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一夕念(清穿)第30部分阅读
一朝一夕念(清穿) 作者:rourouwu
细雨扑面,竟有一丝凉意。
“可是……”我想到黑衣人说沐晨风是手下败将,还说他现在更不及三年前,心中就不免很担心。
“我暗中有安排人接应的,”他在我耳边低声说道,“你就不用瞎操心了。”
听他这么说,我才放心了,忽然又想起福晋来,急问道:“福晋没事吧?”
“她没事,我已经让人送她回府上了。”他松开缰绳,任马自己跑着,紧紧抱着我,良久喃喃低语,“陌儿……你就一点也不为自己打算?一点也不害怕吗?”
我摇头笑道:“不怕,知道八爷会来救我啊。”那是假话,不怕才怪,我简直怕得要死。但是当时好像什么都没有想,也来不及想,无暇去想可能会死这种事。只是那真假难辨的历史提醒我,他是深爱福晋的,他一生都只娶了福晋一个女人,爱她疼她,大清王朝独她一人,享此荣宠,我只是突如其来、莫名其妙闯入他视线的人,打乱他一往平静的心,但历史上并没留下我存在的痕迹,我终是没有走入他生活的人。格格放火的那一刻,我唯一的想法只是,福晋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一定会很难过。唯一的想法,第一个想法,只是不想他难过。如果再给我多一点时间考虑,我可能会更多担心自己的生死,一直不相信我是可以把别人看得比自己更重要的人,难道我真的已经不知不觉爱上了他?爱上了一个我所钟爱的古人?果然是那句话,女人的爱总是很盲目,没有理由。
他将我抱得更紧,紧得像要将我嵌进他的身体,仍是喃喃道:“可是我害怕……看到你浑身是血的那一刻,我真的很害怕会就此失去你……陌儿,你要什么时候才肯到我府上来?”
他害怕?害怕失去我?心跳又一瞬加快,可是对他再次提起的这个问题,我却无法回答。我也害怕,看不到前世今生,看不穿前面的路,却知道终点,知道那些隐隐约约的经过,但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改变他的命运,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他最好。不能轻易做决定,害怕那是错误的决定,会置他万劫不复的境地。我那欺君之罪的身份,终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
“陌儿,你到底在想什么?在怕什么?”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解和不安,搂着我的手也轻微颤抖。
他不会知道我在害怕什么,我害怕跟他在一起不但帮不了他,反而会拖累他。那样我又怎么可以安心地享受和他在一起的甜蜜?
“八爷让我再想想吧。”我终于开口,让我再想想,想清楚未来的每一步,夺嫡不是儿戏,就算做不到全盘计划,也不能再像现在这样。
他搂着我的手松开了一些,沉默不语。半晌叹了一声,“你还要想多久?”
想多久?怎么也得等到废太子以后,要看到他避过那一场牵连,我才能够放心。
我抬起脸,看向他深黑的眼眸,微微一笑,“如果芷陌说心里只有八爷,八爷会不会就安心了?”
“真的吗?”他眼里闪过一丝错愕,转瞬喜出望外,笑容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那是我眼前最真实的胤禩。
我故意板起脸,轻哼了一声,“八爷不是等着我说这句话么?我现在说了,你又不信。”
“我信。”他又拥紧了我,温热如昔的吻落在我眉心。
我终于说出来了,我心里有他,只有他。
回到道上,换了马车,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躺着了,从酉时去见格格到此时也才几个小时,但却好像几天几夜那么漫长,生死边缘徘徊,一直担惊受怕还要强装镇定,精神高度紧张,这一放松,立刻就睡得不省人事。直到他叫醒我。
我以为已经回到宫里,揉着眼睛坐起,他已伸手来抱我,我慌忙往后缩了缩身子,小声道:“奴婢自己可以走。”
他似乎怔了怔,声音温柔中又带着两分坚决,“等大夫看过你脚上的伤,要是没事才可以下地走。”
我避开他那灼人的目光,心中却是一暖。但宫里是非多,要是被人看到贝勒爷抱着个小宫女,那又要惹出事来,微一迟疑道:“那八爷叫个其他人来抱奴婢就行了。”
“你还想谁来抱你?这是在我府上,你要不要那么多规矩?”他的声音忽然一沉,不由分说将我抱下车。
我心中一惊,还有些没回过神,他怎么把我带到他府上了?
