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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难求第1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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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难求 作者:rouwenwu

    无数的怎会,让其徐无法不作出一个猜测……

    姬恪……对苏婉之动了心。

    若是这样,那一切就都有了解释。

    可无论再怎么同情怜惜那个深爱姬恪的女子,对其徐来说最重要的始终都是姬恪,而姬恪……

    会因为那个女子受伤么?

    他看得出,那个女子并没有认出姬恪,可是对眼前变装的谢宇动心只怕还没有姬恪深,更重要的是,她对姬恪恨之入骨,若是知道谢宇便是姬恪,那么……不堪设想。

    姬恪并不知其徐所想,他只是在静静沉思,在这里的日子是绝比不上明都的,没有高床软枕锦衣玉食,甚至连仆从也只带了其徐一人,可是……在这里的日子是他从未有过的简单和平静,即便在烈日下扫地心中也是一片清明,不会再在闭眼间听见苏婉之咒狠的言语,不会闪过那双充满恨意与凶恶的血色眸子,他所看见的只有一个笑容明媚善良偶尔坏心眼的女子……

    几乎让他有些不舍,那种比他想象的还要强烈。

    此时,他又怎么会想走。

    理智和情感相悖,难以取舍。

    低垂下眼帘,终是晒然一笑。

    没想到,姬恪,你也有今天……

    不知是不是计蒙觉得理亏,苏婉之再去看谢宇也无人阻拦。

    所以不知的原因……苏婉之之后就没再见过计蒙,虽说计蒙一贯很忙,但平日总还是能见到一回两回的,这次却像是人间蒸发了,苏婉之不得不想到一个很无语的原因……她打了那一拳,计蒙生气了……

    大师兄不会这么小家子气吧。

    但思前想后,靠谱的理由,竟然还只有这一条……

    在犹豫着要不要去道歉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暧昧事。

    苏婉之去膳房工作后,伙食自然是大大改善,祁山土生土长的掌勺大师傅觉得她小姑娘家天天做杀鸡这种工作太辛苦,且误以为苏婉之因此食不下咽才长成这副不好嫁人生养的竹竿样,还时常给她偷偷塞一两个鸡腿鸭腿,虽然对原因有些不满,但那几个鸡腿苏婉之还是很乐意笑纳的。

    没想,有一回大师傅顺路给苏婉之送饭时,正巧碰见了正欲出门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邓玉瑶邓小姐。

    顿时被邓玉瑶那白润的脸膛,粗壮有力的腰身,壮实的手臂吸引去了全部心神,惊为天人,从此朝思暮想,非卿不娶,连削白萝卜的时候都忍不住对着萝卜露出迷离痴望的眼神。

    那之后,大师傅给苏婉之送饭送的甭提多勤快,眼睛却总朝着邓玉瑶的方向看去,看一眼,窃喜半晌,邓玉瑶见状却是不甚烦恼的傲娇一哼,那劲头看得苏婉之都觉得心酸了。

    问及大师傅到底是看上邓玉瑶哪点了,大师傅娇羞羞的望着手里的白萝卜,柔声道:“俺娘说了,白润丰满的女子那是美好的了,摸起来软软和和不说,将来生娃什么也好……”

    苏婉之表示理解。

    可惜,邓玉瑶却是一点也看不上土里土里满身炊烟味的大师傅。

    一片真心撞南墙这种事苏婉之深有体会,本着深有体会的心情苏婉之还是尽力撮合两人,而且苏婉之还很不厚道的教了大师傅一招——所谓流言猛如虎。

    没多久,全祁山都知道那位恐怖的大小姐邓玉瑶也有了追求者……平日大大咧咧的邓玉瑶如今已如惊弓之鸟,一出门就提心吊胆生怕大师傅从哪里突然钻出来递出一朵大腰花向她示爱。

    苏婉之把这件事绘声绘色的告诉谢宇的时候,自己倒是先笑得前仰后合。

    “谢宇,你不知道……邓玉瑶看见腰花时候的表情,脸憋的比腰花都还要红,大师傅还在不停的补充‘邓姑娘啊,你看这腰花多大一块啊,俺切的可小心的,这么大块腰花可难切了,可是俺心里想着你,俺就不觉得难切了……’……”

    谢宇嘴角带笑,虽是笑着,眼睛却只看着苏婉之。

    笑得肚子都痛了,苏婉之忍着满脸的笑意问谢宇:“喂……你给点反应啊……”

    谢宇失笑,修长手指抚开遮挡在苏婉之额前的发丝,轻轻微笑出声:“嗯,我在笑啊。”

    手指的触碰点点轻微,像是带动了心悸。

    苏婉之的笑容慢慢敛起来。

    四三章

    “怎么了?”

