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碧成朱 全第10部分阅读
看碧成朱 全 作者:淘肉文
不信。”
“姑娘不知道,从前我在老夫人院子里管着器皿茶具,老夫人有回赞了我几句,结果没几天,一直收在柜子里的茶壶里居然有一条蜈蚣,好在我发现的早。从那以后我天天提心吊胆,每天要查上个七八遍……后来老夫人要指派人过来服侍姑娘,我就求了这个差使。在姑娘身边,确实比不得从前风光,可是不用再提心吊胆,晚上睡的也踏实。”
阮碧说:“秀芝,我自然不会害老夫人。只是你也须得明白,一个人心里只能有一个主子。”
秀芝垂下眼眸,脸上阴晴不定。
阮碧跳下榻,扶起她,说:“你今日对我说这番话,我很高兴,可见你对我坦诚以待。来日方长,你不必急于做决定。”
秀芝被她这番话感动的眼睛都湿了,点点头。
“下去吧,替我泡杯茶。”
秀芝出房,阮碧仍躺回榻上,身边的人她还是希望以心换心。观察这么久,她发现秀芝的品性不错,若是能收为己用,可大大放心。所以刚才故意试探她——叫她去打听老夫人院子里的事情,结果看来并不差。
至于其他人,用钱收买还是最快的途径,可惜目前自己太穷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姑娘,宝丽姐姐来了。”秀水在外面传。
这是大夫人的大丫鬟之一,可不能怠慢。阮碧赶紧跳下榻,随便用根丝巾扎着头发,一脸笑容地迎了出去。
宝丽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见到阮碧,行个万福,说:“五姑娘,大夫人差我来跟你说,明日大早要去玉虚观为老夫人祈福,会住上一宿,让你先收拾好物件。”
“是,可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宝丽摇摇头,说:“别的没了,就是玉虚观在山上,早晚天气会凉些,姑娘带件薄袄子吧。”
“是,宝丽姐姐,明日哪些人一起去呢?”
“大夫人、二夫人和各位姑娘,各位少爷要去学堂,去不了。”
阮碧微微放心,说:“辛苦宝丽姐姐跑一趟,进来喝杯茶吧。”
“不了,我还得回去禀报大夫人。”
“那,宝丽姐姐慢走。”
宝丽冷淡地点点头,转身走了。
阮碧转身正要回房,听到秀水小声地嘀咕着:“奇怪,这么近的五岳观不去,怎么跑到玉虚观?”
秀芝端着一壶茶过来说:“这你就不懂了,咱们大夫人跟玉虚观的紫英真人交情好。”
第二卷 步步为赢 第17章 推心置腹
阮碧好奇地问:“玉虚观和五岳观都是什么样的?”
秀芝说:“五岳观就在御道上,离着咱们阮府五条街,近是很近,就是小了一点,香火又旺盛,闹腾的很,如今官眷们都不爱去了。玉虚观在城外,香火没有五岳观旺,规模却不小,是个女道观,平日里倒是挺清静的。就是初一十五,逢年过节会有大斋蘸,热闹点。”
阮碧又问:“那紫英真人是个什么样的?”
秀芝说:“那可不是一般人,都说她是活神仙,能掐会算。”
阮碧略作沉吟,对秀芝说:“秀芝,你随我进来。”边说边进里屋。
秀芝跟着进来,把茶壶放在桌子上,倒了一杯茶给她,问:“姑娘要我做什么?”
“你帮我多收拾几件衣物,捡最素净的。”
秀芝微微诧异,但知道阮碧不喜欢追根问底,依言打开衣柜开始收拾衣物。
“秀芝,你还听说过玉虚观什么?再拣一点说给我听。”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天下道观都差不离,初一十五、逢年过节大斋蘸,周围的村民会过来集市,有各式各样小吃、玩偶、胭脂水粉,还有杂耍班子。平日里也有各种各样的小道场,若是出钱,还可以打各种各样的斋蘸……”秀芝一边收拾衣服一边说:“……对了,姑娘,那玉虚观另有个万妙居,听我娘说住着的都是宫里出来的贵人……”
阮碧正听的入神,忽听秀水在外面报:“姑娘,郑嬷嬷过来看你了。”
阮碧怔了怔,赶紧跳下榻,迎到外面。
郑嬷嬷已经走进厅里了,眼睛微红,显然不久之前才哭过,说:“五姑娘,方才我见过老夫人,心里难过,在花园里逛了逛,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蓼园这里,就想来看看姑娘,不知道有没有打扰了姑娘?”
