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难求第6部分阅读
公子难求 作者:rouwenwu
子面容一闪而过,姬恪心口闷了一闷,缓缓摇头。
得到姬恪否认的回答后,姬跃仿佛很是开心,含情的双眸笑意晕染,同姬恪又聊了两句,便各自分开。
分开之后的刹那,两人的神色具是一冷。
同时暗自想,满口胡言。
人潮散尽,姬恪走出。
去见姬跃之前,其徐已将轿子停在了宫门口。
这一路直走到宫门,不算长也不算短。
微寒天气,姬恪轻咳了一声,拢紧衣领,步伐不紧不慢,镇静如常。
“姬恪。”
走了不一会,忽听得熟悉的少女声。
满天下,会直呼他名字的女子也只有那一个,偏偏姬恪又不知怎么让她改口,便一直这么应了下来。
姬恪有些头疼的停下脚步。
她怎么还没回去?
回身间,苏婉之小跑而来,漆黑夜色下碧色裙裾飞扬,广袖如云,纷扬的三千发丝随着鬓发间玎玲作响的环佩轻盈舞动,好似身后并不是宫闱深深的皇城,她也不是个世家出身的大小姐。
一瞬之间,姬恪想起了在齐州曾见过的奇景,秋日高起,成群的缤纷鸟雀展翅自无际苍穹一掠而过,飞向不知何处的远方。
无比的自由,无可束缚。
“苏……”
小姐二字还未出口,苏婉之已出声打断。
“姬恪,我不想嫁给二殿下。”
早已没了在大殿上言之灼灼让人无可辩驳的气势,但那般正色而认真的模样却是一丝也没少。
姬恪轻“嗯”了一声。
“姬恪,我喜欢你。”
直白的,毫无掩饰的,没有丝毫虚假与试探的。
甚至眼眸中的深情都可以自那流光溢彩的眼瞳中一望而知,姬恪心口微震。
尽管早已知道,但亲口听苏婉之说出,仍会觉得……为什么这个女子可以大胆到如此程度?
苏婉之顾不上去想姬恪此时的无言究竟是何意思,吞了两口口水,定定神,拽着姬恪的衣袖道:“那你呢?”
姬跃的可变性对于苏婉之而言太过不可靠,她不想要变数,更不想嫁给姬跃,在殿上说出那番话的同时,她就已经盘算着既然躲无可躲不如早点定下来——夜长梦多,而且有了那一番话她就名正言顺的一个人独霸着姬恪,不管什么月锦、日锦她统统都不想有。
没有甩开苏婉之的手,姬恪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不讨厌你。”
实话,心底的实话。
“那喜不喜欢?”
攥着姬恪衣袖的指节不知不觉因为用力而泛起了皑白色,苏婉之的视线紧紧停留在姬恪的面容上,不肯漏掉一点的细节,目光里却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点让人不忍拒绝的希冀。
纷扰的宫人脚步与交谈声好似一下远去。
那一刻,那一方的天地,只剩下两人。
万籁俱寂。
姬恪忽得扬唇,展颜一笑。
“你为何这么紧张?”
这一笑,方才紧迫的气氛顿时荡然一空。
苏婉之不死心,颓力地扯着姬恪的衣袖,头低低垂着:“姬恪,我不想嫁给二殿下,我想嫁给你,你娶我好不好?”
即便大胆如苏婉之,这样的话也仍是说的磕磕绊绊。
姬恪沉默。
他虽然心思深重,但绝少欺骗女子,也少轻易承诺。
苏婉之攥着他的手越发收紧,仿佛那只手里承载者她所有的期望。
不忍心,不忍心那双眼瞳里的光点暗去。
鬼使神差的,姬恪点了点头,轻声道:“我愿意娶你。”
苏婉之紧攥的手放松,顿时眉开眼笑,拉着姬恪便朝宫门外走去。
人已经散尽,也无人察觉他们的逾越。
脚下的青石板,靴子踏上一步一响,寂静中格外分明。
姬恪跟着苏婉之,就这么一直走着。
长长的路途,似乎要走很久,但走到,其实也不过一瞬。
宫门口青衫风流的苏慎言已握扇等待良久。
姬恪抬眸间,便望见苏慎言的投来的目光,方才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笑意氤氲的眸此时已经隐隐染上一些墨黑的色泽。
自小的玩伴,一个眼神便也心知肚明。
在苏婉之尚未察觉之间,有些事情已经无声的达成了默契。
我愿意娶你,不代表……我能娶你。
第21章 二一章
二一章
齐王府。
“这便是宫中传来的新消息?”
