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一夕念(清穿)第12部分阅读
一朝一夕念(清穿) 作者:rourouwu
理成功的口吻,“你说她心里想的十四爷,那怎不见她亲自打理德妃宫房的礼?我就说她心里是向着八爷的。 ”
我终于听懂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行啊,你们没事干,拿我来消遣了是不是?”
紫芸笑道:“小陌,那就你来说,我们谁输谁赢?”
“去去去,谁和你们一起疯?”我翻过身,蒙上被子,也不再理她们,但还真得承认紫芸说中了,昨日配礼的时候,长春宫几百件礼品,不单是特级品,就连一二三等品我都是一件一件精挑细选的,所以物品的编号不似其他宫房那样几乎连在一起。东西各处分散,我怕其他人点货弄错,还是我亲自来最放心。
隐约听见她们还在那争论不休,我不禁苦笑,这对我来说丝毫不是玩笑,沉重得令我快要喘不过气。
我清楚自己一心一意向着胤禩,但是他知不知道?胤祯对我到底是何种感情,他又知不知道?他会进?会退?还是选择原地不动?
我想进,却不敢进,我还没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胤祯黯然的眼睛。我想退,却无路可退,我一手推演的命运,谁又知是不是一场翻覆成败兀自嘲笑的游戏?
我只能原地不动,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只要看着他,就已是足够。
这一夜,我失眠了,要到起床的时候才睡着。
青鸢她们起来的时候也没叫我,我就一直睡,还正做着梦,忽然被青鸢摇醒了,“你怎么还在睡?快起来,太后找你。”
我顿时睡意全无,翻身坐起,一边快速地穿衣服,一边打听情报,“太后找我做什么?”
她也忙忙慌慌地帮我倒水,整理床铺,催促我道:“你快去就知道了,似乎是问派礼的事,思雯在那里说不清楚,所以让我来叫你。”
我这才暗叫糟了,三日期限到了,我该去汇报工作的啊,怎么还睡过头了?我就快速梳洗妥当,飞快地奔向目的地。
还未踏进大厅,就听见十阿哥尖锐的声音,“她就一泼妇,皇祖母定没看到她的真面目。”
大清早的就听到他骂人,也不知道他在骂谁,我正要进去,却听见太后说道:“胤俄,哀家可不许你再这样胡说。小陌非但不是什么泼妇,她还是哀家的开心果,哀家这宁寿宫里几十号人,也找不出一个有她一半能干的来。”
原来他在骂我,背地里说人坏话,真是小人。我不等他继续攻击我,快步走了进去,这才发现怎么那么多人?除了往日常见的那几个来得早的阿哥、九阿哥、十阿哥,还有几个没怎么见过的的阿哥,贵妃、德妃和一些见过但不知道名号的妃子也在。敢情今日已经很晚了,请安的人来了这么多了。
很久没在这么多大人物面前露过面了,又没点心理准备,还真不免紧张起来。幸好还收拾得当,没有蓬头垢面就跑出来。
太后温和地看了我一眼,“当日你给哀家说三日就能办好这件事,哀家还真是不信,方才思雯说所有礼品昨晚就装备好了,随时可以送出,可是哀家问她具体怎么送,送了多少,她又答不清楚,你说说看,这事是不是真的做好了?”
我四下看了一眼,却没看到思雯,正猜想她该不会是没答上问题被处罚了吧?就听太后又道:“思雯说去呈簿子给哀家看,哀家就怕呈上簿子来也是说不清楚,这哪是三日能完成的事?不用弄虚作假欺瞒哀家,你老老实实道来,哀家也不处罚谁。”
唬谁呢?每个环节都是我亲自设计、安排、监督执行,我会说不清楚?我也不去看其他人的眼光,淡淡笑道:“回禀太后,奴婢认为不需拿簿子来,也是能说清楚的,这几日西仓房清点物品总共六千三百零七件,其中特级一百件,一等品两千七百六十四件,二等品两千三百一十三件,三等品一千一百三十件。宁寿宫内留下两成,即特级品二十件,一等品五百五十四件,二等品四百六十三件,三等品二百三十件,其余五千零四十件物品全部送出。”
这些数据我昨日反复计算,反复验证,就算睡了一觉,我都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瞧着她面有惊讶之色,我继续淡淡说道:“其中毓庆宫送特级品八件,一等二百二十件,二等一百九十件,三等一百二十件;钟粹宫送特级品八件,一等二百一十件,二等一百八十件,三等一百件……”
我镇定地说下去,这些数据我在配礼时都适当处理成整十的倍数了,而且装箱时还再次点数目,印象更是深刻。
从容不迫地说完,忽然发现不止是太后满脸惊讶之色,在场之人几乎都是这种表情,忽然一声冷笑传出,“你能记得这么清楚?又在编了吧?”