他似乎看出我心里在想什么,淡淡道:“已经关宫门了,我让人去向太后说了,明早再送你回去。”
我“哦”了一声,心中更是不安,这在他府上,就更要避忌才对。福晋是很爱他的吧?命悬一线的紧要关头,居然最关心的是他有没有和我扯在一起,她紧张这个夫君胜过紧张自己的生命。当时情况危急我还可以不解释,要是再让她听到什么风言风语,那我还能怎么面对她?如果她也能像胤祯的侧福晋舒舒觉罗氏那样容许我的存在,那多好。可惜她在整个封建社会也是个独一无二的人。
“你又在想什么?”他抱着我走进后院一间屋子,就是上次留在他府上那晚住的那间屋子,好像还和那时一样,一切都没有变。
“没想什么。”我搂着他的脖子,将头藏进他怀里。
一名胡子花白的大夫挎着药箱,早已等在门外,这时走了进来,他将我放到外间的软榻上,一脸凝重,直到那老大夫说我的脚只是扭伤,没什么大碍,开了外敷的草药,他面上才终于有了一点笑容。
这时两个小丫头已抬了一口大木桶到里间卧房,拉过折叠的屏风,便隔成了一间浴房,又来回提了水进进出出,忙上忙下。
他坐在我脚边,微笑着看我,那目光仿佛带电,我装作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一颗心却已怦怦乱跳起来。
“一定很累了,洗过澡好好睡一觉。”他的眼神温柔似水,似要将我也化作水柔。
我不敢再看他,点了点头,一名小丫头走了过来,轻声道:“八爷,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奴婢这就伺候姑娘沐浴?”
他“嗯”了一声,我却顿觉不自在,往日伺候格格洗澡更衣,我都极不好意思,心中还时常庆幸,幸好我不是什么主子,没人来帮我洗澡穿衣服的,那多难为情,我立刻就想说不用谁伺候,我自己会洗澡,刚张了口还没说出一个字,他已起身,我生怕他又要来抱我,不敢再反对,赶紧抓过那小丫头的手,由她扶着,一只脚跳着进了卧房。
两个小丫头恭恭敬敬地立在一边,一人帮我盘了头发,一人就来解我衣扣。本想叫她们出去,但又觉得肯定会让她们很为难,只得默不作声,自己快速地脱了衣服,她们倒是没什么不自然的表情,只是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看就看吧,反正被女人看两眼也没什么关系,小红的身材其实还挺傲人的。她们见我腿脚不便,还打算抱我进木桶,我慌忙两手撑在桶沿上,快速跨了进去。
这一用力,手臂上的伤口又裂开了,立刻渗出血来,痛得我差点把牙齿都咬碎,但想到他还在外面没走,又不敢叫出声来,那两个小丫头俱是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帮我重新包扎。
泡在热水里,全身疲乏顿去了大半,腾腾热气蒸在脸上,出了一头大汗,说不出的舒服。
正闭目养神,忽听到外间小路子的声音,“爷,四爷来了,说要立刻见您。”
我心中一惊,四阿哥这么晚还来干什么?他会不会知道了今日的事?肯定知道了,沐晨风调动兵马那么大的动静,那他又要来找八阿哥麻烦了?
