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难求第10部分阅读
公子难求 作者:rouwenwu
……你别问了,我也不知道。”
“没事,没事。”苏婉之难得大度一回,清了两下嗓子,“反正是药三分毒,能熬过去说明我们的药对了,熬不过去……咳咳,那就是他命不好。”
怀着这样的心思,苏婉之顿时心安多了。
让苏星把人扶起,把药碗凑过去,手指压腮挤开嘴唇,把药倒了进去。
对方昏迷中也十分配合,没多费功夫,一碗药就被灌了下去,末了,苏婉之还好心的用帕子擦了擦对方的嘴。
扶着对方倒下之后,天色已经高起。
来不及在看看对方喝完药的反应,苏婉之怏怏换上仆役弟子的衣服,带着苏星继续拿笤帚扫后山。
扫了两个时辰,又被容沂拖去校场看他习武。
本以为能稍微休息一下,谁知道计蒙大师兄表示,由于山庆之节,导致校场内一片狼藉,于是当日训练以及围观的所有弟子……一概打扫校场。
毫无遮阴之所,热浪滚滚的校场……
怎一个苦字可表。
容沂一脸歉意的对苏婉之说自己并不知道会要求打扫校场,苏婉之狠狠把他的脑袋按到地上,表示没关系。
累死累活的回到院中,念及救来的人,苏婉之忽然又来了精神。
不知道自己那药到底有用没用,人又救活了没。
苏星也对这事很是关心。
于是主仆二人一合计,带着晚膳去了那空置的院子里。
没料对方还是没醒。
和衣躺倒,神情静谧,犹如已沉睡千年万年。
若换一副皮囊,苏婉之或许还有欣赏一下美人酣睡的景象,此时却是又失望又觉得无趣。
和苏星对坐在红木书案边,苏婉之打开食盒,里面的菜肴大多是苏星开小灶做的,几碟小炒,一碗清汤,虽然简陋但菜色比之祁山的大锅饭显然要精致不少,光是色相就叫人食指大动。
苏婉之当即不客气的大快朵颐起来,反正也无外人,苏婉之吃的很是畅快。
对面的苏星同样毫不客气,筷子夹的甚是豪放。
食物的香气随之四溢。
就在此时,苏婉之隐约听见耳边微弱的人声,有些沙哑,很是孱弱。
又扒拉了两口饭,那声音依然在侧,挥之不去。
背脊觉得发凉,苏婉之吃饭的动作顿了顿,慢慢诧异回头。
床上的人还躺着未动,但声音确实是从那传来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声音在耳边,仿佛是:“饿……”
三六章
空寂的院落杂草丛生,虽已是入夜,地面仍有热气灼烤,炎意浓浓。
门房紧闭,自外窥不见灯光,只能隐约可见莹芒扑朔,仔细却又辨不清晰。
若是此时有人路过只怕就会嗅到几缕淡淡食物的香气,极勾人食欲。
苏婉之掂量了分量,拨弄食物进食盒另一侧的盘中:“喏,这些给你。”
而后,苏婉之苏星两人都看向那个才清醒的书生。
书生看了一眼盘里的菜,微低下颌,道:“多谢小姐了。”声音低而细弱,文质彬彬也透出些恭谨,书生气十足。
说完,握起筷子,毫不客气的开始用餐,动作斯文矜持。
苏婉之瞧着碗碟里的饭菜,说不出的郁闷。
本来两人份的食物分成三人份明显就有些不足,而且……对方这个态度未免太过从善如流了吧,好像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一般。
默默无言的吃着饭,苏婉之和苏星对了对眼神,又扒了两口饭,终是按捺不住问道:“这位……额,公子……敢问尊姓大名是?怎么会这个时候落在……”
书生并未急着回答,等口中和筷上的菜肴都吃尽,才喝了一口茶细声道:“在下姓萧……谢,单名一个字宇,字子让。”微垂下头,额前的发丝半垂,似乎是要掩盖住眸中的暗淡:“在下本打算赴明都赶考,未料路遇劫匪,与书童失散,又被贼人追至此地,多亏小姐相助,在下不胜感激。哦,对了,不知小姐可否看到我带的书籍?”
书?
苏婉之想了想点头:“我是有看到书,就在你身边的一个背囊里……”
谢宇忙抬起头,平凡无奇的眼睛里露出希冀之意,音色里似也含着殷切:“小姐,可否带我去取回?”
“取回?”
苏婉之带着歉意的摇头:“这里是祁山,你的书都丢在祁山山腰,现在守卫重重根本下不去。”
“那该怎么办?”