我看了他一眼,轻笑道:“难道十爷对自己做过的事会记不清楚吗?”
我也不理他暴跳如雷的样子,向太后道:“等下思雯拿来簿子,太后可以找人查验簿子上登记每宫出库的物品数目,与礼品装箱的数目,以及奴婢方才所说的是否吻合,如果不符,奴婢甘愿受罚。簿子上每一件物品都有标号,太后若是觉得奴婢有作假之嫌,敷衍了事,可以对照礼品清单开箱查验。”
太后瞧着我一脸严肃的样子,“嗯”了一声,忽又道:“所有事都是你一个人做的?”
“不是,”我还是正色道,“奴婢一个人做,只怕三十天也做不完,都是因为将事情分给了许多人,才能在三日内完成。”
“那你怎知他们在做的过程中有没有偷懒?有没有疏忽?”太后的语气忽然严肃了两分,“若是他们出了岔子,查验出来,你也要代为受罚?”
我看着她淡淡一笑,“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奴婢既然能将事情分下去,就一定相信他们能够做好,而且整个过程奴婢也在监管抽查,如果事情真是做得纰漏百出,那也是奴婢计划不周,监管不力,致使他们不能实施,大错还是出在奴婢身上,奴婢自然愿意接受惩罚。”
“好,”太后面上忽然闪过一丝颇有深意的笑容,“说得好。”
我暂时松了口气,一眼看到贵妃向我暗暗点头微笑,又见胤祯一脸喜色,八阿哥深沉的眼眸中像是多了两分赞许之色,四阿哥面无表情,但从前那冷冰冰的眸子却一下温暖多了,终于没再给我脸色看,似乎我这番应答是没失礼于任何人了。
这时思雯已抱来一摞厚厚的簿子,上前呈上,太后也未细看,只是惊讶地道:“你说仓库那六千多件物品都记录在这上面?你三天里就写了这么厚一摞簿子?”
我如实答道:“回禀太后,这里十三本簿子,只有八本是奴婢所写,有三本是十四爷帮忙登记,还有两本是由思雯记录。”
我说完就发现有几个阿哥都向胤祯看去,正在想这样说会不会不妥,却看到八阿哥向着我微微一笑,我本还有些心慌,看到他这笑容忽然就安定下来。胤祯却故意板了脸瞪了我一眼,似乎在怪我要和他分得那么清楚。
太后随便翻看着簿子,我估计没我解说她也看不太懂,但她没问,我也就垂首默默站着。
“不错,做得很好。”她合上簿子,笑了起来,“当日你说三日完不成甘愿受罚,但现在完成了,哀家也一定会有赏。小陌——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我微垂了头道:“奴婢为太后做事分忧,不求赏赐,如果太后觉得这件事做得还算可以,请打赏参与其事的所有人。这三日里,思雯、影儿、锦儿、小酉子、小安子俱是从卯时做事到亥时,中途除了吃饭没有休息,从制作簿子、整理仓库、协助登记到点货装箱,每件事都做得极为妥当,另外青鸢、紫芸、香芩、金玉、双喜、秋月每人均有两日中午来仓库帮忙整理物品,第一日亥时以后还来做到子时;还有十位木工师傅,所有物品能在一日内完成装箱,也多亏了他们帮忙;汪公公往内务府奔走,也是有功,请太后一并按劳行赏。”
“好,好,好,”太后连声说好,“哀家一定都重重有赏。”
我这下也完全放心了,这些人跟着我忙活了几天,一定得为他们争取到利益。
太后又翻着那簿子,一脸诧色,“哀家始终还是想不明白,六千多件物品,怎么可以在三日之内整理出来,一一登记在案,还分配得那么合理,并且全部装好箱,只待运送。小陌,你的本事真是无法想象。”
我又有些汗颜道:“太后过奖了,这都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奴婢不敢居功。”
