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小丘后面，甘河边儿上，枯黄的野草直蔓延向北，好似无边无际

    其实晋北的气候跟草原的也有点儿相似了。

    这里寂静无声，眼望去，惟见天地寥廓，片苍茫。在小丘上极目而望，似乎能瞧见西北边儿极远处座高大的墩堡屹立着，十斤有次听那些家丁们闲聊的时候说过，那里叫做安乡墩，原先董大人就在那儿当官。

    十斤下了土丘，zuǒ yòu 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他似乎有些失望，把绳子放在地上，然后便弯着腰开始拔草。

    他们没有镰刀，王浑是坚决不会给他们发下武器去的——镰刀虽然是用来割草的，但用来杀人也不含糊。哪怕这些给放出去收集软材的少算是值得信任的，他依然是不给发。他很清楚，有武器和没武器的区别，是极其巨大的。真要是这几十人都有了器具，他和这几个家丁还真未必能镇得住。所以每次带着剩下的这些人去干活儿的时候，都是到了那儿现发给器具，而且整个干活儿的过程还是严阵以待，是从来不允许他们带走的。

    不过十斤倒是不在乎zhè gè ，他在上六棱山当山贼之前，便是给人家当佃户种地，也是要时时锄草的，那会儿他手里也没农具，都是上手拔的。他虽然身高两米二十有余，极其魁梧高大，简直jiù shì 个巨人，但却并不粗笨，相反，他的柔韧性，灵活性都非常高，只看这么个大个子能轻轻松松的弯腰拔草而且副毫不费力的样子就知道。他手劲儿也大，抓着大把草使劲儿便是给扥了下来。

    冬天土地冻得坚硬，拔草也不不容易，有的时候是只把地表外面的给弄断了，根还留着。不过十斤lì qì 大，伸手jiù shì 连根拔起，他便把根上带着的土抖搂抖搂，放在边的地上。他也有自己的点儿心思，根上的土没抖搂干净，这样称重的时候就能占些重量。

    他干活儿的速度很快，没会儿便在旁边堆了堆干草，又过了把半个时辰，那堆干草便堆得跟小山也似了。

    十斤便把这些干草整理整理，拿着绳子捆扎起来，他捆的紧紧地，饶是如此，也是足有两人合抱粗细的大捆。十斤伸手拎了拎，差不有二三十斤的样子。

    他又忙活了yī zhèn 儿，便是把今日的给完成了，几捆干草扔在地上。十斤看了看天色，现在差不乃是申时，离着huí qù 还早，十斤脸上失望甚，不由得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yī zhèn 悉悉索索的jiǎo bù 声。十斤循声看去，顿时脸上便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甘河西岸，个身影正往这边走来，那人长的不高，身材颇为窈窕，却是个年轻的女子，她也瞧见了十斤，欢喜的向他招手。十斤咧着嘴笑，摸了摸nǎo dài 。

    那女子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长相很是清秀，活泼泼的充满了青春活力，就像是头精力充沛的小鹿也似。她顺着甘河河沿儿出溜了下来，浑然没有半点儿女儿家该有的矜持，这边的河岸并不陡峭，很容易便下来了。虽然河里的冰层已经稍有解冻，但依旧是很厚，或许担不住十斤这等快头儿，但承担个撑死不过百来斤的小妮子还是没问题的。

    见女孩儿小心翼翼的走过来，十斤赶紧起身，走到岸边儿，把粗大如椽子般的胳膊伸了出去，想要拉她上来。

    那女孩儿犹豫了下，便伸出手来，放在他的掌心。

    个雪白纤细如青葱，个黝黑粗糙如蒲扇，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十斤抓住她的手，把她拉了上来，他的动作很轻柔，生怕自己稍稍不小心，便把她伤到。

    等把女孩儿拉上来，他便赶紧把手放开，小心的搓了搓手，然后又退开了半步。

    女孩儿看着他，目光柔柔的。

    她长相颇为的秀气清丽，下巴尖尖的，眼睛大而水灵，也是个很出色的美人儿了。若是这会儿砖窑管事贾云溪在这儿的话，定然会惊得跳起来，原来这女孩子，竟然便是他的二女儿，已经许给了李贵当妾的秀竹。

    十斤看着她，脸上满满的都是欢喜，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终归是没说出来，只是伸手挠了挠头。

    看到他这幅样子，秀竹不由得扑哧笑。

    十斤也咧嘴跟着笑。

    秀竹含笑白了他眼，走到捆干草旁边坐下，然后又指了指边：“你也坐。”

    “诶……”

