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难求第3部分阅读
公子难求 作者:rouwenwu
色传闻,不一而足。
传言自民间,流传入官宦之中,也渐渐传进了大皇子的睿王府里。
大皇子姬止闻之震怒,当即派人抓了寿喜班的班主,喝问他戏本从何而来。
抓捕过程没有遇到丝毫困难,姬止本还想用些手段逼他说出实言,没想跪在地上的班主丝毫没有犹豫,直言便说是苏相之女苏婉之。
姬止怒气翻滚,又加身边仆从众人怂恿,不等多想便要杀进苏相府中问个清楚。
就在此时,府中一位蓝衫幕僚站出,道:“大殿下,此时不宜去直问。”
姬止见这只是平日府中豢养的普通幕僚,眼角一斜道:“为何本王不能去?”
那名蓝衫人不紧不慢道:”大殿下,此时去盘问必然得罪苏相,这是其一。其二,大殿下这一去便是坐实了民间传闻。其三,大殿下又如何知道这不是个巧合?苏相作为中立中坚,不站在几派任意之一,其女没有必要刻意陷害大殿下,更何况就情理而言她也不可能知道柳雁小姐之事。”
姬止眸中的情绪翻滚激昂,终究压下。
他着力的扫了那名他从未正眼看过的幕僚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蓝衫男子当即一弯腰,道:“小人姓江,单名一个成,无字。”
一刻后,齐王府。
天色已迟,凉风阵阵拂动。
“公子,姬止果然没有去丞相府。”
姬恪咳嗽了两声,淡笑:“那么看来成已经顺利的吸引力姬止的注意。”
“可是,公子,如此作为会不会太过高调?”
姬恪屈指示意其徐关窗:“我也未料到她会用如此手段,高调与否我尚不知,但却是管用的。”
“可是公子,那月锦姑娘不是柳雁姑娘之事不是暴露了?苏小姐知道的话……”
姬恪以一指止住他的话,淡淡道:“这只是小事。”
没想,姬恪的话刚止,有人敲敲书房门,小心禀告道:“殿下,门外有位苏小姐求见。”
第9章 第九章
第九章
苏婉之被下人带到侧厅等待。
姬恪出现时仍是那套曲裾玄衣,步伐妥帖自厅外行来,他的长发未束,些许落在肩头,其余直滑到腰际。
厅堂外是齐王府新修葺的花园,顺着曲回的长廊,无数灯摆摇曳。
微漾的灯光下,姬恪容颜如玉。
他的神情却是温柔的。
见到这样的姬恪,苏婉之心里越发没有底气。
没想,在她问之前,姬恪已经先一步开口。
“苏小姐是来问和月锦姑娘有关的事情么?”
苏婉之点头。
她不想觉得姬恪骗了她,所以她来问了。
只是没想,姬恪只用了一句话就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救下月锦姑娘的时候,她还叫做柳雁。”长而浓密和睫轻合,姬恪轻声道:“她不愿提及,所以那日我没和你说,也没料到你会……”
苏婉之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姬恪却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反是对着苏婉之忽而一笑。
“苏小姐既然来了,有没有兴趣欣赏齐王府的夜色?”
“夜色?”
细长的眉眼弯弯,似带着蛊惑。
姬恪没有答话,只是带着苏婉之到窗外花园。
各式或浓或淡的花香弥散在园中,氤氲出极其幽雅的气息。
几经攀爬,站在花园正中假山高处,姬恪示意苏婉之抬头。
摇摇晃晃站稳身姿,瞧着仿佛近在咫尺的屋檐,苏婉之仰头。
一望无垠的夜空。
苍穹漆黑如墨,一直淹没到目不所及,无边无际。
万千繁星浩渺,好似有人捧了细碎银沙,洒然散于空中。
那一瞬间,她被所看到的震住。
再看向姬恪,姬恪似乎并没有要她说什么。
只是平静的看过来,微笑说:“这处是我最近发现的,一直想找人分享。”
苏婉之的视线从天空转到姬恪身上,就再难移开。
在她看来,比起死物夜空,站在身边的这个活生生的齐王,要美得多,也具诱惑力的多。
他温柔注视着苏婉之的时候,苏婉之甚至有种,被疼着宠着的感觉。
真是太温柔了。
苏婉之叹,再这样下去,在这个男人的面前,自己会越来越笨的。
爬上容易,爬下难。
从假山上爬下时,苏婉之一个不稳,差点从假山上摔下,幸亏先下去的姬恪伸手一拦,苏婉之才堪堪站稳。
这么一来,不可避免的冲撞到姬恪身上。
姬恪轻咳两声,脸色在莹白的夜光下显得更加苍白。
砰砰两声心跳后,取而代之的是隐约的心疼。
姬恪送苏婉之到府门口,苏婉之几乎舍不得离开。
快迈上轿子的那一刻,苏婉之像是想起了什么,掉头看向姬恪:“姬恪姬恪,下月的围猎你去么?”
