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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公卿 林家成 TXT第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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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媚公卿 林家成 TXT 作者:rouwenwu

    《媚公卿》

    作者:林家成

    【文案】

    她执意要嫁给他,最终自焚而死。

    重生后,在这个讲究门第风骨的魏晋时代,她起于卑暗,胸怀机谋……

    第一章 何必

    更新时间2011228 11:28:28字数:2889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阁楼中,纱窗后,烛泪点点,人影相依。

    陈容呆呆地站在榕树下,一动不动地望着那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她的唇,已在不知不觉中抿得死紧。

    灯火通明中,笑语声不断传来。那笑声是如此欢快,如此烂漫,仿佛人世间从无痛苦,也仿佛春花从来灿烂。

    一个柔细的声音突兀的从她的背后传来,“是你?郎君不是将你休弃了吗?你怎地还在这里?是了,是了,在你的苦苦泣求中,郎君答应了留你几宿。”

    恶毒的语言中,一阵馨香传来,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到了陈容的身侧。她顺着陈容的目光望去,在对上阁楼中那双双依偎的身影时,她的嘴角狠狠一抽。

    不过,那眼中所有的妒恨,在看到呆若木鸡的陈容时,又转为快意。柔细的哧笑声再次响起,“噫,那不是你族姐么?你千方百计地把她挤掉,逼得郎君娶你为妻时,定没有想到,不是你的终究不会属于你,你的族姐有一天还是回来了,还是拿走了属于她的东西吧?”

    娇小的美人啧啧连声,她哧笑道:“百般算计,却落了个休弃的下场,陈氏阿容,我要是你,干脆一把火烧了自身算了!”

    娇小美人的话一句接一句,咄咄逼人,极尽恶毒。可不管她怎么嘲讽挖苦,眼前这个与她敌对多年的老对手,却一直没有吭声。这一刻,一直泼辣阴毒的陈容,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只是痴痴呆呆地望着纱窗后相依相偎的人影,一动不动,面如死灰。

    娇小的美人见她不吭声,格格笑道:“是了,听闻郎君自娶你过门后,却一直没有近过你的。啧啧啧,枉陈氏阿容素有才貌双全的名声,却一直到被休弃,郎君都对你不屑一顾!”

    这一句话,如一把剑一样,血淋淋地上刺进了陈容的心脏!

    呼地一声,一直呆呆傻傻的陈容突然转过身来。

    她直愣愣的目光中,含着让人惊惧的阴沉,娇小的美人在对上她的目光那一瞬间,情不自禁地向后退出几步!

    陈容向娇小的美人逼出一步。

    娇小的美人一惊,她一边后退,一边急急叫道:“你,你要做什么?”

    陈容面对着惊慌失色的美人,冷冷一笑,不知不觉中,她已逼得这个美人靠上了一根榕树干。

    就在那娇小的美人吓得尖叫时,只见寒光一闪,““叮——”地一声,一柄短剑从她的发鬓穿过,重重地插入树干里,直入三分!

    “啊——”

    娇小的美人惊声尖叫起来。

    “闭嘴!”

    陈容沉沉一喝,这一喝,极冷,煞气十足。娇小的美人一凛,果真应声闭紧了双唇。

    陈容盯着她,月光下,她双眼黑亮黑亮,幽深如狼!

    她盯着她,冷冷地说道:“本来,我这一剑是想杀了你的。不过想一想,你卢美人极善作伪,平素又颇得他的看重。留着你,还是能给我那姐姐添点心头刺。”

    陈容说到这里,嗖地一声把短剑抽回。剑刚入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几个护卫大声问道:“何人在此?”“可有刺客?”

    “无事。”两个女人同时回出一句。

    众护卫这时也看清了两女,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向后退去:陈氏与卢美人向来不和,两人只要在一起,便会非常热闹,他们已经习惯了。

    护卫们一退,陈容长袖一甩,转身离去。

    卢美人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什么,突然感觉到寒意刺骨。她打了一个哆嗦,这一刻,竟是在想着:像陈氏这般骄傲的人,居然痴恋上郎君那样无情的男人,也是可怜。

    想到这里,卢美人一声长叹,她意兴全无的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卢美人才踏入院落,突然听得东厢院喧嚣声大作。她猛地回过头去,却见东边浓烟滚滚,火光隐隐。

    “走水啦,走水啦——”

    一阵阵急喝奔跑声中,卢美人心脏猛地一跳,她连外裳也顾不得披上,便急急向东厢房跑去——那是陈容所在的院落,以那女人刚烈狠辣的性格,说不定真听了她的话,举火了。

    卢美人急急跑去时,正好看到主殿方向,她的郎君与郎君新娶的夫人也在向东厢房跑去。

    三人同时来到了东厢。

    刚刚跨入院门,突然的,一阵疯狂的大笑声传来,那笑声声嘶力竭中,含着无边的痛和恨,以及悔。

    卢美人急冲几步,猛一抬头,便脸白如雪!