“便是打扰,也是求之不得,妈妈,随我来里屋坐。”
阮碧请郑嬷嬷到里屋坐下,又亲自倒杯茶给她。
郑嬷嬷接了茶杯,喝了一口,说:“今儿我托大了,倒让姑娘服侍我了。”
阮碧坐下说:“妈妈客气了,你是服侍过老夫人老太爷的,原本就比咱们这些小辈体面,再说你到我屋子里,又是客人,倒杯茶是礼数,不算什么服侍。就怕我这里茶不好,倒是怠慢了你。”
听到这番话,郑嬷嬷反而更添愁容,深深地叹口气。
阮碧诧异,问:“妈妈这是怎么了?可是阮碧说错了话?”
郑嬷嬷摇遥头,却还是不说话。
阮碧明白多半是秀芝在,她不好开口说话,正想叫秀芝下去,她却先开了口:“姑娘,我收拾好了,先下去了,有事叫我。”
她的这点知情识趣,让阮碧很满意,点点头说:“好,你去吧。”
等秀芝出去,郑嬷嬷说:“不是姑娘说错话了,老身一想起老夫人……就心里难过。”
“不是说并无大碍,小心将养一阵子就会好吗?”
“树欲静而风不止呀,姑娘,如今的阮府不比从前,老夫人也不比从前。”
阮碧不解地问:“妈妈这话是何意?”
郑嬷嬷抬头,看着阮碧,答非所问:“今日我三番示好,姑娘心里定感奇怪吧?”
主动提出要陪着去延平侯府;又在延平侯府提醒她赏荷之会另有蹊跷;现在,见过老夫人后主动到蓼园东厢房找她说话。还有她的态度,从前是带着一点提防的,如今也没有了,另带着一点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东西。
这林林总总,与往常不同,阮碧早有感觉。“确实有点奇怪,还请妈妈明示。”
郑嬷嬷低眸看着茶杯一会儿,再次答非所问:“姑娘可知道老夫人因何发病的?”
阮碧含糊地说:“方才听说了一些,似与三叔有关。”
“没错,是三爷气的。方才我见到老夫人,她躺在床上,便是转个眼珠子都吃力,我瞅着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害怕……徐郎中说,若是他晚来一会儿,她都不一定能再醒过来。”说到最后,郑嬷嬷老泪纵横,捧着茶杯的手都轻轻地打着颤,茶盖碰着茶杯发出叮叮的响声。
阮碧接过茶杯放在桌子上,又轻轻地拍着郑嬷嬷的手,说:“妈妈不必担心,吉人自有天相,徐郎中也说了,老夫人已无大碍,好生将养一阵子就行了。”
郑嬷嬷连迭摇头,微微激动地说:“不,姑娘你不知道,我为老夫人难过害怕,我……我更为自己难过害怕呀……姑娘从前说我,老夫人儿孙满堂,你却是孤家寡人,如果老夫人早你一步……”
她没有说完,阮碧却听明白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沉默着。
郑嬷嬷也沉默了,良久,吁出一口长气,又问:“姑娘可曾担心过冬雪?”
阮碧微愣。“担心什么?”
“担心她带着财物落叶归根,一去不返。”
阮碧微作沉吟,说:“妈妈说的,我确实担心过。但是她护我这么多年,为她赎身也是应该的,便是她落叶归根,一去不返,我也绝对不会怪她。我自放她离去,便做好最坏的打算。”
郑嬷嬷抬头,一双已经昏浊的眼睛深深地看着阮碧。一会儿,忽然站起来,端端正正地向阮碧行个万福。
阮碧知道她定是有所求,坦然受她一礼。
“那一次为冬雪见姑娘,是姑娘病好后头一回见面。那一次……姑娘先用言词激怒我,又戳破我的隐忧,最后虽然说动了我,我心里却对姑娘喜爱不起来。只觉得姑娘十分危险,心思如同蛇蝎.能钻进人脑里敲骨吸髓……后来,冬雪说要求你助她自赎,我只当她疯了。没有想到,姑娘当真同意,而且把那么多的财物都给了她……这时我才觉得姑娘非同常人,是我小瞧了姑娘……我今日来,是想……”郑嬷嬷嘴唇翕动,想要说将残身依附于她,又觉得姿态太低了。想要助她一臂之力,又觉得好象托大了。
阮碧已经了然于心,站起来,还她一礼,说:“妈妈的意思,阮碧已经明白,定不辜负妈妈的美意。”
郑嬷嬷点了点头,心里百般感慨,这个五姑娘一点即通,话又说的漂亮。“姑娘,我也不跟你来那些虚词套话,对姑娘来说,出身已定,如今的出路就是谋个好姻缘,可这个只能依仗老夫人,老夫人再不喜欢你,还得对兰大姑娘有个交待。要是老夫人有个万一,姑娘的婚事便是大夫人说了算,怕是不会尽心尽力的……所以,姑娘如今务必要帮着老夫人才行。”
阮碧点点头,心想,这个郑嬷嬷可真是一个忠仆呀,为自己谋划的同时,又替老夫人谋划了一番。“妈妈说的甚是,阮碧明白。”
见她赞同,郑嬷嬷放下心来,神情也比方才轻松了,想了想又说:“有件事情,姑娘肚子里先有个数。如今公中的田宅商铺地契都在老夫人手里,但是管事的基本都是大夫人的人——上回槐花下毒害姑娘,其实便是冲着大夫人去的,以姑娘的聪明,定早就发现了……”
阮碧点点头。“妈妈可知道是谁指使的吗?”
