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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宅门(种田文)第2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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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宅门(种田文) 作者:ruroushu

    里算得上正经亲戚!”

    金秀玉道:“柳姑娘呢?”

    “今儿无账目要理,早上请过安,少奶奶不是打发她回去了么。”

    金秀玉揉了揉额角道:“是了。今儿怎么健忘起来。既是她的家人来,好赖也算一门亲戚,叫个人去与她通报一声,请她过来。”一面又对那下人吩咐将客人领进来。

    报讯的下人领命去了,不多时果然领进来一位妇人。

    金秀玉瞧着她由远及近,早已将人上下都打量了遍。倒同柳弱云无半分相似之处,圆脸、圆眼,厚厚的鼻肉与嘴唇,显得十分富态;体态也是圆滚滚,倒跟那四房的铎大奶奶差不多。

    柳弱云明明纤纤细腰飞燕之态,为何一个两个亲戚都是这般珠圆玉润?

    不过这位柳夫人的打扮比起铎大奶奶却要入时宜地多,通身上下都十分得体。

    刚把腿迈进门槛,柳夫人便大大地福了一礼,声音嘹亮,说道:“见过少奶奶。”

    金秀玉忙回礼道声不敢,请她入了座,立即有小丫头奉上茶来。

    “我原想着,大少爷娶的怎么也得是个天仙美人,怕是瞧不上我们这等穷亲戚,却不料少奶奶竟是个最和善的人,叫人瞧着心里头忍不住地亲近。”

    这柳夫人倒是个自来熟的,劈头便夸起人来。

    金秀玉对这样突然的亲热倒是微微有些不适应,只笑道:“我进门没几日,许多亲戚都不曾见过。今儿也是头一次见夫人,没个准备,招待不周了。”

    柳夫人忙道:“原是我来得唐突,哪里是少奶奶的不是了。”

    金秀玉笑了笑,说声请用茶。

    柳夫人端起茶来刚啜了一口,门开大柳弱云便走了进来。她后面自然是跟着莲芯的,这主仆俩是秤不离砣,从来没有分开的时候。

    柳弱云进门第一眼便看到了柳夫人,脸上顿时一僵,然后才走到金秀玉跟前,福了身子道:“见过少奶奶。”

    等金秀玉应了,她才起身站到一旁,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金秀玉笑道:“你瞧,今儿柳夫人来访。我想着,既是你的家人,必是想来看看你的,特特叫了你过来,怎么你反倒一句话也不说了呢?”

    柳夫人笑道:“少奶奶不知,我们家这姑娘,从前在家时便是最好静的,话不多说一句,路不多走一步。哪知道,嫁了人,依旧还是这般性子,想来没少叫少奶奶操心了。”

    “哪里的话,都是一家子,谈得上什么操心不操心的。”

    金秀玉笑了笑。

    柳夫人又同她闲谈了一阵,无非是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市井新闻,又提了提自家在准安和京城都做得珠宝生意,同李家也是常年合作的交情。总归是东拉西扯,没个正经话题。

    柳弱云站在一旁,始终没有一句话。就连莲芯,也一反常态,嘴皮子都不动一下。

    金秀玉说着说着也就醒悟过来,只怕这位柳夫人来访,是为了同柳弱云说些私密话儿,在她跟前自然是不方便的。

    “瞧我糊涂的,夫人难得来一次,怕是有些个体己话儿要同柳姑娘讲。”她转过去对柳弱云道,“你不必在这里伺候了,自领着夫人去你院里头坐一坐罢。”

    柳弱云应了声:“是。”然后走到柳夫人跟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柳夫人立刻站起来同金秀玉告辞,跟着她去了。

    金秀玉望着她们的背影,慢慢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真儿吩咐小丫头收拾方才柳夫人喝剩的茶,一面就说道:“这位柳夫人奇怪地很,自从柳姑娘进了门,她可是头一次来咱们家呢。”

    春云道:“她算不得正经亲戚,柳姑娘做了李家侍妾,便同卖给李家是一般样。柳家的人,何必来探望。又不像咱们少奶奶,是三媒六娉八抬大轿进的门,金家才是正经的姻亲昵。”

    金秀玉道:“来就来罢,横竖她们自个儿将体己话去,同咱们不相干,乐得做个人情。”

    她扭头对真儿道:“她这几日管事做账的,可还妥当?”

    真儿点头道:“我瞧着,倒是认真做事,并无纰漏,也无偷懒,越权的事情也没见做。”

    “这便好。我乐得有个管家的帮手呢。”

    正说着,有小丫头来报,二少爷李越之下了学,正往长寿园而去。

    金秀玉立刻跳起来,一叠声道:“快快快,你们去将他截了来!”