    “劈劈啪啪”声中,东边的阁楼已经倒塌大半,只剩下最西侧的那面墙还杵在那里,却也是摇摇晃晃,滚滚的浓烟飘满了整个院落。火焰翻滚中,那个一袭罗衣,披散着长发仰天长笑的女人,可不正是陈容?

    她,她当真了!

    卢美人脸色灰败,她向后踉跄退出一步!这时刻,一种难以形容的怜悯和悲伤席卷着她!

    突然的,她听得身侧传来郎君地命令声,“救人,救人——”

    急喝几句后,她听得郎君向左右问道:“怎地起了火?”

    “是夫人,不,是陈氏喝退我们,自己点的火。”

    郎君明显惊住了,他急急转头看向火海中的陈容,冷漠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陈容,你这是何苦?”

    直逼入半空,红通通的火焰照耀下,郎君那俊美威严的脸上,带着一抹难以掩饰的惊愕。

    火海中的陈容没有回答,她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郎君,疯狂地笑着。她仰着头,展开双臂,笑声嘶哑,似是长歌也似是大哭。随着一股火焰腾地一声缠上她的身,她那含着痛楚的笑声更响亮更疯狂了。

    见状,郎君皱起了眉头,他手一挥,冷冷喝道:“既然她想死,便成全她吧。”说到这里,他长袖一甩,毫不在意地转身离去,竟是把那渐渐被烈焰吞噬的女人丢在背后。

    卢美人错愕地望着郎君绝情的背影,这一刻,一种刻骨的寒意侵袭着她。她急急转身看向陈容,看到的,是更加用力大笑的她。可是笑着笑着,卢美人清楚地看到,两行泪水如珍珠般从陈容的脸上滑落,滴入火中,化为灰烬!她更清楚地看到,泪流满面的陈容那疯狂的大笑声,渐渐转为哧笑,嘲讽痛楚的笑声中,卢美人听到陈容一声又一声地嘶叫道:“何必!何必!何必……”

    笑声越来越小,渐渐转为虚无。

    “啊——”

    尖叫声撕破了夜空,被塌中,陈容腾地坐直,手抚着胸,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喘息了一阵后,她走下床塌,就着牛油灯看向几案上的铜镜。

    铜镜中的小少女,长得精致秀美,此时此刻,那脸上冷汗淋漓,瞪大的双眼中还残留着惊恐疯狂。

    她慢慢举起衣袖,拭去了脸上的汗水。

    隔间传来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一个温柔关切的声音从门坎后传来,“阿容,又做噩梦了?”

    陈容背转过身,她吸了一口气,回道:“现已无事。”

    门坎后伸出一个妇人的头来,她朝着陈容的背影细细地瞅了瞅,低声劝慰道:“南方有我族人,阿容尽管宽心。”

    “我知道,退下罢。”

    听着那脚步声慢慢退远,陈容再次伸袖拭去汗水,转身走到几案前,对着铜镜中的自己跪坐下。

    铜镜中,那个美丽青涩的少女,正睁着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睛回望着她。

    陈容的嘴角慢慢扬起,露出一口细白牙齿,她轻轻说道:“过去了,以后也不会再出现,是么?”

    镜中人,对她回以一个灿烂的微笑。

    望着这样的微笑,陈容显得很满意,她站了起来,从几上拿起牛角梳,慢慢地梳理着凌乱的长发。

    铜镜中的她,有一张属于十四五岁,还没有长开的,青涩中透着明艳的脸。

    她,回到从前了。

    所有的疯狂,所有的痴恋,所有的执迷不悟,所有的恨和痛楚,竟在一觉醒来后,变成了记忆!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后来经历的一切,身体却还是十五稚龄时!

    她还是她,一切都没有变。变的只有时间,苍天给她开了一个玩笑,让她来到一切都没有发生时。

    这一年,她与所有的平城人,因为就要临近的战火,仓促迁向南方,回归本族,然后遇到那个命中的魔障!

    不过,现在不是魔障了。陈容对着铜镜一笑,她伸手抚着自己的脸,低低地说道:“以前是你执迷不悟,做尽蠢事。既然苍天令你重新来过,那么新的棋局,当由你来执子围杀,陈容,你说是么?”

