“这连米师傅也不能一口说出吧?难道你能?”

    “下官不能,也不敢说出来了。”

    他双眼放光,忽然跳起来拉住我的手,兴奋地道:“那你快教我,快教我。”

    这种个位为五,十位相同的两位数乘法速算是有诀窍的,只需将十位数加一,再乘以十位,作为最后答案的高位,再在低位添一个二十五就行了,六十五乘以六十五,就是六加一,乘以六,四十二作为千位和百位,十位个位补二十五,最后就是四千二百二十五,一口就能得出答案。

    这是我小学奥林匹克数学里学的,忽悠这个十八阿哥还是足够了。他很聪明,我举了两个例解释了两遍,他很快就领悟了,兴奋得又蹦又跳,“太有意思了,明天我就用这个考米师傅,他准答不出。我不要他教我。”

    他哈哈笑着,目光转向门边,笑声一顿,“八哥……”

    第108章 第一〇六章 谋算

    他这一声“八哥”令我猛然一惊,深吸一口气,才保持了平静,缓缓转过身,胤禩淡青色的身影立于门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也不知他来了多久,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到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心又怦怦乱跳起来,硬着头皮走上前,“微臣孟清诺拜见八贝勒。”

    “嗯。”他语声平淡,不再理我,走进屋去。

    我暗自松了口气,他一点也没认出我,连听到孟清诺三个字也没一点反应,应是日前沐晨风已经对他说过,忽然冒出的这个状元和他们以前认识的孟清诺不是同一个人。

    “八哥怎么到这里来了?”胤衸一边藏着他未完成的功课,一边笑嘻嘻地问。

    “刚到乾清宫给父皇请安,”他装作没看到胤衸的小动作,目光移向别处,笑了笑,“看到这边灯还亮着,就过来瞧瞧是谁还没有下学。”

    “八哥……”胤衸有些不好意思,又一脸无辜,“米师傅走了,没人教我。”

    我暗暗好笑,小孩子真是可爱,明明是他把那老先生赶走了。

    “嗯。”胤禩淡淡笑着,也不拆穿他,“饿了吧?先去吃了饭再来,八哥教你。”

    “好啊。”胤衸有些意外,但却似很开心,“那八哥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十八阿哥这一走,我忽然紧张起来,正准备告退,他却背对着我淡淡道:“关上门,过来。”

    我怔了怔,他这语气怎么听都像是对着从前那个叫林芷陌的小宫女,他没那么厉害就识破我了吧?我可还是易了容的,而且声音也变了,他怎么可能认出我?

    颤抖着手关上门,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一步一步走过去,却不敢走太近,离他还有三米远停了下来。

    他伫立书桌前,似在看着我之前给胤衸讲速算的草稿,仍未转身,“你很想到尚书房,是么?”

    “微臣不敢。”我一颗心跳得更快,那都是多久前对着他才有这种被试探的压迫感了。

    “翰林院不参政,纵然到南书房行走,那也只是写诗作画而已,当不是孟大人之志。”他忽然转身看着我,面上又带着从前那种很虚无缥缈的笑容,“但是到内阁就不一样了。无论是南书房,还是尚书房,都只是孟大人进入内阁的跳板吧?”

    我心头一震,只是教了十八阿哥一个速算诀窍,就被他一眼看穿了目的,他那读心术真不是一般的可怕。强压下心头惊慌,微垂了头小心答道:“今日只是意外,误入尚书房……”

    “无论是不是意外,十八弟定会缠着皇上招你入尚书房教他读书了。”他打断我的解释,淡淡笑道,“将来入了内阁,你又有什么打算?”

    “微臣没有想过。”

    “没有想过?”他的笑容几乎消失了,声音一沉,“那你现在想一想,你是希望我日后叫你孟大人,还是二弟呢?”

    我猛然一惊,他这是挑明了问我立场,但我要打入四爷党内部,只有与他越对立,才越能得到太子和四阿哥的信任,现在还不是与他相认的时候。我故作惊奇,“二弟?不知八爷此言何意。”

    “忘了么?三年前的结义?”他紧盯着我的眼睛,淡淡嘲讽,“你终于肯现身了,那何不将话讲明?”