“是。”
姬恪手指一揉,那份通过重重禁地运出的帛片便已经变成了粉碎。
看着飘摇落地的布料,姬恪的眸光深沉,似在思索。
身后的其徐弯腰拾起布料,投进一旁染着的瑞兽鎏金香炉中,袅袅轻烟随着噼啪的灼烧声点点晕起。
再是千年灵芝也救不了晟帝在鼎炉丹药中每况愈下的身体。
晟帝欲立储。
姬恪无声地想着那个苍衰老人在他面前流落出的所谓的关情,替他修葺府宅,为他举办夜宴,赏赐更是如云涌来。
但,皇家怎可能真有关情?
深夜暗招重臣入宫,再是如何的喜欢他,皇位也依然留给了嫡子,没料到他和姬跃策谋许久,晟帝仍旧是选择了他最不成器的大儿子。
姬恪的手指不自觉的握紧。
布帛上晟帝并非未曾提到他,只是……他的母亲。
恪,其母,血不纯。
单就才能而言,不提大皇子睿王姬止,就连二皇子燕王姬跃……也未必比得上他。
香炉中暖烟浮动,暗香溢出,春日里那一点点的暖意便顺着身体融入四肢百骸,但心却仍是冷的。
多年前的一幕幕在眼前重现。
九重宫阙里,他伏在母亲的膝头,一遍遍听着母亲不厌其烦的说。
“恪儿,你父皇是爱你的。”
“恪儿,不要管其他人怎么说
“恪儿,你的身上留着最高贵的血,你该骄傲的活着。”
他的母亲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人,不止他如此认为,凡天下见过他母亲的人,无不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美丽,高贵,温婉,贤淑。
他的母亲值得所有最好的称赞。
然而,他却亲眼,看着自己风华无双艳冠后宫的母亲为自己饮下毒酒,看着那鲜活温热的生命一点一点变得冰冷,最后消失殆尽,失去生存的痕迹。
姬恪微微觉得头疼。
帝王家的薄凉,绝不是一句喜不喜欢,爱不爱能解释的。
他的父皇欠了他多少……终归是要还的。
漆黑如墨的眼眸更加深邃如夜,闪过嗜血的锐光。
“其徐,我之前吩咐你的都准备妥了么?”
“是。”
晟帝夜招进宫中的有七位大臣,丞相苏岩,护国上将军王如松,御史大夫齐虞,吏部尚书任漆,季川候李聊与,兵部尚书刘宇斌,太尉关简。
清一色的老臣,在朝中地位无一不举足轻重。
而这七个人对于晟帝的影响也颇深,真正的皇位抉择,其实不过在这七个人中。
如果能赢得支持致使晟帝应允那便是最好,若不能,也只有兵行险招。
又嘱托了其徐注意其中几人的动向和筹备的另外一些事,姬恪方靠在椅背上歇息。
其徐忽然递上来一张东西:“这是王将军的拜帖。”
略扫了一眼,别开视线:“我知道了,放下吧。”
闭眸,眼中是一片暗色。
像是尚未点灯的宫门外,隐隐绰绰的微光,只有轮廓而无影像。
思及那日晟帝寿诞出门时,姬恪莫名觉得有些滞了滞。
他答应苏慎言的必然会做到。
娶妻于他……亦是一枚棋子,用便要用到刀刃上。
最好的人选……未睁开眼,姬恪的手指触上拜帖,指尖一弯够了过来。
王将军的女儿,若未料错……也是慕恋他的。
与苏相不同,王家武将世代沿袭靠的并不是帝王的宠幸,而是实实在在铁血铮铮的战功。
他们忠的不是帝王,而是这片土地。
他们是锋锐的无鞘之剑,是利器,亦会自伤,端看用剑之人。
若是能得到他们的承认,那么他们会不遗余力的去辅助。
这才是他真正该去谋取的助力。
想着姬恪又将七人各在脑中过了一遍。
丞相苏岩和季川候李聊与均是纯臣,他们不会支持任何一方,兵部尚书刘宇斌生性懦弱,只怕会先与三方虚与委蛇等大局已定再做墙头草,御史大夫齐虞最是迂腐,对嫡长继承的法则倍加推崇,十之八九是支持姬止的,吏部尚书任漆是姬跃的姨夫,立场毋庸置疑,他能赢得的支持不过两份,护国上将军王如松和太尉关简。
可这两份却偏偏掌管了天下大半的兵权。
姬恪勾了勾唇,又陷入了另一份沉思。
苏府内。
“之之,你若是再乱跑,不要管为兄心狠手辣。”
苏婉之嗤笑:“就你还心狠手辣?”