    苏婉之重又扬起唇,掩盖住方才的失神。

    “没什么,没什么……”

    门被推开,苏星提着饭盒走进,擦了擦额上的汗,悻悻道:“我被大师傅赶出来送饭了。”

    苏婉之揭开饭盒一看,尽是大鱼大肉,不由笑起。

    饭罢,苏星从袖中取出一卷纸,递给谢宇。

    展开来,是一副画。

    苏婉之瞅了一眼,纸上画着几株苍劲的青竹,除此以外一片空白,显然是没有画全。

    接过画,谢宇细细看过,抿唇,指尖指点了几处:“这些地方,你又用笔描了?”

    “我画的不好,下笔之后总是没法做到想要的……而且,我真的不知道这下面该怎么画才好……”

    出乎苏婉之的意料,苏星竟然真的一副学生姿态。

    “下笔如何便是如何。”长睫随着谢宇抬眸而扑朔闪动,神情认真而严谨,让人不觉信服他的言辞,“作画万不可强求,意且在形上,雕琢笔墨倒不如细细观察你所要画的事物……下面再画什么不取决于画,而取决于你想画什么……”

    苏婉之对画的了解也仅止于苏府里挂着的几幅山水,初时对谢宇的话也只是无事随耳听听,但听了两句渐渐注意力就转向了别的。

    手指半挽着发,苏星侧头认真听谢宇一一分析,神色恭谨,谢宇同样神情一丝不苟。

    距离离得很近,两人间流转的气氛也很平和。

    从苏婉之的位置看去,桌前的两人很是般配的模样。

    一瞬间,苏婉之觉得心口莫名的闷涨,清清浅浅,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觉得不舒服。

    在两人未察觉之际,苏婉之先悄然溜出了房间。

    既然想撮合苏星和谢宇,那么看到这样的场景,她不是该高兴的么。

    为什么……会是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漫无目的走着,看着一条条回廊在视线里近了又渐渐远去,直到觉得疲惫的时候,抬头看看眼前的匾额,从医馆到她从没来过的库房,已经绕了大半座祁山。

    昂首望去,方才还不过是暮色微沉,如今苍穹边只余一线微光,取而代之的是辽阔深邃到无法分辨的黑夜。

    星辰璀璨的点缀其中。

    记忆里似乎也有这么一片夜空,繁星浩渺,几乎让人目眩神迷。

    “这处是我最近发现的,一直想找人分享。”

    齐王府花园里,有人半仰着头如是说。

    柔和的微笑,依稀流转着温柔情谊的目光,连夜色都无法比拟的容颜。

    一同站在夜空下,就好像,她是被爱着的,被宠着的。

    可惜,无论她的记忆有多美,都是假的。

    苏婉之的心在沉寂中,感受到一丝窒息的气息。

    以后该怎么办?

    只那么一瞬间,她心里忽然涌起一种想落泪的冲动。

    闭上眼,苏婉之大口大口的呼吸,好像这样就可以掩盖心里逸散到无法抑制的空洞。

    明明是错觉,但是恍惚间似有花香弥漫。

    “……苏婉之?”

    霍然睁眼,余晖下的人影逆着光,只能隐约辨别出高瘦身形,几乎覆盖住盆的花被他抱在怀中,花朵繁茂,幽香阵阵。

    对方见她,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迷路了?我带你回去。”

    苏婉之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不言不语。

    放下花,走近两步,些微的光落在苏婉之的面容上,明暗交错,她的神情脆弱的像是一碰即碎。

    计蒙的胃还有些隐约的痛,可是苏婉之这个模样,一向眦睚必报的他却没有感觉到快意。

    到嘴边的话哑然失语,抬起手,仿佛想要触碰,但手指停在半空,无法向前。

    迟疑时,骤然的体温袭来。

    靠过来的头颅抵在他的下颌,发丝上有浅浅的沁香,一丝一丝拂动,微痒的触感。

    “苏……”

    “我没事,借我肩膀一刻……一刻就好。”

    愕然后,神情放缓,计蒙直直站着,身形不动,手臂虚环。

    细微的树枝踩踏声响起,计蒙猛然抬眸,眼若利刀。

    不远处的树丛前,站着另一个年轻男子,脸色微白,五官平凡无奇,看不出情绪波动,似乎他只是不经意路过。

    肩头仍俯趴着的苏婉之毫无所觉,一动不动。

    计蒙的视线自苏婉之身上一掠而过,再移到谢宇身上,手臂收紧,圈住苏婉之,微皱眉,眼神示意对方离开,眯起的眸中带着警告的意味。

    对方却似乎并没有收到他的威胁,手掌慢慢握紧,只看了苏婉之一眼,转身便走。

    不过一会,已经再看不见。

    一刻钟,整整一刻钟后,如同靠过来时一般,苏婉之骤然推离开计蒙。

    迅速消失的体温让计蒙有刹那的不适。

    苏婉之的眼角依然干涩,眨了眨眼,她咧开嘴笑,似乎刚才的一切都不过错觉而已:“大师兄,我误会你了,你真的是个好人!之前打你那一拳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诚恳的表情,晶亮的大眼睛,一如寻常。

    不过是怕他记仇罢了,计蒙自嘲想,他这算不算是被利用了?