    “想必八爷认错人了。”我继续否认,“日前沐将军找过微臣,微臣已经讲明,微臣原名叫孟元泽,只是机缘巧合改成了孟清诺,微臣祖籍……”

    “不用背了。”他看着我的眼神忽然一冷,打断我道,“孟元泽的那些经历,我都知道。”

    我心中苦笑,他果然是查过孟元泽的,但是那个人真实存在,我只是在他死后冒充了他,而且连样子都模仿得一样,根本没什么真凭实据说我不是他。

    我暗吸一口气,接着道:“既然八爷早已查证,那还有何怀疑?”

    “怀疑么?”他忽然笑了,“孟元泽前三次乡试,与最后一次乡试、会试、殿试比较,那完全就不是同一个人的水平,笔迹也差太多。”

    我愣住了,他竟然还去调看了孟元泽从前的科考答卷?但这也不能绝对说明什么,我强装镇定地道:“人当然是要不断进步的,正因为吸取了前几次考取不中的经验教训,所以后面有所提高,有何奇怪了?”

    “奇怪的就是——”他拉长了声音,忽然向我走来,脸色一暗,“孟元泽敢用这样的口气和我辩驳么?”

    我不禁向后退去,心中暗叫糟了,我好像忘了进入角色,平时陌儿对他可就是耍赖、撒娇、使性子惯了,有理没理都要强争,此刻我扮演这孟元泽应当放低姿态解释才对,我怎么用那种口气和他说话了?

    “继续说啊。”他嘴角浮起一丝讥诮,“怎么不说了?”

    我已经退到门边,这一急,更不知道说什么,只紧张地盯着他。

    他没有继续逼近,在我面前一米处停下,淡淡一笑:“孟大人会不会后悔三年前游湖的时候写过一篇《盛世歌行》?与方才那首《早春怨·春夜》的笔迹可是一致的,和后面几次科考答卷上的字迹也是一致的。”

    他竟然还记得我三年前用左手写字的笔迹,看来是赖不掉了,我轻咳了一声,“对,八爷没有认错人。”

    “现在还叫八爷么?”他脸色转冷,嘴角的淡笑也消失了。

    “是,八爷。”我一点也未犹豫地答道。不能叫大哥,孟清诺的出现,就不是为了站在他的身边。

    “无所谓了。”他神色平淡,声音却一冷,“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不管,但是我要知道陌儿的下落,你把她藏在哪里了?”

    我又是一愣,各种滋味涌上心头,孟清诺要和他作对,他可以不理不管,他只要找到我?

    “孟大人——”他的语气已有一些不耐烦,“我要知道陌儿在哪里。”

    我回过神,一笑掩盖过心里的不安,“我还没有向八爷要人,八爷反倒问我要人了?”

    “你是说……你没有带走她?”他目光一敛,似想看出我话里的真假。

    “没有。”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肯定地答道。

    他又看着我半晌,“好,我当你所说是真的。”

    还不等我松口气,他忽然又冷冷接着道:“孟大人,有句话我想说在前面,你有你所维护的人,我没有意见,你要做什么我都奉陪,但是,你不要将陌儿牵扯进来,我们的事,我们了断。”

    “八爷放心。”我微微一笑,“小陌是我的妹妹,我还能对她不好么?”

    他轻哼了一声,淡淡笑道:“好,我让你进内阁,看你又能做出什么来。”

    我怔了怔,心中顿时又百味杂陈,这样自信的胤禩让我觉得很开心,但是,他也太轻视我了吧?此时他已经知道我想从十八阿哥那里入手,借尚书房入内阁,应是能破坏掉的,他不会只是要向我证明他可以完全无视我?还是他心里已经设了很多的套等着我,等着我未来背后的四爷党?