姬恪似是怔了一下,才颔首道:“嗯,我去。”
转回府中,其徐连忙上前为姬恪披上毛麾。
宽大的毛麾中,姬恪的身形越显瘦削。
他不是没发现,刚才他带苏婉之去看夜色,苏婉之的目光却只停留在他的身上。
他的确是为了哄苏婉之才带她去看什么夜色,现在目的显然已经达到了,但是……姬恪总觉得不大舒服。
苏婉之的目光太过自然也太过坦荡。
明明知道不可能,却总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被看穿他其实根本不是这样温柔如水谦逊有礼的人,他做的一切都只是伪装。
为了最后掠夺的伪装。
接近他的女子,哪个不是为了他的皮相和表面装出的温润如玉。
如果知道他的内心,她还会那种可笑的目光看着他么?
姬恪冷笑。
反正姬止之事已经起到效果,所要的目的也很快就能达到。
苏婉之……暂时没有价值了。
大皇子姬止逼死弱女子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到底是传进了晟帝的耳朵。
晟帝对这个性格暴烈的大儿子一向颇有微词,知道之后,自然十分不悦,但是念着自己五十大寿即将到来,天师正要为他炼制新的长生丹药,在此时处理大皇子实在不是件好事,更何况许皇后必然会护着大皇子,事情闹大,皇家的颜面必然受损。
因此,他只是在退朝后,将姬止叫到殿中,旁敲侧击要他谨言慎行作为提醒,同时让他在随后的围猎中好好表现。
谁都知道大皇子善骑射,武艺超群,每每在围猎中大方光彩。
就在这样微妙的气氛下,围猎之日也已到来。
北周上任帝王是在乱世中结束了风雨飘摇的前代王朝,靠的完全是手中的兵权,因此极其重视培养后代弟子的勇武之气。
他在位时,便时常组织围猎,晟帝即位后,每季的围猎也被作为一种传统保留了下来。
苏婉之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跟着大部队奔向明牧围场。
距离上次见姬恪,已过去二十来日,偷偷写戏本暗讽大皇子姬止的事情被苏相知道,老头子精神奕奕的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引经据典,上追上古尧舜,下至当今大儒,足足骂了两三个时辰。
最后,苏相接过苏夫人手里的茶,润了润嗓子,拍板。
再然后,她就在苏家的祠堂里跪了四个时辰……
揉揉似乎隐约还酸疼的膝盖,苏婉之掀了帘子朝外看去。
如他们一般的官宦世家还有不少,都随在队伍里,再往前,明黄的仪仗气势威武,透过缝隙,能看见先头同色华盖下的龙撵。
齐王的队列在……
“啪”没等苏婉之找到,骑马跟在一侧的苏慎言就用扇炳敲在苏婉之头上。
“乖乖坐回去。”
“哥……”苏婉之委屈。
“你瞧瞧哪家的小姐像你一样……”
苏婉之捂着额头不以为意:“哥,齐王殿下在?”
苏慎言直接用扇子将苏婉之的脑袋戳回去。
“跟来看围猎就跟来看,哪里如此多的废话。”
有苏慎言看着,苏婉之一路上都没找到机会接近姬恪。
出行第四日,车队终是到了明牧围场,此处林深静谧,水草丰美,禽兽繁衍旺盛,南北相距足有三百里,按照地形与兽类,共分六七十围区。
众人在行宫内略作休整,翌日清晨年轻男子便都换上劲装,带着保养良好的长弓箭弩策马入围区。
苏慎言作为年轻男子之一,一早便随君侧而去。
混迹在一众女眷中,苏婉之轻易就偷到一套太监服,在和苏夫人解释过找不到齐王与嫁不出去必然关联后,苏婉之换装溜入贵胄子弟的行列。
这一趟出行,晟帝带了好些妃子皇孙,随侍的太监不少,没人留意到她。
大多数人的注意力此时都集中在了晟帝的身上,他的声音不大,但是他一开口,场面中便是一静。
苏婉之既不为官又不是什么诰命夫人,得见天颜的机会自然少之又少。
见晟帝说话,也忍不住朝那望去,远远便看见一个须发微白的老者一身耀眼明黄龙袍坐在龙撵当中,十二毓的珠帘垂在双目前,声音苍浑有力,面貌却较他的年龄显得过分苍老,脸色也有些衰败的病态。
苏婉之很不忠君的想,看这样子,这老头只怕是活不长了。
晟帝言毕,策马的公子哥们几人一群扬鞭朝围区深处骑去,手中握着长弓,似乎都跃跃欲试。
眼看人都要走尽,苏婉之也没在这些人中看见姬恪的身影。
再等不住的苏婉之一个策马,跟着其中一队骑了出去,这些队列中本就有跟随负责拾取统计猎物的太监,所以也没人发现有什么不对,更何况此时众人的目标都是早早猎到猎物到晟帝面前邀功。
好巧不巧,苏婉之走了半程,听着前面人的对话,才知道这一队竟然是大皇子姬止的队列。
再瞅着带头人猥琐的小眼睛,几乎可以断定是姬止……
真是冤家路窄啊……
此刻姬止握着手里乌金木弯月宝弓,背手抽箭,复用两指夹箭拉弦。
箭一声飞鸣脱手而出,直射进前方狂奔的小鹿腹中。
苏婉之顿时觉得小腹一痛,小心翼翼的挪到队伍最后。
见箭中,姬止哈哈大笑,早已有拍马的侍从下马抓了小鹿到姬止面前。
“大殿下真是英武非凡,这么快就猎到了猎物,只怕全北周都再找不到比大殿下更擅骑射之人了。”
姬止继续拊掌大笑:“说得好,来人,赏!”