顿了顿,苏婉之才拿手指指向自己,疑问:“你问我该怎么办?”
谢宇颔首。
苏婉之摊手,神情无辜道:“你问我我又问谁?我那日也是趁着山庆之节偷跑下去的。”
“在下也不知……”
谢宇忽然按住胸口,以手覆唇,剧烈的咳嗽了两声。
手掌松开,几块殷红的血迹浮现于掌心,看得人触目惊心。
苏星似乎想起什么,“啊”了一声。
两人都看向苏星。
苏星半捂住脸,退到苏婉之身后,道:“没什么,奴婢怕血。”
说话间,偷偷拿手指戳了戳苏婉之。
自家侍女怕不怕血苏婉之自然知道的清楚,略一想就明白苏星刚才反应……这丫头只怕以为谢宇咳血是因为方才她们在谢宇昏迷时喂的那碗药。
想到这,苏婉之忍不住朝谢宇看去……咳咳,她们那药真的没问题么?
谢宇蜷起手心,唇边血迹犹在,脸色在莹莹烛光下倒也看不出什么。
他歉意一笑:“抱歉,吓到小姐的。之前在下被追击的时候曾被劫匪以掌重伤胸口,所以可能伤及肺腑,修养些日子许就好了。”
听完谢宇的话,苏婉之稍微心安一点,虽然心里还是难免有那么点心虚。
好歹人是她救来了,送佛送上西,救人救到底。
打量了一下对方那小身板,要是再咳出来点血,搞不好真的就一命呜呼了。
“算了算了……谢公子你就先呆在这里吧,书什么的,这里也不少,都是我哥哥的,你可以先看着……反正你身体现在也不好,又身无分文,随便下山出了什么事也难说……等过过有机会我就送你下山……”
谢宇并无异议,边听边点头。
最后一拱袖,站起身,长揖道:“那就麻烦小姐了。”
许是谢宇那副朴实的样貌所致,这番举动做起来显得十分的诚挚,连带着那平实的容颜落进苏婉之眼里也瞧着顺眼许多。
回自己院子的时候,苏婉之不禁感慨:“果真还是长得一般的人可靠谦逊些,长相稍微出挑些,人就变的傲慢无礼……”
苏星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一路上一直冲着苏婉之叨念。
“小姐,那个谢公子吐血……真的不是因为我们的药么?万一他真的出了事……”
驻足,苏婉之用手指弹了弹苏星的脑袋,眉眼舒展笑:“别杞人忧天了。”
“可是,小姐……刚才他吐血的样子真的好可怕啊……”
转过身,苏婉之歪头视线在苏星的身上来回扫:“说起来……你怎么这么担心他,莫不是心动了?唔,我倒是没料到,原来我家小苏星喜欢这样的……”
狠狠跺脚打断苏婉之欲言又止意味深长的话,苏星怒道:“小姐,我哪有,我喜欢的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大男子汉……小姐你才……不不……我就是不喜欢这样的、这样的小白脸……”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苏星连忙改口。
蝉鸣聒噪,热意带动烦躁。
一时间,苏星忐忑地望向苏婉之。
虽说苏婉之寻常日子还是会同她说说笑笑,可是一旦提及姬恪或者苏慎言的事情,总是能看见苏婉之的神色不自觉的暗淡下来。
就像个伤疤,不去碰可以当做不存在,一旦碰到,就会裂开,露出疮痍满目的伤疤。
她家小姐,始终忘不了姬恪,就像她始终忘不了大少爷的仇一样。
苏婉之眨了眨眸,方才调笑苏星的笑意不知不觉褪去了些许,音色染上落寞:“我是喜欢啊。”
“喜欢谁,不喜欢谁又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倒也真想能控制自己……”
掌心触上苏星不自觉低下的头,坏心的揉乱发丝,苏婉之扬唇轻笑:“好了,傻丫头,没什么好避讳的,喜欢谁又不丢人……你要是真喜欢,我认你做干妹妹,不论身份相貌嫁给他都是绰绰有余……”
“喂……小姐,我真的没有喜欢他……”
苏婉之仿佛没听到一般,手指抵唇,思忖道:“不过,这谢宇单从身形来看还真有点小白脸的气质……后面这些日子,他说不准就靠我们提供食宿了,那……小姐我这算不算养了个小白脸?”