    猜他的心,我从来都感到很吃力。但是我不能向他坦白,若是让他知道我是谁,四阿哥那么精明的人定能看出我们演戏的破绽,只有让他完全不知道,才可能消除四阿哥的戒心。瞧着林芷陌的份上,他应该也会给我留条活路,这一点我还是很放心。

    出了宫,先去了翰林院,准备拿一卷文书回家誊抄,虽然去南书房侍值,但翰林院里该做的工作却是没人帮我做的。

    经过苏掌院那里,远远看到房里还透着灯光,往常这时他已经走了,我心中有些好奇,既然他还没走,那我再去感谢他一番,搞好关系不是坏事。

    刚到门边听到屋内似乎有争执,我躲在外面仔细一听,才是潘学士对让我去了南书房一事很有意见,这么晚了还找着苏掌院理论。再听了片刻,那意思基本已经清楚了,他还是觉得我心术不正,太重功利,不应让我那么快去南书房,而他更欣赏年羹尧的才品,觉得就算吕宝文忽然病倒,那也该让年羹尧替补进宫。

    这个潘学士,果然眼力不差,我的确是心术不正,而年羹尧,我也暗中观察了几日,的确很有才能,绝对是能出将入相的人物,原本还打算入了内阁再来对付他,没想到眼前还有这么好的机会,那就提前让他出局,废掉雍正一臂。

    让他们继续争执,我转身离去。回到住处,林紫寞已在等着我,还没让我坐下喝口水,她就迫不及待地问,“你今日已经见着了皇帝,我们的事……”

    她还真是消息灵通,但是她想问题也太简单了吧?我没好气地打断她,“你以为刺杀当今天子像买菜那么容易?我还没有见着他。”

    “怎会没见着?”她不相信地看着我,“你不是去了皇帝的书斋么?”

    “我是去了,可是他没来啊。”我无奈轻叹,“你别催得那么急,月底之前我一定会有所安排。”

    “那你记好了。”她冷冷警告我,“你若是耍什么花招,断魂蛊发作起来,可不要怪我们心狠。”

    她说完起身欲走,我叫住她,“等一等,我也有条件。”

    她诧异地看向我,“你说。”

    “我给你们时间、地点、路线,保证你们能够顺利见着皇上,但你们若是失手,追查下来,南书房的人恐怕都难逃嫌疑,你们总得给我留条后路。”

    她更诧异地看着我,“你要怎样的后路?”

    “我知道你们这一行被抓住了通常都是服毒自尽。”我扫了她一眼,轻声一哼,“但是这一次,若有人失手被擒,他死不死我不管,但是他死之间,得招供一个地方出来,我会在那里做好布置,而你们要配合演一场戏,表明那就是你们的一个据点,我会保证你们全身而退。”

    她沉默不语,似在思考我的话。

    我看着她一笑,“你慢慢想,你若答应,我们就继续,否则,你不给我留后路,我也不敢帮你们做这么凶险的事。”

    “我做不了主。”她沉默片刻后道,“我会将你的条件向主上说了,请他定夺。”

    我送她出院门,悠悠笑道:“其实等不到月底,这月中旬就差不多了,你让你那主上快些决定。”

    她又疑惑地看了我半晌,匆匆走了。

    第二日,吕宝文的腹泻还没好,继续在家休息,我也称病,未去翰林院,潘学士果然让年羹尧代替吕宝文去南书房侍值。

    我和吕宝文病了五六日,手里的事情积压了一大堆,他病好后还要去南书房侍值,我自己的事都赶不完,更无暇做他那一部分工作,只好向潘学士要一个人来帮忙,意料之中,他叫来了年羹尧。

    平日里我主要负责校对文书,而吕宝文则主要是负责录书,现在录书的事就交由年羹尧接替。

    这样过了几日,宫里来人,宣我进宫,康熙终于要召见我了。

    第109章 第一〇七章 护驾

    乾清宫里,我恭恭敬敬地跪拜行礼,“微臣孟清诺叩见皇上。”

    “平身。”那个声音和从前听到的一样,宏亮又威严,简短二字在空阔的乾清宫中,带着回声传入耳中,更多了一分神圣的色彩。

    “谢皇上。”我站起身,目光平直地望去,几根粗大的柱子撑起高高的屋宇,人在那样大的房间里显得特别渺小。更有一种孤独的感觉袭来,这里冷肃无声,一个人时,当是最能体会高处不胜寒的凄凉。

    暖炉再多,空气也是冰冷的;屋宇再高,人心也是压抑的。任城外马乱兵荒,这里也是死一般寂静的。

    但是,我还是想有朝一日,胤禩能在这里,能坐上那所有人争得你死我活的龙椅。因为只有这样,命运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殿上牌匾下,雕龙图案闪着金光,之下是同样闪着金光的宝座。那个被后世神化了的千古一帝坐在上面,从我那远远的角度看去,他的面庞都像是在反着金光。

    对上他的目光,我不由自主垂下了头。

    这不是第一次见他,但是从前看着他的时候他都没有看着我,而此时,当他的目光集中在我身上时,还是感觉到一丝紧张。

    “你上前,抬起头来。”他的声音带着九五之尊专有的威严。

    我暗吸一口气,平复了紧张的心情,从容走上前去,抬起头,眼眸微垂。

    “果然是一表人才。”他的笑声有一种直上云霄的穿透力。

    我又微微垂头,表现出谦逊的样子。

    “知道朕今日为何召见你么?”