闻言,更多的人拍起了姬止的马屁,一时赞美声夸耀声不绝。
姬止似乎很享受于这样的恭维,摸了摸手里的宝弓,姬止道:“本王也以为,男子就该如此,驰骋草原,金戈铁马……留在帐中只知整个喝茶看书做妇人态实在为人耻。”
“是啊,是啊,大殿下说得有理!”
“如大殿下这般才是真男儿啊!”
苏婉之却隐隐有不舒服的感觉……姬止说的,是谁?
姬恪身子不好……难道,真的差到连围猎都不能,那么他现在真的留在了大帐里?
只犹豫了一刻,苏婉之便小心退到后侧,待众人看不见后,策马狂奔向大帐。
然而,她不知道,就在只距离她前方不到五里的地方。
有整整二十个黑衣人举刀围住了姬恪,而姬恪的身边却只有一个人。
姬恪并没有露出慌张的神色,只是面沉如水的抬眸望着黑衣人,薄唇微启,语态淡漠而冰冷:“是谁派你们来的?”
第10章 第十章
第十章
未等姬恪话音落下,其徐已拔剑立于姬恪身前。
姿势似是随意,但却把姬恪死死护在身后。
为首的黑衣人眼神示意,二十人同时出剑,招招狠辣毙命。
姬恪神色不变,深黑的瞳孔深沉而望不到底。
十之七八是二皇兄燕王,另有各一成可能是大皇兄睿王和七皇弟静王。
要真的确定,还需要其徐抓住其中之一。
其徐当头一刀就割断了其中一人的咽喉,那刀快的恍若一道银光,光芒一闪,鲜血飞溅,头颅已骨碌碌滚动到地上。
平日看起来沉默木讷的其徐在刀锋出时暴起浓烈的杀气,一人应付十来人毫不吃力,他甚至还抽空问姬恪:“公子,可有事?”
头颅离姬恪只有一步之距,鲜血溅在他的身侧,一袭白衣依然雪白干净。
姬恪淡声道:“我没事,留一个活口。”
黑衣人此时才意识到眼前状态的棘手,事先并没人告诉他们姬恪身边的男子武功会如此高强。
看着中间猎物胸有成竹的模样,难免还会有埋伏。
但此时想退,显然已经来不及。
只要一抽出刀,剑光便会瞬息笼住,下一刻,等待着他们的只有粉碎肢体。
一阵狂奔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围猎刚开始,怎么会有马匹回转?
不等多思虑,马匹上太监衣着的纤细身影已经模糊可见。
苏婉之习武,耳目较常人灵敏许多。
远远听见打斗声,不详的预感促使她策马前来,没想到乍一眼就看见一群黑衣人围住姬恪主仆二人。
苏婉之倒不知此刻该是庆幸自己来的快,还是担心怎么下手救人。
但身体尚在大脑之前,马匹已经一往无前的冲进了打斗群中。
又是她。
不易察觉的皱眉,姬恪在苏婉之到之前对其徐低语:“别让她受伤。”
然而,不过一瞬,姬恪的话就显得多余。
苏婉之纵马至此,毫不做停,右手持缰绳,左袖口挥出一条白绫,在空中一荡,白绫便卷起姬恪的身子,疾掠十丈,眨眼间已把他一个兜圈拉到自己的马上坐好。
动作幅度太大,姬恪的身体不堪重负,尚来不及说什么,已经一个急喘伏在苏婉之的背上。
一时,黑衣人们都有些怔愣。
明显占着上风的是齐王二人,这掠人之事……又是为何。
其徐见状,紧张的同样又有些哭笑不得。
知道苏婉之不会伤害姬恪,边上又隐着数十自齐州带来的暗卫,其徐倒也并不是太急,但手下的攻势显然比起方才更凌烈了几分。
黑衣人更是叫苦不迭。
只是谁也没料到,苏婉之的马在穿过众人后,突然脱缰狂奔起来,苏婉之拼力拉缰绳,马匹依然疯了般向前狂奔,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勉强稳住上下颠簸的身体朝下一看,才发现,马匹狂奔的后蹄上银光闪烁。
显然是刚才错过众人时,不知被谁的刀砍到马腿……
苏婉之难得的沮丧了起来。
这是要跑到什么时候啊……却不知边上跟着的暗卫几乎在同时啼血。
“弃马……”
一个虚弱的声音响在苏婉之的耳畔。
姬恪不知道什么时候略微清醒了一点,紧咬到死白的唇略松开,吐出两个字。
只是离得太近,又在马上,颠簸中,姬恪的唇碰到苏婉之的耳垂。
柔软的唇瓣,温热的气息……
苏婉之浑身一个激灵,竟然忘记反应。
姬恪的瞳孔突然猛一收缩,声音蓦然拔高:“快点……”