炎热的夏日里,即便是夜也依然带着暑意,漫步至院子中,方方正正的院落里,有一方水井,井口极深,带着微微的寒气,边缘是一个取水用的压水阀。
他握紧把手,用力压下。
涓涓细流自竹管一头流淌下,清冽而微沁。
垂下头,把手心递去,手指轻搓,掌心的红色污迹一点点被洗褪,手掌也再度变得冰凉。
方才吃的太快,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他看着自己逐渐被洗的洁白的掌心,若有所思。
血袋也许还是要继续准备的。
“公子,茶好了。”
他若有若无的应:“嗯。”
身后的人走近,稳稳端着的盘中,一杯清茶置于其中,透过清澈的水波能看见舒展的叶片在杯中游动,时起时伏,宛如一叶扁舟,一缕茶香也随之逸出。
他接过茶杯,被水浸染的冰凉的手掌被茶水熨烫,指尖的青白再度变回淡粉。
低头抿了一口,温暖之意顺着口中流淌进胃。
心口却始终还是冰凉。
无论怎样恶劣的环境,他都能适应,也能甘之如饴,唯独不能舍弃的只有茶。
若问及缘由,他自己也记忆不清,只能说是……唯习惯耳。
茶香浮于鼻端,他继续垂首品茗,浅浅啜了一口。
“朝中有消息传来么?”
“有。尚无任何异动。”
捧杯回屋,放杯于桌前,他抬头看向书架上整齐堆叠的书册,抬手随意勾下一本,信手翻阅。
他忽然想,来这里已经几日了?
苏婉之在这里,看样子过得不错……并不如他所想。
那他又究竟是为了什么上祁山的,微闭目,他可以给出无数个理由,但最深处的缘由,却是连自己也想不明白。
也许他知道,也许,他只是不愿意承认。
刚想和上书,一页薄薄的信封自书中飘然而落。
他弯腰拾起。
信封上是很幼稚的笔迹,潦草而凌乱,分辨了好一会才认出信封上所写的内容。
哥哥亲启。
亲启两字黏在一起,几乎分辨不出。
不知怎么,他失笑出声。
亏得字都写成如此了,还知道要信封上要写亲启二字。
他从来不是君子,坐在榻上,展开信,艰难的阅读起来。
信的内容很简单,是说师傅又罚她如何如何,边咒怨边期待,最后嘱托自己的哥哥给自己带些零嘴。
片刻后他起身,又勾下两本书,从中寻到另外的信,不知哪来的兴致,夜色沉沉下,对着这些孩童的呓语,固执的看了下去。
可以从中看出,笔者于遣词造句上的天分实在有限,信笺上的内容不止短而且大多十分无意义,寥寥几句的内容,撒娇有之,求助有之,告状有之,谴责有之,可他不知不觉,就看完了厚厚一沓。
随着年纪渐渐长,字迹好了些,除了内容以外叙述上毫无进步。
然而,只从这些信笺中,他却莫名的感觉,仿佛眼前有个少女生动的在他面前一点点成长。
自幼年到少年。
一颦一笑,宛然在侧。
纸上少女的笑声恍惚在耳边响起,像是要破纸而出。
理智告诉自己,这种举动十分无意义,甚至不若去读些国策兵法,却控制不住眼睛和手指。
夜深,祁山的更鼓一声声敲响,显得十分渺远。
他被唤回神,抬手想取茶。
触手却已经凉透。
看了太久,原来连茶水凉了都未曾发现。
三七章
祁山闲暇时间的守备实在不怎么好穿越,于是谢宇就这么暂时住了下来。
三餐或是苏婉之或是苏星送进院中,谢宇一概来者不拒,有便吃,若是忘记送了,也并不抱怨,只安静读书。
谢宇作为一个身无长物的书生,身上唯一有点价值的就是一肚子才学,说起话来皆是侃侃而谈,状似随意,言辞间却又显得落落大方,不知不觉就诱人听他说下去,谢宇尤其擅长说地方风物,寥寥数句,就将一地之特色尽数道来,再配上他随手所作的画作,登时那景色便仿佛现于眼前,很是引人入胜。
苏婉之和苏星听得津津有味。
谢宇见状,便说无以为报,若是愿意,他可以教两位小姐作画。
琴棋书画这等雅事一向是苏婉之的软肋,更何况她还有偌大片的后山要扫,小师弟容沂要应付,哪里有时间学,于是这个条件也就变成了谢宇教苏星作画。
虽说苏星也不见得有多爱作画,但至少也能打发些时间,不至于在山上无事可做。
总体来说,苏婉之对自己养的这个小白脸还是很满意的,除了三餐谢宇几乎没什么其他的要求,整日所做也只是呆在苏慎言的书房里看看书写写字,性子比她见过的明都子弟都还要沉稳些。
……沉稳好啊,总比那些浮夸子弟来的可靠。