“那也要有些本事,安排合理,才能人尽其用吧,”太后笑道,“哀家就不信,随便找个人,给他一堆人,他就能做到这样。”
我有些迷糊了,怎么感觉她这话不是在对我说,像是在对在座的其他人说一样。
她又笑道:“哀家就觉得,你才是这管理仓库的最佳人选。”
我一下懵了,那不是抢了思雯的饭碗,虽然她的办事能力是差了一点,但还是可以培养,太后这么做,我怎么对得起思雯啊?我慌忙道:“其实思雯管理仓库一直很认真妥当,做事又细心,而且她做了几年,对物品登记评品级也很熟悉,她完全可以将宁寿宫的仓库打理好,奴婢……奴婢没有什么才能,只会编故事,还是继续做太后的专职闲人就好了。”
“让你做个闲人那多浪费了?”太后的笑容让我觉得有一种阴谋,“你说得也对,思雯做事还是细心,几年下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她参与过这一次事,哀家也觉得她可以做好,便是不懂,你还可以教她。但哀家却越发觉得这宁寿宫里还需要一个大总管,那是只有小陌你才做得了了。”
我又是一怔,大总管?她要我管什么呀?一时心慌走神也没听清她又说了几句什么,似乎是要封我个什么官职,但是那名称太长太拗口,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只听到最后几个字,“拜正六品。”
我也不知道那正六品到底算个什么水平,大概也不低,虽然觉得头大,但又不能拒之不受,只得上前跪拜谢恩。
她和蔼可亲地叫我起来,那一刻,我恍然明白,今日这一切一切,都是她故意安排,我在三日内完成了她觉得不可能完成的事,她想重赏我,就打算赐这六品官阶,但想必我这初入宫的小宫女根本没这资格,所以她才假说我作伪,要我在这么多人面前证明自己,而且我在整个应答中似乎也表现出了一个领导该有的承担和风范,她见我能让人信服,便提出要我做宁寿宫的大总管,那封个六品女官也不会遭人非议了吧。她对我可真是太好了。
我正在想这正六品能给我带来什么实际的好处,就听着贵妃笑道:“真是要恭喜太后了,多了一个得力的总管。”
“是啊,”太后呵呵笑道,“哀家还在想,日后哪户人家要是娶了小陌,那是连管家也不用请了。”
“谁会娶个泼妇?”十阿哥冷嘲热讽地笑道,“女人该会的全不会,谁要是娶了她,那一定是上辈子作了孽。”
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奴婢也很庆幸十爷前世积了很多阴德,不是那作孽之人。”
他凶狠地瞪了我一眼,冷冷道:“当日那么嚣张,原来就只是牙尖嘴利得一点,最后还不就是个奴才,还妄想为妃为嫔。”
我仍是不生气,看着他微微笑道:“为妃也好,为婢也罢,总之能胜了十爷的赌注,那就够了。十爷是愿赌服输之人,当也不会赖账的哦?”
他重重哼了一声,一张脸气得通红,但我提到打赌的事,当日众阿哥还做了见证的,他也无话可说,只是狠狠地瞪着我。
八阿哥忍着笑看了我一眼,眸子中闪过一丝纵容,但又多了一分对我没辙的意味。
十三阿哥最是爽朗地大笑了起来,四阿哥冷硬的唇角也勾起一抹弧线。
太后看了十阿哥几眼,语气有些不快,“胤俄,你今日是怎么回事?老是针对小陌。你打了什么赌输给小陌了?”
“皇祖母——”他又急又气地叫道,“都是被你给害了,当初父皇都没有看上她,她都该滚出宫去了,你干嘛点了她呀?她有什么好?”