    抬了抬下巴,计蒙斜睨着苏婉之,嘴角的笑容实在不怎么友善道:“你刚才把我当成谁了?”

    苏婉之也只僵了一瞬,迅速道:“大师兄怎么会如此说?大师兄便是大师兄,难道大师兄这般没有自信?”

    指节在苏婉之身侧的廊柱敲了敲,思忖片刻,计蒙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又恢复了似笑非笑:“不用装傻了……苏婉之,你心里有个难以忘怀的人那是你的事,但是三番四次拿我做替身,你就没想过我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么……”

    稍稍挪了位置,苏婉之讪笑:“大师兄……”

    “苏婉之。”

    “啊?”

    “你打算在祁山上呆多久?”

    语气一暗:“这个……约莫是能呆多久呆多久吧……”

    “韩师叔让我照顾你……只怕你呆多久,我就要照顾你多久对不对?”

    偷眼疑惑看向计蒙……虽然在祁山上,有计蒙的关照会好过很多,但是……苏婉之总觉得这话绝对不能照着计蒙的引导说下去……

    不等苏婉之回答,计蒙挑了挑眉,一把抓住苏婉之的手,勾唇道:“如果如此的话,那不如我娶了你如何?”

    苏婉之震住,头一回不知道该怎么回计蒙的话,甚至连手都忘了抽回。

    计蒙说完这话,其实自己也微震了震。

    初初想到这个,还真是不忿苏婉之这种拿他当他人的态度,但又想了想,其实此事也未尝不可。

    祁山弟子到了一定年龄,也是会娶妻生子的,师门中女子甚少,往往是僧多粥少,所以下山娶妻也便成了祁山弟子的一个试炼,计蒙事务繁忙几乎脱不开身,自然也没机会下山寻妻,原本他是想从祁山女弟子里随便选个瞧着顺眼的,反正不过传宗接代,如今苏婉之送山门来,倒是意外合适。

    毕竟比起那些在祁山长大的女弟子,从外来的苏婉之要有趣的多,也和他口味的多。

    目光打量过苏婉之,计蒙接着用气定神闲的语气道:“横竖你我都到了适婚之龄,我身边尚无适合的女子,虽然你行止粗鲁,姿色平平,但总算也是韩师叔的弟子,武功也不算差,勉强也说得过去……更何况我若娶了她人,再照顾你未免落人口实,不如干脆娶你也好交代……”

    在计蒙的一席话里,苏婉之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大师兄,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难道不愿意?”计蒙的声音挑高,很理所应当:“在祁山你难道还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夫婿,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语调,颇有种我都不挑你了,你还有什么好挑的意思。

    苏婉之嘴角微抽……大师兄,你还可以更自恋一点么?

    握着杯盏的手指带了些微的颤抖,旋即稳住,手指蜷紧,一丝不颤,姬恪低头,轻啜了一口茶。

    “他真的同苏婉之说要娶她?”

    尾音里有些不可捉摸的颤音。

    “属下所说的都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其徐低着头,不敢去看姬恪的表情。

    “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然而,其徐离去前,到底是忍不住看了姬恪一眼,空旷的医馆内室里只有姬恪一人,此刻他的神色异常平静,几乎同平时没有任何分别,但正是这没有任何分别,让其徐的心里涌起不可抑制的不安。

    往常姬恪如此他自然是不会多想,可是在他心里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姬恪对苏婉之动了心之后,姬恪如此的表现,却是让其徐担心了。

    待苏星走后,姬恪循着其徐所说的路线追着苏婉之走去。

    却没料到到时看到的是那样的一幕。

    再隐忍压抑,那一刻姬恪因抑制失态握紧的拳无法掩饰。

    只是,在祁山上,他不是名满天下风华无双人人称赞权谋在握的齐王姬恪,他只是一个病弱路遇劫匪的普通书生谢宇,无论身份相貌都无法同祁山大师兄相比。

    更何况,桎梏着他的又何尝只有身份相貌。

    其徐眼看着姬恪抿唇转身,面沉如水,眼看着他走回医馆,喝完药,看完密谍,平静的好似什么都不曾看见。

    直到更鼓敲响,到了就寝时间,才哑着嗓子问他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其徐本不想说,但……倘若这个能让公子死心回到明都,即使公子愤怒难过也都不过是一时,终会忘记,变回原来那个不近人情的齐王殿下,虽然有些对不起苏小姐,但事已至此,又如何挽回?