    真儿反应快动作快,立即带了丫鬟小厮们去了。

    春云道:“他必是下了学,先往长寿园见老太太,然后按着惯例,跟老太太往花厅用中饭。待会少奶奶问了话,一同去花厅也就是了。”

    “那末,你派个丫头,去禀报老太太一声,说二少爷从我这里过去,不再回长寿园了。”

    春云领命,叫了一个小丫头吩咐几声,让她去了。

    这边如何问话先不提,单说柳弱云,领着柳夫人进了清秋苑,命小厮将院门一关。

    她进了上房,也不请柳夫人,自个儿往椅上一坐,脸色登时冷若冰霜。

    “啧啧!这般待客之道,竟连个茶水也无。”

    柳夫人面现嘲讽,同在明志院时相比好似换了个人,那嘴巴一抿一作,那颧骨一耸,富态的圆脸登时成了一副刻薄相。

    柳弱云只管闭着嘴瞧着,就连莲芯也冷眉冷眼,往她身后一站,一句招呼的话也没有。

    柳夫人像是早料到了这番景象,自个儿找了张椅子坐了,大大剌剌高声道:“来人呐,上茶来!”

    门外的小丫头朝屋里一探头,见柳弱云和莲芯都不置可否,想了想,还是烧了水,沏了茶,端了上来。

    柳弱云冷眼看着她端起茶碗,装模作样地拿碗盖拨了拨茶叶,细细地啜了一口,又慢条斯理地放下。

    她终于开了口道:“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儿只管说罢。”

    柳夫人微微一笑,道:“我晓得你还记恨着我,只是今日我找你,可是有一桩天大的好事。”

    莲芯突然哈哈一笑,却半分笑意也无,乃是冷笑而已,又厉声道:“你这毒妇,不害我家姑娘已是万幸,从你嘴里吐出来的,还能有好事?!”

    柳夫人面色一沉道:“贱人,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莲芯大怒,当场便要发作。

    第九十九章 听嫂子讲故事

    “柳夫人!这儿是李府,我跟莲芯,如今都是李家的人。莲芯纵有失当之处,自有我们当家少奶奶责罚,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柳弱云目光如蛇,冷冷说道。

    柳夫人哼了一声,狠狠瞪了莲芯一眼,扭脸对柳弱云道:“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半分念旧情也不念。”

    “我自有我的母亲。夫人只有那一个宝贝儿子,何曾将我当做女儿来看?这念旧一说,夫人不觉可笑至极么?”柳弱云声音平淡,语气却十分讥讽。

    柳夫人叫她噎了一下,以她的性子,立时便要发作,只是想到今儿来的目的,只得忍了下来。

    “好。你不念旧情也罢,只是今儿我要说的事关系到柳家的家业,那些个生意可都是从你母亲手里流传下来,你总不至于连母亲的遗馈都不管罢。”

    柳弱云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顿,说道:“拐弯抹角做什么,敞开天窗说亮话。咱们之间既无恩情可言,又何必穷磨牙!”

    柳夫人冷哼一声,拿眼睛往四下一扫。

    莲芯抬手挥退了伺候的小丫鬟。

    柳夫人依旧不说话,拿眼睛斜睨着莲芯。

    柳弱云道:“莲芯是我心腹之人,从不避讳,你但说无妨。”

    柳夫人咳了一声,道:“总是将门关起方便。”

    莲芯嗤一声道:“夫人竟也有蠢的时候。若是将门关起,既惹人起疑,如有人听墙根,我等也无从发觉;倒不如敞开大门,那一众奴才都在院里走动,一目了然,还怕有人窃听么!”

    她走出门去,召集了清秋苑中所有下人,言明金秋将至,院中花木均需删枝剪叶,今日所有人都到院子里,一起来做这项活儿。

    众下人应了。

    莲芯这才回到屋里。

    柳夫人看看门外,果然门外一应人众,谁近了谁远了,都瞧得一清二楚,如此敞亮,反不怕隔墙有耳。

    柳弱云道:“这下你总该放心罢。”

    柳夫人心里认同,嘴上自然不肯明说的,只是将今儿来的目的缓缓地说了出来。

    ※※※※※※※※※※※※※※※※※※※※※※※※※

    满屋子三双眼睛齐刷刷盯着,李越之脖颈后头冒上来一阵凉气,忍不住缩了缩脑袋。

    金秀玉笑眯眯道:“阿平,管先生今日都教了什么?”

    李越之乖乖答道:“先读了礼记,后学了画。”

    礼记是个什么东西,金秀玉倒不关心,这一问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哦?只是这些么?我瞧着你每日早出晚归,倒像是十分忙碌的样子,不知除了功课,还有何事要办?”