苏婉之一抬眼,也惊了。
此处原本就在明牧围场的边缘,如此发狂狂奔,竟然不一时就到了边缘。
而边缘的尽头……是一处断崖。
马速太快,自看见断崖到近在咫尺,不过瞬息。
传奇话本上,自悬崖掉落遇见精怪,高人,宝物等的多不胜数,可是真的面对上,能清楚明白的知道,掉下去,九死一生。
白绫缠在姬恪身上,苏婉之手腕翻转多次,才将白绫脱开,越是急迫,有些事越是做的慢。
呼啸的风声凌烈,一时两人均是衣襟翻飞,阵阵作响。
又耽误了些时间,从前方寻到一颗树,白绫射出,缠住树枝,苏婉之拽了拽,一手握住白绫一手抱过姬恪的腰。
姬恪的身体本就大伤,调养之后也不过日常活动无碍。
如此颠簸之下,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一只小手紧紧环住他的腰,些微的发丝带着女子幽香拂过姬恪的面颊。
姬恪有些不适的侧头,正看见苏婉之缠住的树枝。
低喘两声,姬恪声音小的近乎耳语:“不行……那树枝……”
马蹄距离崖边几步之遥。
“来不及了!”
苏婉之手臂发力,抱着姬恪身形腾然而起。
马匹显然也意识到危险,想停下马蹄,但已来不及,马腿交错之下,一声啼鸣,整个落入了悬崖当中。
苏婉之松了一口气。
手臂再一收紧,准备借力将两人送回明牧围场之内。
没想到,白绫突然一松,只听见咯吱一声,白绫缚住的树枝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竟然从中断裂开!
本已起来的身体再度沉了下去,万丈深渊只在脚下!
落下去之前,苏婉之隐约看见有人拼命狂奔想要拽住她手里的白绫,可惜距离太远,根本够不到……
完蛋了!
瞬间苏婉之脑中只有这三个字。
身体腾起的感觉苏婉之不是第一次体会,但是这样急速下坠的感觉确当真是生平第一次。
耳边尽是风声咆哮,身体浑不着力。
那一刻,苏婉之的脑中曾是一片空白……太过失力的感觉,似乎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但下一刻,她清醒过来。
掉下去的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还有姬恪!
姬恪不能死,姬恪绝对不能死……她还要嫁给姬恪呢,现在绝对不能死!
峭壁缝隙上生着杂乱的树杈,苏婉之的左手依然死死抱着姬恪,右手挥动白绫,借助树杈的力量减缓下落的速度。
那些树杈比起围场内的还要小,自然经不住他们的重量,但掉落的增速确实要缓和一些。
手掌被白绫磨破,破皮的掌心隐隐有血丝。
很疼,但是苏婉之半点也不敢松开。
现在没人能救得了他们了。
姬恪动了动唇,似乎说了什么。
风声太大,衣袂猎猎翻飞,实在听不清晰。
苏婉之把耳朵凑到姬恪唇边,分辨几次,才勉强听出他的话。
“咳咳……看下面,是地面还是水面?有多深?”
苏婉之听清,连忙朝下看,清晨刚过,依稀有着晨雾缭绕。
随着雾气滚滚,阳光透过缝隙渗透而下,雾气同时向着四面袅袅散开,云雾深处,可见不大明晰的一线江水。
“水面,大约……我看不清。”
身体的不适到了极限,急速下落让姬恪几乎想反胃。
强迫自己清醒……他还什么都没有做,他暂时……不能死。
“苏、苏小姐,你会泅水么?”
“不会……”
姬恪想起她掉进醉烟阁浴池里的狼狈景象,心里一沉……
没等他再说什么,忽然听见苏婉之斩钉截铁的声音。
“姬恪,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姬恪有些想笑,他会落到现在也还是因为……事到如今,怪罪已然没有任何意思。
五脏六腑随着越来越疾的下落,翻滚不休。
姬恪慢慢合上眸,积蓄体力。
掉落进水面的那一瞬,姬恪蓦然睁开眼,挣扎着向上游。
却发现,手腕上绑着一条白绫,正随着水力拖他朝一边曳去。
他扯了扯白绫,白绫的一端似乎正绑在一块暗礁上。
那苏婉之呢?