虽说相貌不出众,但这也不是最重要的嘛,长得好又不能当饭吃。
苏婉之偷看过他的字,谢宇惯用左手执笔,上身稍倾,背脊挺直,姿势很正,握笔的手指清瘦有力,写出来的字虽说比不上名家名作,但字迹恭敬严正,一丝不苟,想来做个账房先生也是不差的,这样的人,配她家苏星其实真的还不错啊。
打着这个算盘,苏婉之连续给谢宇送了几餐的饭,边送也边考察。
谢宇好脾气,任由她看也并不说什么。
不知是不是自己捡来的缘故,苏婉之越看越顺眼,本来还担心谢宇身体不好,但那日之后也没再见他吐过血,也许那口其实是淤积在胸口的淤血也不定。
苏婉之放下心,看着谢宇隐隐就有种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理。
她还不知道要在祁山这鬼地方呆多久,如果一辈子回不去,总不能让苏星也陪着她一起孤独终老。
这几日她常见苏星一脸欣喜拿着新画的画给她看,对着画指指点点,告诉她哪里用了什么笔法,哪里有是如何画出的,虽然她尚未从中看出画的是什么,但瞧着苏星的样子,该是应该喜欢画画的,自然也该是喜欢教她画画的人。
于是,后面几次去苏婉之就一直想着怎么和谢宇搭搭话,问问他可有婚配,对娶妻方面有什么要求,觉得她家苏星如何。
却不料,第一句话却是谢宇先问出的。
“苏小姐为何都来得这么迟?”
苏婉之下意识的就接了一句:“我还有后山要扫呢。”
停下握笔的手,谢宇抬眸看向苏婉之,眼神里似乎有些诧异:“扫后山?”
隐隐也觉得被分配去扫后山是件挺丢人的事,但既然说了,也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说谎。
苏婉之还是点点头:“是啊。”说完又愤愤道:“都是祁山那个老头子的错!”因为对方并不熟悉,所以苏婉之不加掩饰的向谢宇连珠炮似的抱怨了起来,甚至到最后都有些手舞足蹈了起来,眉目间却是神采飞扬。
不知不觉间,谢宇搁下画笔,看着对面的女子,久久,只是听并不言语。
女子并未发现他看向她的目光,但他还是微垂下的眼眸。
视线最终落在书桌一侧的抽屉边缘,抽屉里放着厚厚一叠的信。
信里的小女孩也曾这样抱怨过。
用布巾擦了擦顺着脸颊流淌下的汗水,苏婉之轻吁了一口气。
懒得计较形象,撑着笤帚就坐在了地上。
苏星陪了她一些日子,但是论体质苏星差她远了,苏婉之不忍心就硬逼着她先回去了。
然而,虽然苏婉之习过武,抵抗力要强些,可眼下的天气还是热的,火辣辣的阳光照射在皮肤上也还是让人受不了的,苏婉之本身白皙的肌肤也渐渐有向蜜色转变的迹象。
容沂知道后,也曾嚷嚷着要让计蒙给苏婉之换个任务,不过被苏婉之一个暴栗坚决驳回了。
她并没有自虐的倾向,只是一来上回偷着去泡澡已经麻烦了计蒙一回,她可不想欠太多人情让人觉得她是走后门来的,二来,虽然又累又热,也不是完全无法忍受,连日下来,苏婉之觉得自己的身体强健了不少,再说就连莫忘那样资质普通的人都能勤勤恳恳的扫地,为何她就不能。
再者,这些日子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人在她的院子前面的晃来晃去,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还总说些十分欠揍的话,毕竟是在祁山的地盘她又不敢太过放肆,惹不起只好躲了再说。
叹了口气,正当苏婉之准备把布巾塞回去,站起身继续扫地的时候。
忽然耳畔响起了另一阵“沙沙”的扫地声,苏婉之还以为是哪里扫地的弟子不小心扫到自己的区域,仰起头看向对方正想说什么,忽然语塞了。
举着笤帚一下一下左右扫去的瘦削身形,很是眼熟。
只是背着光,对方又垂着头,苏婉之一时看不清对方的长相,试探着道:“谢宇?谢公子?”
对方仰首,映入苏婉之眸中的依然是那张平凡无奇的脸,甚至他的身上还套着苏婉之给他的一套祁山弟子常服,墨绿近黑的色泽,逆光看去,辨别不出颜色,倒像是一件黑袍,若是往阴影里一站,只怕都没人能找到他。
“苏小姐。”
谢宇应声,不卑不亢的口吻。
确认了人,苏婉之更惊讶:“你怎么跑出来了?你现在……不是该教苏星画画么?”