    他这么想,却没料姬恪是这样的反应,不悲不喜,但也丝毫不提要回去。

    慢慢从屋中退出,其徐顺手合上了门。

    姬恪闭眸,一手按着鼻梁,另一手稳稳的将茶水放在桌上,无声的叹气。

    无法否认,他嫉妒了。

    看见苏婉之在别人怀中,听见别人说要娶苏婉之……都让他觉得压抑,就像童年时看见姬止在自己母后和父皇面前无忌肆言却丝毫不会被责骂也不用担心被人陷害一样,妒恨抑或是欣羡。

    接着,他想起了几个时辰前苏婉之刚刚想过的问题。

    ——以后该怎么办?

    四四章

    重刀狠力劈下,携起慑人劲气,皲裂的纹路顺着地面延展。

    容沂满意的收刀至鞘。

    “师姐,你觉得我能赢过那个计蒙么?”

    苏婉之心不在焉:“能。”

    直到容沂紧攥刀一个飞旋,就要去找计蒙,苏婉之才如梦初醒般道:“小容沂,你去哪?”

    “我去找计蒙挑战!”

    一把扯住容沂,苏婉之简洁道:“你现在去是丢人。”

    “可是你刚才……”

    “我刚才怎么?”

    把袍袖理顺,容沂瘪瘪嘴,还是忍不住道:“师姐,为什么今天你老是走神?”

    走神?

    她能不走神么?

    叹了口气,拍拍袍角的尘土,苏婉之站起,拉过容沂:“回去吃饭吧,明日再来练,反正来日方长。”

    计蒙同她说要娶她的事情她只当是计蒙捉弄她罢了,毕竟计蒙她实在看不出计蒙对她有什么情谊,可是之后计蒙居然真的认真同她讨论起了婚宴事宜,她就再撑不住了——计蒙那个架势,竟像是真的要娶她。

    隔日后,甚至还有她师娘辈的女人说是替计蒙来要她的生辰八字,虽然被她推脱走了,可是那种怪异感还是久久补褪。

    娶她……

    苏婉之扯嘴唇笑了笑,张灯结彩的礼堂,艳红的喜袍,一切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再不堪不过的记忆。

    真是……不想再回忆起啊。

    吃完饭,苏婉之照例迈步想出去看谢宇。

    还未迈出院子,又转了回来,饭她是和容沂一道在膳房吃的,此时回来却并不见苏星,想来是去看谢宇了,既然如此,她又去做什么碍事呢。

    眼前又浮现出苏星和谢宇在一起的画面,霎时间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么。

    收拾了会东西,刚想去膳房工作,正看见苏星气喘吁吁的跑进院里。

    “小姐,小姐……”

    苏婉之诧异看着她:“我正要去膳房,出什么事了么?”

    稍微缓了口气,苏星才继续道,话语里依然带着喘气声:“我刚才听说谢宇出了医馆,就去了院子里,哪知道,我看见谢公子正在收拾东西,看样子是要走了!膳房我替你去,小姐,你现在快去看看吧。”

    “什么?”

    苏婉之到的时候,谢宇正在煮一壶茶,咕噜噜的气泡争抢着冲上了水面,而后一个个砰然炸裂,清淡的茶香随着腾然的雾气浅浅弥散。

    桌边还有未画完的残画,墨迹半干,色泽依然鲜亮。

    “谢宇,你要走?”

    一上来,苏婉之便开口问。

    提起茶壶,灭了炉火,谢宇才略带疑惑的回:“你……为何这么问?”

    不等他说完,苏婉之已经先一步道:“你现在才刚刚好,怎么能就这么下山,多少也要再待会休息一下,还有……你要如何下山,计蒙说过放你下山了么?你不是盘缠尽失,那下山了之后你又要去哪?路费呢?”说的快了,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些许焦灼。

    谢宇笑着摇头:“我的伤不重,已经无碍了。”

    “你是真的要走?”

    似无意般,低垂头掀开茶壶,谢宇轻声道:“苏小姐是要嫁给计蒙师兄么?若被人知道我是苏小姐带山上来的,只怕会被人说闲话,早些下山其实也是件好事。”

    “你怎么会知道?”苏婉之问出这句话完全是下意识的,计蒙只是和她提过,她也并没有答应,本以为只是件少有人知的小事,怎么会连谢宇都知道了!?