    镜中的人,再次回给她一个极灿烂极灿烂的笑容!

    第二章 小人

    更新时间2011228 11:30:39字数:2205

    纱窗外,星空高远,清冷如许,疏疏淡淡的几颗星挂在浩瀚长空上,显得十分寂寥。

    陈容把目光从铜镜上移开,便盯上了夜空,直是目不转睛地盯了许久,她才身子向后一倚,闭起双眼,静等时间流逝。

    这几晚,每次从噩梦般的往事中惊醒,她总是这样呆坐到天明。不是为了怀念,也不是因为恨太强烈,而是因为,她喜欢这样宁静地坐着,可以仰望天空,可以一遍又一遍地体会着再世为人的惊喜!

    慢慢的,一道薄雾浮现在天地间,慢慢的,一个两个的人语声,在清新的晨空中响起。

    那声音,开始只有一个两个,渐渐的越来越多,渐渐的,那声音转为嘈杂。

    脚步声响,昨晚那个温柔关切的中年女声传来,“阿容,起塌了么?”

    陈容站了起来,道:“起了。”

    中年女声连忙说道:“上前,为阿容洗漱。”

    “吱呀”声响,一个端着水盆的婢女走入房内,中年妇人也来到陈容身后,为她梳理起长发来。

    中年妇人生得一张圆圆脸,眼睛很小,弯弯的眉眼间,透着一股宁和慈祥。她小心地看了陈容一眼,说道:“仆人都在准备,随时可以上路了。”

    陈容‘恩’了一声,中年妇人见她脸色平和,心下一松,又说道:“阿容,这地方已非善地,必须南迁了。我们陈家比起各大家族还是好的,毕竟我们在南方各地都有支族。”

    陈容‘恩’了一声。

    中年妇人见她应得轻快,神情也不似前两天那般恍惚,心中大喜,又说道:“阿容你明白了?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做噩梦了。”

    陈容点了点头。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阿容,行装已备,何时起程?”

    听着这男子熟悉的声音,陈容突然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那中年男子怔了怔,回答道:“辛丑日。”

    辛丑日?陈容腾地站了起来,辛丑日!是了,三天后的半夜,她迎来了平生第一次劫难。

    在中年妇人的诧异中,她又慢慢坐下,“你是吴叔?”

    门外那中年男子更诧异了,他大声应道:“是啊,我是吴叔。阿容,你怎么了?”说着说着,他径直推开房门,一张瘦削中略显苍白,下颌稀稀疏疏地留着几根鼠须的脸出现在陈容面前。

    在陈容梳洗的当口,他一个男子这么大咧咧地推门而入,实在是失礼。

    陈容向中年男子抬头看去。再世为人,她方能从这张看起来斯文和善的脸上,看到那隐藏的狠毒!

    眼前这个人,本是她父亲周游时救回来的一个士人。一直以来,他被父亲当作朋友,恭而敬之地养在府中,还要求她与府中仆役都以‘叔’字相称!

    可就是这个人,竟勾结盗贼,在她准备南迁的前一天晚上破门而入,把她的家财抢劫一空后逃之夭夭。

    若不是父亲在书房中还秘密备有一些黄金,上一世的她根本到不了南方,早沦为乞丐了!

    陈容盯着吴叔,慢腾腾地说道:“下午起程!”

    “什么?下午起程?阿容,为什么不多等几日?”

    陈容暗中冷笑一声,她沉着脸,喝道:“我说了,下午便起程。”

    她毕竟年纪还小,平素没有积威,那中年男子看向陈容的身后,叫道:“平妪,你跟阿容说说罢,南迁是何等大事,怎能说走就走?”说到这里,他想起一事,声音一提,大声说道:“何况,阿容你连做了几夜噩梦了,既然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多休息两日?”

    圆脸慈祥的妇人连忙上前,对着陈容说道:“女郎,吴叔此言有理……”她刚一开口,陈容便打断了的话,喝道:“我说了,下午起程!”

    吴叔正在反驳,对上她黑不见底的双眼时,不知为什么,竟激淋淋地打了一个寒颤,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哑在了咽中。

    陈容收回目光,命令道:“带上房门。”

    吴叔一愣,方才醒悟她说的是自己,他愕愕地关上房门,心中一阵不安:阿容这是怎么了?变化这么大?