    李越之心中一惊,劈头道:“哪有的事!嫂子,嫂子可别多想。”他第一声叫得太响,反显得可疑,后头一句话便慢慢放缓,低了下去。

    “真是我多想了么?”金秀玉眼珠一转,四下一扫,见他身边伺候的小丫头银盘正抱着一只小小的藤编书箱。

    她的目光一扫过去,银盘不知为何瑟缩了一下身子。

    “春云,你去将那书箱拿过来,咱们瞧瞧二少爷每日里都在用功读什么书。”

    “是。”春云应声而去。

    李越之大惊,脱口道:“不可!”

    “为何不可?”

    他咬了咬嘴唇道:“嫂子并不识字,如何看得懂书目?”

    金秀玉冷笑道:“谁说你嫂子不识字来着?我若是不识字,如何做的了账目管的了家?”

    他这么一叫,反倒叫她愈加起疑,那书箱之中定有古怪,她暗打眼色,春云会意地从银盘手中取过书箱。

    银盘倒是抓得紧紧的,奈何春云力气比她大,硬抢了过来。

    她打开书箱,见其中不过三四册书,其余都是画轴,暗想少奶奶是要查书,那画儿暂且不管它。于是,便将箱里的书都拣了出来,她是不大识字的,只认得每本的书名,字数各为几何罢了。

    “少奶奶,喏!”

    金秀玉从她手中接过书,一本一本看起来。李越之抬眼盯着她,那心儿越提越高。

    拿起第一本——礼记。

    恩,放在一旁。

    拿起第二本——山河志。

    虽不是正经文章,也是地理风俗等概览,学一些还是有必要的,也放下了。

    拿起第三本——杨氏秘闻。

    恩?这是什么?金秀玉打开了书页,不过看了几行,那嘴便渐渐张大开来。

    李越之顿时十分懊恼,暗叫一声糟糕。

    金秀玉啪一声将书重重一合,他正等着被劈头盖脸臭骂一顿。不料,对方一声不吭,又将书放下了,不由叫他一头雾水。

    又拿起第四本——游侠列传。

    她打开看了几行,也合上书页,放在一旁,抬头看着李越之,摇着头,啧啧有声。

    “原来二少爷平日都在这上头用功呢。”

    李越之满脸通红,局促地道:“嫂子……”

    “这些书,府里头断不会有,可是管先生带来与你的?”

    李越之愣愣道:“嫂子真乃神算。”

    金秀玉摆摆手,道:“少奉承我,你这油嘴滑舌的本事,还得跟阿喜多学学呢。”

    李越之撅嘴道:“阿喜除了吃,就会说讨喜的话,旁的什么本事也没有,还日日在外头闯祸,嫂子莫非叫我学得同她一般?”

    金秀玉拧了拧他的脸颊道:“这牙尖嘴利,倒是同阿喜一般样,果然不愧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龙凤胎。”

    她拍了拍那一沓书,道:“再问一遍,可是管先生与你的这些书?”

    李越之如今也镇定了,她既没有当场发火,显见的并未真正生气,便点点头说了声“是”。

    金秀玉啧啧摇头道:“管先生见识忒也浅薄,这等宵小丑事,也当做侠义传奇,啧啧,我猜呀,他定然从未见过真正的侠士。”

    李越之双眼顿时放出光来:“莫非嫂子见过?”

    金秀玉摇头。

    他眼中的光芒顿时又黯淡下去。

    金秀玉好笑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道:“阿平喜欢听侠士的故事?”

    “恩!”李越之点头道,“管先生说,侠士便是急公好义,为朋友两肋插刀,劫富济贫的人。”

    金秀玉嗤了一声,道:“这算的什么侠士,不过是江湖好汉罢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你那管先生不过井底之蛙,懂的什么?”

    李越之见她说得有些眉目,忙抬手握住了她的胳膊,恳求道:“嫂子必是知道一些传奇的,否则怎能说得这般在理,快说些来与我听听。”

    金秀玉见他又是诚恳又是可怜,想到这孩子虽生在富贵之家,却长日无聊,一个奶奶年纪大,虽然疼爱他,终究不是他这半大孩子的知音;一个兄长,整日里忙于生意,没空教导他;一个同龄妹妹,只知玩耍作乐闯祸,也不是良伴。偏偏李家这样的家风,养出来的都不是甘于困顿一室的人,每每都有一些野性。

    阿平整日间只有学习功课,与奶奶解闷,同妹妹做耍,同市井里金沐生那般洒脱的男孩儿相去甚远,怪不得一受到管先生这么一点子诱惑,便对那侠士传奇如此向往起来。

    金秀玉越想越是同情,暗道她知道的武侠故事可不在少数,说一两个与他听,既与他解闷,又可引导他知晓真正的侠义之道,免得误入歧途,正是大大一件好事。

    “嫂子倒是知道一些传奇,讲给你听倒是不妨的,只是万万不能告诉旁人。”

    李越之疑惑道:“为何?”