太后哈哈大笑起来,“多亏了贵妃将小陌推荐给哀家啊,不然这么乖巧能干的一个孩子给放出宫去了多可惜。”
我暗叫不好,她怎么把贵妃说出来了,不安地向众人看去,那些妃嫔开始都面有诧色,随即又暗暗偷笑起来,胤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看来是明白了当日我求贵妃的事,只有四阿哥和八阿哥神色不变,我暗暗苦笑,这两个高人,只怕早就猜到了我是靠贵妃进宁寿宫的吧。
我心想这下完了,越来越多的人看穿我了,我一下又焦虑起来,也没听他们还在那说什么了。不知过了多久,贵妃似乎起身要走了,太后见我在那一副浑身不自在的样子,就叫我送她出去。
我现在能在太后宫里站稳了,也不怕她了,陪她走出厅门,我还虚伪地说道:“许久没见着娘娘了,陌儿一直在想办法怎么可以到娘娘身边,但是又总没机会,还想这次尽快做完备礼的事,好借送礼到钟粹宫之机来见娘娘。”
“傻孩子,你就留在宁寿宫最好了,”她一脸深沉的笑容,“你真到本宫身边来,后宫的人会怎么想?说不定就会发现我们的秘密。现在这样多好,你瞧见她们今日的表情了么?她们以为你这么出众,一定是想在后宫大展拳脚,怎么可能落选?但本宫容不得你,暗中做了手脚,让你成了一个奴才,外人看来,我们是敌非友,你日后表现出对本宫有所怨恨就更好了。”
我吃了一惊,之前所有疑问全明白了,我就说她怎么这么久一点动静也没有,还没将我要过去,原来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让我去她身边,我在太后这里,以她的身份和与太后的关系,随时都可以见我,向我取经问道,还不会引人怀疑。那不是比把我安到她身边更好么?姜果然还是老的辣。我之前还担惊受怕了那么久,怕太后将我送给了她,太后真要送,她只怕也要劝太后留下。我真是太笨了。
她见我愣住了,又笑道:“你上次教本宫那按摩的手法和为皇上分忧的绝招果然管用,近日皇上来本宫那里的时候也多了,你就放心留在太后这里,有什么事本宫也会照顾你。”
我暗叹口气,笑道:“多谢娘娘。”
她继续交代道:“送礼也不必你亲自来钟粹宫了,省得有人起疑,本宫每日都要来宁寿宫请安,想找你也容易得很。”
我点头应道:“是,都听娘娘吩咐。”顺便想起了那六品官阶来,我就一脸白痴相地问道:“娘娘,那六品女官到底是什么?”
她笑了起来,语声中有赞赏又有感叹,“你才做了不到一月的宫女,就能拜正六品,你当日若是被皇上看中,那今日岂不是已与本宫平起平坐了?”
我看着她那隐藏杀机的笑容,出了一身冷汗,慌忙道:“奴婢不敢。”
她又笑道:“今日只是太后许了,六品已是不低的官阶,改日还要皇上赐封,你才真正晋升了。”
我总算知道六品也不算低了,又问,“那太后宫里的大宫女们是几品?”
“没品阶的,”她觉得我的问题太傻了,哈哈笑了起来,“六局一司的最高统管也就正五品,入宫没个几十年,也是坐不到那个位置的。不过陌儿你真的很能干,那是受之无愧。”
我这时才真的知道正六品是个怎么回事了,我果然是远远地不够资格,看来世事无定数,统治者才是最大的,只要她高兴,一切就皆有可能。
贵妃只是要我留在太后这里,她需要的时候我再给她出谋划策,我不必去到她身边,陷入那波涛暗涌的争斗之中;我还受封了个正六品的官儿,虽然实际生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但说明太后是赏识我的;我还即将见到玉容,然后会一步一步将她调到我身边来。
我似乎看到了我的未来正在变得越来越好,一定会越来越好。
第27章 第○二五章 闻笛
太后将送礼的事也交给我负责,这才是我最想讨的差事,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玉容了,打算当天就去毓庆宫,但太后又说有几日没听故事了,我便只好留在宁寿宫里,给她讲了两个小时故事,又去抄了半日佛经。然后将人和车都安排好了,只等明日就将礼送去毓庆宫。
次日早晨忽然下起了很大的雪,寒风夹着雪花呼啸,天气骤然冷了几分,太后有些着凉,卧病在床,众人请安也只是在外面通报了一声,只有皇上进来探了很久,走的时候吩咐我们小心照料。我等刘太医来开了药,守着小安子煎了,端去伺候她喝。
她精神不是很好,喝了两口我喂的药,有些喘气地道:“哀家想睡一会儿,睡醒了想听你说故事,你趁哀家睡觉这会儿赶紧去把事情办了。”
我一边喂她喝药一边说道:“奴婢就在这服侍太后,送礼的事改日再办吧。”
她笑了笑,“哀家好起来,就更舍不得让你到处去跑了,送礼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就别拖太久了,去吧,宫里还有那么多人伺候着哀家呢。”
我点了点头,待她喝完药睡下了,才去叫了人,准备动身去毓庆宫。
太子那里的礼最多,有满满几车,我就安排了四个小太监、四个小宫女一起去,紫芸对我又要去和外人打交道十分不放心,非要我将秋月也带上,好有个照应。我暗笑她婆婆妈妈多事,我又不是去行刺,要什么照应?