    吴叔一走,陈容便来到了书房。书房中,摆满了厚厚的竹简和帛书。以前,家财被吴叔勾结盗贼抢劫一空后,走投无路的她想起了父亲曾经说过:若出现意外,可至书房一观。她在书房中一阵疯狂地哭叫打闹后,无意中发现这些竹简帛书中藏有大量的金叶子。便是这些金叶子,使她绝处逢生。

    外面,“叮叮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那是仆役奴婢们在忙着收拾。现在各处院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马上便要转到书房了。

    那些人语声,喧嚣声,粗野匹夫们地叫嚷声,可真是动听啊。以前的她,怎么没有发现呢?

    陈容慢腾腾地在塌几上跪坐下,信手打开一卷帛书,耳中却在专注地倾听着那充满生机的种种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大叫声从门外传来,“阿容可在书房?孙老来了。”

    是吴叔的声音!

    陈容脸孔一沉:他还是不死心啊,竟然连孙老也搬来了!

    吴叔地大叫声再次传来,“平妪,阿容可在书房?孙老知道她身体不好后,前来探望了。你快快告知阿容,令她出迎。”

    陈容站了起来,在平妪回答前她清脆地应道:“来了。”说罢,她推开了书房门。

    苑门处,站着一个须发苍白的老人,他便是孙老,她的父亲在离去之前,嘱咐过孙老,要他照看管教陈容的。在这个老人面前,她没有说话权!

    陈容瞟了脸带得意的吴叔一眼,敛襟一礼,“见过孙老。”

    孙老点了点头,他走到陈容面前,朝她上下打量着,“听说你夜夜做噩梦,可请过医和巫?”

    陈容摇了摇头,答道:“无。”

    孙老皱起了眉头,吴叔见状,马上在一侧说道:“老丈你快劝劝阿容,她这种情况,却说什么过了中午便要动身。此去南方,路途何等遥远?若是出现一二不妥,岂不是悔之莫及?”

    孙老点了点头,他目光瞟向站在陈容身后的平妪,说道:“平妪,把你家女郎请入房中,三日后再起程。”

    “是!”

    孙老又转向左右的奴婢们叮嘱道:“此事不可儿戏。你们看好阿容,要是她再耍倔强性子,就锁了她!”

    “是!”

    “还不去把巫和医都请来?”

    “是!”

    孙老的命令一句接一句,话一说完,长袖一甩,便转身离去。

    吴叔朝着陈容等人瞟了一眼,在无人注意时得意一笑,提步跟上了孙老。

    第三章 散财

    更新时间2011228 15:23:56字数:2449

    被孙老这么一说,院落中本来忙碌着的众人都停下了动作,他们抬头看着陈容,等着她地指示。

    陈容沉思片刻,抬头向左右说道:“召集府中所有家丁奴婢,便说我有事吩咐。”

    “是。”

    “平妪,你带人把所有财物都搬到院落里来。”

    平妪傻傻地看着陈容,直到她重复了一遍,她才应道:“是。”这时她的心中满是惊异:这几天女郎真是变化太大了,我一点也看不懂她了。

    陈府虽然只有陈容一个主子在,可这些年来,她的父亲担任平城的治中从事,虽只是个八品官,却也积累了不少财物,陈容的父兄在离去时,曾带走了大批财物,可就算是剩下的那一点,也塞满了整个院落。

    在这个时代,金子也罢,五铢钱也罢,都难以广泛流通。真正令世人信奉的货币,是布帛粮食之类。在这种朝不保夕,战乱极其频繁的时期,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最为流行。

    不过一刻钟,院落里便站满了奴仆婢女。孙老还没有离去,他与吴叔站在一棵高大的榕树下,好奇地向陈容望来。

    陈容跪坐在平妪为她准备的塌上,她随意地瞟了一眼众人,向左右问道:“府中共有多少人?”

    “七十有三。”

    陈容点了点头,她端起酒杯,慢慢抿了一口——她虽然只有十五,可这一刻,前世那十几年修养而来的富贵之气,令得她的一举一动都显得雍容得体。

    孙老在一侧点了点头,他吃惊地想道:听说陈氏是百年公卿世家,果然不虚。阿容这么一个支族庶子的庶女,又年纪小小的,就有了一种金马玉堂的贵气,这是陈氏的血统高贵所致啊。

    陈容抿了一口酒,漫不经心地扫过院落中众人,淡淡地说道:“战乱将至,陈氏将举家南迁。有愿意离开陈氏,自谋去路者,每人一匹布,五斗米!愿意相随于我的,亦是一匹布五斗米。”

    这话一出,瞬时四野一静。

    吴叔大惊,他情不自禁地上冲一步,可是脚步抬得高高,却怎么也跨不下去——他凭什么来阻止?