    就算知道我也不敢说呀。我将头垂得更低,小声道:“微臣不知。”

    他哈哈笑了一声,“你在策问中的作答,给朕的印象很深刻,治国治学正是需要这样有远见卓识的人才。”

    “皇上谬赞,微臣愧不敢当。”我倒真有些惭愧,只因是从未来回来的人,才会有那所谓的远见卓识。

    “朕更是没有想到,你不但政论见解独到,文才出众,对算术还有一番造诣,你教胤衸那速算诀窍,可是自己琢磨?”

    “是。”我又厚颜无耻了,正色道,“生活之中,随处皆有规律,不止是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就以后有机会再说了,这会儿说多了怕弄巧成拙。

    他“嗯”了一声,表示赞同,“朕命你从即日起,进入尚书房,暂时与米鸿安一起,教胤衸算术。翰林院方面,你还是挂职在那里。”

    “是。”我心中大喜,面上还是一本正经。

    给皇子选老师是很重要、很慎重的事,我都没有经过什么考核,这么快就让我进入尚书房,虽说只是暂时,但已是很破例了。料想十八阿哥在这里面起了很大的作用。其实在过去,什么都要讲规矩,按规矩行事,康熙纵是对我策问的作答相当满意,还是只授了我翰林院修撰一职,他说我有论政之才,却偏偏将我安放在翰林院这个只攻文学的地方,皆是因为一切都有规矩。而今只是迈出了第一步,仕途之路,漫漫长远兮,我还将上下而求索。

    接下来他随意问了我几句家里的事,表示了君王对臣子的关心,就让我回去了。

    之后每日很早就进宫去,很晚才出宫。大部分时间是由一个教授汉文的张师傅讲四书五经,然后很少一部分时间才是米师傅讲算术,我基本就是给他打打杂,可以视为透明人。但是胤衸中途休息的时候,我会教他一些很有趣的东西,也陪着他玩,他很听我的话,做功课也不再闹别扭。皇上每日都会来检查皇子们的功课,我也只是适时适当地表现一下,加深下他对我的好感就行了。

    几日后的一天戌时,和往常一样,守着胤衸做完功课,他下学走了,我继续在那帮着米师傅整理书本。

    忽闻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嘈杂的人声中似夹着一两声“抓刺客”。

    米师傅紧张地往里屋躲,还一个劲儿地冲我小声叫道:“小孟,快将门关好。”

    我不理他,夺门而出,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宫里的侍卫都匆匆集结,我也紧跟在众人身后。从乾清门往乾清宫一路上都横七竖八摆着尸体,此时天已渐黑,呼呼的风吹着屋檐下的宫灯,火光摇曳,忽明忽暗,一不小心脚下就绊着一人。

    到得乾清宫大殿,我隐身门外向内张望,只见十多名穿着紧身黑衣、蒙着面巾的刺客已经攻入殿内,阻断了东西暖阁的入口,将皇上和二十多名侍卫逼到了中间。

    刺客中一人挥舞着大刀,刀光在他身周好似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以一敌五,毫无败相,看那身手,绝对是叶阑宇了。离他很近的地方,也有一条熟悉的身影,轻灵的身法,游走在三名侍卫之中,长剑挑起一片剑花,挡着她的人就有一人捂着手腕退下。

    其余的刺客虽然没有叶阑宇和林紫寞那么好的功夫,但是也与宫里的一等侍卫不相上下,而且他们有备而来,手中不知藏着什么,冷不防手一挥,扬起一片烟砂,又有十余名侍卫倒在地上。