“小苏小姐正在书房里临摹画轴,暂时不需要我。”谢宇并没有停下扫地的动作,慢声道:“苏小姐救我一命,还为我提供膳食与住所,我怎能看小姐一人辛劳?”顿了顿,又道:“后山人迹罕至,我走过来并没有人看到,小姐不用担心。”
还是满口酸儒的味道,但好在做事也够细心。
苏婉之笑了,心里默默觉得自己果然没有看走眼,嘴上还是说:“你又不会武功,一个病弱书生能有什么用。赶快回去吧,莫不是一会你晒晕了还要我扛你回去?”
语气里是很随性的态度。
谢宇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笤帚,苏婉之的口气让他很不舒服,但他没有说,只是摇头道:“在下不会这么容易晕倒的。”
苏婉之等了一会,见他还是站在那里不紧不慢的扫着,顿觉无奈,只好站起身,走到谢宇面前,循循善诱道:“小书生,你就别给我添乱了。你回去好好陪着苏星画画我就很感谢你了。”
谢宇漆黑的瞳仁霍然看进苏婉之的眼睛里,莫名让苏婉之眼皮一跳,那一瞬她竟然生出些眼前的人哪里不容小视的感觉。
“若在下就想在这扫地呢?”
温文细弱的声音在苏婉之耳边响起,她猛然清醒。
再看去,小书生还是小书生,平凡无奇,面貌寻常,只是言语间不知为何带着些赌气般的感觉。
苏婉之笑自己想太多,念及谢宇的话又觉得啼笑皆非,终是摊手:“你想便想,我又不能绑着你回去。”说完,提着自己的笤帚走到另一侧,刚扫了一下,又似想起什么,对着谢宇道:“顺便说一句,你以前没扫过地吧。你这个扫地的姿势很容易扬尘,最好是用笤帚面压着朝一个方向扫,才不容易让尘土飞溅,也更容易将灰扫到一起。”
谢宇扫地的动作一滞,稍作停顿后,按着苏婉之说的扫了起来。
也许是错觉,苏婉之仿佛看见谢宇的颊边似乎泛起一些红晕。
莫不是觉得不好意思了?
握着笤帚,她咧嘴笑着摇了摇头。
本以为谢宇坚持不了两天就会放弃,但没料到,这一扫就是十来天。
每日谢宇都在同一时间陪着苏婉之扫地,等到太阳落山后,才走回去,苏婉之不说,他就这样,固执的简直像个孩子。
虽然谢宇的脸上并没有汗水流下,但是看着他的小身板,苏婉之总有种他随时会晕倒的摇摇欲坠之感,只是每每如此想的时候,谢宇又总是能坚持比她想的更长的时间。
数次下来,苏婉之的兴趣干脆转变成,看谢宇什么时候会倒下。
虽然这个想法似乎有点对不起苏星,但是……苏婉之想,如果谢宇倒下了,正好苏星可以在床边照顾着,人病中最是柔弱了,来个趁虚而入,还不能把这个小书生拿下?
不过,在她准备拿下之时,也有个人在讨论拿下之事。
“就这么点小事你都拿不下?”计蒙挑起眉。
对方很是尴尬了撩了撩自己的头发,挤出一个笑容:“这个……大师兄,这么一个姑娘,你让我照顾她,还给她献殷勤是不是有点困难啊?”
“怎么了?你不是号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么?”
负责采买常年下山的三师兄骆南很腼腆的掩唇笑:“片叶不沾身嘛……所以,我就什么都没碰过的嘛……再说,苏家那个小妞是普通官家的文弱小姐么?总是不呆在自己房里,难得让我遇上一次,想示示好什么,哪知道我不过说了句‘苏小姐,你真美。’就被她用柴刀刀背狠狠敲了十来下,现在还疼着呢……山下那些姑娘家哪个不是待字闺中一门不出二门不迈,说话细声细气,行动弱柳扶风,哪有她这样的……”
“……咳咳,是这样么?”计蒙摸着下巴,沉吟。
骆南谄媚搓手笑:“大师兄啊,其实,与其去找个师弟去照顾她,还不如你自己照顾呢,俗话说兔子也吃窝边草……”
骆南的话没说完,就忽然感觉一阵危险的气息袭来。
再看去,计蒙单翘着一条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让骆南顿觉危机。
“大师兄,我这是给你出主意啊,你别这样嘛……喂,大师兄大师兄,我胡说的,你别过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我还是勤奋的,好吧,日更是有那么点点难,但是双日一更还是可以做到的!