    “我只是……早上听医馆弟子说的。”谢宇似乎是在斟酌,慢了一拍,方道:“难道这并不……”

    “你是听谁说的?哪个弟子?”骤然打断谢宇的话,苏婉之不自觉声音里染上怒气。

    “我不记得……”

    苏婉之咬牙:“那我这就去问!”

    转身,苏婉之边想走,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这么一下,苏婉之才回过神,忙转头道:“我是气急了,都忘了劝你别下山了,谣言什么你不用在意,既然计蒙都没把你撵下山,还送你到了医馆,你就尽管呆在山上,没有人会说你的。”

    谢宇平静的看着她,握紧的手没有松开。

    漆黑如墨的眼睛里似乎涌起了什么难解的情绪,如同漫卷的夜空,浩渺无边,苏婉之不由自主的转身停驻。

    “苏小姐……”

    谢宇的声音很沉,慢慢开口,话语像是从他的口中碾磨而出。

    尽管慢,苏婉之还是等着他说下去。

    可是,等了好一会,谢宇也没有再说什么,似乎是很难以启齿,抿紧的唇被压的几无血色。

    苏婉之摇了摇手腕,抓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

    “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不用抓着我的手了……”

    耐心耗尽,比起手无缚鸡的谢宇,苏婉之的力气到底还是打一些,用力一拽,甩脱了谢宇抓着她的手。

    失去了手掌中的温度,谢宇收回手,拳在身侧握紧,他到底还是说出了口。

    “苏婉之,你可以不嫁给计蒙么……”

    话一出口,谢宇便不敢再去看苏婉之。

    别人或许不是,但对他而言,顺从于心去说话,是件何其困难的事情。

    不想,等来的第一个回应,却是苏婉之的笑声。

    “你莫不是也说你打算凑合着娶我吧,小书生,你就别凑这个热闹了……”苏婉之想了想,笑得有些无奈,“我自己什么样我自己清楚,过去的十来年压根没有哪家的公子敢说喜欢我,怎么今日一朝翻身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即不淑女也谈不上窈窕,你……不会是因为那日我见你宽衣了就觉得要娶我了吧,这完全没有任何必要啊,你不用勉强自己……”

    “不是……我不是……”

    谢宇别开脸,难得显得有些狼狈。

    见他如此,苏婉之忍不住想逗逗他,刚想开口,忽然想起什么,敛了敛笑:“而且我们也并没有多少接触,说起喜欢,你该喜欢的是苏星吧,如果她对你也有意,我可以答应让她和你一起下……”

    “不是的,是你!”

    骤然截住苏婉之即将说下去的话,谢宇再次拉住了苏婉之的手。

    能说出刚才的话对他而言是多么不易的事情,却还被一直歪解,以至于谢宇不自觉涌起了挫败的感觉,是的……他完全可以顺着苏婉之说的话,说他不过是碍于礼节或者是其他,可是……已经在理智之前脱口而出了,这么无疾而终,以后……还会不会再有机会?

    倘若苏婉之嫁给了计蒙……

    他忽然觉得窒息,当那个女子嫁做人妇,从此三从四德,他们再无瓜葛,那那个会为他甚至不惜生命,那个大胆而放肆,热烈而天真,那个义无反顾即使在最后也放不下他的女子……是不是会永远的消失。

    他不愿意……

    苏婉之,你让我今生今世除了你不能再娶他人,你又如何能再嫁给别人?

    拽住苏婉之,在她没有防备的同时,把她径直拉近自己的怀里。

    淡淡的茶香让苏婉之一僵,没能及时挣脱。

    下一刻,贴过来的,是谢宇的唇。

    所有的话语,尽数被吞没,剩下的好似只有谢宇身上特有的气息,清浅而静谧。

    苏婉之能很清楚的感觉到鼻息间温热的呼吸,清冽干净,茶的香气侵染在唇上,却也有茶的微涩,百味交杂,辗转厮磨间她看不清谢宇的面容,但绵长的气息拂过,即使在亲吻也带着说不出的压抑情绪,纠缠着能清晰的感受到那具身体里藏匿的决然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柔软,莫名让人觉得放不开。