    金秀玉道:“这侠士么,本就是隐逸世外的逍遥人士,若是叫你传扬出去,人人只当轶事笑闻,岂不是侮辱了侠士,也误了侠这一字的洒脱之意。”

    李越之道:“好,我听嫂子的,绝不与旁人说。”

    金秀玉点点头,想着说个什么故事与他听才好,射雕英雄传?天龙八部?抑或楚留香传奇?似乎都不大妥当。

    想到大允朝乃是唐朝之后的继承者,人们对先朝并不陌生,又兼着李氏皇族已然灰飞烟灭,纵有些涉及历史人物,也不犯忌讳,便决心讲那铁摩勒、空空儿的传奇故事《大唐游侠传》与李越之听。这里头有众人熟悉的安禄山人物,不至于完全陌生,也大有英雄侠义的道理,可作一番教育。

    她当下整理思绪,便从段珪璋与史逸如在新年里同时喜得后嗣,一男一女,正好定下儿女亲家,并以龙凤宝钗作为信物开始讲起。

    说起来也是侥幸,金秀玉前世并无建树,不过爱书一道,也颇有些过人的记性。因着大唐游侠传里重塑了妙手空空的典故,她记忆尤为深刻,便记得十分详细。

    前头说的十分精炼简洁,从段史结亲,一直说到安禄山手下误抓了史逸如。篇幅虽不算长,也说的十分口干。

    金秀玉便停下来,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李越之立时便不耐烦了,催促道:“嫂子,快说快说,那史逸如叫安禄山抓去,段珪璋是大大的英雄,定要去营救他的,是也不是?”

    金秀玉正待解说,忽见除开李越之,真儿、春云,包括站得远一点的花儿、银盘,人人都是凝神专注,直直地盯着她,显然都是叫她这个故事给迷住了,也同李越之一般地着急。

    金秀玉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故事虽好,却不能错过了中饭。咱们还是快去花厅,莫叫老太太反过来等咱们!”

    李越之顿时大哗,就连那真儿等四个丫头也高高撅着嘴,失望恼恨起来。

    第一百章 如何生出钱来

    “好嫂子,再说一段,一小段!”

    李越之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点点指甲,表示一小段真的只有这么点而已。

    金秀玉好笑道:“吃过饭再听。”

    李越之十分地失望,扁了扁嘴,此时的他倒是跟阿喜很有些相像了。

    真儿等人虽说也一样地急于知道故事后续,但毕竟身为下人,不好要求主子,又兼着几个丫头都还懂事,知道做事不可没了分寸,所以都立刻将东西都收拾起来。

    金秀玉道:“吩咐柳始娘,叫她今儿个不必到花厅伺候了,我许她在清秋苑自开一桌家宴,款待柳夫人。真儿,你派个丫头去大厨房吩咐一声,给清秋苑单做一桌家宴。”

    “是。”真儿叫了花儿,去给大厨房传话,又另外叫一个小厮,去清秋苑传话。

    春云随口道:“少奶奶对那柳姑娘,忒也宽和,不见她当初是怎么狠心对待花儿娘的。”

    金秀玉想起王嫂子还没出府,便问道:“王嫂子的伤势如何了?”

    真儿回道:“早上才问了,说是已经痊愈了,能下地走动做活了呢。”

    金秀玉点点头,叹息道:“莫管是谁拿她当了枪使唤,到底是她自己做事没了分寸,犯了这样的大罪,我既说了要将她发卖出去,自然要令行禁止。否则岂不是叫底下人看轻,往后都当我是个心软的,可就不好管束了。”

    真儿、春云都是点头。

    “也罢,花儿倒是个好孩子,看在她面上,明儿叫了人牙子来,嘱咐她与王嫂子找户和善些的人家发卖,也就走了。”

    真儿叹道:“少奶奶实在心善。”

    金秀玉笑了笑,转身见李越之犹自怔忡,大约还在想着那段珪璋的英雄气概,不由暗笑,伸手牵了他,出了明志院,往花厅而去。

    真儿、春云等少不得带着丫头们跟上。

    不多时,老太太也到了花厅。

    李婉婷自然是又被传唤到长宁王府去了,李承之如今也是日日不得家,兄妹两个倒似商量好了一般,每日里早出晚归,颇有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意思。

    老太太、金秀玉、李越之,家中便只剩三人,大厨房摆上饭来,自然是青玉、秀秀、真儿、春云等人伺候用饭,还得加上林妈妈和银盘。

    席间,李越之抓耳挠腮,坐立不安,好似屁股底下垫了个针垫,不停地拿眼睛看金秀玉。

    老太太疑惑道:“往日只说阿喜是指野猴子,怎么今儿个阿平也猴子一般?”