    这样的刺杀速度实在是太快,一路杀进来,皇宫里另外的侍卫还来不及赶来,他们已基本控制了局面。

    殿内所有的侍卫都在与刺客缠斗,林紫寞瞅着空隙,刷刷三剑,逼退身前两人,纵身跃过,我知道她是冲着康熙而去,慌忙冲入殿内,穿过刀光剑影。康熙已经被逼退到墙角,人群中“护驾”的喊声充满了惊慌,拿身体挡在前面的两人都已被林紫寞斩于剑下,就在她一剑刺出的刹那,我冲了过去,挡在康熙身前,剑锋的冰凉穿透了肌肤,浸入血液。

    只听“铛”的一声,肩胛下的疼痛没有加深,剑气的冰凉忽然消失,睁开眼,林紫寞的长剑已被一只银钩钩住,银钩上缠着银丝,银丝的另一端,伸向大殿外,握在沐晨风手里。

    只是一眨眼工夫,他的身影已到了我面前,将林紫寞逼退。与此同时,又有几十名侍卫涌入殿内。

    叶阑宇大吼一声,发狂般地挥刀乱砍,刀光过处,血点飞溅。他飞快地冲到林紫寞身边,护着他退向最近的西暖阁入口,他们似对沐晨风极为忌惮,见他出现,知道已经事败,无心恋战,忽然穿入西暖阁,依稀听到破窗声,沐晨风已追了去。

    我这才想起还要装重伤,按着伤口摇摇晃晃倒下,顺便捅破衣服内藏着的血袋,顿时鲜血染红了衣服。康熙蹲下身摇着我,方才被那么多刺客围着都没有变下脸色,此刻声音却有一丝慌乱,“孟卿家,你怎样?”

    我装作极为虚弱,“只要……皇上没事……就好。”

    “快传太医!”他冲着人群吼道,忽又紧握着我的手,“你护驾有功,朕一定重重有赏。”

    这个时候说有赏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好像我死了还要追封我为烈士的感觉。不过要是没赏,我也不会冲过去挡剑了。

    太医来替我把脉,说我没有大碍,伤的也不是要害,只是失血过多,气血虚弱。

    所有刺客,除了叶阑宇和林紫寞逃了,其余不是被杀了就是被活捉了。这一闹就到了夜深。

    皇上令人送我回去。到得住处,已是子时。

    “小玉,小玉。”我走入后院,高声叫她,想让她帮我准备热水沐浴,推开门,一条高大的人影出现在面前,还不等我看清楚,只觉肩上一阵剧痛,他已捏在我伤口之上,将我一拽一推,我被摔倒在地上。

    小玉将灯点亮,我才看清摔我那人正是叶阑宇,不见林紫寞,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恐惧。

    “你……你想干什么?”我挣扎着爬起,忍着伤口的疼痛,往屋内退去,声音却不禁有些发颤。

    “死丫头,你竟敢算计我们。”他忽然一步上前,抓着我的头发用力一扯,将我的头往墙上撞去。

    眼前金星直冒,被这重重一震,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伸手往头上一摸,只觉黏黏的,手在眼前,却看不出血的颜色。

    “死丫头,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他的语声好似已经疯狂,抓着我头发的手还没有松开,再次按着我的头往墙上撞。

    不知是两下还是三下,只觉得天旋地转,恶心的感觉一直压在喉头,让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堂主。”小玉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梦中般恍惚,“你瞧她那身子骨,弱不禁风的,你这般打她,恐怕会打死了她。”

    “打死又如何?”他近乎咆哮,但抓着我头发的手却松开了。

    我头痛欲裂,身子一软,倒在地上。他重重一脚踢在我肚子上,我失声惨叫,痛得蜷起身子,浑身抽搐。那一刻,我真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他的狠辣加诸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才知道,那个人,根本不是人。如果我今日没有死,那往后也是活在他的噩梦里。

    他又提起脚,我闭上眼。却听一声尖锐的厉喝,“你在干什么?”