今天路上交通堵死鸟……呜呜,俺奔波了一天才到地方,瘫倒
大师兄还是木有正式出场,但好歹放出来溜溜鸟……
三八章
苏婉之等了一日一日,谢宇始终还是那个摇摇欲坠的样子。
实在等的不耐,苏婉之甚至都想试试用手指推推谢宇,看他会不会被这么一推,就倒在地上了。
但想归想,真做苏婉之还是不会的……万一真出了事,谁负责?
即便她自己不大想承认,但是有个人陪着她,怎么说也比孤单一个人来得好。
谢宇说话慢条斯理,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一般,音调很轻,落进耳中有种涤尘般的澈然,烦躁的天气下,听到这样的声音倒让苏婉之也觉得心里清凉了不少,久而久之,无事也喜欢找谢宇搭话。
“谢宇,你家是哪的啊?”
“在下家乡在祁山以北。”
“以北……那不是齐州?你是齐州人?”
谢宇顿了顿,还是点头。
扫了一半的苏婉之停下动作,对谢宇勾了勾手指:“诶,先别扫了,过来过来。”
谢宇握着笤帚,似乎犹豫了一下。
下一刻,已经被苏婉之拖着笤帚拽了过来,苏婉之指了指自己边上的位置,说:“坐。”
谢宇看了一眼浮尘未拭的地面,撩起袍脚,也坐了下来。
“你是齐州人,那肯定知道齐王吧。”苏婉之低着头,声音不大,也没有什么期待之意,似乎只是随口问问。
不知道苏婉之什么意思,但谢宇还是应声:“自然是知道的。苏小姐想问什么?”
“齐王在齐州,他……”苏婉之的神情里有一丝茫然,一转即逝,像是对谢宇说的又像是自言自语:“算了,你不过是个小书生,能知道什么呢?”而后笑了笑准备站起身。
身边坐着的谢宇突然道:“苏小姐想问什么问便是了,谢宇虽然是个书生,但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听圣贤书的书呆子。”
“齐王在齐州是不是声望很高?是不是很受齐州百姓爱戴。”
谢宇闻言,道:“这么说也是可以的。”
苏婉之根本没顾谢宇的措辞,又问道:“那……你见过齐王么?”
她转头看向谢宇,眼眸中带着迷惘的神色。
谢宇缓缓摇头:“我不过是个平民百姓,怎么会有机会见到齐王殿下,若说见过也最多只是庆典节日遥遥看上一眼,只怕也看不清楚人。”
“这样啊……也对。”苏婉之低笑。
“苏小姐,你笑什么……”
苏婉之的唇动了动,却没出声,又反复开阖多次,才轻声道:“其实……我见过齐王。”
“哦……哦?”谢宇做出惊讶的神色。
等了一会,苏婉之却没说下去,站起身似乎又要准备扫地。
谢宇见状却少有的追问了下去:“苏小姐,你见过齐王?”
“是啊。”苏婉之的声音若有怅然:“我见过,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算是什么好的见面吧……我喜欢吃猪蹄肘子,就以为他也喜欢,还非要看着他吃完,其实他也不见得喜欢,是我一厢情愿而已……”
她说的很乱,本来也不指望谢宇能听懂。
握起扫把刚扫了一下,谢宇的声音才又传来:“不管他喜不喜欢,至少你这份心意对方能感受到。”
苏婉之回眸,看见谢宇认真的神色,禁不住又笑了出来:“你知道什么,一知半解还来安慰我。”苏婉之忽然想起今晚似乎邓玉瑶说了很迟才回来,就又对着谢宇道:“对了,今晚苏星做了好吃的,你要不要去?”
把若有所思的视线从地上移起,谢宇轻轻点了点头。
苏星根本没预料到谢宇会来,叫了一声“谢公子好”就手忙脚乱了起来。
指节扣了扣桌面,苏婉之轻笑。
谢宇进来之后显然也意识到这是女儿家的闺房,很规矩的坐在外间的八仙桌边,目不斜视的盯着桌面的纹路。
苏星端菜的间隙,苏婉之绕到一侧的梳妆台,从下面的柜子里找到苏星这几日的画作,一幅幅慢慢欣赏,看到一半才被苏星发现,苏星跺了跺脚,从苏婉之手里抢过画纸,垂着头道:“小姐,我画的很难看的,你就别看了嘛。”
“不会啊,进步很大嘛,比你之前画的强多了。”
苏星却是正色道:“小姐,你就别逗我了。你要是看过谢公子画的,就知道我画的这个简直连入门都算不上!”