    金秀玉瞟了一眼李越之,淡淡道:“大约是今日功课有趣,他赶着去先生那里用功呢。”

    李越之面上一凛,晓得这是暗暗的警告,只得按捺着性子,闷头用起饭来。

    “用功倒也罢了,只是千万得顾惜着自个儿的身子。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用得着靠诗书吃饭呢。我瞧着阿平这几年都在做学问,近日的性子也是愈发的沉静,这可有些不大好,男孩儿家将来顶天立地,交际应酬的,总该大方开朗些才成个样子。依我看,改明儿就打发了那先生,不必再学了。回头叫你哥哥带着你出去见识些仕途经济的世面,将来好做打算。”

    老太太今日脑子十分地转的开,这一大段道理说出来,竟条理分明,可丝毫没有得到青玉的助益。

    李越之着忙道:“奶奶可别赶走先生,我如今可还有许多学问未学成呢。”他着急地对金秀玉打眼色,指望这嫂子能与他劝住奶奶。

    金秀玉笑道:“奶奶,阿平如今年纪尚小,做生意什么的怕是还早,倒不如让他再读几年书。常言道,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如今正是定性儿的时候,可得约束着些,若是放野了,同阿喜一般可怎么得了,难道将来还得再撞一个皇子不成?”

    老太太顿觉有理,阿喜撞伤了长宁王世子实在是一件大大的祸事。如今没得惩罚,不过是长宁王世子喜欢逗弄她,既拿她做耍,那些个问罪责罚的也就丢开去。但说到底,依旧是家教不严,惹出来的祸端。

    这阿喜究竟是女孩儿,将来嫁人了,祸害的是别家;阿平可是正经李家孙子,将来也要继承家业,若是无人管束走了歪路,这才是祸及家人呢。

    她既这么想,自然便不再提辞了先生的事。

    李越之顿时松一口气,感激地望了望金秀玉。

    饭毕,照例老太太要带李越之回长寿园午休,只是李越之如今心心念念记挂着那段珪璋的事儿,如何肯回去。

    “奶奶,我今儿到嫂子那里去午休如何?从那边去先生那里,也近些呢,省的来回跑。”

    老太太想了想,道:“也罢,你跟着你嫂子去罢。豆儿,你看顾着他。”

    “是,孙媳妇省得,奶奶放心。”

    李越之欢天喜地,跟着金秀玉一行人回了明志院。

    这一进院门,他便扯住了金秀玉的袖子,央求道:“嫂子快说,快说,那段珪璋到底如何救的史逸如?”

    金秀玉扶额道:“我的好少爷,好歹都坐下,让她们拿些茶水果点来,咱们舒舒服服地说岂不是更好?”

    真儿笑道:“原是我们手忙了,少奶奶、二少爷快请坐。我与春云沏茶,花儿去挑些新鲜瓜果来。”

    众丫头一通忙,茶也上了,水果也端上来了。

    金秀玉这才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点指头道:“只可听一小段哦,下午还得去管先生那里学功课,待会也得小睡会儿才有精神。”

    李越之只盼着快些听着故事,此刻自然无不依从。

    金秀玉这才拣起那尾巴,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李越之同丫头们,都听得入了神。

    ※※※※※※※※※※※※※※※※※※※※※

    清秋苑里头,柳夫人吃了中饭,刚刚走。

    柳弱云倚着门框,绞着手绢,若有所思。

    “这事儿还不着忙,你先准备好银子,时候一到,只管投钱进来,这宗大买卖要做成了,咱们柳家的大富大贵便指日可待。”

    柳夫人说的话言犹在耳。

    莲芯走上来唤了声:“姑娘。”

    柳弱云道:“莲芯,依你瞧着,这事儿可行?”

    莲芯道:“奴婢只是个下人,不懂这些生意经。只是她有句话倒是说对了,柳家的生意,本就是靠着咱们太太带来的嫁妆,发展到如今的规模。我也知道姑娘的心,天下万物都不求,只有太太的遗物,你是一定要保全的。”

    柳弱云叹息道:“好莲芯,果然你知我最深。”

    她想了想,这里头投进去的银钱可不是小数目,从哪儿能弄出这么一大笔银子来?

    “莲芯,咱们带来的那颗翡翠玉白菜,你收在了哪里?”

    莲芯道:“姑娘要当了这宝贝?”