还不等我多想,他已向里间吩咐道:“娟儿,蔻儿,你们小心伺候。”说完便和小路子走了。
我这才不安起来,意识到今日的事实在是很严重,沐晨风调了一千兵马出城搜寻,虽可推说是找格格,找他的未婚妻,但皇上肯定对他更加不满,而今他没有兵权,没有带兵,都能随便召集千人兵马,那是什么概念啊?本来就在风口浪尖上,这下更是不除他不行了。还有格格那疯人举动,肯定又会陷八阿哥于不利的境地,这么大的事,肯定是瞒不了的,皇上太后对他又会是何感想?明日回宫,一定要有个好的说法才行。
我又开始冥思苦想,不知过了多久,水只有温温热了,终于听到外间屋子有了动静,似乎他回来了。
我迫不及待就想问他四阿哥来干什么,也不再泡了,赫然站起,竟忘了脚还扭伤了,这一着力,脚踝处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站立不稳,一下跌坐回桶里,大片水花溅了出去,我还没叫,蔻儿却惊声尖叫了一声。
不待我说没事,他已冲了进来。
第73章 第七十二章 红颜
空气似乎凝结,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诡异。
我第一反应就是低头一看,还好还好,锁骨以下都还在水里。
他却似没我那么多心思,紧盯着我,急问道:“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见娟儿和蔻儿都咬着嘴唇,一脸紧张,慌忙说道,“只是想起来了,没有站稳。”
他自屏风上取来一块大的浴布,绕着木桶围了一圈,在我脖子处罩紧,柔声道:“那只脚不要用力,慢慢站起来。”
我也没想那么多,他说怎么就怎么吧,站起身,浴布自然地裹在了身上,我还正在想怎么跨出这木桶,忽觉身子一轻,已被他抱了起来,顿时一颗心跳得飞快,热血上涌,羞得满脸通红。虽说这也不叫肌肤接触,但身上只裹着一块布,里面什么都没穿,被他抱在怀里,他还向着那张大床走去,不由我邪恶了,想多了,但是那暧昧不明的亲密,还是让我的心又沉沦了一分。
他将我放到床上,转身绕到屏风后,透过朦胧青纱,只见他背对着我,负手而立。
娟儿和蔻儿拿了干净的衣服过来帮我穿上,刚穿好里衣,就听见小路子的声音又在外间响起,“镇国将军府有人来报,沐将军身受重伤,危在旦夕……”
“什么?”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好似晴天霹雳,不待他说完,我已跳着冲了出去,颤声问,“你说沐将军怎么了?”
小路子惶恐地看着衣衫不整的我,又向八阿哥看去,惴惴不安的样子,“爷……”
“都出去。”他声音一沉,语声中竟带着两分寒意。
小路子不敢再多话,转身退了出去。娟儿和蔻儿也低着头匆匆告退。
他看向我的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向我走来,又将我抱回床上。
我耳边还响着小路子说的“沐将军危在旦夕”那几个字,急道:“八爷,沐将军他……”
“你方才才说心里只有我,”他紧盯着我的眼睛,语声和他的眼神一样冷迫,“你说的是真的?”
我愣住了,沐晨风生死不明,他不闻不问,却来质问我心里是不是只有他,他在吃沐晨风的醋?他怎么会吃沐晨风的醋?
“怎么不说话?”他握住我的手,那丝冷迫更加凌人。
委屈难过得想哭,甩开他的手,冷冷道:“奴婢无话可说。”
“你——”他的脸色瞬间暗到极点,似乎很生气,眼里凝起一层寒霜。
我此刻担心沐晨风的安危,也顾不得与他赌气,软语道:“芷陌心里真是只有八爷,没有其他人。”
“这不是你的性子。”他微微冷笑,“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今晚你哪也别想去,尤其是将军府。”
又被他看穿了,不想再理他,拿过外衣披在身上,就要下床,他却一把抓过衣服,将我按倒在床上,俯身压了下来,冷冷道:“我都说了你哪也别想去。”
“放开我,放开我。”我用力挣扎,却半点也推不开他,心中又气又急,一脚踢去,踢不痛他,我那肿起的脚踝却是一阵剧痛,忍不住轻呼一声,眼泪都痛得出来了。
他惊得起身,满脸心疼懊恼之色,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我坐起身,擦去眼泪,抬手才发现方才一阵挣扎,手臂的伤口又已裂开,有血浸出了衣服。他面上懊悔之色更重,转身拿了药来,拉起我衣袖,重新上了药,我将头扭向一边,也不理他。
“你觉得我会不担心晨风吗?”他轻叹了一声,一边替我包扎伤口,一边缓缓说道,“他没有什么事,是我叫他故意伤在那人手下,这样才可以躲过皇上派他出兵北伐,你现在放心了?”
我怔住了,我怎么会觉得他不担心沐晨风的?
“你对晨风……”他迟疑着,欲言又止。
我转过头看着他,他神色一黯,半晌微微苦笑,“为什么对他那么特别?”
我又是一怔,我对沐晨风很特别吗?我自己却从未意识到,以为仇诺的秘密已被我埋在心底最深处,对沐晨风所有的特别,都是因为错当他是仇诺,原来在旁人看来,却是那么明显。尤其在他看来,在他府上的家宴上,我对沐晨风的举止不合时宜的激动,苦法寺求救找沐晨风都不找他,他是耿耿于怀的吧?我想解释,但却好像根本无从解释,我能怎么解释仇诺这个人?