念头骤起,一息迟疑。
一道巨浪拍下,淹没了所有身影。
姬恪清醒时,浑身酸痛,好似散架。
但,并没有死。
身下便是陆地,天色沉幕,看似暗色的骇浪仍是一淘一淘的涌来。
向上望去,饶是姬恪也觉得庆幸……苏婉之并没有告诉他大河尽头是道倾天瀑布。
手腕上的白绫破碎,只剩下短短一截。
等等,姬恪想着……跌落瀑布的时候,似乎有人护着他。
苏婉之在……
暗夜里一切都如墨般漆黑,姬恪向边缘摸索,尚未摸到人之前,淡淡的血腥味已经飘进鼻腔。
第11章 十一章
十一章
再向上,是略粗糙的布料,入手滑腻。
姬恪将沾了液体的手指凑到鼻端,确实是血。
眼睛渐渐适应了阴暗的环境,姬恪看清,身边昏迷不醒的女子正是苏婉之。
暗下来的天色,分辨不清靛蓝的衣料和血迹。
姬恪吃力地站直了身,四下打量起来。
他们身处的是一处浅滩,遥遥能瞧见瀑布奔涌的形状,而他们所处的身后是一个巨型的钟||乳|洞,洞壁光滑,寸草不生,洞外似乎是葱郁的林木,隐约的枝蔓伸展只显出密密的阴影。
除此以外,周围并不见灯火,更不见人家。
姬恪略一思索,便准备先去钟||乳|洞休憩一会,他们既然是被水冲来的,再看见这个石洞,很容易猜出现在正是退潮时分,地面沙石尚湿润,那么退潮必然刚过去不久,涨退潮间隔通常是三个时辰,时间还够,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急需休息。
刚迈出一步,姬恪想起仍躺在地上的苏婉之。
弯腰探了鼻息,还活着。
略作犹豫,姬恪试着抬起苏婉之的胳膊,不算重,他还能负担的起。
拖着胳膊将苏婉之拉近石洞里费了姬恪大半的力气,坐在地上的姬恪已经气喘吁吁。
时间过去太久,姬恪已经习惯了这具残破的身体。
易病,体弱,乏力。
靠着洞壁,姬恪抱臂闭眸浅浅呼吸,想走出这里无论如何他需要体力。
然而,没一会,低吟声打断了他的休憩。
睁眼便见苏婉之难受的皱着眉,姬恪才注意到刚才拖过来的时候,苏婉之的身下压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正好硌着她的半个身子,由于太不起眼,方才并没有注意到。
姬恪上前拨开石子,微一垂头,正对上苏婉之甫睁开的眼睛。
大而圆的眼睛乌黑黑,接着不甚明亮的月光倒映着他的容颜,随即那双眼睛里流露出一些痛苦之色。
姬恪就势扶她坐起,视线却并没落在她的身上。
虽然苏婉之穿的是较她而言相对宽大的太监长衫,但是被水一浸透,长衫紧贴着肌肤,自然而然就勾勒出少女的身形。
苏婉之醒来先是被身上的伤疼的一激灵,而后又连忙拽住姬恪欲回的衣袖。
“姬恪姬恪,你没事吧。”
姬恪并未抽回衣袖,反倒微微一笑:“我没事,你呢?”
见姬恪无事,苏婉之捂着身上的伤口嗷嗷叫了起来。
“好疼,痛死了……”
姬恪颇无言,更让他无言的是紧接着就听见“刺啦”一声,苏婉之背过身去,竟然就这么大喇喇的撕起了自己的衣服。
撕开长袍下摆,略略提起湿透的裤腿就看见摔得皮开肉绽的伤口,好在有衣服包着,伤口处倒也不算太不堪。
从小就受伤习惯,这点痛倒还能忍,苏婉之偷眼看姬恪。
姬恪又坐回石壁,闭眼,微侧身对着她。
纷扬的发丝贴着他虽然透湿依然雪白的衣衫,浅浅的风扬起他的额发,落到合着的眸上,犹如渐起的蝶翼。
苏婉之莫名的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我、我给自己上点药。”
姬恪闻声,未睁开眼,只是温和道:“苏小姐放心,我不会睁眼的。”
苏婉之暗想:咳咳……其实我一点也不怕你睁眼……
掏出怀里随身带的金创药,苏婉之背着身快速的处理身上的伤处。
腿上好几处伤口,右臂略有点脱臼,苏婉之左手一用力,又把手臂扶正了回去,还揉了揉保证手臂的灵活性,最后再处理额头上些微的伤处。
姬恪闭着眼睛,只能听见不远处发出一阵阵倒抽冷气和咯吱咯吱骨节活动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这个女子……果然奇特的不像个女子。
又过了一会,苏婉之安静下来。
长衫被撕下大块包扎伤口,本身就不是太好的布料被她暴力撕扯的层差不齐、毛边突起,配着身上斑驳的污迹,看模样是极狼狈的,但她自己似乎并不觉得。
反而她试探着问:“姬恪,你真的没事么?用不用上药?”