“我也不知,但姑娘请放心,绝对不是老夫人。”
“哦?妈妈如此笃定,可有理由?”
“我问过老夫人,为何不查明真凶,倒把槐花急急送官了?她是这般说的,‘阿瑶你不懂。我送槐花入官府,一是告诉老大媳妇,适可而止,田庄商铺是咱们整个阮府的。二也是不想把疥子捅破了,那真太难看,传出去置咱们阮府于何地?’”
阮碧明白了,老夫人最在乎的便是阮府名声,所以急急把丑事遮掩了。她也明白,郑嬷嬷这么说,是担心她对老夫人心存怀疑,不肯尽心尽力助她。其实她过虑了,这个身体换了芯片,她对这府里的人没有爱也没有恨,能交心的就交心,能利用的就利用。别人对她好坏,她并不在意,她只想要得到最大的利益。
正想问郑嬷嬷对今日延平侯府的赏荷花会的看法,忽然听到外面有小丫鬟大叫:“郑嬷嬷可是在这里?老夫人醒了,正找你呢。”
“在这里,在这里。”郑嬷嬷慌不迭地站起来,往门外冲,走到门口,方才想起还没有跟阮碧招呼,又回头说,“姑娘,咱们改日再聊。”
“嗯,妈妈慢走。”
郑嬷嬷前脚刚走,秀芝后脚进来,低声跟阮碧说:“姑娘别忘记了,秀水是曼云的表妹呢。”
阮碧点点头,秀芝开始为她设想了,这是好事。
至于曼云,心思玲珑,定不会甘心被自己一再算计,不过,只要她想当阮家轩的姨娘,这短处便在自己手里,暂时不足为惧。
第二天大早,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阮碧带着秀芝拎着包袱到大夫人屋子里请安。
然后一干人等到大门外,上了四辆青幔马车,大夫人和二姑娘一辆,二夫人和七姑娘一辆,三姑娘和六姑娘一辆,阮碧还是和四姑娘一辆。嬷嬷丫鬟们上了后面的两辆牛车。管家骑马在前面开路,一干小厮护院左右随行。
好长的一个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陈桥门,往北边而去。
第二卷 步步为赢 第18章 紫英真人
天色虽早,驿道上却十分热闹,骡声、马声、车轱辘声、吆喝声不绝于耳。行了约摸七八里,才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辚辚的车轱辘声。
阮碧揭起竹帘一角,只见窗外平原沃野,一望无际,晨雾尚未散尽,青烟袅袅浮在半空。驿道两边稻谷半熟,有农民戴着斗笠在田中耕作,一派田园盛景。
“五妹妹。”四姑娘轻唤一声。
阮碧转眸看她。
四姑娘说:“那日妹妹拉我一把,我还未曾向你道谢呢。”
“这种小事,何足挂齿?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四姑娘垂下眼眸,绞着手绢,问:“五妹妹,我……是不是自不量力?”
这话可不好回答,阮碧想了想,说:“姐姐有姨娘有弟弟,自然要比妹妹多操心些。”
四姑娘想到被抽三十荆条的林姨娘,黯然地叹口气,说:“便是操心又有何用?反而是害了……”
阮碧微微蹙眉,与她并无深交,话题又不轻松,想了想,索性就不接话。
四姑娘甚是聪明,旋即舒展眉头,拉着阮碧的手说:“不说这些了……对了,听说妹妹想再学绣花?以后不如到我屋里一起做针钱吧,若是不懂,我还可以指点一二。”
虽然不明白她示好为哪般,但是阮碧深知,这个时代的女子,德言工容,缺不一可。别人愿意教,她当然愿意学,当即感激地着四姑娘,说:“那小妹先行谢过了。”
“妹妹客气了,我们是姐妹,又是一个院子住着的,互相关照是应该的。”
“姐姐说的对。”
话题告一段落,冷场了。
四姑娘眼波一转,说:“今日起早了,甚是困顿,我先小憩一会儿,到了,妹妹叫我。”
“好。”阮碧点点头。
四姑娘闭上眼睛,倚着车壁打盹。
阮碧索性半卷帘子,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的景致。
又行十里,驿道两边出现一个大村庄,屋宇连排,阡陌纵横,隐隐有狗吠声传来。
秀芝轻推阮碧一下,满脸兴奋,低声地说:“姑娘,到了。”
话音刚落,四姑娘睁开了眼睛,揭起帘子看一眼,对阮碧说:“妹妹,玉虚观附近有不少人家,你把帘子放下吧。”
阮碧点点头,放下竹帘,问:“姐姐见过紫英真人吗?”