“我不是有意那样对你……”他神色更黯淡,长叹了一声,“今天发生太多事,我心中很乱,方才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现在去晨风那里,你好好睡觉吧。”
今天是发生了很多的事,我也已感觉出他的情绪与以往不同。他以为我要死了时方寸大乱,我说心里只有他时又欣喜得像个小孩子,我担心沐晨风安危时他是那么莫名的多疑善妒,到后来更粗鲁地将我压倒在床上,弄伤我后又是那么懊悔无助。所有的情绪,都没有了伪装,完全展现在我面前,站在我面前的,不再是那个任何情况下都波澜不惊、淡笑从容的八贤王,而是也会敏感、也会脆弱的胤禩,是最真实的胤禩,真实得让人心疼。
我觉得怎么也得说点什么,可脑子却像短了路,越有话说越不知道说什么。
他已起身往外走去,绕过屏风,就要出了卧房,忽然又停了下来,也未回头,低声说道:“其实我没有想过要你心里只有我,但你那样说了,即使只是骗我,我也还是很开心。”
他走了出去,留给我一个黯然失落的背影,心一阵抽痛,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他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到现在都不相信我?他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他自己?
倒在床上,再也忍不住痛哭一场,我就那么不能给他信心吗?到底我和他的问题在哪里?我们明明是爱着的吧?
哭得好累,心也好累,终于睡去。
睡梦里,白日所有的恐惧才一股脑袭来,脑海里满是格格毒蛇般的笑容,冲天的大火,紧追不舍的王府侍卫,还有黑衣杀手冰冷的刀锋,仿似闪电一般向我落下。
我蓦然惊醒,出了一头冷汗,睁开眼,四下里一片黑暗。但忽然,有灯光亮了起来。
“八爷?”我吃了一惊,坐起身来,“现在什么时候了?八爷怎会在这里?”
“三更刚过。”他坐到床边,替我擦去头上的汗水,淡淡一笑,“做噩梦了?知道你这丫头爱逞强,说不害怕,白天发生那么大的事,你怎会不怕?”
怕我夜里会害怕,所以就一直不眠不睡地守着我?
感动、欢喜、委屈、幸福……所有的情绪瞬间化作眼泪,再也不能控制,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
“傻丫头,”他抱着我,轻抚着我的头发,柔声道,“有我在这里,不用怕。”
我不怕,什么都不怕,只怕他不相信我。
这一刻的拥抱终于不再那么短暂,可以抱着他到天明,只是静享内心那分平和宁静,都已是最幸福的事。
“现在还早,继续睡吧。”他低头吻着我的额头,“我在这里陪着你。”
我还是赖在他怀里,“八爷也睡吧。”
他微微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和衣睡到床上,百年才修得共枕眠,我们定是修过百年。十指交错,心也交付。
“陌儿……”他握着我的手紧了些,“今夜以后,要多久才能再牵着你的手入睡?”
我侧过身,将头靠向他肩头,轻声道:“就算不能陪在八爷身边,芷陌的心也是属于八爷的。”
他的手一阵轻颤,语声中又充满难以抑制的欣喜,像个小孩子般激动,“真的吗?陌儿的心真的是我的吗?”
“真的。”我伸手抱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是真的。”
也许,让他确定,不用老是来猜我的心,就可以全副心思都用来做他该做的事。而我,也应该相信他。还要努力做好做对所有的事,不让他分心来照顾我。
忽然想起还忘了问他四阿哥晚上来做什么,有些担心是借沐晨风调兵一事找麻烦,立刻问道:“对了,四爷来有什么事?”
“好端端的你提他做什么?”他声音一沉,“你对着我就不能不想其他人吗?”
我怔了怔,他又怎么了?我关心沐晨风一句他不高兴,还可以说我对沐晨风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特别,但我对四阿哥可从来没好脸色,他又吃哪门子飞醋?蓦然一惊,想起那晚他见到我和四阿哥亲热的事来,我还没解释过。正准备解释,他忽然翻身将我压在身下,“不要说他,我不要你心里想着他。”
“不是,我……”我想解释,想将一句话说完,他却已吻上我的唇,像是带着某种不满的情绪要宣泄,霸道地、强烈地吻着,我也不挣扎,不动,不回应。
他撑起身子看着我,我冷冷地瞪着他。
“陌儿……”微弱的光线下,他眼里似有挣扎痛苦一闪而过,“你讨厌我了吗?”