    他的脚刚沾着我身子停了下来,我睁开眼,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不能成像,只感到头上的血不停地顺着脸颊往下流。

    一个模糊的影子移了过来,蹲下身抱我坐起,不知是疼痛还是恐惧,我浑身抖个不停。她替我擦着脸上的血,冷声叫道:“小玉,倒杯热水来。”

    听那声音,似乎是林紫寞的,但是她近在眼前,我却看不清她。

    热水到了口边,同时一颗不知道是什么的药丸也塞了过来,我闭紧口撇过头。她的声音变得轻柔了,“止痛的。”

    我张开口,她喂我服了,抱我上床,一边替我止头上的血,一边厉声吼道:“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

    讨厌我什么?我想冷笑。却听叶阑宇负气的声音,“什么?”

    “武力不是你这样滥用的。”她的声音充满了愤怒,“你可以一刀杀了她,但是你对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你可怜她?”叶阑宇的声音也充满了愤怒,“那我们死的那些弟兄们就该死了?”

    “你问清楚了吗?”林紫寞大声道,“你问清楚了是她出卖我们的?”

    “问?我向谁去问?”叶阑宇比她更大声,“本来已经可以得手了,沐晨风为什么会忽然出现?还不是她和沐晨风串通好了设局让我们钻?”

    林紫寞扶我坐起,轻声道:“现在他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服了她那止痛药,此刻已经好受多了,但头仍然很晕,闭着眼,微微冷笑,“这能怪我么?你们整日监视我,我都没机会和他相认,我怎会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出现?”

    “谁知道你们在宫里有没有相认?”叶阑宇冷哼道。

    “我是在尚书房,那是他能出入的地方么?”我还是冷笑,“你们今日进宫见识了,那是能到处乱走的么?”

    “你不是一直在监视沐晨风的动静吗?”林紫寞也微微冷笑,“你怎会不知道,她进宫的这几天,沐晨风都没有出过将军府?她们怎么密谋?怎么合计?”

    “这……”叶阑宇一时语塞,默不作声。

    “那我来告诉你。”林紫寞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这几日沐晨风旧疾复发,在将军府修养,连早朝都没有上,是皇上关心他,才召他觐见。今晚只是凑巧,是意外。”

    “凑巧?有那么巧?”叶阑宇哈哈大笑,“谁告诉你的?沐晨风?”

    “是他。”

    “你相信他说的。”

    “我相信。”

    “你为什么相信他?”

    “我就相信。”

    “你是不是疯了?”叶阑宇气得大叫,“他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立场了?”

    “我没有忘,我只是就事论事。”林紫寞冷声哼道,“今夜失手,你拦下追兵让我先走,但是至太和门的时候,我又被大批侍卫围住,是他假借与我动手放我走了,他没有打算杀我们,如果今夜真是他计划谋算,他不会放我们走。”

    到这一刻,我的眼泪才流下来,晨风,果然还是他算无遗漏,他知道我的处境,知道他们会找我麻烦,才会去放走林紫寞,或者他对林紫寞也是同情的。

    “就因为交手几次,放你几次,你对他动情了,是不是?”叶阑宇的语声里克制着强烈的醋意,“你竟然讨厌我,欣赏他?”

    “我和他是敌人,但是我也欣赏他。”林紫寞冷淡地说道,“欣赏他有所为,有所不为,欣赏他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胸襟。他从来不会仗着武力欺压弱小,他不是打不过你,他只是放你生路,有能力杀人不算什么,难的是有能力杀人却不杀,我就是欣赏他。”

    我怔住了,这是林紫寞评价沐晨风的话?

    叶阑宇似也怔住了,半晌才回过神,“你疯了,你真的已经疯了。”

    “我是疯了,跟着你疯了那么久。”林紫寞似乎笑了,笑声有些凄凉,“他今日还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如果那个男人真的爱你,不会让你一次又一次身陷险境。”

    “寞儿……”叶阑宇的声音软了下来,“他是在挑拨我们。”

    “也许是,也许不是。”她起身往门口走,声音冷淡,“该回去复命了。”

    他们走后,我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去。

    因为我护驾有功,康熙升我为内阁侍读学士,从四品官员,即日就上任了。

    第110章 第一〇八章 审问

    虽然现在还是没资格上朝,但已经迈出政治生涯的第一步了。

    那时候京官与地方官员无论品级,都可以通过奏折向皇上奏陈事务,一来这样很快捷,二来也便于保密。但同时,仍保留了明朝的题本制度,中央与地方上下沟通的正式公务文书,仍要走内阁的途径。