    相濡以沫的缠绵间气息也渐渐变得轻微。

    谢宇闭着眸,一手揽住苏婉之的腰,一手扣住苏婉之的后脑,温柔的含着苏婉之的唇亲吻吮吸,似乎是怕她退开。

    ——他并没有发现苏婉之弱化下来的态度。

    闭上眼睛,谢宇眼中脑中都是一片漆黑的空白,然而内心却无比的平静安逸,似乎这一刻可以一直持续到天长地久。

    但好像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利刃破空而来的声响打断了这片安静的旖旎。

    苏婉之像是这时才清醒,猛然推开谢宇。

    几乎是用了全力,谢宇被这一下推了老远,将将靠着墙才得以站稳。

    而他刚才所在的地方,一柄吹毛饮血锋芒毕露的剑正横在当中,若他再迟走一步,只怕那柄剑便会当胸而过。

    刚刚松下一口气,没料到那柄失了准头的剑尖一转,横向谢宇再度刺来。

    计蒙冷冷的盯着他,眼睛里毫无温度。

    而那柄携带着冲天杀气的剑直直而来,锁住谢宇所在的那方天地,无论谢宇如何动,那剑尖竟都是指着他的,一时间谢宇避无可避。

    四五章

    “计蒙!”

    比计蒙的剑更快的是苏婉之的低吼,计蒙的剑术她很清楚,这一剑下去即使不致死,也会要了谢宇半条命,再加上谢宇刚刚病愈,肯定是凶多吉少……虽然她对谢宇刚才的举动很不满,可是也没想过要谢宇死。

    而计蒙同样觉得不爽。

    上次的冤枉已经让计蒙够憋屈了,这次苏婉之还要拦着他么?

    对面那个根本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小书生,处置这种身份不明的危险人物本来就是他的权利,凭什么要他背无故伤人的黑锅,苏婉之又凭什么管他。

    念及此,淡淡的怒意不觉浮起,计蒙用剑尖抵着谢宇的胸口,恨声道:“苏婉之,你知不知道这个谢……”

    话未说完,被他制住的谢宇突然动了。

    剑客对于自己剑下的一切最是敏感,谢宇这一动,计蒙下意识就用剑去拦。

    只是一个条件反射的举动,却没料到下一刻传入耳中的便是利刃入肉的耸人钝响,而剑尖已经没入谢宇身体三寸。

    谢宇随即闷哼,痛苦的皱眉,鲜红的血液顺着伤口流淌过雪白的衣衫,红白分明,很是刺目。

    跟着那一剑,苏婉之的心也像是咯噔了一下。

    一瞬间的慌神,在看见谢宇伤口的那一刻,她甚至都没想到应该怎么办。

    计蒙也是一愣,正想上前看看谢宇的伤势,抬眼便对上谢宇的眸子,因为痛苦瞳孔内微微收缩,但和他相对的那一瞬,那双漆黑的眼眸分明的弯了一下,唇角跟着轻轻扯动,模样竟是在笑。

    刚刚灭下的怒火重燃,计蒙抬手,便要拔出插在谢宇胸口的剑。

    而直到此时,苏婉之才乍然清醒过来,猛推开计蒙,怒斥:“现在拔剑,你要他死么?快点送他去医馆……算了,我自己送!”

    说着,不等计蒙反应,苏婉之一手绕过谢宇的肩膀,另一手穿过他的腋下,半架着他便准备出门。

    “苏婉之!他是个……”

    苏婉之已经扶着谢宇出了门,根本不听他说什么。

    “骗子”两字就这么堵在了计蒙的喉头,像是咽不下去的鱼刺,不止噎还痛。

    自己的剑,计蒙很清楚,他没有要杀谢宇的意思,方才根本不是他动手是谢宇自己撞到他的剑上去的!

    只是,现在解释……苏婉之恐怕根本不会听。

    祁山医馆。

    从苏慎言的院子一路走到医馆,已是不远的一段路。

    苏婉之本可以御起轻功,但又怕扯动谢宇的伤口,只得一步步蹒跚而来,谢宇虽然不重,但对于身为女子的苏婉之而言也是个不小的负担。

    到了医馆,苏婉之才发现,谢宇捂着伤口的手已经被血浸透,下半截白色长衫染上斑驳的血痕,条条触目惊心。

    而谢宇本人,也已经因失血过多神智昏聩。

    这么快见到谢宇又被抬进来,冯大夫很是讶异。

    看见谢宇胸前插着的计蒙的佩剑,冯大夫更加讶异。

    小心的看了一眼一脸担忧的女子,冯大夫很忐忑的问了一句:“苏小姐,这……谢公子的伤是……”怎么弄的?