    柳弱云点头道:“只能如此了。我那父亲,自从娶了那个女人,便淡了父女恩情。好在他也算有先知,去之前竟与我这么一件宝贝傍身。凭我到了如何的穷途,总归还有抽不退神的依靠。”

    莲芯叹道:“可据方才那女人所说,便是咱们当了这宝贝,只怕也凑不够那一大笔银子呢。哪里能找个聚宝盆,生出钱来,才好呢!”

    生出钱来?

    柳弱云心中一动。她本是商人世家出身,于这银钱流通一途上绝非无知。

    莲芯无心的一句话,却触动了她的灵机。

    她慢慢地将视线移到了窗下的书案上,那上头放着一本账册,正是金秀玉交与她打理的那一部分。

    她快步走到书案后头,翻开账册细细看了起来,看到可行处,顿时眉目飞扬,提起笔来,在那上头添了几笔,又仔仔细细地注了一些文字。

    莲芯晓得她必是想到了生钱的法子,只管替她看着外头的人来过往。

    柳弱云放了笔,嘴边露出一抹笑意。

    “莲芯,走,咱们去明志院见少奶奶。”

    莲芯惊讶道:“这个时辰?”

    柳弱云道:“咱们家的亲戚不是才走么,少奶奶既如此宽容大度,让我单在清秋苑款待家人,咱们自然也得去感谢她的恩情才是。”

    她微微一笑,抬腿走出房去,莲芯慌忙跟上。

    明志院里头,金秀玉好不容易才将李越之哄得睡下了,抬起手来,擦了擦脑门上的虚汗。

    真儿笑道:“少奶奶的模样,倒似打了一场硬仗。”

    金秀玉叹息道:“这阿平,缠磨起人来,竟比阿喜还厉害,好不叫人为难。”

    春云说道:“还不是少奶奶自己惹来的,说的那般好听的传奇,人人都入了迷,难怪二少爷不肯睡去,只想听后续了。”

    金秀玉摇着头,暗想自己一时嘴快,便惹来这一场辛苦。

    这时候,小丫头禀报,柳弱云来了。

    “这个时辰却来作甚?叫她进来罢。”

    柳弱云带着莲芯进了屋,先给金秀玉行了礼,说道:“贱妾特来向少奶奶道谢。”

    金秀玉点头道:“柳夫人已回去了?”

    “是。”

    金秀玉道:“你也是的,何必为如此小事特特地跑一趟。”

    “少奶奶举手之劳,却使贱妾得了半日与家人相处的时光,贱妾实在感激,非亲来道谢不可。另则,本月的账目已经做得了,贱妾也想着早些与少奶奶过目。”

    她说着,便将账册递了过去。

    金秀玉接过,翻开来细细看起。

    柳弱云倒是面色如常,那莲芯的一颗心却高高地吊了起来。

    第101章偷得片刻缱绻

    那账目不过薄薄一页,金秀玉一行一行看去,虽则看到数目上与往常有异,但见那批注明细,倒是合情合理的,便合上了册子,抬走头,展颜一笑。

    莲芯的心已快从嘴里跳出来。

    “你做的极好,跟我来领银子罢。”

    “是。”

    莲芯的心顿时仿佛从高空跌落平地,她后着胸口,此时方才感到踏实。

    柳弱云跟着金秀玉,领了一匣子银元宝,带了莲芯回清秋苑。

    这一路上,莲芯左顾右盼,深怕有个人从那小径树后跳出来,抢了她手里的匣子。

    能至进了清秋苑上房,将门牢牢关了,她才真正松了口气。

    将匣子放到桌上,轻轻打开,只见满满一匣子银元宝,码得整整齐齐,放着银光。

    “姑娘,这是多少?”

    柳弱云淡淡道:“三千两。”

    莲芯咽了一睛口水道:“姑娘哄人,这一小匣子,哪里来的三千两?”

    柳弱云白她一眼:“那底下还压着银票呢。”

    莲芯忙拣了元宝起来,果然底下露出一角银票的边来。顿时满心钦佩,瞧着柳弱云的眼睛都放着光。

    “姑娘,你你如何让少奶奶拿出这许多钱来?”

    柳弱云冷笑道:“当初母亲在的时候,一手一脚教了我做生意的法门,若不是那女人从中作梗,将我陷害,我哪里落到今日这般境地。少奶奶虽不傻,于这生意账目上的门道,却还生涩得很呢。”

    莲芯叹气,姑娘从前在家便是才女,太太多年心血,调教得如何出挑,竟叫那女人一条毒计,害成如今模样。若不然,柳家的家业放在姑娘手里,虽不敢说比肩李家这样的首富,必定也早已大富大贵了。

    姑娘,原也是脂粉队里的英雄呢。

    柳弱云盘算了一阵,突然开口道:“莲芯,你我二人都不得轻易离府。这事儿必得托一可靠之人去办,你可有合用的人选?”