折扇在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动,苏慎言危险地眯起眼睛:“你这可叫三日不闻,上房揭瓦?你信不信我能一扇子隔着筋肉将你的腿骨打断,而且保证你三月下不了床。”
苏婉之的眼皮挑了挑,听这口气,这会苏慎言是真生气了。
虽然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但就武力值而言,苏慎言高了她不止一点半点。
泄了气,苏婉之撇下嘴道:“我不出门也成,你把姬跃换成姬恪,你赶我我也不出门。”
见不到姬恪也罢,偏偏这几日姬跃三番两次的上门,就连在苏相默许下大阖府门,都能被姬跃趁着送圣旨进府混溜进来。
谁知道这位孔雀一般的殿下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坊间流传二殿下对苏相之女情根深种,非卿不娶,甚至苏婉之还无意间在小书坊内间翻阅到一本臆想出的她和姬跃的恩怨情仇,若不是顾忌上回戏班被姬止连锅端了,苏婉之还真想写一本北周二皇子艳情史……
那厢苏慎言以扇顶额,很是无奈的说:“除了那张脸,姬恪到底哪里值得你如此慕恋?”
苏婉之眨眨眼,飞快回道:“哥,其实我也从来没觉得你除了脸哪里值得倾慕……”
苏慎言怒,一手指向一边背景围观的小师弟容沂。
“小沂,把你师姐送回屋,半步都不许她出院子。”
似乎又不满意的补充了一句:“如果你胆敢放她出去,回来之后,每人每日一顿虫宴。”
虫宴——大理寺特产之一,各种恶心至极的虫子汇集,或长或软或黏腻,要求生吞。
半个时辰后。
“小师弟,小沂,沂沂,你让我出去吧。”
容沂难得的坚决摇头,搬椅子堵在院门口:“不行,大师兄说绝对不让你出门。”
韩高人接受邀请继续云游,苏氏夫妇去敬香,苏大少去应酬,唯一需要摆平的只有小容师弟。
苏婉之循循善诱:“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随便听从他人的要求,如此这般,多无男子的气概,大男子当有自己决断。”
想了想,容沂才仰起脸微笑道:“可是我也觉得大师兄说的很对啊,师姐你还是不要出门了的好……”
身后苏星一边泡茶一边偷笑。
苏婉之捥了苏星一眼,继续绽开大师姐应有的温柔笑容。
“那这样……师姐跟你说一件事,好不好?”
眨了眨眼睛:“什么事?”
苏婉之轻勾手指,压低声音:“凑过来点,师姐就告诉你。”
容沂扭捏了一下,耳朵靠过去。
砰!
容沂不可置信的扭过头来看着苏婉之,长大了嘴,慢慢倒下。
丢开背在身后的花瓶,苏婉之嘿嘿一笑,转头看向苏星。
苏星抱着茶杯,倒退两步。
“小姐,小姐,你要要……要做什么?”
苏婉之温婉一笑:“我死也不打算嫁给姬跃,那么就辛苦你了。”说着,两步逼近苏星。
那笑容在苏星眼中,怎么看怎么扭曲,怎么看怎么狰狞。
权衡之下,苏星看了一眼手里端茶的瓷碟,又看了一眼苏婉之,当机立断,把瓷碟拍在自己的脑袋上,又一声响之后,苏星晃了两下,颓然倒地。
苏婉之很满意的拍拍自家侍女的面颊,准备走人。
抬腿到一半,忽然灵机一动,想起放在自己闺房里的那副字。
转身取回,才又出门。
苏府的位置建的好,正在高官一条街的正中,为怕结党营私,长年累月街面上空空阔阔,不见人烟。
苏婉之自后门而出,小心抱着画框,左右看过之后才大踏步的朝着齐王府走去。
没料,刚走了两步。
对面一顶极其奢华奢侈奢靡的轿子便从巷头拐了过来,绛红锦缎包裹,边缘镶缀数颗猫眼大的宝石,流光熠熠,四面起坡房顶状的顶盖上璀璨的银丝流苏华丽的倾泻了一窗,轿门前的轻纱帷幄微卷,纵横着一道道繁丽的花纹,比起姬恪的之高不低。
抽了抽嘴角,苏婉之脚跟一转,便想溜回去。
对面轿帘已然掀开,露出一张很是美丽的脸庞,琉璃抹额在那张容颜上微颤,音调也颤上了一颤:“我的苏小姐,你这是……要去哪?”
苏婉之跟着颤了颤,挤出笑容:“二殿下,您怎么……”又来了!
姬跃好整以暇的以手支腮,半探出身,低笑道:“你若是想出门,不妨和本王一道。”
“男女授受不亲,小女,小女还是……”
低垂下头,苏婉之放柔声音……
“听说今日王将军家宴,请了我三弟,不知道苏小姐有没有兴致同去?”姬恪的声音慢条斯理中透着厮磨的味道。
三弟?姬恪?
苏婉之蓦然抬头,转瞬低下,娇羞的拧了拧手里的画框:“小女还是跟燕王殿下一道吧。”
第22章 二二章
燕王不请自来,倒真是出乎王如松的意料。
然而更加出乎的意料的是,与燕王同来的竟是苏相的女儿苏婉之。
苏婉之同王萧月素来关系不和,这是众所周知的,而且,上次晟帝寿诞之后,但凡提到苏婉之,自家的女儿无不是恨得咬牙切齿。
此次主动上门,又是和燕王殿下,王如松不禁觉得一头雾水。
“不知燕王殿下所谓何来?”