    苏婉之抬眼,咬牙吐出一句话:“治好他。”

    那一眼宛如刺刀锋利无比,冯大夫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只觉后背微微升起寒意……苏婉之这一眼,倒像是同他说,如果治不好谢宇,那你就完蛋了。

    咽了口唾沫,冯大夫轻道了一声“我尽量”,便紧接着让药僮去准备些止血的药剂碾磨成粉。

    冯大夫在院内替谢宇拔剑治伤,苏婉之不敢添乱,只好在医馆外坐着。

    但是没坐一会,就又心神不宁。

    因为医馆里太静,拔剑有多痛苏婉之可以想象,可是从始至终里面都没有传出一声谢宇的呻吟,显然——他昏过去了,就连拔剑也没有把他弄醒。

    这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苏婉之此生只体会过一次。

    明都城门外,苏慎言从马背上掉下,锋利的箭羽插进了他的身体里,生死不知,只是那时悲伤太过,这种忐忑反而被痛冲淡了,然而现在……苏婉之再一次体会到那样的感受。

    简直度日如年。

    一念之差,可能就是天人永隔。

    生命何其脆弱,何其不堪。

    在那之前,苏婉之从没有体会过这种看着身边人逝去的感觉,就连苏慎言,也是后来得到消息一瞬间的疼痛,然而此时却好似凌迟一般,一点点体会着那种无力。

    她甚至已经完全忘记了谢宇在之前对她做的无礼举动。

    夕阳渐渐在天边沉坠下来,苏星也从膳房带了饭食过来。

    都是很可口的菜肴,可是苏婉之只吃了一点就再没胃口吃下去了。

    苏星不无担心的看着苏婉之:“小姐,我知道你担心谢公子,我也担心,可是你不能不吃饭啊……这样你会饿坏了的。”

    对着苏星笑了笑,苏婉之摇头:“没有,我只是没胃口而已。放这里吧,我饿了会吃的。”

    苏星没有辩驳,只是又担心的看了苏婉之一眼,才把东西都收好,摆放在了食盒里。

    两三个时辰后,冯大夫才从房间里走出。

    衣服上还沾了点血迹,冯大夫的神情显得有些疲惫,还没等迈出两步,苏婉之就已经站在了他身前。

    冯大夫吓的差点仰头摔下去,扶着廊柱站稳后才抚须道:“咳咳……苏小姐不用担心,我刚才拔了剑,替他清理了伤口,还用羊肠线把伤口缝合……”

    苏婉之不耐烦打断:“然后?”

    这一声又差点吓到冯大夫,刚想摆出的名医架子早已荡然无存:“然后……然后不就好了呗。”

    “好了?”苏婉之松了口气,不自觉笑了,喃喃道,“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冯大夫有些不忍心:“不过……”

    “什么?”

    在惹麻烦和医德之间,冯大夫犹豫了一下,才小心问:“苏小姐,这个谢公子以前是不是中过什么烈性的毒啊?”

    “啊?”苏婉之茫然。

    “谢公子的肺腑实在有些不堪,较正常人要弱上许多,刚才处理伤口的时候他的心肺差点停跳,我花了好一会才让他平复下来……啊,不过,我仔细检查了一下,这个原因并不是因为受过外伤,而是内部脏腑收到过毒素的肆虐……”顿了顿,继续道:“他这个样子,实在不是长寿之相啊,即便内腑不再受伤,只怕也是个……”

    “是什么?”

    冯大夫反复咽了咽口水,才吐出两个字:“短命……”

    床上躺着的谢宇仍然没有清醒。

    想来也是,又是拔剑又是缝合伤口,即便是醒着也得硬生生给痛晕了。

    但总归人还是活着的,苏婉之心里的惶急也渐渐褪去。

    褪去后,苏婉之才像是忽然想起谢宇在被计蒙所伤之前做过的事,他……这算是强吻了她吧。

    也许他刚刚有此举动之时,苏婉之会勃然大怒,但是现在对着床上面色苍白,一动不动的谢宇,怒气不自觉地就消散了。

    气不起来,她反而想起了更多。

    谢宇吻她的时候,她其实……并没有很排斥。

    也许是在那之前,苏婉之对谢宇也有那么点点的好感,他虽然不出众,但是他安静,他沉稳,他会陪着她顶着烈日扫后山,他会温柔的在她手心写字……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在看到他和苏星亲密的时候觉得烦闷,在知道谢宇要走了之时那么急切的想挽留。

    那么,谢宇应该也是喜欢她的吧。

    不是北周丞相之女苏婉之,只是单单纯纯住在祁山上的小弟子苏婉之。

    想到这,苏婉之突然有个很冲动的念头。

    谢宇喜欢她,她也不讨厌谢宇,为什么他们不能在一起试试?

    忘不掉姬恪是她的劫难,可是一直一直这样沉湎于过去,她只怕一辈子都忘不掉姬恪……那么,如果她试着去喜欢另外一个人,是不是就可以渐渐忘掉姬恪?