姬恪微微笑:“不用了。苏小姐还是先多休息一会,此处不宜久留,涨潮前我们还要去找其他出路。”
说完便继续闭目养神。
苏婉之靠在另一侧,抱膝看着姬恪。
因为姬恪闭着眼睛,她才敢这么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越是看越是觉得好看,姬恪清俊的脸上干净白皙没有一点瑕疵,眼眸紧闭虽然看不见那双漆黑的眸,但眼睑处覆盖下的细细阴影,又总有种让人禁不住心软的孤寂。
会喜欢上姬恪,也多半是因为那种感觉。
八年前还是八年后,无论姬恪笑得有多温柔多谦和,她总觉得姬恪隐约有那么一瞬是落寞的。
八年前那个躲在御花园里看书的少年和眼前男人的身影重合,苏婉之真的很想抱住姬恪,就这么抱着,什么也不做,又想去安慰他,让他不要总这么、这么……
略垂下头,好吧,姬恪根本不需要。
蓦然睁开眼睛,姬恪似乎有些无奈,依然笑着:“苏小姐,何故一直盯着我?”
苏婉之接着答:“你问过我这个问题啊。”
姬恪一怔笑了笑,再不言。
此后,苏婉之也不好意思再死死盯着姬恪,仰头看了看石洞外。
繁星点点,辽阔的一望无际。
突然就想起姬恪那晚带她看的星空,收回脖子,苏婉之轻轻笑了。
再垂头看着地面,渐渐也觉得乏了。
半梦半醒之间,寒气透过单薄而湿润的衣衫侵袭。
苏婉之觉得冷,下意识就朝着姬恪的方向挪去,不多时,就已经挪到姬恪身边。
三番四次被打断睡眠,姬恪睁眼,入目的是一颗小小的脑袋,靠在他的胳膊上,依偎的姿势十分小心翼翼,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苏婉之因为失血也显得苍白的面容,安静下来倒也像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
就在这坐着睡确实有些冷,更何况身上的衣衫也只是半干。
只靠他一个人走出去未免有些困难,如果苏婉之冻病了那麻烦的还的是他,姬恪犹豫了一下,抽出手微微揽住苏婉之。
没料即使睡梦中的苏婉之依然会得寸进尺,一个躬身,整个人就埋进了他的怀里,兀自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
虽然姿势并不舒服,姬恪还是强迫自己就此睡去。
两个半时辰后,姬恪准时醒来。
怀里的人沉睡不醒,姬恪轻轻叫了两声:“苏小姐,苏小姐……”
苏婉之没有反应。
姬恪无奈,只好又叫了两声:“苏婉之,苏婉之……”
苏婉之闻声一惊,猛然抬起头,正撞上姬恪的下颌。
姬恪吃痛的闷哼了一声。
眼睛迷茫了片刻,苏婉之清醒过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别人的怀里醒来,径直想去看姬恪的下颌有没有事。
姬恪推拒,撑着石壁站直了身笑说:“我没事。只是,再不离开就要涨潮了,我们下次未必就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清晨时分,天微微亮。
一缕晨光投射进张家寨的寨门。
张大嫂一早便爬起来送自家男人出去打猎,等张大哥一走又转回来劈柴做饭,看着炊烟自屋顶袅袅升起,搓了搓手,忙活着把放在屋里的草药摆出去晒。
张家宅不大,几十户人家都很是和善。
林里貂子多,狐狸多,豹子也多,他们一家靠着张大哥猎来的动物皮肉已能过活,张大嫂又粗通些草药医理,一家两口子过的倒也不错。
寨里人良善而且好客,偶尔有些过路人经过,在这借宿也往往出手大方,所以寨里也不排斥外来人。
刚把草药晒了一半,张大嫂就隐约听见敲门声。
敲门声很轻、很慢,并不扰人。
闻声,张大嫂擦擦手就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人,都显得十分狼狈,一个白衣一个靛蓝长衫,个子矮些穿着靛蓝长衫的人扶住较高的白衣人,两人身上都有些淋湿的痕迹,再一细看,张大嫂的眼睛滞在白衣人的脸上,移都移不开。
那白衣人乌发微散,雪白衣衫的下摆也染了些许污迹,但丝毫未能掩盖他的风华,尤其那张脸,却是令人惊讶的好看。就连张大嫂进城采买见到的那些贵人,也没一个比眼前男子更加清俊而气质干净。
直到听见轻微的咳嗽声,张大嫂才反应过来,不等二人说话,便道:“两位是来求宿的吧?我这尚有一间空房,我马上就去收拾干净。”
那白衣人微微一笑,声音虚弱的可怕:“那便多谢了。大嫂,请问,这里是何地?”