    莲芯想了一想,拍手道:“倒是有一个人。”

    她俯身过去,在柳弱云耳边说了一个人名。

    柳弱云皱眉道:“这人与咱们全无交情,如何使得?”

    “谁说全无交情来着!”莲芯又俯身过去,对她耳语一阵。

    柳弱云惊道:“果然如此?”

    “奴婢也是无意中得知,才前几日与他搭了话。不然他媳妇儿当日为何这般行事呢,必是有习护着姑娘的。”

    柳弱云点点头,惊喜道:“万想不到竟能在府中得到这般助手。你既如此说了,必是成事的,只是谨慎起见,你回头悄悄找了他来,我再盘问一番。”

    “是。”

    不提清秋苑主个二人打的如何算盘,单说明志院这边,李越之午睡醒来,自然又有银盘替他捧了书箱,伺候他去了后花园小楼管先生处。

    真儿却发愁道:“常有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少奶奶既觉着管先生并非良师,为何还叫阿平跟着他学习呢?”

    金玉秀笑道:“你不是也说了么,管先生虽有个毛病,学问人品却是级信得过的,虽难免有些江湖陋习,倒也无伤大雅。阿平是个明白孩子,比之阿喜强了不知多少倍,况且老太太在呢,我也在呢,哪里就能交他学坏了。”

    她一面走回屋子一面说道:“我不过是想着,若是换了旁的先生,只怕用那些酸儒习气将阿平拘坏了,倒不如就用这管先生,好歹还能引得阿平眼界开阔,何乐不为?”

    真儿笑道:“少奶奶如今愈发像个管家人,事事都想得周到,事事都说得条理分明。”

    金秀玉甩帕子道:“说什么管家人,累得很。”她伸着手臂打了个哈欠。

    春云忙道:“少奶奶也睡会儿罢。这天总叫人犯困,横竖今儿无事,少奶奶且歇息一会。”

    金秀玉点头,真儿和春云忙去整理床铺。

    刚替她脱了外衫,就见李承之风风火火闯进来。

    “咦?怎么这个时辰回来?”

    李承之显然是路上走得急了,还有些气喘,听见她问话,也不回答,自行坐下拿走桌上的茶便喝。

    金秀玉重新穿了外衫,走到外室来。

    他承之入下茶杯,问道:“阿东现在何处?”

    “他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近日更是从未见他人,倒不知又去了哪里。”

    李承之眉头深锁,老大一个川字。

    金秀玉疑惑道:“可是急着找他?为了什么事?”

    李承之微微有些怔忡,空失笑道:“这个阿东,倒是深知中隐隐于市的道理。”

    他抬头看着金秀玉,道:“咱们府里头这个阿东,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呢!”

    “怎么说?”

    李承之想了想,道:“阿东绝不只是普通一个长随这么简单,我如今只是猜测着。大约这几日,他的身份总能拆穿了。且等着吧,只怕是个大人物呢。”

    金秀玉惊讶道:“如何就冒出这许多大人物出来?先有长宁王与长宁王世子,如今又提起阿东来,好生奇怪。”

    李承之摆摆手,若有所思道:“天将变,奇人辈出,有何怪哉。”

    金秀玉不明所以,眨着眼睛愣愣地瞧他。

    李承之见她模样憨厚可爱,忍不住又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笑道:“你这妮子却操什么心,外头纵是天翻地覆,与你又有何干!”

    金秀玉叹了一口气,从未有过的惆怅。

    “近日来,我旁观瞧着,你总有重重心事,欢乐的时候少,愁烦的时候多。你疼着我,护着我,不将这些烦心事说与我听。我感激着,更加心疼着。相公,咱们夫妻一体,但凡有了烦心事儿,即便我出不得力帮不上忙,你也尽可说与我听,好歹散发了那愁情才是。”

    李承之愣了一愣,一阵柔软在心尖上泛开,伸手将她的身子慢慢揽过来,深深抱进了怀里。

    真儿和春云早就识趣地退了出去,不忘替他们关了门。

    “豆儿,得贤妻如你,家中烦恼尽去,外头纵有千般为难,我也尽扛得。”

    金秀玉紧紧环住了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胸膛上。

    小夫妻两个成亲不过个把月,已闹过了性子,近日又因李承之外头辛苦,这般温情已是少见。

    李承之只觉心潮翻涌,想将怀里这娇软的身子嵌入自己身体里。他用食指勾住了金秀玉的下巴,抬起那小脸来。

    “好豆儿,你是清泉一泓,我怎舍得叫那俗事污了你的澄澈”