    凡地方各级军政衙门官员及盛京五部上呈的题本,一般由通政使司检阅了以后转送内阁,而中央六部及在京各衙门上呈的题本,则直接上交内阁。

    题本到了内阁,若是汉文题本,先要译了满文,贴在汉文之后,再送到汉票签处拟写供皇上批阅选择的处理意见。这时是由侍读学士校阅汉文,内阁学士拟写汉文草签,再送满票签处,同样拟写满文草签后,将满汉合璧草签呈大学士总校。校定草签后,发还满、汉票签处缮写满汉合璧的正签。再送批本处进行登记,之后送内奏事处接收。

    我初到内阁,还只是一个侍读学士,只能做校阅题本的工作,还没资格拟写处理意见。但是这对我来说却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先了解国情才是最重要的,每日我都能看到从全国各处,包括中央发来的题奏,知道全国上下正在发生着什么事情,过去没电视、没广播、没网络,内阁这个地方相当于新闻中心了。而且我也很虚心地跟着我那上司学习,看他是怎么拟写票签的。

    每天我会将所校阅题本的大致内容都记录下来,回住处后拟写奏折,主要是将全国各处重要的事归纳总结,做一简要汇报,再发表下自己的意见,上呈皇上批阅。新闻最重要的是时效性,内阁的那些流程实在是太繁琐太慢了,一个题本要翻译,校阅,写草签,再校阅,再写正签,最后登记发送,都猴年马月去了。而且一个题本废话连篇还只说一件事,效率也太低。

    从康熙每日批复我的奏折看,他对我的工作能力相当满意,批复完了之后总跟着几句赞扬。

    如此几日,我再次破格晋升了,被提拔为内阁学士。二十天,由从六品官变为从二品,官服还没穿脏又换新的了,坐着火箭飞升的感觉可太好了。对有备而来的人而言,差的只是机遇。我很感激翰林院的苏掌院,他给了我那个机会。他知道我会脱颖而出,但是他也想不到我会升得那么快,那么快就与他并列立于朝堂之上了。

    在那里看到的,就少不了叱咤风云的人物了。对我这个考了二十年都没考中举人,却忽然高中状元,从翰林院修撰,至内阁侍读,一路飞升至内阁学士的人,大家惊叹之余,却更多猜疑。不知是将我视为神话一般景仰,还是把我当做怪物一般避让,两日下来,竟无一人与我亲近,连从前很赏识我的苏掌院,也似疏远了,也许我的升迁速度令他觉得害怕了。但尽管如此,我还是已经感觉到许多道观望的目光。

    现在虽然已经入了内阁,但康熙也没说撤了我尚书房的差事,所以办完内阁的公事,我也会去尚书房辅导胤衸的功课。

    上一次的刺杀令康熙大为恼火,已经令刑部尚书扎库塔大人严审抓住的刺客,而令武英殿大学士马齐彻查行刺一事是否与义火教有关,责令要将党羽一网打尽。但是刑部用尽办法,也不能从那些刺客口中探得一点消息,而马齐这一边也毫无进展。康熙每次来尚书房的时候总是心烦意乱,我知他心烦何事,但这种可能惹火烧身的事,他不找我,我也不可能去主动为他分忧。我只是继续做好自己的事情,让他对我更加信任,他迟早会找我。

    果然,一日刚准备离开尚书房出宫去,太监李德全走了来,对我恭恭敬敬的,“孟大人,皇上让奴才来请您往乾清宫去。”

    我也客客气气地对他,“好的,李公公请。”

    他提着宫灯,领着我往前走。

    第一次站在乾清宫的大殿,觉得冷,高处不胜寒的冷。第二次站在乾清宫,觉得乱,满眼厮杀的乱。这是第三次,又站在那空阔的屋子里,看着那一身华丽,面容却已明显衰老的康熙皇帝,竟已没有任何感觉。

    我向他跪拜行礼,他的声音仍很宏亮,但又似带着一丝疲惫,“平身,赐坐。”

    我慌忙道:“谢皇上。”站起身,在李公公给我安排的座上小心坐了。

    他向李德全微微挥了挥手,李德全便退了出去。

    “孟卿家的伤可有好些?”他关心地问。因为觉得历史上的他对胤禩太绝情,心里总是不自觉地对他排斥,但他这句话,我感觉还是真心的,那种关怀的语气让我觉得有一丝温暖,五十多岁的老人的关怀,普通的关怀,与君臣无关。不知道胤禩是不是特别想听到这样的语声,只是父亲的声音,与君臣无关。