“这里是张家寨。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我姓萧,这位是……”
“小人是公子的侍从。”
苏慎言的侍从扮多了,苏婉之也便从善如流。
扶着姬恪坐进屋内客房里,姬恪体力透支很快便靠在榻上闭眸沉睡。
苏婉之早早便看见外面摆着的草药,出门正打算问这位大嫂借点药,再借点干粮和热水。
一路行来,她也看出姬恪的气力不支。
她犹记得姬恪是需要喝药的,这一天一夜的路途未进食又未饮水,姬恪的样子实在吓人。
没想她刚一走到外面,就见张大嫂笑吟吟的看着她,还冲她挤挤眼睛:“不用担心,此处人烟稀少,寨子里又一向安稳,即使有人来着巡查也不会有人发现你们。”
这诡异的话语,让苏婉之生出些莫名囧然的念头。
“大嫂,难道你以为我们是私奔出来的?”
张大嫂惊讶的看着她:“难道不是么?”
第12章 十二章
十二章
姬恪一向浅眠,这次却是沉沉睡了足有五个时辰才转醒。
起时,天色已经尽皆暗下。
他坐起身,低头看着身上干净的白色亵衣,一刻的怔忪。
果然是太过疲倦了么。
还是那处民居,被褥上散发着淡淡的潮气,窗棂和墙面都泛起姜黄,陈设也相当简陋与陈旧。
欢快的交谈声自屋外传来。
他咳了两声,交谈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快步而来的脚步声。
“你醒了?”
苏婉之举灯而来,她换了一身浅粉的布裙,质地很普通,裙上绣着的莲花图案也很粗糙,但穿在身上,丝毫没有掩盖住她那种与生俱来的飞扬气息,尤其是那双大眼睛,晶亮亮明闪闪,像是能恍花人眼。
就连姬恪也是愣了愣才绽开习惯性的温和笑容。
其实姬恪并不喜欢这样的女孩子。
虽然同样是迷恋,比起月锦的性格,苏婉之要难把握的多,他喜欢听话的、委婉的、懂得点到为止的聪明女人。
苏婉之,不能说她笨,只是……
“饿了吧?有粥,你要喝么?”
姬恪点点头。
苏婉之飞快地奔到隔壁,又“咚咚咚”的跑回来,只是手里多了碗冒着热气的粥。
不等姬恪反应,苏婉之已经自动自发的举起勺子在唇边轻吹,递到姬恪唇边。
勺子边缘有一道深茶色的裂纹,看起来并不怎么干净。
苏婉之的眼睛晶亮,期待的看着他。
抿了抿唇,姬恪还是微张开了口。
粥的味道很一般,还隐约有煮糊的黏腻感,只是勉强可以入口。
但姬恪确实是饿了,一勺一勺吃下去竟没有抗拒,甚至吃的一干二净。
苏婉之又跑去收拾碗碟。
方才那位张大嫂站在门框处,笑看着他们,目光中充满了了然之色。
姬恪隐隐有些不怎么好的预感。
那厢,张大嫂已经感慨的开头:“这姑娘对萧公子是真的好,倒让我想起年轻时我和我家那口子……”
抚额,姬恪觉得头疼,这个女子究竟又对他人说了什么?
这倒是错怪了苏婉之,苏婉之虽然很想和姬恪有点什么瓜葛,但也并没有想过通过卑劣手段。
充其量,也只是在别人误会的时候没有否认,被人当做是默认了而已。
夜晚,苏婉之睡在榻上,同一间房内,已经睡足的姬恪换上张大嫂留在床沿边的青布褂漫步而出。跟打猎归来的张大哥问了路,才知此地距离明都并不远,麻烦就麻烦在当中隔了一条山脉,山路崎岖,险峰陡壁,并不好走,夜间更是容易遇上野禽、猛兽。
一旁的张大嫂建议他从管道绕行,虽然可能多上半个月的行程,但比起横越山脉总是安全的。
姬恪笑容依旧,没有表态,只是似想起什么问:“请问,在下之前的衣服呢?”
张大嫂到院中,不一会就抱着他昨日穿的白衣过来,已经洗净干透,还晾晒出淡淡春光的味道。
翻到白色亵衣,姬恪略诧异:“这是……那我身上那套?”