四姑娘摇摇头说:“没有,紫英真人盛名在外,可不是一般人能见得。”
阮碧还想再问,车外传来车把子一声长长的“吁”,马车停下了。
牛车上坐着的丫鬟婆子们下来,拿过踩脚凳,扶着两位夫人和各个姑娘下马车。
阮碧抬头,只见一条毕直的台阶通往山顶,山顶上层台累榭,烟雾缭绕,隐隐有种重雾瀛州的飘渺感觉。还想细看,管家已叫了八顶软桥过来,只得上轿,从门帘里偷看,只见台阶两侧都有身着短打布衣的老百姓摆的摊子,卖各色各样的糖果、香烛、时新水果、针织物什……
过牌楼,又过山门,大家才下轿。
有个三十多岁的青衣道姑迎了过来,客气地跟大夫人和二夫人打个稽首,寒喧几句,引着大家往里面走。经过几个大殿,到后面的一座幽静小殿,上书三个大字“长生殿”。
长生殿里虽小,因为只陈设着蒲团和法坛,反而显得很空落。殿里没有供塑像,只在坐北朝面的墙壁上绘着一副五彩斑斓的画,画中间是一个头戴帝冠的神仙,身边围着一堆小神仙。阮碧以前去过一些道观,认得画中间那个头戴帝冠神仙是长生大帝,另有一个名字叫南极仙翁。
青衣道姑请大家在蒲团上坐下,几个小道姑用漆盘端上茶,大家喝过茶后,仍放回漆盘端了下去。一会儿,小道姑又用银盆端着水过来,往每个人身上洒了几点,喃喃有词,大概是沐浴的意思。然后青衣道姑带着一干小道姑退了出去,另有一个穿银光闪闪道袍、手拿拂尘的老姑子进来,目不斜视地走到法坛坐下,低低的吟诵声响起……
上午打了祛病延年的长生蘸,中午吃过饭后,又打了祈福谢恩的太平蘸。
太平蘸做完,已是申时四刻,又有道姑过来引大家到后院的“洗尘山居”住下。
这一天车马劳顿,阮碧早累了,一进屋就脱了鞋子躺在床上,看着秀芝把随身带着的物品一件一件地拿出来。
过了半柱香,听得宝珍在门外叫:“五姑娘,大夫人有请。”
“秀芝,你不用跟着我,把东西收好,先休息吧。”阮碧边说,边下床穿好鞋子,走出房间。宝珍站在白石矶上侯着,二姑娘则站在不远处的纜|乳|芟拢殴殴值谋砬榭醋抛约海孟笫切以掷只觯执乓坏阊岫裎肪濉?br /gt;
宝珍拉住阮碧的手说:“五姑娘,请随我来吧。”边说边往院门方向走。
阮碧一怔,问:“不是母亲要见我吗?”
宝珍笑眯眯地说:“没错,不过大夫人不在屋里,她在紫英真人处。”
阮碧心里突的一跳。
走出洗尘山居,往东走了约摸二三十米,又是一个院子,院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刻着四个大字“扶疏精舍”。进院门,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丛一丛的芭蕉树,错落有致,高舒垂荫,几排屋宇掩映在芭蕉叶里。
宝珍带着阮碧到一间精舍面前停下,说:“五姑娘稍等,我去回禀夫人。”
阮碧点点头,看着宝珍推门进去。
一会儿,大夫人带着宝珍出来了,隔着一点距离,表情古怪地看着阮碧,说:“五丫头,你进去了,真人在等你。”
阮碧暗暗吸口气,推开木门进去,光线骤然一暗。
这个房间不大不小,北边靠墙有一个坑,坑上有一个小矮几,摆着几本经文,一只香炉。东面墙上挂着一个木雕太极图,西面墙上挂着一副墨宝,上书“离境忘尘”。坑前两个大蒲团,东面的蒲团上盘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戴冠道姑,脸色白皙,眉目淡淡,一只手执拂尘,一只手捏着三清诀。想来就是紫英真人。
阮碧向她行一个礼,在她面前的蒲团上坐下。
紫英真人看着她,说:“两年未见,姑娘已长大成|人。”
阮碧怔了怔,四姑娘说她没见过,难道自己见过?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于是说:“真人却是容颜不老,风采依旧。”
紫英真人默然片刻,说:“无量天尊,贫道方才打了诳语。贫道与姑娘素未谋面,今日实乃初见。”
阮碧心里一跳,面色却如旧,静静地看着她,问:“真人戏弄阮碧,意欲何为?”