姬跃下了那辆风马蚤的马车后,抬袖拱手,笑眯眯道:“本王闲来无事,路遇苏小姐,听闻她要来找王小姐,我便送她过来,也顺便叨扰一下贵府。”语调一顿,更加意蕴悠长:“王将军该不会是不欢迎本王吧?”
苏婉之未说话,显然是默认了姬跃的说法。
王如松自然不会说不,忙扬起手做请状,心里暗骂,苏婉之怎么可能会来找他家萧月。
又想起府里还有个齐王殿下,王如松顿时觉得头更大。
“本王多谢王将军款待了。”
语音未落,便携着苏婉之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一袭深紫锦袍在地面蜿蜒而过,姿态极是随意自然,俨然若主人状。
苏婉之紧随其后,迈着极迅捷的小碎步,步伐稳健。
姬恪受邀而来,此时正在将军府花园内的石亭中。
将军府的花园自然与别处不同,花卉甚少,假山奇多,怪石嶙峋,各个雕刻的鬼斧神工审美别致,奇异非常。
王萧月穿着簇新的粉嫩裙装,怀中抱琴,一步一步蹒跚而来,裙裾上的粉色芙蕖随着她的脚步而颤动。
姬恪的视线划过这些诡谲的假山落到了王萧月身上。
王萧月随之低头露出银铃般的笑声,似乎很不好意思,却又下意识的挺了挺胸。
这样的官家小姐,姬恪在齐州也见过不少,无论动作衣着还是都是无可挑剔的大家闺秀。
姬恪对于这样的女子虽然谈不上喜欢,倒也不讨厌。
但此时,莫名的,姬恪竟觉得眼前女子的行为很是做作,看将过去甚是不适。
也更别提好感什么。
“那些假山都是府里侍卫弄的,我什么也不懂的。”王萧月低头细声道,“我平日在府中都是弹弹琴,画画画,做做女红或者看看《女诫》的,舞刀弄枪的其实我都不懂的。”
“嗯,王小姐当真是大家闺秀。”
姬恪浅笑,再是不适,他也不会让女子难堪,更何况,这个女人很有可能是他未来要娶的。
王萧月闻声,更是羞涩,根本不敢抬头看姬恪,抱紧手中的琴道:“听闻齐王殿下对琴棋书画皆有造诣,那,那小女弹一曲让齐王指教可好?”
本来便是可有可无的事情,姬恪点头,温文公子的笑容不变:“我不过是略懂皮毛而已,小姐弹了便是。”
王萧月端坐在石亭一侧,放下琴,深吸一口气,十指拨弄琴弦,弹得小心翼翼,叫人昏昏欲睡。
姬恪无言的发现,即便如此,这一首曲中弹错的地方也有五六处之多。
学不来风雅,又何必附庸风雅?
倒不如……
姬恪微合眸,屏退开那张鲜妍的笑容,刚想说两句宽慰王萧月,忽然眼前人影一闪,刚才在脑海中的面容似乎此时出现在了面前。
恰似幻觉。
再一眨眼,才发现,那并不是幻觉。
苏婉之,怎么到这里来了?
“闻美人琴声,玩赏风景,三弟真是好情致。”
姬跃翩翩然而入,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笑容,语态轻佻,气势却不自觉的强了起来。
侧身看向姬跃,仍笑,只是眼底却渐渐冰冷。
姬恪无声的问: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甩袖,姬跃无声的应:我自然是来搅局的。
王家小姐这条路姬跃倒也试过,可惜对方完全不喜欢他这个类型。
求不得,便也不交恶。
毕竟兵权可是个实实在在的东西。
继而他才会把视线投向苏婉之,既是拉人下水,什么强取豪夺他是全然不怕。
如此,他又怎么会让姬恪轻易得偿所愿。
果不其然,两位殿下无声对峙之时,不远处,两位女子亦是剑拔弩张。
苏婉之笑眯眯道:“萧月,好久不见啊。”
“久什么,这不才……哼。”
苏婉之微垂眸,正巧看见王萧月摊在桌面上的古琴,三尺六寸五长,七弦铮铮,琴声古朴雅致,线条极是流畅光润,质地非金非木,瞧之却甚是光滑美丽,想来也该是把好琴,深知对方琴艺如何的苏婉之不由为琴暗惋,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她弹得都比王萧月好。
“萧月,你在弹琴啊。”
王萧月不禁警觉的按住琴,语气不自觉的带上挑衅:“是又怎样。我方才正在弹琴给齐王殿下听呢。”
苏婉之不以为意,反倒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那笑容毫不掩饰其中的嘲讽,但苏婉之的表情却很是无辜。
姬恪既然听过醉烟阁月锦姑娘的琴声,王萧月这番举动根本就是……自取其辱嘛……
王萧月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当着心上人的面被这个自小的对头嘲笑,简直……奇耻大辱!