张大嫂叹笑道:“还不是你家姑娘帮你买的,那可是上好的绸子,她变卖了自己的珠链才有闲钱替你买了套现成的。不是我说,你这姑娘对公子你可真真是痴情,一出门便是帮你又置东西又煮粥,方才还问我有没有调养身子的药想要给你熬一碗。唉……这么好的姑娘家,公子可别负了人家。”
回到屋内,就着光线浑浊的油灯,姬恪将自己的白衫自衣袖微撕开,云袖内有一个不易察觉的暗袋,姬恪翕合睫羽,眼瞳漆黑幽深,从中取出一颗两个米粒大小的药丸,剥开蜡衣,含进舌中。
他的余毒其实并未清干净,当年许皇后的那碗补汤,母亲替他喝了大半,仍有一小半进了他的口中,虽然医救及时,但到底无法清理除尽,也只得靠着药物压制毒性,苟延残喘至今。
摸出另一只袖口,姬恪正想如法炮制,忽然听见有人语速极快说话。
姬恪停了一下,发现是苏婉之在说梦话。
仔细听去,苏婉之喃喃说:“师傅,我听话,我认真练功,你就别罚我了,要不我给您唱个歌……”
姬恪顿然有些啼笑皆非。
没料,苏婉之话音一转:“……姬恪,其实我不比月锦姑娘差多少的,唔,不就是脸蛋没她漂亮,身段没她标致,性格没她温婉
……喂,你别走啊,别走别走……”
再之后,苏婉之的声音越发荒诞走板,根本听不出是在说什么。
这一挣动,身上盖着的薄被便落下了肩头。
脑海中张大嫂的话一闪而过,姬恪的视线挪到苏婉之摊开的手指上,些微的烫伤红肿。
走近两步,姬恪两指夹着被单,小心覆盖回苏婉之身上,并略向里掖了掖。
还未抽回手,忽然手臂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
姬恪以为苏婉之转醒,手一背,便将那件衣衫藏起,未开口便察觉苏婉之翻了个身仍旧沉睡,双眸紧闭,呼吸缓和,只是握住姬恪手臂的手越发收紧,竟将姬恪的手整个抱进怀中,嘴中还嘟囔着什么。
挣扎试图把手臂抽出,反复几次,终究未遂,苏婉之的力气实在大的惊人。
姬恪无奈,坐在床边椅上,静静盘算归去时日和朝中可能发生的变动。
房间里渐渐静下,只剩清风微动的声响。
油灯不知何时燃尽了,姬恪也以手支额浅浅睡去。
第二日,小寨中忽然下起雨。
天边还只可见一丝晨曦的时候,沉沉的云朵厚积在天穹,一片苍然的暮色,细雨便已斜斜落下。
一早,张大嫂就在忙碌的朝屋中搬运东西,一扁篓一扁篓的药材很快堆积满不算大的屋内。
刚歇下一口气,就看见那位白衣萧公子倚在门边,疏离的目光望向天际尽头。
尽管他的面上还带着倦容,但丝毫无损那张清俊绝伦的容颜。
“萧公子这么早就起来了啊?你看我这忙的都没注意,我先给你倒杯热水吧。”
姬恪闻言,谦和的一笑,眸中那一汪深沉的墨色蜿蜒成了流水般的和顺:“多谢了。”
温水入口,压下了一夜的倦怠。
“萧公子,看着天色,恐怕你们还要等上几日才能走。若是下雨,山路泥泞,极易出事。”
“多谢。我知道了。”
“别看这雨来的突然,对乡亲们而言这可是个天大的好事,这天可都旱了好些日子了。”看姬恪的神色似乎有些失望,张大嫂无缘无故就多嘴起来:“萧公子若是无事,可以带着那位姑娘去看晚上寨里的雨神会,每年开春寨里下雨都会举办一场,寨中的年轻男女都会去,里面很是热闹。”
“有趣么?”
苏婉之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显然是刚起来,发丝蓬乱散在肩头,笑意宛然。
那笑容太明媚,姬恪一息失神,慢慢别开视线。
午时,大雨倾盆,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与屋檐,噼啪声作响,地面上砸出一大大小小数个水漩。
自窗望去,整个世界都淹没在滂沱水雾中,朦胧间低矮的村落染上天青的色泽,影影绰绰。
大雨直到晚间才渐渐小了,又恢复了斜风细雨的模样。
苏婉之从下午便坐在阶前,边帮张大嫂挑拣药草,边眺望苍茫雨景。
松松洒洒的样子毫无大家闺秀的气质,却胜在自然。
见雨小了,苏婉之忙一跃而起。
刚想去找姬恪,就见姬恪已经走了出来,并没有穿他自己的白衣,而是换了一身同苏婉之差不多的蓝衫,万千发丝扎成一束,除了那张脸其余都与当地青年无甚差别。
苏婉之讶异。
姬恪笑得温和而沉静,看不出病态:“你不是很想去,那就走吧。”
雨神会开在一条浅流的河水边,他们去时已经搭了好些棚子,有些是歌棚,年轻的男子女子在里面欢歌笑舞,有些则摆上自制的布织工艺品和向雨神祈福的面具等等,另有一些棚内更是设座、备茶,款待从其他村寨来的年轻人,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苏婉之对这些民间的东西,只是耳闻,从未见过,顿觉甚是新奇,想凑上去看,但又担心人群冲散她和姬恪,只好探头探脑地伸着脖子。
跟在姬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