紫英真人说:“姑娘心知肚明。”
“我不知,请真人明示。”
“无量天尊,邪祟退散。”紫英真人高声唱一偈,忽然一挥拂尘。
拂尘在阮碧面前拂过,隐隐有一股阴嗖嗖的风吹进毛孔,直往灵魂深处去,便托着灵魂要飘浮了起来一般。只是一眨间,这股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方才的飘浮感尽数散去,落回原处。只是阮碧的心却不由自由地咚咚咚地敲打起来。
紫英真人静静地看着阮碧,缓缓收回拂尘。“无量天尊,姑娘可还识得我?”
阮碧扬眉冷笑,说:“识得,不就是能断生死、遥知未来的紫英真人吗?我呸,什么真人,既无慧心,更无慧眼。”
紫英真人微微迷惑地看着她,说:“奇怪。”闭上眼睛,掐指一会儿,又睁开眼睛,问,“姑娘从何而来?”
“从来处来。”
“因何一病之后,性情大改,还不记得前尘往事?”
阮碧问:“真人可知,我因何而病?又一病多久?”
紫英真人摇摇头,说:“不知。”
阮碧说:“我从前性子弱,遭人诬陷,生了一场大病。一个半月都躺在床上,家人不曾来看我一眼,丫鬟也置我于不顾……这一个半月,我日思夜想,下定决心再不能象从前那样懦弱无能,病好之后,我确实做到杀伐果断,谁知道我的家人却又认为我邪魔附体……”
紫英真人问:“那为何姑娘记不起从前旧事?”
“那些腌舎旧事,每每想起都让我如火焚心,记着又有何意义?”
“姑娘确实巧舌如簧,但所说与事理不合。”
“是吗?”阮碧扬眉问,“那我就要问一下,难道真人生来就想当道姑?”
紫英真人不解地看着阮碧。
“那是什么样的一场刺激?让真人看破红尘,遁入道门……”
紫英真人脸色微不可见地变了变。
“……从红尘女儿到道门女冠,真人性情可曾改变?”
紫英真人垂下眼眸。
“……真人,我与你又有什么区别呢?若要驱魔,不如先驱你自己的吧。”
良久,紫英真人抬头,看着阮碧,微微一笑。“好一张利嘴,我已明白,姑娘去吧。”
第二卷 步步为赢 第19章 以退为进
阮碧向紫英真人一礼,退出门外。
大夫人和宝珍还在屋檐下站着,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阮碧走到大夫人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地面铺着青石,这一跪用力甚猛,痛得眼泪潸潸。
“请母亲准许孩儿在玉虚观出家。”
大夫人诧异中带着一点提防看着她,说:“你说的什么话?”
“孩儿从前性子懦弱,不被人所喜,孩儿大病之后,奋发图强,还是不被人所喜……孩儿已经心灰意冷,请母亲准许我出家吧。”阮碧说完,朝着大夫人一拜,上身伏在地上。
大夫人微微蹙眉,说:“你这孩子,说的什么浑话,快起来吧。这可不是家里,别让人看了笑话。”边说边朝宝珍一使眼色。
宝珍蹲下去把阮碧扶起,说:“五姑娘,先起来吧,有什么事慢慢商量不迟。无端端地,忽然来这么一句,你不是吓大夫人吗?”
阮碧也不是真想出家,顺势就站了起来。
大夫人看她眼角泪痕斑斑,以为她真是伤心难过,口气略缓,说:“休要再说这种浑话了,紫英真人是得道高人,我瞧你自打病好后,身子骨一直不太健壮,怕是被什么污秽冲着,才带你过来看看,你怎么就胡思乱想起来呢?”