    陈容见到半天都没有动静,转头看向平妪,皱眉唤道:“妪?”声音微提。

    平妪张着嘴傻呼呼地望着陈容,在对上她黑不见底的双眼时,她惊醒过来,急急抢上前,叫道:“不可,不可,阿容,府中米布已然不多,分不匀啊。”

    陈容淡淡地说道:“少了,便以帛粟代替。”

    “可是,可是,府中只有这些家财,这么几十号人分下去,陈府财物五不存一!”平妪有点气急,她尖声叫道:“这一路千里迢迢,路途多变。就算一路顺利,到了南方,没有了财物女郎又如何生存?阿容,大人和你兄长至今尚无音信,你不可把家财一散而空啊!”

    平妪的话字字贴心,确实是忠仆之言。可是她也不想想,自己一个弱质女流,府中又没有几十个悍勇的护卫,她怎么保得住这些家财?便是今天不散去,这一路南迁,近千里路程,她这么点帮手带着数十辆马车招摇而过,不知会被多少人多少势力盯上,到得那时,别说是家财,便是性命也不一定保得住!

    上一次,自己光是携带那些金叶子,就因为几次露财而被歹徒盯上,险些致命!

    陈容转眸瞟过众仆,这一眼,她从众人中看到了七八个与平妪一样忧心忡忡的面孔。至于别的奴婢,这时都压抑着欢喜,紧张地望着她,他们害怕她反悔呢。

    陈容收回目光时,略略扫过吴叔,以及站在奴仆中的几个年青杂役。

    这一扫,她的脸上闪过一抹冷意。

    摇了摇头,陈容淡淡地说道:“妪,钱财者,阿堵物也。如此乱世,你们有了这些帛和米,也好过一些。”

    她不愿意再说什么,右手一挥,大声唤道:“吴叔!”

    嗖嗖嗖,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吴叔身上。

    这一看,不少人皱起了眉头,平妪便扯着嗓子唤道:“吴叔,阿容唤你呢。”

    此时的吴叔,表情特别古怪,他脸色青紫,一脸怒色中又带着一抹惊惶,那左足还举在空中。也不知道他是要前进一步,还是要向后退?怪了,他这般单脚着地,就不累么?

    众人的目光,终于让吴叔回过神来。

    他怔怔地迎上了陈容的双眼。

    陈容望着他,慢慢一笑,双眼眯了起来,她清脆地说道:“吴叔,你是识字之人,整个平城之人,都赞你公正。你且上前一步,助阿容一臂之力。”

    吴叔呆呆地问道:“助你一臂之力?”

    陈容的双眼眯得更厉害了,她笑得很开怀,这种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开怀,令得以名士自诩,于钱财不屑一顾的孙老连连点头:只有遇到大事,才能看清一个人的本性啊。我还以为阿容分财之举是胡闹呢,现在看她如此开心,竟是真淡泊!这孩子,真不愧姓陈!

    陈容开怀的,清脆中带着豪气地叫道:“是啊,阿容请吴叔主笔,把这些财物分下去。叔为人公正,定能分得众人心服。”

    陈容说到这里,眉头一挑,有点错愕地大声叫道:“吴叔,吴叔?你怎地还在发怔?莫非你不愿意?”

    吴叔连忙挤出一个笑容来。他咽了一下口水,白着脸讷讷地说道:“我自是愿意,愿意。”

    “如此,叔怎么还不上前来?时已不早了。”

    “是,是,我上前来。”

    在吴叔步伐僵硬地向前走去时,孙老的长叹声在他身后响起,“吴阳吴阳,稚女尚且粪土钱财,你这士人怎地面色大变?行止僵僵,双眼浑浑?哎,你逊她多矣!”

    这时的人,喜欢点评人物,长者地点评,往往能影响人一生。此刻孙老这话一出,吴阳瘦长的脸,青白里透着黑气了。

    吴阳慢腾腾地来到了陈容的身侧。

    陈容站了起来,她以袖掩嘴,漫不经心地打了一个哈欠,道:“财帛分好后,诸位想去想留请便。”

    一边说,她一边懒洋洋地向寝房走去。

    七十几个人虽然不多,也用了两个时辰,吴阳才把他们一一打发。

    收起笔,吴阳在众仆的欢笑声中站起身来,他呆呆地望着由原来的大山,变成小土堆的财物,只觉得脚步似有千斤重。

    天啊!那一批人可没有一个吃素的啊,这些东西给他们填牙缝也嫌不足,他们要是怪罪起来,我,我可如何是好?