虽说苏星只是个小侍女,但就连苏慎言也没见她这么夸过。
联想起之前想要给苏星牵线的事情,苏婉之顿时转向谢宇,眉开眼笑:“谢公子,我家苏星这个徒弟还不错吧。”
眉目微微抬起,谢宇淡笑:“小苏小姐很聪明。”
但也仅此而已,并没有什么暧昧的地方。
苏婉之只当他们是含羞,苏星的菜上来之后,三人围坐一桌,谁也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桌面上有鱼有肉,还有个汤,换做以前苏婉之根本不会在意,毕竟都只是寻常菜色,现在却觉得很是满足,祁山采买都是有限额的,鱼肉如果不是计蒙特别交代,根本轮不到她。
心情愉悦,苏婉之特地夹了一筷子鱼籽给苏星,想了想,又夹了一筷子给谢宇。
谢宇刚想谢过,苏星忽然转头看向苏婉之,小声道:“小姐,那个……”
苏婉之投以疑问的目光。
苏星只好继续小声解释:“上次画鱼的时候谢公子说的,他不吃鱼籽的……”
话还未说完,谢宇就夹起那块鱼籽,塞进口中,喉咙几动,咽将下去,而后轻声道:“没关系的。毕竟是苏小姐一片心意。”
此子甚是上道。
感慨完,苏婉之正想继续吃饭,忽然院中传来了敲门声。
糟糕!邓玉瑶不是说很晚才会回来么!
来不及说话,苏婉之和苏星对了个颜色,拉起谢宇就朝里面走去,听见敲门声,谢宇显然也明白了怎么回事,没有推阻,任由苏婉之拉着他。
打开衣柜,堆满衣物,不够大。
看床底,一地的灰尘,而且高度也不够高。
几下权衡,苏婉之把谢宇塞进被子中,叮嘱他千万不要出来,刚说完,那边就有人进了房间。
“苏……婉之……”
苏婉之霍然看去,顿觉讶异,那边进来的却不是邓玉瑶,而是计蒙计大师兄。
虽说算不得日理万机,但是平日没事她还真的很少见到计蒙,毕竟是分管事务的大师兄,计蒙每天的事务可一点也不少。
“大师兄……有事么?”
计蒙“咳咳”了两声,递上来一个篮子:“今日掌门早上吃了六个红鸡蛋,觉得十分吉利,所以给山上每个弟子都发了一个红鸡蛋。额,还有你骆南二师兄他刚从山下回来,说是为了给你赔礼,带了些糕点,都在里面了。”
苏婉之将信将疑的接过篮子。
虽然她知道计蒙人其实还不错,但是有这么好心?还亲自给她送东西?
掀开篮子上的布,里面确实端端正正摆着两个红鸡蛋和两碟子糕点,桂花糕、如意饼,还冒着丝丝热气,看来是刚热过的。
苏婉之更诧异:“大师兄,还有什么事情么?”
计蒙同样觉得无语,送糕点这种小事根本用不着他出面,怎么就想着想着自己送过来了?
当然,他绝对不承认自己是被骆南那个笨蛋怂恿的……
“苏……婉之,这些日子在祁山上过的可好?可有什么地方需要提意见?”
第二次苏婉之才意识到计蒙叫的是她的名字。
当即用更怀疑的目光看着计蒙,无事献殷勤,非j即盗……
“没什么,我过的挺好的,劳烦大师兄操心了。”
计蒙忽然明白骆南的心情了,看着苏婉之,他确实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说的。
难道要聊聊今天的天气如何?今日的菜色如何?
似乎是看出计蒙的苦恼,苏婉之瞅了一眼点心,难得良心大发一次:“大师兄,上次的事情多谢你了。”
“什么事情?”计蒙下意识反问。
“就是……那次下山……多谢师兄指点啦。”
“这件事?不用客气。”计蒙语气轻快起来,似乎在为终于找到话题而愉悦。
这一轻松起来,饭菜的香气就这么飘进了计蒙的鼻中,他问苏婉之:“你们在吃饭?怎么这么香。”
“嗯。”苏婉之从实交代:“这是苏星做的。”
“难怪……”
说着,计蒙就这么走到桌前:“诶,这里怎么有三副碗筷。”
苏婉之这才发现桌子上谢宇的碗筷还没有来得及收下去,多亏谢宇吃饭慢,碗中的饭还没有少了多少,便灵机一动道:“这是本来给玉瑶准备的,不过她有事出去了。”
计蒙点点头,表示理解。
接着很理所应当的拿起那副多余的碗筷,挑眉笑道:“我还没吃晚饭,不介意加我一个吧。”
苏婉之想拒绝,但想着对方都帮了自己好几次了,还给自己送东西,就这么赶出去似乎是不大好。
矛盾之下,看向苏星,苏星这次却也是一副进退两难的模样。
最终,还是又一次三个人围在一桌吃饭,只是原本谢宇的位置此时却被计蒙取代了。
而谢宇……苏婉之只敢计蒙低头的时候悄悄朝后看看,希望谢宇没有在被子里被闷死……如果要是被发现了,那惨的可就不止谢宇一个人了!