话音刚落,门开了,紫英真人手拿拂尘走了出来,说:“阮夫人,五姑娘大病一场,如今病魔已退,但余毒未清,是以五姑娘的身子骨大不如前,好在她还年少,小心将养一阵子,定能康复如常。”
“多谢真人。”
“至于姑娘行事作派与从前不同,方才我也已经看过了。”紫英真人别有深意地瞅了阮碧一眼,对大夫人正色说,“《大洞玉经》有曰,凡人皆有七窍。五姑娘从前只开六窍,神慧一窍未开,因此浑噩度日。这一场大病原是她命中劫数,也是她命中机缘,灾过福生,七窍俱开,行事气度自与从前截然不同。”
这一番话把阮碧说愣了。
大夫人素来敬重紫英真人,听她这么说,心里放下心了,当下拉着阮碧向紫英真人行礼,说:“麻烦真人了,妾身和小女感激不尽。”
“阮夫人客气了。”紫英真人手捏三清诀,还了一礼。
大夫人又客套几句,这才拉着阮碧告辞,路上少不得又温言几句。什么灾过福生,当好好惜福。又什么闺阁千金以弱为美,以柔为用,戒急用忍,不可学市井泼妇喊杀喊打。
阮碧不管她说啥,都点头说好。
出“扶疏精舍”,回到“洗尘山居”,一进门,就看到二姑娘带着春云站在屋檐下翘首张望,脸上掩饰不住的好奇、着急。大夫人打发阮碧回自己的房间,朝着二姑娘走去,说:“怎么不在屋里歇着?”
二姑娘看着阮碧进自己的房间,低声问:“娘,真人怎么说?”
大夫人拉着她进房间,说:“真人说她从前只开六窍,所以浑浑噩噩,大病一场,七窍都开了,行事就与从前不同了。”
二姑娘皱眉说:“便是行事与从前不同,怎么还忘记从前的人与事呢?她从前每次听到沈婳的名字,都会忿然不平。昨日我介绍沈婳与她相识,她却一脸无动于衷……”
“或许真如她自己说的,烧糊涂了,把前事忘记了大半。”大夫人漫不经心地打断她,既然紫英真人说阮碧不是邪魔附体,她也就不愿意再费心思量了。“紫英真人是得道高人,既然她说不是邪魔附体,那便不是。你也休要再胡思乱想了,她是无关紧要之人,你何必花这么多心思?倒是你,昨日在延平侯府,表现如何,可让延平侯夫人满意?”
二姑娘扭捏不安地说:“好端端地,怎么又扯到女儿身上了?女儿的表现,娘还不清楚?定是让人挑不出错来。只是昨日,延平侯夫人只过来一会儿,没说几句话就回去了。”
大夫人点点头说:“论长相,你在这帮闺秀里数一数二的,论出身,咱们京西阮家虽说未封爵,也是赫赫有名的翰墨诗书之家,自太祖辅助太宗皇帝一统天下,世代入朝为官,这百多年来,光三品以上大员就不下十人,门第也不比其他人差。待你祖母病好,我托东平侯夫人去试一下口风吧。”
二姑娘臊红了脸,细如蚊声地说:“娘,真讨厌,女儿每回跟你谈正事,你都扯女儿身上,女儿不跟你说了。”转身跑出房间,到纜|乳|芟伦牛醋徘浇堑那巨奔埽粘盏匦α似鹄础?br /gt;
稍晚,小道姑送了斋饭过来,大家吃过后,便都各自歇息了。
第二天大早起来,去大殿跟着道姑们一起做上课,中午用过斋饭后,又到长生殿请老姑子打长生蘸。忙完后,正好是申时正,一干人回到洗尘山居,大夫人说:“我先去谢过紫英真人,大家收好物什后,在这里等我。”
大家纷纷说是。
阮碧赶紧上前,轻声说:“母亲,孩儿有一事相求。”
大夫人细眉微挑,问:“什么事?说来听听。”
“请母亲准许孩儿在玉虚观里为祖母祈福,直到她康复为止。”
此话一出,大家都愣住了。
大夫人还没有说话,二夫人先开口了:“五丫头有大孝心,大嫂你就准了她吧。”
大夫人微微沉吟,说:“也罢,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我就准你了。我再派几个丫鬟婆子服侍你吧。”说着,目光扫视四周。一干丫鬟婆子纷纷垂下了头,玉虚观生活清苦,吃喝不便,五姑娘又不是什么金主儿,谁也不愿意留下来。
阮碧也不想有人留下来看着自己,连忙说:“有秀芝服侍就可以了,母亲不必再留人下来。既然是为祖母祈福,理当亲力亲为,跟道长们一般起居,方显诚心正意。”
大夫人想想在理,说:“那就按你的意思办吧。你自个儿要小心,若有什么事,可到山庄咱们家的田庄找管事的。”
阮碧按捺着心里的喜悦,点头说:“是,母亲。”
大夫人摆摆手,叫来玉虚观的知事,如此这番地说了一遍,又布施了一些银两。知事满口答应,仍然安排阮碧住在洗尘山居。
申时一刻,一干人等打道回府,阮碧送到山门口,看着她们乘着软轿下山,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终于可以暂时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阮府,不必勾心斗角,也不必营营碌碌……
玉虚观的生活很是清苦,不过阮碧却过的很惬意,早晨起来跟道姑们做一做早课,中午睡过觉后,便到藏经阁里看书。如此三天,她跟守着洗尘山居的小道姑熟悉了,便向她借了一身青色道袍穿上,又把头发盘成一个姑子头,只用一根银簪子插着。对着镜子照了照,俨然就是一个小道姑,不由地乐了
秀芝却很不以为然,说:“姑娘真是奇怪,好好的,打扮成姑子做什么?”