他那么骄傲的人,此时竟是这么陪着小心的语气,我不解,但更难过,“八爷今日是怎么了?”
“不知道,”他迷惑地摇着头,眼里带着迷离的幽光,“我今天才第一次觉得终于得到了你,但是又好害怕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说了半天,他还是对我没信心,我哪一点像水性杨花的女人了?我实在是被气昏了头,伸手去解里衣衣扣。
他惊讶地看着我,“你做什么?”
“把人给八爷呀,”我继续解衣扣,冷冷淡淡地道,“我说心是八爷的,八爷不能确定,那将人给八爷,这总是能确定的。”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眼里闪过一丝愧疚,“陌儿,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患得患失的。你的人,我要娶了你以后再要。”
我心中暗笑,果然还是要用绝杀,继续冷着脸逗他,“八爷想清楚了,是你不要我证明的,别到时又来污蔑我。”
他终于笑了,令人迷醉的笑容,带着无尽诱惑,缓缓俯下身,我闭上眼。唇齿轻咬,舌尖纠缠,终于不用担心下一刻是心碎情殇。
良久唇分,他抱着我睡在他怀里,轻轻一叹,“陌儿,你还很喜欢宫里吗?”
“嗯。”我口是心非,我不喜欢宫里,但我必须留在宫里,留在太后身边,留在那个某种程度甚至能左右皇上决定的人身边。往后更不能偷懒,要努力讨好她,伺候好她。除了要让太后喜欢,从前和公主、贵妃、太子妃、唐氏结的梁子也要一个一个消掉,无论有多难,都要做到。太子党不需要对付,只要等到康熙四十七年废太子就行了,在这之前与他们和平相处就好。
“八爷能帮我一个忙吗?”我赖在他怀里,小声问。
“说吧。”他搂紧了我,笑叹道,“你这鬼丫头,有事的时候就乖巧温顺了。”
哼,不理他说什么,继续装温婉,“八爷能找到《霓裳羽衣曲》吗?”
“唐明皇的《霓裳羽衣》?”他微微有些惊讶,“恐怕只能找到一些残本,也是不全的。”
“不全可以补全,”我笑道,“八爷尽量找就行了。”
“你找那个做什么?”他好奇地问。
“不告诉你。”是不能告诉他,如果康熙四十七年那一关还是过不了,他还是不能被立为太子,那后面起起落落就很危险。如果再到后面的死鹰事件也不能避免,这一场盛世霓裳舞就是我留来扭转败局的。
“陌儿,为什么你总是要藏那么多的秘密?”他无奈的语气中似乎多了一丝不安。
“八爷觉得怎样才是对一个人好?”我极力保持平静,终于问出最让我痛心的一个问题,“是成全他的抱负,还是让他平安终老?”
“为何不能两全?”他反问我。
我微微苦笑,因为历史上的你是没有两全的。
他的反问就是答案,他要两全。也是就绝不贪求无为苟安。
我明白,我一直明白,那个有着雄心壮志的胤禩,才是光芒四射的胤禩,才是我念着的胤禩,我怎能劝他放弃?怎能劝他无为终老?怎能看着他的锋芒埋没于庸碌烟尘?
我抱紧他,感觉他沉缓有力的心跳。
胤禩,我会努力的,会努力改变你的命运,成全你的抱负,如果最后还是失败,我也一定会保你周全,或许我这一生都不能成为你的妻子,但我愿意做你一世红颜。
第74章 第七十三章 真爱
一觉醒来,他还在身边,我就在他怀里睡了一晚。
他早已醒了,一双深黑的眸子,正定定地看着我,目光柔和又专注。
我竟有些不好意思,微垂了眼,小声问,“要进宫了吗?”