“我弹得不好,那你弹一曲便是!”
说着把琴朝着苏婉之抛去,却是用了十成十的力,即便砸不到苏婉之也至少能让苏婉之丢个人。
姬恪见状,不着痕迹的皱起了眉。
方才还一副爱琴如命的样子,现今却将琴如此抛却,毫无珍惜之心,简直比直接粗鄙更来得让人鄙夷。
再一侧,姬跃倒是丝毫未觉有何不妥,一矮身,姿态慵懒的靠在了一边的石凳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两女争斗。
苏婉之这些年的武艺并没有白学,毫无难度的接过古琴,一个华丽而潇洒的转身,衣袂随之联翩而起,水色的裙装纷扬凌舞,她的动作亦是干脆利落,脚步一止,便抱琴坐下,扬起的衣角也渐渐尘埃落定。
无论动作还是姿势,这一手都做的极好,让人赏心悦目。
王萧月气结,本是想给苏婉之难堪的,倒没想反让苏婉之出了风头。
指尖在琴弦上拨弹,苏婉之试了试音,微垂的头抬起,半边发丝自一侧倾泻而下,直落在肩头,她嫣然一笑,笑容中焕然若有光:“你还真要我弹?”
王萧月迟疑了一下,她说这话可不是让苏婉之继续出风头的。
倒是姬跃闻言,挑眉启唇,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道:“苏小姐的琴看来弹得不错,那不知本王有没有这个耳福?”
色厉内荏的苏婉之眼角微抽,心中恨恨又不敢发作。
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燕王殿下府中舞姬歌姬甚多,小女还是不要献丑了。”
姬跃笑得魅惑:“那怎么同,那些货色怎可与苏小姐相比?”尾音婉转,略上挑。
嘴上应着“弹一曲也没什么”,苏婉之心中却在暗骂,衣冠禽兽,摧花滛魔,迟早有一日得死在花柳病上!
笑得正开怀,姬跃没来由的打了个喷嚏。
虽然苏婉之和姬跃这段话分明是不对盘的很,但听到别人的耳中,反倒有几分情人拌嘴的味道。
一直安静不插嘴的姬恪忽道:“若苏小姐不愿弹,那便不弹也无妨。”
他的神色平静,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润如水,体贴入微,似乎只是纯粹为苏婉之解围一般。
苏婉之顿时将感激的目光投向姬恪。
那目光灼热的让姬恪不自觉的微别开视线,落在将军府上一朵盛开的月季上,看在眼中,似乎那朵月季似乎越发高雅优美,颜色也越发艳丽。
“那可不行,难得有机会,又怎么错过?”姬跃眼眸一扫,脉脉轻佻的眸光恍若带着浓情一般飘过苏婉之的脸蛋,“你说是吧,婉之?”
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苏婉之又拨了拨弦,强装镇定正色道:“殿下,我们似乎还没熟到直呼其名的地步吧,小女实在愧不敢当。”
“那你到底弹,还是不弹?”
语焉里胁迫之意潜藏。
苏婉之抬了抬眸,一手绾起发丝塞到耳后,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又一抚。
“弹便弹。”
下一个音节响起,却是铿锵有力,一声震颤。
苏婉之的手势大开大阖,毫无滞怠,却是一个调子比一个调子高亢,一个比一个气势磅礴。
她弹得是……《十面埋伏》。
会有女儿家弹这种曲子么……
在场三人均是无语,但不等感慨完,那凌空旋舞的琴声迅速侵入众人的耳中,拨乱心弦。
苏婉之自《十面埋伏》第二个部分第六个小节弹起。
在急速的拨弹中,每一个音节的颤动,都让人心惊肉跳,根本没人来得及关注她的音是否准,她的调是否和。
这首男子都未必驾驭的好的曲子却在苏婉之的手里变得纯然而锋锐毕露。
金戈铁马的苍凉,悲戚仓皇的境地,又在境地处蔓延起希望的痕迹,狂放而锐意四射,毫无保留。
让人的心跳都随着忽高而忽低的曲调起伏不定,似乎眼前也瞬息掠过沙场,掠过尸横遍野,掠过悲怆战地,俯视着一刻无畏而随心所欲的灵魂。
一曲终了,调子却仿佛仍在院中悠悠飘荡。
第23章 二三章
二三章
苏婉之按着扑通扑通直跳的心,不可察觉的松了口气。
她的琴技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的很,若就这么直接弹也顶多比王萧月强上那么一点,但她实在不想在姬恪面前落了下风。
就剑走偏锋选择了这曲《十面埋伏》。
这是高人韩先立最喜欢的曲子,高人平素的个人爱好便是抱着一把琵琶在院子里没完没了的弹《十面埋伏》。
从小听到大,没个百来遍也有几十次,此时换成琴曲倒也不难,更何况明都上层此时流行的大多是吴侬软语的靡靡之音,乍然听到这样的曲调却是会让人耳目一新。
苏婉之暗自龇牙笑,这次怎么也赢王萧月。
果不其然,王萧月狠狠的握紧拳,手背上青筋好似都要爆出。
不等苏婉之得意,半斜靠着石凳上的姬跃突然道:“你这曲子的味道是不错,但是技艺太差,起承转合不够流畅,拨弹不到位,甚至整个曲子都有些音涩……”
苏婉之蓦然几发眼刀,恶狠狠的射过去。
姬跃舔了舔唇,沐浴在凶狠的眼刀下,甘之如饴。
“苏婉之,殿下说的对,我看你也弹得不怎么样嘛!”