三九章
“苏星的手艺不错嘛。”
苏星僵着脸笑:“多谢大师兄夸奖了。”
一顿饭吃的苏婉之和苏星都忐忐忑忑,反倒是计蒙吃的很是愉悦。
饭罢还指了指篮子,微笑着问苏婉之:“糕点你不尝尝看么?”
苏婉之只想着早点送走这尊大神,听到计蒙的话,二话不说拿了一个桂花糕塞进嘴里,桂花糕的清甜滋味在唇舌中漾开,来不及品位苏婉之便道:“很好吃。计大师兄还有别的事情么?”
目光几转,计蒙的视线瞄到角落里的笤帚,才像忽然想起道:“对了,我和掌门说了,扫地此事实在不适合女子来做,自明日开始,将你调到膳房,不知你意下如何?”
知道女子不适合扫地还让她扫了这么久!
苏婉之不由斜了计蒙一眼。
计蒙的模样很是光风霁月,丝毫未有愧疚之感。
“婉之你为何这般瞪着我?”
忍了忍,苏婉之咬牙切齿道:“知道了,那计大师兄你可以走了吧。”
这番模样,倒让计蒙想起了一件事,抬起一只手,高高扬起,墨黑衣袖顺着手臂滑下,露出一截精瘦的手臂,自上可隐约窥见一个不大却很深的牙印。
苏婉之不明所以望着计蒙。
计蒙低笑,指着手臂上的牙印问:“知道这是谁弄的么?”
那笑容实在给苏婉之不怎么好的暗示,她试探问:“不可能……是我吧。”
计蒙含笑颔首。
似乎怕她不信,还把手臂稍稍向苏婉之凑近,道:“你若不信,可以用牙比对一下。”
牙印两边各有一处略深些的位置,正好和苏婉之两边的虎牙对应……难不成真的是她咬的?
搜刮记忆,苏婉之怎么也找不出这么一段来,只好把求知的目光投向苏星,苏星拼命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苏婉之头疼,用戒备的眼神看着计蒙:“是我咬的又怎么样?你打算咬回来么?”
说着把手臂朝自己身后缩了缩。
看苏婉之被逗实在很有趣。
计蒙骨子里的劣根性发作,不由自主开口,脸上却仍是寻常的模样:“你真的不记得你那时昏迷,紧紧抓着我手臂的说了什么?”
拼命回忆,还是记不得有这么回事……昏迷……上次似乎她是昏迷过一次……然后呢……
正想着,计蒙忽然站起身,苏婉之未曾预料,吓的猛然朝后仰去,差点从椅子上摔下。
低头看见苏婉之惊疑的神情,大大的眼睛里满满是戒备不解还有些许的懊恼,计蒙忍不住笑笑,抬手摸了摸苏婉之的头,道:“同你开个玩笑而已,这么经不起逗。”
挥手拍掉脑袋上的爪子,苏婉之瞬间面无表情,从椅子上站起身,手指着外面道:“好走,不送。”
明明比计蒙还要矮半个头,气势却半点不差。
“咳咳……”两声极轻的咳嗽声自房间里飘出,声音并不大,甚至不仔细听都几乎无法分辨。
但此时实在太安静,计蒙又是习武之人,当即敏锐发现。
“谁?”
“咳咳咳……”苏星又咳了两声,弱弱举手,“大师兄,是我。”
计蒙的视线却一直朝着房间里看,淡淡道:“连声音从哪里发出来我都分辨不出来么?”说着就想朝里走。
“不许。”
张开双臂,苏婉之拦在计蒙身前,只觉得头皮都开始发麻。
低头看了一眼苏婉之,计蒙的声音平静里带着些些的胁迫的意味:“里面是什么?”
苏婉之强迫自己抬起眼,忽略心里的那点点心虚,道:“里面什么也没有,我的房间,不让你进去不行么?”
“我分管祁山的事务,你若随便带什么不该带的上山,难道不关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