“嗯。”他似乎还在那样看着我,只懒懒应了一声。
“太后问起昨天的事怎么说?”我昨晚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什么好的说法来,只得问他。
“你照实说就是了。”他淡淡道,“太后那里,我会处理。”
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也终于放心了,往一边挪了挪身子,小声催促,“那快起来了,你得早些去向太后请安。”
他忽然一个翻身又压上我的身子,轻声一笑,“我想再多看你一会儿。”但是他看着看着,脸却越来越低,眼眸微微一垂。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和他亲吻了,但还是既兴奋又紧张,一颗心又飞快地跳起来。闭上眼,等着他温热柔软的唇落在我唇上。
温柔的,激烈的,又温柔的,我被他吻得快喘不过气,他才停了下来,也重重喘着气,良久移开身子,叹了一声,“起来吧,得进宫了。”
娟儿和蔻儿早已等在外面伺候,我也赶紧起身,梳洗完毕,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和他匆匆回宫去。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脚上敷了一夜大夫开的草药,肿已经消了一些,可以勉强下地走,但还是很痛,他让小路子背着我,一路往宁寿宫而去。
快到宁寿宫的时候,后面忽然传来四阿哥低沉的声音,“八弟。”
他转身迎了上去。小路子微一犹豫,不知道是该放下我上前去行礼,还是继续背着我,只呆呆地站在那里。
我一急,捶着他的肩,低声道:“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啊。”
他“哦”了一声,呆呆地点头,蹲下身,正要放我下来,四阿哥已经走了过来,声音竟是破天荒的柔和,“不用行礼了。”
我脚痛得厉害,本也不想给他行礼,他这样说倒是最好了。他一直盯着我看,看得我头皮发麻,但是又不敢回瞪过去,只好咬紧了嘴唇任他看着。
“还很痛吗?”他盯着我看了半晌,终于开口问,声音还是柔和得让我很不习惯。
“不痛了,没什么事,谢四爷关心。”我伏在小路子背上,低了头看地面,强忍了不耐烦轻声回答。
还好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向八阿哥道:“八弟,时候不早了,别耽搁去向皇祖母请安了。”
八阿哥轻声笑道:“四哥说得是,一起走吧。”
他就与四阿哥并肩在前面走,小路子背着我跟在后面。
回到宁寿宫,太后刚刚起床不久,秋月四姐妹围着她伺候,现在到装可怜的时候了,我也不要青鸢扶着走,直接一个脚跳着去见她。她见我脸色苍白,又一副伤残模样,果然面上就全是心疼之色,也不急着审问我昨天发生的事了。
她让双喜端了凳子来让我坐下,微微皱眉,仔细地盯着我瞧了半晌,连声叹息,“你这孩子,怎么出一趟宫就弄成这样?可怜见的。”
我想起八阿哥的话,思忖着要不要现在就一五一十交代,装作更加可怜的样子,眼眶一红,“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太后您了。”
“别哭别哭,没事的。”她起身向我走来,目光慈祥得好似我那过世的祖母,“昨晚胤禛也大致说了,是茗珍那孩子犯糊涂逃婚,结果遇上山贼,你为保护她还受了伤,哀家都知道了,这事不怪你。”
我吃了一惊,四阿哥竟是这么说的?他不但没有借题发挥,还在帮着掩饰?那不如就照着这么说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我忽然又想起八阿哥的话,他让我照实说会不会有什么用意呢?万一我没听他的,我们口供不一样,那就多的麻烦都来了。
心念一闪,我决定还是要将事情和盘托出,装作为难地看了秋月她们几个一眼,欲言又止,“太后……”
她也看出我有话要说,向秋月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
等屋子里的人都退下了后,她又回身坐下,“说吧。”
我稍稍整理了下思路,从昨日去到裕亲王府,格格让我带她进宫开始说起,对她逃婚的计划我也不敢说自己是知情的,只说被蒙在鼓里被拉到了城外,后面怎么被关起来,八福晋又怎么被抓了来,逃跑时又怎么被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追杀,沐将军和八阿哥又是如何赶来救了我们等等所有事,我都一五一十说了,只是略去了之前格格坠井和苦法寺求子的事,虽然这也是格格整个计划的前奏,但是和昨天的逃婚事件也没有什么必然的因果关系,以前我都没说过,现在更是不敢再提起。
太后静静听我说完,竟然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只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虽然她一句话也没说,我暗中却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想起真是后怕。幸好我如实说了,她其实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出了那么大的事,牵涉了那么多的人,而且还是格格、沐将军、八阿哥、八福晋这些那么有身份的人,她怎么可能没有查个清楚?这哪里是以逃婚遇上山贼就能隐瞒过去的事?伴太后如伴虎啊,她一副慈祥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说不怪我,其实只是在试探我,看我说不说真话。这后宫里的日子,真是半点松懈也会要人命,一步都走错不得。幸好这一次听了八阿哥的话,果断说出了真相,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他一半料事如神啊?