队伍浩浩荡荡地从后院仓库出发,转经花园时,忽然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一阵悠扬的笛声,那曲子,竟是我最熟悉的《乱红》!
那一刻,仿佛有一道电流击穿了我的心,令我一瞬呆住,但心却狂跳了起来。
仇诺!是他来了,一定是他来了。
喜悦、激动、兴奋、幸福的感觉令我完全忘了周围的人,更忘了要干什么事,我就像疯了一样,一句话也不说地丢下众人,向着笛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近了,越来越近了。我跑入花园深处。
梅林的尽头,碧蓝的湖边,他修长的身影,伫立在水天辽远的平面,天青色的褂袍,与碧蓝通透的湖水相互映衬,漫天飞雪和落花,伴着那飘渺忧伤的笛声,在他身周盘旋飞舞。
他微微侧身,深邃的眸子泛起星海般的清辉,略带惆怅的目光落在远远的湖心,恬淡如水的面上,笼罩着一层令人迷醉的微光。
我的心怦然一动,好美的画面。
若将这天灰水蓝的背景换掉,换成大一迎新晚会的大会堂,那此时就与我初见仇诺时的画面一模一样,那个如火张扬、如水恬静的男子,那双温柔多情、蛊惑人心的眸子,那道深沉坚定、执守情深的眼神,在我心底早已成为烙印,就算时空变换,也无法忘记。
我也不知是喜是悲,或许更有一丝酸楚,泪水竟夺眶而出。
仇诺,我们是不是早就见面了?早在你以江云升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们就已经再见了?你比我的命好多了,竟是投身在八爷身上。但当日我吹了那曲《乱红》,你却为何不认我?还是你来到这个时空,已经忘记了我,忘记了孟清?那又为何还记得这曲《乱红》?我所言所行,都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你一直只是在远处深不可测地观望,你早就知道我是孟清诺,是孟清,为什么不认我?
有那么一瞬冲动,我想冲上前去大声质问他,但是我忽然听到公主的声音,“八皇兄,你吹得真好,馨儿今日是不是就可以学这首曲子了?”
我这才看到公主就在他旁边不远的地方。原来当眼中只有某个人的时候,真的可以将周围的一切都过滤掉。
他的笑容极淡,“你才刚开始学,还是从简单的练起吧。昨日教你的那支曲子,你先吹吹看。”
我竟然不知道他天天上午都在这里教公主吹笛子,才开始学?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几日我忙得昏天暗地,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公主抬起手来,我就看到了那支笛子,那支我本来想要,但是最后又没找太后要的笛子。那晚我还吹过一次,对着他出宫的方向,吹着《金枝欲孽》里的曲子,我还多想他能听到。
我现在已经没有方才那样激动了,伸手去擦眼泪,才发现泪水早已被寒风吹干了。我还说胤祯憋不住话,其实我也一样,感情的事更是想直截了当、明明白白,是分是合,都求一个干脆痛快。
我缓缓走上前去,他们这时也看到我了,都有些惊奇。
想到今日一定要将疑问问清楚,我忽然就镇定了下来,上前行礼道:“奴婢见过八爷、公主。”
公主不耐烦地冲我大叫道:“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我轻声道:“奴婢本是打算今日将毓庆宫、钟粹宫和长春宫的礼送出,但是太后忽然病了,奴婢午后要留在宁寿宫伺候,今日就只能将毓庆宫的礼送了,良妃娘娘那里要改日才能送去,奴婢听说八爷在这里,所以来向八爷说一声。”
他看向我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诧色,我这没头没脑的话任谁都要觉得奇怪,但良妃是他的母妃,我来给他说一声良妃那里的礼要晚些送去也没什么错,公主虽然觉得我莫名其妙,但又想不出指责我什么好,只撅了嘴瞪着我。
他随即似乎明白了我是有话要对他说,微微一笑,“那好,你带我去看看是不是都放回仓库了,这大雪天放外面不好。”
我心中暗喜,八爷,你可真是太懂我的心意了。
我转身要走,公主却叫了起来,“八皇兄,这种事需要你去做么?”
“去看看我也放心些,”他向公主笑道,“你乖乖在这里练习昨日的曲子,等下来教你新的。”
公主听说要教她新的曲子,一下就高兴起来,也不再墨迹了,爽快地笑道:“那皇兄你快去吧。”
走入了梅林,我才忽然紧张起来,我要怎么问他呢?他要是还不认我怎么办呢?