“打扮成这样子,我就可以在观里走来走去了。”
秀芝皱眉说:“姑娘,你毕竟是大家闺秀,抛头露面不合适。”
阮碧向她打个稽着,说:“无量天尊,这里没有姑娘,只有道姑白石。”
秀芝推她一把,埋怨地叫了一声:“姑娘。”
阮碧直起腰,收起嘻笑,正色说:“秀芝,我四处逛逛,你不用跟着我。”
秀芝慌不迭地说:“使不得,姑娘。”
“你不用担心,我不出观,再说我这身打扮,大家只当我是观里的小道姑,不会有事。”阮碧耐着性子说。
秀芝知道她性情十分执拗,只得勉强点点头。
走出洗尘山居,阮碧深深地吸口气,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也不挑方向,只管捡风景好的地方钻,路上偶而碰到几个道姑,以为她是观里的小道姑,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往里走到最深处,是个围墙很高的院子,两扇黑门紧闭,门匾上刻着三个字“万妙居”。阮碧看看青石台上斑驳的苔藓,又看看紧闭的门,不由地叹口气,这些女人前半生锁在皇宫里,后半生锁在道观里,一时荣华,却是百年寂寞。
忽然听得风声隐隐,抬头一看,只见一条人影从墙里翻了出来,落在她不远处,却是一个男的。阮碧大感不妙,不敢吭声,也不敢跑,傻呆呆地站着。那个男的约摸二十出头,穿着一件普通的青袍,身材修长,面如冠玉,目光明亮。他皱眉看着阮碧一会儿,低喝一声:“有德。”
声音似曾听过,阮碧心里一动。
“在。”一条人影从旁边的大槐树上跃下来,是一个二十五六岁左右年轻人,留着短须,腰间挂着一把刀。
青衣男子指指阮碧。
有德轻轻“啊呀”一声,说:“她怎么过来的呀?我刚才都没有看到人,没事,我杀了她就是了。”边说边拔出刀,往阮碧走过来。
青衣男子眉头皱紧,似乎有点不愿意,却也没有反对。
跑是跑不了,阮碧心里衡量了一下,说:“慢着,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便是跟别人说,也无从说起。若是杀了我,别人才会起疑。”
有德说:“得,我杀了你,再找个地方埋了就是,别人只道你这个小道姑思春跑了,谁会起疑?”
阮碧大声说:“我是京西阮府的,是替祖母来观里祈福的,你杀了我才坏事。”
有德怔了怔,说:“骗人,哪有官家千金打扮成道姑的?”
青衣男子上下打量阮碧一眼,没有说话。
“我在观里为祖母祈福,诚心正意,当然要打扮成道姑。你若是不信,随便打听一番就是了。我确实是阮家之女,父亲名讳阮弘,官居正三品的礼部侍郎,若是你们杀了我,定会报官,反而惹来无穷是非。不如放过我……”顿了顿,阮碧举起手说,“我对天发誓,若是将方才所见说出去,死无葬身之地。”
有德“呵”了一声,说:“这小道姑有点意思。”转头看着青衣男子,“杀不杀?”
青衣男子摇摇头,说:“走吧。”转身跃上大槐树,再跃出高墙。
有德拿着刀在阮碧头上佯砍一刀,哈哈一笑,一个纵身跃上槐树,再一个纵身翻过墙去。
阮碧长吁一口气,方才并不觉得害怕,但其实后背早已汗湿。
第二卷 步步为赢 第20章 顾家小白
“五姑娘,可知方才两人何许人也?”
阮碧惊了惊,回头一看,不知道何时紫英真人站在后面了,一身羽衣随风飘飘,在幽森草木映衬之下,不象世外仙客,倒象狐仙鬼怪。
“不知,也不想知。”
紫英真人却好象没有听她的话一般,看着人影消失的方向,自顾自地说:“穿青衣的是先帝第六子,如今封为晋王。另一个是他的贴身侍卫有德。”
阮碧皱眉,问:“真人何意?明知道我不知道比知道好,为何还要告诉我?”