    垂头丧气的他,连孙老向他告辞离去都不曾注意。

    中心惶惶中,吴阳双眼一亮:听说陈府中还有一样珍奇之物,或许那物可以满足他们!

    正当吴阳如此想来的时候,寝房内传来陈容清脆的声音,“吴叔,平妪,尚叟。”

    三人一愣,同时应道:“在。”

    “还有几人没有离去?”

    “十五人。”

    “不错。我这里有一物,极是不凡,想请你们三人领着那十五人,把它送给王公府中。便说:家中父兄不在,我一弱质女流实无担当。愿以家君留下的奇珍相送,只求我陈府能入王府队列,与他们同行。”

    说到这里,寝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与此同时,一道红灿灿的,晶莹剔透,美妙美伦的宝物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看到这物,吴阳眼前一黑,差点晕死在地。

    第四章 碎宝

    更新时间201131 9:21:21字数:2569

    这宝物通身流光,却是一个三尺高的珊瑚,形如树状。这珊瑚生于海底,极难取得,何况眼前这珊瑚晶莹剔透,几无瑕疵!

    真是这宝物!吴阳再也忍不住了,他上前一步,急急叫道:“阿容不可,万万不可。”

    他大呼小叫到这里,见陈容瞅着自己的眼神颇为诧异,连收回神志,解释道:“方才女郎便散去了大半家财,现在整个府中,也只有这一样物事拿得出手,难不成阿容你连大人留下的最后一样宝物也留不得,非要把它送出不成?”他颇为语重声长地叹道:“女郎,成家难而败家易,此事一出,恐怕世人都说你败家啊。”

    “败家?”

    陈容眨了眨眼,黑渗渗的双眼中隐含讥诮,她漫不在意地晃了晃手中拿着的珊瑚——这个动作一做出,不止是吴阳,连平妪等人也急叫出声。

    陈容她嘴角一扁,极为不屑地说道:“俗物耳,吴叔过矣。”

    她不再理会吴叔,盯向平妪两人,喝道:“你们抬上它,也不用蒙纱了,马上送到王公府中。”

    不蒙纱?那就是要招摇过市了!

    吴叔惊叫道:“万万不可!”

    陈容斜眼睨向他,冷冷地问道:“为何不可?”

    吴叔哑了,他讷讷半晌,才回答她道:“这等宝物,易招贼盗。”

    陈容一笑,她眯着双眼,一边打量着吴叔的表情,一边再次晃了晃手中的珊瑚,极为随意地说道:“把它送到王府,它就是王家的东西。就是招贼,也是他王家招贼,与我何干?与卿何干?”

    最后四个字,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加重了语气。

    一时之间,吴阳直觉得众人的目光都盯向了自己,他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

    不行,这东西万万不能让阿容给送了去,该死的!这小姑子这么倔强,要怎么说服她的好?

    就在吴阳苦苦寻思时,陈容冲着院落中的众人叫道:“把那沉香几抬来。如此精美的珊瑚,岂能卧于寻常之木?”

    “啊?是,是!”

    几个奴仆连忙奔入堂房,抬起了停放在堂房中的一个小小圆几——这个纯由沉香木做成的几,是陈家所剩无几的值钱物事之一,它是吴阳早早便相中了的。

    这一下,吴阳眼都红了,特别在看到苑门外面,有几个眼熟的鬼崇身影时,他的脸孔直是涨得紫红。

    就在那圆几抬来时,吴阳嗖地上前一步,伸手便向陈容手中的珊瑚抢去。

    “啊——”

    见此情形,四周惊呼阵阵!

    转眼间,吴阳的手便摸到了珊瑚的根部。

    结果很出乎他的意料,他这么强行抢去,竟然感觉不到陈容地抵抗!随着珊瑚一到手,吴阳涨红的瘦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笑容刚刚浮现,就在吴阳双手回转时,被他的巨力推倒的陈容向侧一歪。她这一歪不要紧,可她那压在珊瑚树下的长袖,却随之被带动!

    一道红光如流星,闪电般射向地面!

    不管是陈容,还是吴阳,都来不及惊呼,便看到那华艳之极,毫无瑕疵的珊瑚树一歪,沉沉地摔向地面。

    “不——”吴阳大吼一声,双手齐出,整个人向前一仆,抱向那珊瑚树!

    也许是人逼到极境给激发了潜力,电光火石中,吴阳的双手竟然抱到了珊瑚!他急急地双手一合,惊喜地大叫道:“我拿到了,我拿到了!”