    他喃喃低语,含住了那花一般柔软芬芳的嘴唇。

    深深的叹息与低吟在唇齿间逸开。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偷得缱绻片刻。

    金秀玉倚着李承之,只觉人生所盼大约便是如此:锦衣、玉食、良辰、美景,夫妻相知,家人团圆。

    正沉醉着,却见眼前李承之双眸晶亮,饶有兴味地凝望着她。

    “做什么这般瞧我,脸上起花了不成?”金秀玉忍不住拿手背挡了脸。

    李承之哈哈一笑,拉了她的手,在她唇上又重重亲一口。

    “快些开了箱笼来瞧瞧,我家娘子有华服美衣,明儿随我去赴宴。”

    金秀玉吃惊道:“什么宴会?”

    李承之笑道:“自然是长宁王府的宴会。”

    金秀玉张大了嘴。

    “长宁王宴请淮安众官员、豪绅、名士,明日酉时正,携家眷赴宴。”李承之朗朗笑着,像是换了个人,豪情勃发。

    金秀玉也感染了他的情绪,笑道:“常提起长宁王,如今才能得见真颜。既是王府盛宴,少不得要盛装打扮才是。”

    “正是。”李承之笑着,心里却是豁然开朗。

    大丈夫在世,总有那一搏。他自管胆大心细,怕什么覆巢完卵,长宁王何等人物,况且还有那许多名士勇将,愁不成事?笑话!

    果然到了第二日,小夫妻两个盛装打扮起来。

    李承之是一身白色锦袍,蜿蜒绣着黑色缠枝纹理,翻翻卷卷绵延不断,一路从襟口延伸到袍角,既精致且繁复。这袍子却不是外头所制,而是请了李家绣坊的裁缝大师傅裁剪的布匹,金秀玉亲手缝制,那上面的绣工更是费了她跟真儿多少的手工才绣成。

    外头还罩了一件浅紫色去萏纱敞襟修身褙子,袖子比半臂还要短上几分,底下与袍子一般长短。襟口、袖口、袍底,都镶了黑金色滚边。

    金秀玉今儿穿的是白色锦缎绣大红牡丹花滚金边的裙装,高腰束胸,宽摆拖地,那大朵的牡丹就怒放在胸口,膝盖以下层层叠叠莲花一般漾开,只露出一点点红黄两色牡丹花的鞋尖。

    金鹅黄|色的腰带,紧紧地勒着细腰,愈发衬得肤色如雪,曲线惊人。外面罩着一件鹅黄|色云萏纱的外衫,拿粉、红、银、浅绿几色丝线绣的大朵大朵浅色牡丹花。

    夫妻两个这一穿着,端的是通身气派,皎若玉树,丽若春花,锦绣满目,十分地富丽繁华。

    便是随身的真儿和春云,也是盛装打扮,比之往日大不相同。

    主仆一行人出了明志院,外头宝马雕车已备。

    这马车平日轻易不得用,今儿主人盛装赴宴,才将它拉了出来,内里四敞明亮,锦衾绣墩自不必说,便是外头也是金漆银花,富丽堂皇。车檐下两盏琉璃灯,乃是仿的宫灯式样,既精美且光芒四射。

    下人放了小凳子过来,夫妻两个正待上车,忽然见到那驾车的车夫一抬脸,顿时都大吃一惊。

    第102章王府夜宴

    车夫仰着脸,嘻嘻笑道:“见过大少爷,大少奶奶。”

    他虽穿了一身青布衫,戴了一顶小帽,脸涂得锅底一般,到底嘴上那两撇小胡子是个最佳明证。

    李承之瞪着眼睛道:“阿东!”

    “是阿东?”金秀玉吃了一惊,仔细一看,果然是阿东。

    “最神通测的便是你了。往日里都不见人影,今儿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又做什么装神弄鬼的?”

    阿东摸了摸脸,嘻嘻笑道:“大少爷何必刨根问底呢。主子们博带华服,豪门夜宴,咱们做下人的跟着瞻仰瞻仰,也算是跟着享福了。”

    李承之哼了一声,先将金秀玉送上车去,自个儿也迈腿上了车。阿东正站在旁边,扶他一把,却叫他在脑门上敲了一记。

    “嘶——大少爷下手真狠!”

    阿东嘀嘀咕咕地,一面揉着脑袋,一面跳上车,举起来小马鞭。

    真儿、春云另外坐了一辆车,跟在李承之夫妻俩的车后头,一起往长宁王府而去。

    长宁王府就在西市,与李家同处富贵坊,巷子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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