他已经停了下来,淡淡道:“你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我转身对着他,却还是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垂了眼低声道:“奴婢是有一件事想问八爷。”
他“嗯”了一声,轻笑道:“什么事?”
我心想又不是审犯人,也别管什么问话的技巧了,反正他要承认,我问一句他就会承认,他要不承认,我变着法子套他他也不会承认,还是怎么想就怎么说吧。
我定了定神,看着他道:“八爷今日吹那首曲子从何得来呢?”
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个,吃惊地看着我,半晌才道:“曾经遇到一人,听他吹过一次。”他忽然又问我,“你也听过么?”
他果然这么说,我微微苦笑,“八爷只听过一次,就会吹了?”
他笑了起来,“有什么问题?”
若是这样,我还有什么必要再问下去?他怎么也不会承认自己是仇诺了,他就是想抛开那个时空的一切,做他的八贝勒,夺嫡做皇帝吧?
我黯然叹道:“奴婢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八爷。”
“哦?”他眼中又带着一丝探究之色,“你今日真是奇怪。”
我缓缓道:“奴婢这个问题只问一次,无论八爷如何回答,奴婢都认为是真的,以后也不会再问,所以请八爷想清楚了再回答。”
他看着我的眼神忽然深了起来,似在猜想我所有问话的可能,半晌叹了口气,“好,你问吧。”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八爷还记得孟清吗?”
他竟然一点都未思考,一点都未犹豫,满眼惊诧地问,“孟清是谁?”
这就是答案了吧。我心中像是被什么撕扯着,碎裂般地疼痛。我还可以再说什么?那请你真的忘掉过去,好好地开始这里新的生活吧。
“孟清是一个已死之人,”良久我垂眸淡淡道,“打扰八爷多时,奴婢告退了。”
我转身欲走,他却忽然沉声道:“和你有关系?”
他竟然问我孟清和我有关系?我想大笑,没笑出来,却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上眼眶,慌忙转身道:“总之是与八爷没有关系。”说完我抬脚就走。
“我若说不记得——”他故意拉长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蓦然停住脚。
他笑着接道:“你以后就打算这副态度对我了?”
我这时已睁大眼睛将眼泪都忍回去了,转过身,上前两步,恭恭敬敬地福礼道:“奴婢要问的已经问了,八爷也回答了,奴婢还要去毓庆宫运送礼品,先行告退了。”
他“嗯”了一声,似在思考什么,面上又是那副我看不透的表情了,半晌忽然笑道:“你说的人,我似乎记得。”
似乎记得?什么意思?有这么耍人的吗?我的语气不由得冷了下来,“奴婢方才已经说了,只问一次,让八爷想清楚了再答,八爷只需给一个答案就可以了,无论答案是什么,奴婢都不会再问,八爷是主子,奴婢对你的态度始终是奴才对主子的态度,以后也不会因为八爷回答了什么而改变。”
“你这个问题太突然了,我需要想一想,”他带着一脸玩味的笑容看着我,“两日后我再回答你,你应该不会介意的?”
“不记得就是不记得,”我冷冷笑道,“难道想两日就能想得起来?”
“你问得如此慎重,我当然也要慎重地答了,”他深沉的眸子里弥漫了笑意,但却多了一道令我感到莫名恐惧的锋芒,“反正你一生只问这一次,多给我两日时间来作答又有什么关系?”
“是没什么关系,”我被他那极具压迫感的眼神看得心脏狂跳不已,但还是平静地看着他,坚定却平淡地道,“奴婢可以用一生来等这个答案。”
我忽然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我到底想怎么样呢?其实这番问答,不是已经可以确定他是仇诺了吗?他若不是,又为什么要说似乎记得孟清?他既不愿认我,我非逼得他认我又有什么意义?我还给他定个期限,让他想清楚要不要认我?我为什么要将自己弄得那么卑微?又或者,我就当他不是仇诺,那我不是更少烦恼吗?