    大叫大嚷声中,吴阳连忙站起,他却没有注意,脚下不知何时多了一片裙摆。

    吴阳的一脚刚刚踩上裙摆,便听到陈容痛哼一声,向侧急抽。他本来重心便是不稳,现在脚下被陈容一带,整个人便是向前一冲一仆。

    “砰——”

    沉闷的巨响传来的同时,是“叮——”地一阵脆响!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院落中,每一个人都张大了嘴,看着以狗啃屎的姿势仆倒在地的吴阳,看着被他压得实实的地面。在他左侧的身体下,众人还可以看到摔成了小儿拳头大小的几块珊瑚枝!

    吴阳一动不动地仆在地上,他像是陷入了昏迷当中,整个人躯体僵硬。

    安静,无比的安静。

    突然的,陈容有点稚气的声音响起,这声音极为愤怒,“吴叔,往岁你流落无依,是家君收留于你。古人说,一岁之恩不可忘,我陈家对你,不止是一饭之恩吧?请你告诉我,你为何非要抢我这家的这根珊瑚?宁可把它打碎,也不愿意让我把它送给王家?”

    这个小女孩的声音,在这一刻,因为冷漠而威严之极。

    吴叔没有回话,他依然一动不动的,也不知是不是真晕厥了。

    陈容沉着脸,她断然喝道:“来人!”

    “是。”

    “吴阳此人,身为士人,竟趁我陈家父兄不在时,图谋我家财物。现在更是打碎了我家的无价之宝。如今诸族南迁,衙中无人主事,这等小人无法送官。你们把他扔出陈府,把他的所作所为遍告世人!”

    这时刻的陈容,既威且煞,众人凛然间,也不敢为吴阳说话了。当下便有几个仆人上前,架起了吴阳。

    他们刚刚把吴阳抬起,吴阳便陡然睁开了双眼,他怒视着陈容,疾呼道:“你,你这小姑子!你敢动我?你竟取动我?”

    他目眦欲裂,消瘦的脸上涨得通红,凶形毕露。

    这一下,那些本来还同情着他的平妪等人,同时产生了一抹厌恶之色:这人打坏了主人家的无价之宝,居然没有惭愧之心,不但装晕,在主人指责后还如此大言不惭。看来他真是如阿容所说的那样,胸怀险恶啊!

    面对怒形于色的吴阳,陈容却是一脸平静,她看着他,目光中丝毫没有慌乱。就在吴阳心中一惊时,几个壮健的仆人已经一拥而下,把他凌空举起。

    “干甚么?放下我,你们快放下我!”吴阳慌乱的大叫起来,他手脚齐动,想要挣脱。

    可他一个文弱士人,在没有人愿意放水的情况下,哪里挣得动?六个汉子结结实实地压着他,把他举到半空,抬向府门。

    直走出了院落门,吴阳还在慌乱的大叫着。只是那大叫声,由一开始对陈容地唾骂,变成了哭求,变得再也听不见。

    不一会,六人整齐划一的叫声传入内苑,传入陈容的耳中,“吴阳小人也!趁主家郎君不在,图谋财物,出言相欺,今弃之——”

    “吴阳小人也!趁主家郎君不在,图谋财物,出言相欺,今弃之——”

    “吴阳小人也!趁主家郎君不在,图谋财物,出言相欺,今弃之——”

    六个响亮的嗓门,整齐划一地吼叫了三遍后,声音才不再传来。

    听着外面越来越响的喧嚣声,平妪碎步靠上陈容,她关切地望着她,低声说道:“阿容,休要伤心……反正此物你都准备送人了。”

    陈容抬起头来,她朝着平妪一笑,这一笑极为灿烂。在众人的惊愕中,她悠然一笑,“我没有伤心。”

    她怎么可能伤心?她家父兄不在,她一个女孩子以依附之事相求,任何人收留她都是应该的。

    可她偏偏要送出这种奇珍来求这么一件小事,不说是送给名声显贵的王家,便是送给城中的巨贪,也没有人敢收——不管谁收了,都大损清名。

    她之所以拿出珊瑚,便是想把它打碎的,没有想到吴阳那人还真识相,居然主动顶扛。

    平妪在一侧惊异地问道:“女郎因何不伤心?”

    陈容不答,她只是望着大门方向,目光高远,清艳的脸上,浮出一抹悠然自得,“王家的人快到了吧?听闻王家是明日起程,你们下去准备一下,不要拖慢了人家。”

    一众愕然。

    第五章 王家有七郎

    更新时间201132 9:43:26字数:2152

    直到陈容长袖一甩,转身返回到寝房,众人还在面面相觑。半晌,一人问向平妪,“平妪?阿容此言当真?”