“姑娘心思聪慧,不如猜上一猜?”
阮碧摇头说:“我从不费心思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真人,小女子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走。
听得紫英真人在身后说:“五姑娘,若是过些日子京城传闻纷纷,说是晋王到玉虚观密会先帝旧妃,你说,晋王如何?姑娘会如何?”
阮碧转身一笑,说:“我若是真人,就绝对不会做这种蠢事。晋王何许人也?十五岁从军,十八军成为兴平军统帅,一军之帅,思虑周密,定是想人之所不能想。我与他素未谋面,自然不识他身份。倘若将来京城里有传闻出来,晋王如何我不知,但是他定然知道不是我传的。真人要引火上身,尽管去试,我乐见其成。”
紫英真人莫测高深地笑了起来,说:“好,好,五姑娘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阮碧一听,警钟长鸣,通常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我想要用你,所以先试探你一番。“真人,我出来多时,丫鬟必定担心了,告辞了。”不待她回答,也顾不得形象,撒腿就跑。打定主意,要是紫英真人叫自己也绝不回头,以后,定要避着她远远的。
不过,紫英真人并没有叫唤。
一口气跑回洗尘山居的住处,秀芝正在练字,诧异地看着她,问:“姑娘你怎么了?”
阮碧扑倒在床上,喘着粗气说:“没什么。”
秀芝看她一会儿,去外面端了一盆水进来,说:“姑娘满头满脸的汗,先起来洗把脸。以后还是别乱跑了,我娘说,这玉虚观后院里,阴气重,可是有很多精怪鬼魅出没的,小心撞到它们了。”
阮碧翻身坐起,接过她递过来的湿脸帕,不以为然地说:“哪有这么多鬼怪?鬼怪只在人心里。”
秀芝怔了怔,说:“姑娘说的,我听不明白。”
阮碧也懒的跟她解释,把脸帕还给她,仍然躺回床上,说:“你放心吧,以后我不会再乱跑了。”
接下去几天,她老老实实地跟着道姑们做早课,有空闲的时间就到藏经阁找书看。藏经阁里大部分都是道教经典,不过让她在角落里找到一些地理志、野史、传奇,在野史传奇里,她终于把大周皇朝的来历弄了个清楚。
大周王朝之前的历史与她所熟悉的一致,不过到后周柴荣这里出了差次,他继承大统之后,不是只活了五年半,而是在位二十一年,彻底没有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机会。他一统天下,包括收复燕云十六州。五十六岁方才病逝,谥号周太宗,传位柴宗训。如今立国一百又十年,国力强盛,百姓安居乐业。
正掩卷遐想,忽然听到秀芝在外面叫:“姑娘,姑娘。”
阮碧赶紧放下书,走出去。“怎么了?秀芝。”
“姑娘,府里派人来接咱们回去了。”
阮碧怔了怔,原本以为至少半个月,老夫人才会康复。结果十天不到,她就康复了,看来病的并不严重。也好,她在观里也呆腻了,而紫英真人的态度又让她觉得不安。
回到洗尘山居,收拾好物件。
想了想,阮碧决定还是跟紫英真人道个别。这是她从前在职场里养成的习惯,无论如何抵触,也要跟特权阶层、实权人士保持表面的友好。紫英真人盛名在外,一句话可抵他人十句话,可不能得罪。否则她只要跟大夫人说一声——五姑娘邪魔附体,只怕阮碧就得被“伏魔了”。
到扶疏精舍,却见门口除了平常守门的小道姑外,另外站着两个带刀侍卫,威风凛凛,目不斜视。
阮碧怔了怔,不敢靠近,招来小道姑低声问:“紫英真人可在精舍里?我来向她辞行。”
小道姑摇摇头,低声说:“怕是不行,真人这会儿在见贵客,吩咐了不能打扰。”
阮碧说:“那麻烦你转告真人一声,说是京西阮府的五姑娘过来辞行了。”
小道姑点点头。
阮碧带着秀芝赶紧走了,自打万妙居见过晋王后,她得出的结论是,以后尽量少见生人,见到了也赶紧避开,这个时代可与后世不同,有一帮特权阶层,人命在他们眼里连草芥也不如。
到山门,已经有一顶小轿在侯着了。
轿夫直接送到她到一辆青幔马车边停下,阮碧下轿,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看不出年龄的车夫从车辕上跳下来,向她行礼,说:“五姑娘,大夫人派小人来接你回府。”
阮碧看看马车,问:“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