他又不动声色地看了我良久,笑道:“你去做事吧。”
我转身走出了梅林,心跳才渐渐减慢了下来,见了众人都在花园外等着,我有些心虚,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招呼了大家往毓庆宫而去。
一路上我都在想着方才的情景,将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像倒带回放一般仔细研究,仔细分析,经过一番思考,越来越冷静,又为自己的冲动懊恼不已。我似乎还是太激动了,我已经认定了他就是仇诺,我不是在问他是不是仇诺,我只是在问他承不承认自己是仇诺,无论他答什么,我都在与我心里的答案比较,他不承认,我就伤心失望,一副要跟他决裂的样子,但他若真的不是仇诺,他又怎么承认呢?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呢?他真的只是听孟清诺吹过一次《乱红》就记住了,真的不知道孟清是谁,那他的所有反应不都是最正常的反应了吗?反而我的举止才是最奇怪的。我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但他说似乎记得孟清又是什么意思呢?他不是仇诺,又怎么会记得孟清?一想到他那深沉的眼神和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的表情,我就感到心里发凉,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又要抓狂了。还以为已经问清楚了,原来根本就不清楚,我又自作聪明,反而将自己弄晕了,他到底是不是仇诺的疑问更加困扰着我,让我这一路上心里都不得安宁。
直到到了毓庆宫,秋月忽然碰了我一下,小声道:“还走神呢?已经到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收起心事,反正现在想什么也想不明白,还是看他两日后给我什么答复吧。我们就跟在一个老太监后面,走入了毓庆宫。
第28章 第○二六章 将军
太子的府邸很大,从前星门走入第二进院落都走了许久,落雪被扫到了一边,主道上干干净净,像被擦洗过一般反着光。
太子这时不在府中,便是太子妃叫了人带我们去到后殿一间屋子见她,她上下打量着我。我也暗暗打量了她几眼,这个太子妃还真有两分眼熟,长得年轻漂亮,举止端庄,喝茶的姿势都十分优雅,果然是有些贵族的气质。我忽然想起她来,昨日太后要我汇报备礼的事时,她也在场,只不过当时一众妃嫔太多,我没几人认识,也没注意到她。
但她却好似对我印象很深刻,不急不缓地向我道:“连太后都对你赞不绝口,那肯定是有些本事了,你亲自将礼送来,想是也不会有什么差错了。”
我客气地笑道:“福晋过奖了,今日送来毓庆宫的礼品奴婢点过几次,不会有错,总共是五百三十八件,现在都放在外面的院落里了。”
“那让下人点清就好了,”她的语气还是不急不缓,说到“下人”两字时,眼神中更有一丝轻蔑和不屑,向着身边的侍女问道,“玉容现在在哪里?”
那小宫女的笑容明显带着讨好,还有一丝不怀好意,“应是在惇本殿前打扫吧。”
我微微皱眉,方才我进来的时候经过了惇本殿,但是并未看到有人在那里,我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太子妃轻蔑的眼神,小宫女幸灾乐祸的坏笑,令我不敢去想象玉容在这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我心头一阵揪紧,深吸了口气,才忍住了没有出声。
那小宫女又讨好地笑道:“若是没在惇本殿,那就一定是被唐夫人叫去训话了。”
太子妃“嗯”了一声,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眼里却似有一丝解恨的笑意,淡淡道:“叫她去把太后送来的礼点清。”
我心里虽然气她们这样欺负玉容,但这是个见玉容的好机会,我也不能错过,当下道:“奴婢对这批物品最熟悉了,不如奴婢去看着清点吧,若有什么问题,也好当面解说。”
我也不理她惊奇的眼色,留下秋月在那里应付她,我就去了停放礼品的院落,四个小宫女和小太监都还等在那里。
我站得有些累,走到一边去坐着。知道这里的人欺负玉容就生气,等下一定要向玉容问清楚,没什么过分的事就算了,若是不然,我也一定要为她讨个公道。
就在我一肚子闷气义愤填膺的时候,玉容来了,还有五个小宫女一起。她比我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瘦了好多,神情也有些憔悴,似乎终日都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但她一看到我,双眼就亮了起来,满脸喜色,嘴角也漾开一抹清淡的笑容。
我赫然起身,快步向她走去,她忽然顿住笑,向旁边的小宫女看了一眼,就垂下了头,我脚下也不由得一顿,向那小宫女看去。模样长得倒也标志,就是那眼神太欠扁了,一个小丫头,她还以为自己是皇贵妃了。
我脸色一冷,她们已走到面前来了。那小宫女一脸倨傲之色,冲着我冷笑道:“所有的人都站着,你要坐着,你懂不懂规矩?太后宫里的人就是这样子的?”
我不禁笑了起来,太子府的人还真是了不起,一个小宫女都能这么嚣张,太后宫里的人怎么也不能相比。
她见我一副轻松的神态,丝毫没把她放在眼里,喝道:“你笑什么?”