    平妪瞪了那人一眼,道:“不管当不当真,准备妥当了总不会错的。”

    “是是。”

    就在众人络绎散去,开始各自忙活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却是门吏满头大汗跑来,对着陈容所在的寝房说道:“禀女郎,王家七郎来了。”

    哗——

    所有人都止了步,回过头来,愕愕地望着陈容的房间。

    竟是王家七郎!天啊,竟是王家七郎亲自前来!

    王家可不是一般的门第,整个平城中,王家那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何况,来的还是王家七郎。

    在平城这样的地方,住的自然只是各大家族的支系,如陈容的父亲,只是江南陈家的一根支脉,王家也是如此。

    可是这王家七郎,却是名声霍霍的王族本家之人!那可是车骑雍容,衣履风流,往来无白丁,出入尽鸿儒的门户。那样的门户,一族之人在朝庭为高官者,足有十几人!那样的门户,如皇家一样,是站在云端之上,让世人仰望的!

    世人都说,这种的门户出来的郎君都有神仙之姿。他们不知道此言妥不妥当,但是平城人人都知道,这个三个月前到达平城的王家七郎,却是真正的神仙中人!

    陈容对于这些家仆来说,也是身份高贵之人,可她的身份与这王家七郎一比,却有云泥之别,河汉之远!

    门吏的声音一落,陈容便急急走出——她散家财,碎珊瑚,想得到的便是王氏地看重。如能与他们同行,这一路上会太平很多,要是能与他们结交一番,到了南方后更是好处多多。她没有想到效果大好,居然钩到了王氏本族中,有玉树之称的王家七郎!

    这时的她,光洁的小足上套着一双木履,宽大的紫色衣袍,衬得她肌肤如玉,那精美的脸上,双眼熠熠生辉,平空扫去不少青涩之气。

    陈容也没有问那门吏王家七郎所在,便这般大步跨出了院落。果然,她刚刚走出林荫道,便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琴声飘荡,仿佛是山间流泉,天下行云,说不出的自由和悠然。

    顺着琴声,陈容来到了广场上,那里停放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琴声正是从马车中传来。

    马车外,站着二十几个傻呼呼的人,这些人都用倾慕中带着痴呆地目光望着马车中,竖起双耳倾听着琴声。

    陈容没有,她大步向那马车走去,随着她的走动,木履‘拖拖拖’的声音不时传出,在这种琴声飘荡时,显得特别突兀和刺耳。最可恼的是,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那木履每一下着地,都拍打在琴声转折处,直是让听的人感觉到一口气总是转不过来,哽在胸口难受得紧。

    不知不觉中,众人都对着陈容怒目而视,这时的他们,浑然忘记了陈容还是他们的主子。

    马车中琴声戛然而止,一个清悦的笑声悠然传来,“女郎突突而来,可是琴音不美?”

    陈容脚步没停,她径直向那马车走去,格格一笑,清脆地回道:“琴音倒是甚美,然而我心中有事,听不进这悠然之音。”

    马车中那清悦的笑声更加响亮了。

    那人问道:“女郎心有何虑?”

    陈容一笑,她这时已走到了马车旁。

    在众人的惊愕中,只见她直直地伸出手,一边揭向那马车帘,一边无比自然地回道:“早听说过王家七郎有神仙之姿,玉山之美,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闻君前来,不胜欣喜。因恐郎君兴尽而返,让陈容不得一见,故心中惶急!”

    话音一落,她呼地一声,已把马车帘一掀而开!

    哗——

    一道七彩华光射入她的眼中,这一刻,她竟是不由自主地侧了侧眼,避了开来。

    就在她避开的同时,马车中的人低低而笑,“女郎为见我而来。既已见到,因何侧目?”

    陈容伸手揉了揉眼,答道:“我一妙龄少女,见到郎君天人般的容貌,心中突突,实不敢直视!”

    马车中,清笑声更响了。这笑声如冰玉相击,极清极润!

    而陈容,这个时候终于转过头,正眼看向马车中的少年。

    这是一个罕见的美男子,他约摸十七八岁年纪。

    少年俊美如玉,他双眼黑如点漆,正含着笑望着他。不知为什么,对上他这样的笑容,陈容的心,还真的突突地跳了一下下!

    要知道,她刚刚经过情伤,又是再世为人。本来她都以为,自己的心再也不会为男人跳动了的。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竟然感觉到那心的砰然而动,可见眼前之人是何等的俊美。

    少年五官之俊美自是不用说了,最重要的是,他那眉宇神色间,有着一种悠然神秘的气质,仿佛是那山上千年不化的冰,映着初升的阳光?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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