    我起身答道:“谢皇上关心,托皇上鸿福,微臣的伤已经好了。”我中那一剑本就只是皮外伤,真正的重伤是被叶阑宇打那一顿。

    “嗯。”他笑着点头,“坐吧。”

    他的笑容让我放松了些,回身坐下。

    “知道朕为何召见你吗?”和第一次召见我的时候一样,又是这样的问话。

    “微臣不知。”我也还是装傻,不能表现出这一切都是在我预料之中。

    “日前刺客行刺的事,至今仍未查出头绪。”他轻叹了一声,“那帮贼人一日不铲除,朕也一日不得安心。”

    “贼人?皇上是说逃掉的刺客?”我继续装傻。

    “不止。”他声音一沉,“朕怀疑是一帮想要反清复明的人,而且朕更有另一种担心,就怕不是反清复明。”

    “皇上的意思是……”我装作不敢猜测,顿住口不说。

    “所以这件事若是查不清楚,朕是寝食难安。”他也没有明说出来,但令他寝食难安的事,当然就是比反清复明更可怕的皇子谋刺他。

    当皇帝真是累,防外人不说,还要防自己的儿子,那一刻我竟有些同情他。其实我也很想知道林紫寞他们是受了什么人的委托,照理说皇上一死,就是太子继位,唯一得利之人只有他,想不怀疑他都难,只怕康熙也是有这种怀疑的。连儿子都怀疑,这世上哪还有他可以信的人?终日惴惴不安,实在憋不住了,竟找我商谈,而今对我实在是很信任的。我心中明白这样的信任来自哪里,不是我治国治学的才能,是我命都不要地为他挡剑,就算我也不可靠,但是也没比我更可靠的人了。

    “马大人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我算是宽慰他道。

    “哼!”他微微冷哼,“查了几日,一点进展也没有,真不知他是在干什么。”

    “刺客行事老练,部署周密,要彻查清楚,恐怕也需时日。”马大人是八爷党,我还是要帮他说话。

    他又叹了一声,似很烦恼,“孟卿家可愿为朕分忧?”

    “为皇上分忧是微臣分内之事。”我顿了顿,为难地叹了口气,“但是此事微臣也应是被审之人,实在不能受命审理此案。”

    “孟卿家何出此言?”他诧异地看着我。

    “微臣以为,第一次进宫的人,莫说要躲过侍卫哨卡,就算无人阻他,他也未必能找到皇上住在哪。好比微臣第一次到南书房侍值,本要出宫,却走错了路,走去了尚书房。就算刺客不似微臣这般不中用,但他们如何能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在乾清宫,什么时候在宁寿宫,什么时候在南书房,什么时候在尚书房?为何能那么准确一路杀至乾清宫?”

    “孟卿家真是说到了朕的心里。”他兴奋地一拍桌子,“朕也觉得一定有熟知宫里情形的人暗中相助刺客。”他微一沉吟,继续道:“能够熟知朕起居规律的,那都是朕身边极为亲信之人,这……”我猜他多半又怀疑到自己那些儿子了。

    “也未必是亲信之人。”我淡淡笑道,“好比微臣在尚书房呆了几日,大致也知道皇上哪个时候会到尚书房了,而且乾清宫离南书房和尚书房并不远。”

    他默然片刻,忽然高声道:“来人。”

    李德全一直在外候着,此刻慌忙进来。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去通知马齐,即日开审近日到南书房、尚书房待值之人,还有翰林院相关人等,让太子、郡王、贝勒都去听审。”

    我心中苦笑,他让这些成年儿子都去听审,那是不单怀疑太子,也怀疑是其他的人陷害太子,想从他们听审的反应中寻找端倪,果然是老谋深算。不过这事铁定与胤禩无关,我也放心得很,同时我倒也想看看太子对审理刺客一事的反应。

    大审当日,我被带去了武英殿,大学士马齐坐大殿上方,左侧一排座位依次坐着太子、大阿哥胤禔、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祐和胤禩。

    右侧座位则是安排给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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