我正准备给她点教训,忽听身旁的彩玉道:“林大总管是奉太后之命来毓庆宫送礼的,这大雪天的,礼箱浸雪水太久也不好,还是请带我们去仓库,将物品点清归仓吧。”
那小宫女一听这话,忽然就收起了冷傲之色,看向我的眼神中也多了一分忌惮,敢情她之前将我当作了宁寿宫里的小宫女,听彩玉点出我大总管的身份,她才知道怕了,果然一双势利眼。我不由得向彩玉看了一眼,她倒是会平息事端,我一直与她不太熟,还没发现她这么会做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不再说什么,只吩咐了小酉子几人将车推上,跟着她们去了仓库。所有人都在忙着,就太子府那五个小宫女站在一边说说笑笑,什么也不做,过得一会儿,只听先前那小宫女道:“玉容,姐姐们要去玩雪,这里就交给你了,看紧点,别出什么岔子。”说着那几人就嘻嘻哈哈打闹着往外走。
岂有此理,简直是忍无可忍了,就你几个小宫女,竟然都敢欺负我的容儿,我脸色蓦地沉了下来,冷冷道:“是哪位夫人叫你来的?”
那小宫女转头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气恨之色,咬着嘴唇不吭声。
“不说话?”我冷笑道,“那只好去福晋那里问问,是谁派了人过来却不做事?是不是想拒收太后的礼了?”
“裴嬛不敢,”她脸色刷地一下变白了,但语气还是很冷硬,“唐夫人让裴嬛来盯着这里的事,但既然有宁寿宫的大总管在这里,应是用不着裴嬛了。”
我微微冷笑,侧福晋唐氏,看来你是找容儿麻烦最多的人了,我沉声道:“谁说用不到你了?你要么就留在这里将礼品清点完,要么就去请侧福晋换一个人过来。”
她站着不动,我继续道:“你在毓庆宫中,算个什么身份?玉容与你同级,你凭什么使唤她做事?”我又向玉容道:“这张单子交给她清点,你随我去福晋那里找秋月拿另一张单子。”
裴嬛不情愿地接过单子,本来对我的话极为愤怒,但听说我要去找福晋,她又似很恐惧,什么也不敢再说,这让我隐隐觉得太子妃瓜尔佳氏和唐氏不和,就算表面亲厚,暗地里定也是对着干的。
我就丢下一堆面面相觑的人,带着玉容走了。
这毓庆宫我也不熟,就让玉容找个清静隐蔽点的地方,我还有很多事要问她。她带我沿着东墙走了许久,过了一道拱门,然后又穿过了两排房子,往北经过一座木桥,最后在一个废弃的小花园前停下来。
望着园内那一片狼藉,我微微有些吃惊,毓庆宫里到处都打扫得很干净,唯独这里却是又脏又乱。她似乎看出了我心里的猜疑,拉着我走进去,笑道:“似乎这里死过人,还闹鬼,没人敢来,就荒着了。”
此时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掩盖了一地残叶枯枝,踩上去发出嚓嚓的声音,还真有两分阴森之感。不待我问她过得怎样,她却笑着开口了,“小陌,想不到你都做了太后宫里的大总管了,真是了不起。”
“我现在基本上已经取得太后的信任了,”我拉着她的手,有些兴奋地道,“我很快就会想到办法,让她将你也调来宁寿宫……”
“不要!”她忽然打断我的话,语气也有些急道,“我就想呆在这里。”
我怔了怔,本以为她会很高兴,没想到她还不愿离开这个地方,我第一反应就想到她是不是受了什么威胁恐吓,皱眉问道:“为什么?你别说你在这里过得很好,我不会信的。”
她微微垂了头,面上忽然泛起一抹红晕,神情羞涩,半晌才小声道:“我看到他了,在这里可以看到他。”
“你看到谁了?”我见着她这扭扭捏捏的样子,也急了,她想看到谁?不会是太子吧?太子每日要去给太后请安,在宁寿宫也能看到,基本上皇宫里的很多人,都能在宁寿宫里看到了,她想看到谁那么稀奇?竟然愿意留在这里受那些疯女人的气。
她抬眼看着我,轻声问,“你还记得沐晨风吗?”
沐晨风?那个病怏怏的人?他是太子府上的人?我几乎没经大脑思考,脱口问道:“他是太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