说出了格格的疯人举动,她会怎么样我也懒得关心了,我只是担心她发疯归发疯,但这总是一场因为八阿哥惹出的乱子,太后会体谅他的无辜,还是怪罪他?还有沐晨风调兵一事怕也难以简单平息。我倒是好像过了这一关了,但他们肯定就不是如实交代就能行的了。
她看了我两眼,又开口问,“沐将军的伤势如何?”
我暗暗一惊,这也是很关键的问话么?我该说伤得很重还是说不知道?心中虽然还在犹豫,但怕她起疑我已立刻答道:“沐将军与黑衣人动手的时候,奴婢已经被八爷救走了,只是后来听说将军受了重伤,危在旦夕。”
“嗯,”她点了点头,面容又慈祥了起来,和蔼地笑道,“明儿你代哀家去一趟将军府,让将军安心养伤。国不可无此良将。”
我垂头应道:“是。”心中实在是揣摩不出她的用意,国不可无此良将?安抚?怀柔?沐晨风随随便便就调动一千兵马,还是在京城之中,天子脚下,她也感受到这对康熙是可怕的威胁了吧?真将沐晨风逼急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好了,你先下去吧。”她还是一副和蔼的样子,微微挥了挥手,“腿脚不方便就不要出去伺候了,就留在房里休息吧。”
我赶紧起身,忍着痛行礼道:“谢太后怜恤,奴婢先告退了。”
一瘸一拐走出去,第一次异常地想到外面去伺候那些来请安的主子,想看到胤禩,好想看到他,我就快成那黏人的小女人了,一刻看不到他心里都不踏实。但是想到四阿哥也在那里,还是算了,应付那个人实在是力不从心。
折转身向着花园走去,心想他给太后请完安会不会到那里找我,想着我们会不会有这种默契。完了完了,我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他了,一天之中好像发生了太多事,无法预料,无法控制,不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心情有些莫名的烦闷,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花园深处,湖边站着一条人影,那个纤弱的背影,再熟悉不过了,只是没想到竟会出现在这里。
她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神情有些痴痴呆呆的,看着我嘻嘻一笑,“你还没死啊?”
“是啊,让格格失望了。”我冷眼看着她,又有些忍不住好奇地问,“格格怎会在这里?”
她向我走来,还是嘻嘻笑着,“太后传我进宫,我一早就来了,等着去给她请安呢。”
我有些明白了,太后昨晚差不多就知道了全部的事,所以要召她进宫问罪的吧,她不敢在厅中候着,跑这里来,应该也是怕见到八阿哥了。
她在我面前两米处站定,四下里到处看了看,一副回想往事的样子,幽幽一叹,“这地方,真是有太多不好的记忆。”
“格格看事情总不往好的方向看,恐怕在哪里都不会有什么好的记忆。”我淡淡轻嘲。
“你要我如何往好的方向看?”她笑嘻嘻的脸色忽然消失不见,立刻就凶狠地大声道,“在这里看着你钓鱼扎伤手,他心疼万分;看着你和他下棋,他宠你无限,看着他在这里吻你,我知道那不是做戏给我看,你要我怎么想?你要我怎么想……”
她忽然激动起来,脸上的神色更加凶恶。
我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不敢再开口,怕刺激了她,不知她又会有什么疯人举动。
她因为激动一张脸涨得通红,冲着我破口骂道:“你这不要脸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以为旁人不知道你那些心思,你就是想方设法勾引他,明明就是想嫁给他,但是又惧怕八福晋那个泼妇,所以还拿十四阿哥当掩护,借十四阿哥去接近他,引诱他,你这不要脸的狐狸精……”
这个疯女人,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不能和她吵,算了算了,充耳不闻无视她好了。
她继续在那大声谩骂,骂到后来气都接不上来才停下喘气。以为她闹够了,哪知她骂我半天还没解气,歇了会儿又开始骂起八福晋来,“还有郭络罗沭敏那个泼妇,她有什么好?骄傲自大,到处炫耀,连个孩子都不会生……”
“格格,”我终于忍不住打断她,“先不要说别人好与不好,凡事要先从自己找原因……”
“找什么原因?我哪里不好了?”她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我对他那么好……我为他苦守那么多年,我可以为他命都不要……”
我还是败了,我竟然试图去和一个精神病患者讲道理,大概我也有些精神病了,继续充耳不闻,找个合适的时候赶紧溜算了。
她越哭越厉害,到最后竟是嚎啕大哭,往日温柔的形象今朝完全毁了。我转身欲走,她忽然上前两步,厉声道:“不准走!你给我说清楚。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还真是扭着我不放了,无奈轻叹了一声,“这个问题,格格去问八爷自己最好了。”
“我不问他,我不问他。”她似乎气血上冲,一张脸红得更厉害,全身都在发抖,尖声吼道,“我那么爱他,我可以为了要等着他,死也不嫁,我还可以为了他,将要娶我的人都杀掉。还有那个总是管着他又不能给他生个孩子的女人,她死了最好,我不怕,我不怕皇上太后处罚,我什么都不怕,我是那么爱他……”
“你那根本不是爱他。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我终于出离愤怒,忍无可忍了,“你要真爱他的话,怎么可能去伤害他的至亲,他的朋友?你怎么忍心看到他因为失去他们而伤心难过?爱一个人,不是霸占,不是摧毁,是只要他好。你根本不配说‘爱’这个字。”
“我怎么不配了?”她嘶声叫道,“你说我怎么不配了?有谁可以为了他,能像我这样的?”