一听姬跃的话,王萧月顿时眉开眼笑,再不负刚才气急败坏的模样。
其实她对琴艺毫无兴趣也毫无天分,只是听说姬恪在齐州的时候很欣赏琴艺出众的女子,才会刻意讨好迎合,没料反被苏婉之将了一军,苏婉之的琴技她根本没什么见地,只是觉得苏婉之刚才弹的确实比她有气魄也比她振奋,心中难免不忿,此时听到姬跃的话却是正合她意。
苏婉之不安的看了姬恪一眼,正想反驳,未料有人已先一步开口。
“弹琴的本意便是为了悦己悦人,其意本在技上,若为追求高超的技艺而无其意,那弹得再好也不过本末倒置,恪倒觉得方才苏小姐的曲子弹得不错。”
依旧是姬恪的声音,姬恪的话。
苏婉之刚刚的担忧和不安顿时一扫而空,还有什么能比姬恪的承认来的更重要。
随姬跃上将军府也好,弹琴也好,她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姬恪。
如此一来,她甚至反而有些感激姬跃和王萧月的话,如果不是他们两个,苏婉之又怎么能听到姬恪夸赞她的话?
蓦然站起,苏婉之脚下一滑,两步到了姬恪面前,问他:“你真的觉得我弹得好?”
姬恪并非第一次夸赞女子,但却是第一次见到有女子这么毫不矜持,一般女子对此也只会回礼一笑,更别提追问。
眼前的苏婉之,张扬,天真,纯然,不懂得见好就收,不懂得欲擒故纵,也不懂得如何留有余地,做事全凭自己的想法。
和他构想自己未来所要迎娶的妻子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苏婉之的琴和苏婉之的舞一样,热烈而大胆。
但是,一瞬间竟觉得无法拒绝,无法……伤害,姬恪微笑:“是真的。”
姬跃的指节敲击着石桌面,笑道:“既然这么说,三弟,听闻你的琴技超凡出众,不如也弹一曲来听听如何?”
自进了将军府以来,这还是姬跃说过的唯一一句苏婉之想附议的话,当即甚是期待的看着姬恪。
姬恪未说话,漫步走到石桌前的琴边,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拨了两个琴弦,弦音颤动,恍若扣在心房。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信手拨弹了一小段曲子,很是舒缓的调子,自耳中流淌过心间,如山涧清泉,纯醴而清冽,不知不觉便让人陶然如醉,似沉入梦境中,随着曲调而轻漾,或高或低,时而缠绵如水又时而温和若风,静气凝神,连呼吸也像是缓了下来,在温柔抚慰中忘却尘忧。
姬恪的表情亦是温柔安宁的,手指抚弄的动作轻柔,淡淡的柔情让他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
曲调悠长,绵延不绝,仿佛若有光流转在姬恪身侧。
苏婉之不觉屏住呼吸,心却跳的飞快。
来的路上,不知是有意无意姬跃问她:“我一直想不大通,你为何会喜欢姬恪?”
这个问题,苏慎言问了她不下十几次,苏婉之也就掰了十几个答案给他,但实际上,若要苏婉之真的一条条说出喜欢姬恪的理由,她倒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若说是喜欢上姬恪那张脸,那她为什么对姬跃一点感觉都没有。
若不是因为相貌,那又是因为什么?
然而此刻,像是突然福至心灵,喜欢姬恪,也许只是因为那一刻的柔软。
八年的姬恪,一脸错愕的接过她递来的肘子,听完她的话,一瞬间笑颜如花。
八年后的姬恪,不会再那么容易脸红,也比小时候要成熟的多,但她的姬恪还是她的姬恪,不论外表如何,她相信他的内心依然是安宁柔软的。
会陪她任性跳舞,会忍不住替她解围,也会被她的固执打动温柔的唤她的名字……
随着尾音落下,苏婉之才恍然回神,似大梦一场。
余音似乎仍旧在耳边回响,久久不愿遗忘。
她喜欢姬恪,很喜欢很喜欢……
苏婉之一直神游到告辞才回过神来。
“苏小姐?苏婉之?婉之?”