    忘掉那个人带来的痛,带来的伤,以及带来的感情……

    苏婉之慢慢合上双眼。

    想起谢宇红着脸语气近乎急切的对她说,“不是的,是你!”

    苏婉之没来由的笑了起来。

    坐在谢宇的床边,她忽然无比的安心,仔细帮谢宇掖了掖被角,苏婉之打了一个呵欠,一整天的精神紧绷,她自己也累得够呛,先回去睡一觉,明天再来看谢宇吧。

    至于短命……

    冯大夫的话在耳边响起:“他这个症状难治,很难治,这毒素都不知在他的体内潜伏多久了……呃,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若说有能力试一试,那恐怕只有一个人,只是这个人实在不好找……”

    无论多难,总归有办法的。

    苏婉之边想边漫步回了自己的院落。

    她前脚刚走,后脚便有黑影迈了进来。

    黑影蹲守在谢宇的床前,看见谢宇的模样,顿时露出担忧懊恼的神情,好一会,才侧过头看向门口,眼中闪过几缕复杂难明的情绪。

    四六章

    “大师兄,山下运上来的果蔬已经到了。”

    计蒙放下擦拭剑身的布巾,粗略点过数量,微笑吩咐:“这些都运到库里吧,记得挑一份出来选个精致的篮子送到掌门房内。”

    “是。”

    刚想回转,一个身影从成堆的果蔬篮中闪现。

    计蒙先是讶异,而后淡淡笑道:“他没事了?”

    对方听见他轻描淡写的口吻,霍然抬头盯着他,似乎想发作,但终究压下自己的怒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暂时没事了。不过,我想带他去求医,你能让我出山么?”

    “求医?”

    苏婉之便把冯大夫告诉她的一席话又复述给了计蒙。

    听她说完,计蒙笑了,眼睛里蒙着一层轻嘲:“他告诉你的那个人的确能医好谢宇,不过……苏婉之,你告诉你打算怎么去找?而且……你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毫无干系的陌生人跑这一趟,再说又不是生命垂危,不过是可能会短命,你何至于这么小题大做?”

    计蒙的话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薄凉。

    “计蒙……人是你打伤的!”

    弯腰从果蔬堆里拾起一颗青菜,在手中抛起抛落,计蒙轻轻一笑:“你要出去我不拦你……不过出去了,就不要回来了。”

    看得出,计蒙是真的生气了,可是……苏婉之不理解,人明明是计蒙刺伤的,他怎么可以一点愧疚之感都没有:“那你是不打算让他去求医?”

    语调却平静下来,苏婉之已经不抱希望了,反正看样子计蒙也不会答应。

    出乎意料,计蒙摇摇头:“他可以去治,但是你没必要陪着他。”

    “什么意思?”

    计蒙扬唇,似笑非笑:“我的意思就是,他一个人下山求医,我会让弟子送他下去并且准备好盘缠,至少暂时不会让他饿死的。”

    听罢,苏婉之几乎是下一瞬间就摇头拒绝。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趁机杀了他?”

    计蒙看向苏婉之,视线中若有似无的寒意让苏婉之后背不觉涌起冷意,计蒙突然踏前一步,苏婉之不自觉向后倒退,计蒙却只是把拿着的青菜塞进苏婉之的手里,眸里那层让人惊骇的冷意慢慢散去。

    “青菜可以明目,你最好多吃点。”

    退回刚才的位置,计蒙歪头笑:“我的确不能保证会不会一气之下杀了他,反正一切你自己决定。”

    说完,不顾苏婉之的反应,计蒙转身便要走。

    “计……”

    “对了。”计蒙似想起什么,突然回头:“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要娶你的话,你可以不用当真。”

    回到医馆的时候,谢宇正在喝药。

    他的脸色依然白得有些吓人,气色也不怎么好,显得有些神色恹恹,看见苏婉之进来,谢宇放下手里端着的碗,安静的冲她微笑。

    笑容里不觉就有些静谧人心的意味。

    苏婉之方才有些动摇的心忽然安定下来,计蒙刚才的态度让她总觉得是不是哪里不对,可是……无论如何,她总不能就这样让谢宇一个人下山。

    侧眸一看,药碗里的药还剩下大半。

    “怎么不喝?”

    “有点烫,正要喝。”谢宇重又扣起碗沿,姿势斯文好看。

    探指试了试温度,确实很烫。

    “你等一下。”

    苏婉之拐进隔壁又取了一个空碗,将药来回倒过几次,再递给谢宇时,药已是温的。

    看着谢宇对她感谢一笑便仰脖将苦涩的药汁一口气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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