“的确是没人能像你这样,”我有些同情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偏执到疯狂的人,冷冷道,“我终于知道八爷当初拒婚的真正原因了,知道他多年不让你到他府上的原因了,不是怕你被福晋欺负,而是怕你伤害福晋。”
“不是的,不是的,你胡说,你胡说。”她的声音尖锐又急促,每句话都要重复两遍。
“如果格格始终不愿面对现实,那就当我胡说好了。”
她大笑了起来,“你是嫉妒我,你嫉妒我可以为他做那么多事,我是爱他的,我做一切都是为了他好,郭络罗沭敏仗着自己身份高贵,在皇子福晋之中没人能比,不许他纳妾,害他无子,遭皇上怪罪,遭兄弟笑话,这个女人怎么不该死?”
真不明白她有什么可以让我嫉妒的,不禁笑道:“可是八爷不怕皇上怪罪,不怕旁人笑话,他只要宠爱疼爱这个妻子就行了。真要为一个人做什么,就该做他真正需要的。”
“他需要什么?你知道他需要什么?”她疯狂地大笑着,“你能为他做什么?也不看看你那身份,你什么都做不了。但是我可以,我什么都可以为他做,我还可以为了他,买人行刺太子……”
“你疯了么?”我赶紧冲上去捂住她的嘴,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说这种话会害死他?你这疯子,不许你再说这种话!”
她用力推我,我一只脚着力,站立不稳就被她推倒在地,她欺身下来抓我的脸,大叫道:“我要说,我偏要说,我可以为他……”
我抓住她的手,抱着她用力一翻,将她压在地上,用手捂紧她的口。她一只手扯着我的头发,又抓又扯,我也顾不得疼痛,只是捂着她的口怎么也不松手。
忽然身子一轻,我被人从后面拉了起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闪过,现在有人来了,格格再胡言乱语说什么为八阿哥行刺太子这种话就遭了,一时情急,都没想过回头看看这人是谁,就反肘撞去,想摆脱他。
只听“哎哟”一声,那人痛得松开我,可是还不等我去阻止格格,他已从后面双手环抱了我,怒气冲冲地在我耳边道:“给爷安静些。”
十阿哥的声音?我松了口气,来的是八爷党,还好还好。紧接着,格格也被九阿哥拉了起来,她还要出声,九阿哥已掩上她的口,拖着她一边往回走一边道:“格格该去太后那里请安了。”
格格拼命挣扎,喉咙里声音滚动,就是说不出来话,转瞬已被拖走了,十阿哥也松开了抱着我的手。
我转身正欲给他行礼,他已大手一挥,“算了,你腿脚不便的,就不用多礼了。”说完他又揉着胸口,似乎刚才被我反肘那一下撞得很痛。
我有些过意不去,正要给他道个歉,他已开口道:“你真是不要命了,那是格格。你怎么能去打她?”
我微微苦笑,“奴婢知道错了,十爷就当没看见吧。”
“当然没看见了,”他嘿嘿一笑,“但是你要先叫声十哥来听听。”
我满脑黑线,要叫也是叫他十弟才对。但他这一声十哥,却让我想起胤祯来,心情又沉重了两分。
“不叫算了,”他冷哼了一声,“将来总是要叫的。”
这人的脾气才真是像个大孩子,我暗叹口气,陪笑道:“十爷,将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