被姬跃的声音一个激灵震醒,才发现不知何时姬跃自石凳上下来,凑在她耳边,越凑越近。
连忙向后一跃,避退开姬跃,很不客气道:“殿下,有事么?”
“嗯,我们该走了,这算事么?”姬跃假意思忖道。
苏婉之目光转了转,姬恪正双手托着琴还给王萧月。
王萧月神情痴呆的看着姬恪,不知是沉醉在曲中还是沉醉在姬恪的风华中无法自拔,整个人都显得晕晕乎乎的。
比对了一下,苏婉之自觉还是比她有出息的多。
“那恪便告辞了。”
恭谦有礼,温文尔雅,再嫌弃的看了看毫未察觉的依旧晃着额间琉璃抹额卖弄风马蚤的某燕王殿下,苏婉之不觉觉得自己真是甚有眼光。
刚一出府,苏婉之就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进将军府的时候,她是坐姬跃的轿子来的,回去……难道还要做姬跃的轿子?
小金钩勾起微卷的轿帘,帘边的猫眼宝石折射着耀目的辉光,花纹自一侧的蔓延过整个轿子,姬跃坐进轿中,斜斜靠着,慵懒的眸光望向苏婉之,似乎是等她上车。
另一侧姬恪也将将坐进轿中,轿子苏婉之从前见过,之前她还觉得大气,如今一比之下姬恪的轿子清减的简直可以称得上寒酸。
但……苏婉之毫不犹豫的迈步进去,敛了敛身上的剽悍之气,压细声音道:“姬恪,我没坐轿子过来,能不能载我一程?”
姬恪看了一眼姬跃,眼神示意要姬跃送苏婉之,对面姬跃却似毫无察觉,甚至还笑了笑才拉下帘子,吩咐轿夫起轿。
再看苏婉之,她一钻进轿子里,就径自找了舒服的地方坐着,让人想赶她下去也无从下手。
不可察觉的隐光自姬恪的微颤瞳仁中一闪而逝。
权当……是最后一次陪她吧。
“苏小姐现在回苏府么?”
迅速抓住话中的漏洞,苏婉之眨巴眨巴眼睛得寸进尺问:“那可以现在先不回苏府吗?”
姬恪无奈道:“那不知苏小姐想去哪?”
撇撇嘴,苏婉之不乐意道:“你可以不要叫我苏小姐么?”
这次姬恪犹豫的时间明显比上次要短,妥协道:“那不知婉之想去哪?”
苏婉之想了想,突然道:“还记得我上次在轿子里告诉你的镜湖吗?就在北城门外,现在已是夏季,百花群开一定很好看。”
夏日的镜湖,一池的睡莲摇曳生姿,湖面粼粼波光散开。
夹岸边低垂的枝叶犹如摇摆的垂帘,遮掩住了碧波荡漾的湖水,湖面上一叶叶扁舟似自画中驶出一般,朦朦胧胧,若点墨般浅淡。
苏婉之同姬恪坐船而下,沿岸轻飘而去。
湖岸尽头由绵延的花卉铺陈,比夹岸来得更加繁花似锦。偶尔春风微拂,迎面响起悉悉索索的动人声响,宛如乐声,一两朵花瓣随之飘零落入湖面,倒映着迷人的花枝,好似将湖水也染上了花瓣的色泽。
路过其中,便真如置身花海。
苏婉之忍不住,站起身,袖中白绫飞出朝着枝头掠去。
不多时,租来的小船中便摆满了苏婉之摘来的花朵,芳香四溢。
姬恪未曾留意,只静静看着周围的美景,齐州的气候较这里要差的多,也少有这么繁丽绚烂的景象。
挑挑拣拣花枝,趁着姬恪走神,苏婉之偷偷把花摆上姬恪的衣襟,衣角。
回头看着一身的花瓣,姬恪失笑,刚想抖落,苏婉之忙止住他,歪头用手指比划,叹了口气道:“要是有画纸画笔就好了。”
“你莫不是还想把它画下来?”
苏婉之点头点头:“很好看啊。”
姬恪顿时无言,却又禁不住唇角笑意。
像是想起什么,苏婉之自怀中摸出一个小画框递给姬恪,神情里颇有些骄傲的意味。
姬恪接过,看见画框上稚嫩的笔迹,是一份稚童手抄的《关雎》,笔意尚不成熟,但也有了几分清逸几分洒然。
很熟悉,只辨认了一会,姬恪就可以确定,这是他自己年幼时的笔迹。
他抬头,眼中的浅光有些晦暗。
“这……你是哪里来的?”
苏婉之不无得意的说:“我可是找了很久才从你那些天下苍生花草树木四书五经的练笔里找到这个。”说完,她又意识到自己的行径似乎不那么妥当,讪讪追问,“那个……姬恪,齐王府常年无人,我进去取你几副练笔不妨事吧……”
姬恪笑着摇头,却不由自主的握紧手里的红木画框。
画框四周已有些褪色,那是反复摩挲久了之后的结果。
河岸边传来女子隐约的吟唱声。
关关雎鸠,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为什么要这么喜欢他?