    十斤赶紧应了声，老老实实的在她旁边儿坐着，坐下之后，想了想，又往外挪了半尺，生怕唐突了她。

    秀竹在十斤面前，撑死也jiù shì 打他肚脐眼儿，怕是还没有他三分之重，看着简直就像是只又鲜又嫩的小白兔儿在头巨熊面前般。不过这会儿这巨熊却是对小白兔言听计从，温顺得紧。

    十斤看了她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去：“俺，俺今日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秀竹眼中闪过丝狡黠，也低着头：“阿姐让我陪她做针线活儿，盯得紧，我若是强要出去，怕是她要起疑心了。好不容易才寻了个空子出来，对不住啊！”

    “不妨事，不妨事的，俺不是那个意思。”十斤听她声音有些黯然，赶紧慌乱的摇手，手足无措道。

    看到他这副mó yàng ，那女孩儿不由得扑哧笑，抬起脸上，张脸上bsp;làn 的紧，哪儿有半分黯然？

    十斤看着她，时竟是呆了。

    看了好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赶紧把头扭到边，口中连连道：“对不住，对不住……”

    却是生怕惹得佳人不悦。、

    秀竹看了他眼，忽然跺了跺脚，嗔道：“坐过来点儿啊，怎么离着这么远，我能吃了你不成？”

    “不是，不是……”

    十斤笨拙的摆摆手，往她那边挪了挪。

    太阳逐渐偏西，阳光变得不那么温暖，似乎又冷了些，风也大了些。

    两人肩并肩坐着，悄声的说着话，时不时的，女孩儿发出yī zhèn 银铃也似的清脆笑声。个庞然高大，个小巧玲珑，个黝黑，个嫩白，个丑怪憨厚，个清秀精灵。只是这幕，在这夕阳下，却是格外的和谐。

    不知道过了久，好似只是瞬，又好似很久很远。

    女孩儿看了看天色，起身来：“我，我得huí qù 了。”

    十斤眼中流露出浓浓的不舍，却只是点头：“你走路慢着些，别摔着了。”

    女孩儿咯咯笑：“放心吧。”

    她从怀中取出个个小布包来打开，里面却是两张面饼，看起来倒是不小，两张加起来怕也有快二斤重。

    “怕你晚上饿的受不了，偷偷从家里拿的。”秀竹咕的笑，把饼子递给他：“huí qù 的路上就吃了吧，省的让人逮着。”

    饼子上兀自带着丝温热，那是少女的体温，十斤拿在手中，眼神怔怔的，透着感激和温柔。

    他重重点头：“你放心吧！”

    少女粲然笑，忽然吐了吐舌头：“对了，还有zhè gè 。”

    说着便是从怀里又拿出块儿布来展开，却是个狭长的长方形，约有五尺来长，不到尺的宽度，却是个汗巾。这汗巾并不名贵，乃是用般的青布做成的，不过上面却是绣着丛竹子，针脚细密，竹子挺拔，很有生气，看便知道，乃是花费了大心思才做好的。

    少女把汗巾递给他：“呶，给你的。”

    她的眼神中却有丝期待，当看到十斤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方才满意笑。

    笑容中有些得意。

    十斤把汗巾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爱不释手，好会儿之后方才讷讷道：“zhè gè ，zhè gè 太贵重了，俺……”

    秀竹瞪眼：“让你拿着就拿着。”

    “哦。”十斤应了声，不敢再说话了。

    他郑重的把汗巾叠的整齐，放在怀中。

    只是从未jīng guò 情事的他却是不知道，在zhè gè 年代，个女孩儿送给了另外个男人汗巾，代表着什么。

    在zhè gè 年代，其实女子送给男子汗巾，通常是用作定情信物的。

    汗巾，顾名思义是用来擦汗的手巾，当然也用来擦泪，这是最普遍的含义。

    《金瓶梅》第十六回中言道：李瓶儿眼泪纷纷落将下来，西门庆慌忙用汗巾儿替她抹拭。这年代的汗巾，主要以绡、绸、缎、绫、麻、布为原材料制成，富贵贫贱不同，自然这汗巾所用的材料便不同。其规格也大小不等，有方形、也有长条形，《警世恒言·卖油郎独占花魁》中说：“袖中带得有白绫汗巾条，约有五尺长。”

    擦秽吸湿，这是汗巾的最基本功能。除此之外，汗巾还可作腰带，用来束系衣衫。必须要说点的是，这种汗巾般是只用来系内衣的，虽不及后世的内衣内裤般隐私，但其私密程度也是相当了。若是个女子把自己的汗巾子送给了某个男的，那不消说，两人定然是已经恩爱过了，而且怕是这女人是爱煞了他。zhè gè 时代话本儿小说里头有不少故事，讲的都是某个男的在另外个男的身上发现了条汗巾——怎么这么眼熟呢？结果仔细看，尼玛，这不jiù shì 自家媳妇儿身上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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