眼前少女无忧的看着他笑,晶亮亮的大眼睛里满载着深情厚谊,纯粹而不掺杂任何的杂质。
苏婉之喜欢他,他知道。
不因为他是齐王,没有任何目的和企图,只因为他是姬恪。
他其实……不值得。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女子不该是被疼惜,被追逐,被爱护的么?
忽然有些莫名的酸涩。
眨眼的瞬间,姬恪收敛了所有的情绪,似乎方才所有的一切动容都只是错觉。
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一向,很擅长。
把画框还给苏婉之,姬恪抿了抿唇,语气平淡问道:“你为何不问我今日为何在王将军府上做客?”
苏婉之把画框收起来,迟滞一瞬,仍旧轻松道:“不就是做客吗,又能怎么样?”
“我是因为……”
打断姬恪的话,苏婉之仰起脸:“这些我都不关心我只关心你。”
那些残忍的言辞,就这么被堵在嘴边,再也说不出口。
湖面荡起微波,清清浅浅的涟漪。
小船在悠长的河道渐行渐远,直到辽远的再也不可望的地方。
一汪碧水,万顷清洌。
七日后,苏婉之得知姬恪的婚期定在下月的十五。
新娘,不是她。
年少轻狂,不问情缘深浅,相思无常,待回首,终不复。
苏婉之也终于淡定不下去了。
二四章
姬恪婚宴的前一晚。
夜色凄迷,伸手不见五指。
四周的灯早已暗下,只剩下一盏油灯随风飘摇。
更鼓声自外遥遥传来,声音似远又近,悠悠荡荡的一声一声鸣起,清脆而嘹亮。
“唔,这个就是赤血丸,吃下以后会瞳色变红,杀戮欲起,整个人的潜能都会被激发出来,但是时间维持不长,而且反噬也同样严重……”
昏黄的光线下,苏婉之看着指间拇指指甲大小的红色药丸,忍不住轻咬嘴唇。
艳红的药丸倒影在苏婉之的眸子中,宛如鲜血般的色泽。
容沂又指了指另外一种暗褐色的圆丸:“这个叫做雷鸣珠,大力投掷出去能够引起很大的爆炸声和大量的烟雾,还有一定的杀伤力。”
“嗯,我知道了。”
容沂站在苏婉之面前,有些局促的攥了攥手,似乎很想把苏婉之手里的药丸抢回去。
“师姐,你快些看完吧,你还是……让我赶快还回师傅那里吧。”
摇摇头,苏婉之轻笑,“这个嘛,来,我偷偷告诉你……”
“什么?”
不由自主,容沂朝苏婉之的位置靠了靠。
砰。
容沂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苏婉之抿唇,暗叹,还是这么好骗。
利落的把容沂绑好,塞进一边的衣橱里,苏婉之擦了擦手,把那颗红色药丸吞咽下去。
而后静静坐下,等待着药效发作,也等待着天色亮起。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她就绝不后悔。
明日一早,便是姬恪的婚宴。
苏婉之咬牙切齿,她怎么也不会让他娶王萧月!
十指弯曲,渐渐泛起狞色。
半月前。
苏婉之是从苏星嘴里得知的这件事。
那日,定时采买胭脂水粉和布料的苏星从外头回来,面色古怪中便透着说不出的味道。
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忍耐不住,在苏婉之优哉游哉捧着以前根本不会碰的刺绣时,脱口说了出来。
那根针就这么直直刺进了苏婉之的手指。
鲜血从指尖沁出,滴落在雪白的绣布上,宛如落梅。
苏婉之的声音听起来说不出的僵硬:“苏星……你在说什么?”
有些僵持般的转过脸,苏婉之看着苏星,甚至方才愉悦的笑容仍挂在脸上,未曾淡去。
但苏星却莫名觉得寒凉。
她缩了缩脖子,还是重复了一遍:“刚才街上都在说,齐王殿下已经往王将军府上下了聘礼,下个月十五日就要过门了……”
“娶谁?”
“王……诶,小姐你别跑。先把手上的伤口处理掉,小姐,小姐……”
轻功使到极限,苏星根本追不上苏婉之的脚步。
然而,苏婉之终究没能如愿出府。
这几日都将公文挪回府里处理的苏慎言已经闻声拦住了苏婉之的去路。
“之之,你这是想去哪?”
苏婉之一把打开苏慎言拦在她身前的扇子,夺步便要出门。
又是一个闪身,苏慎言折扇刷拉一声展开,硬挡在苏婉之身前。
苏婉之咆哮:“滚。”
“你想去找齐王殿下质问?”用的不是疑问,而是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