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今日吃的是烙油饼，这也是十斤最爱吃的，做油饼的那汉子不是什么做这行营生的出身，手艺却是极好，烙出来的油饼又香又脆，口咬下去，满嘴冒油大口大口的咬着，心里头都是舒坦。

    十斤吃的黑色的嘴唇上沾着油光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走过来，也向着王浑行礼，王浑对别人都是爱搭不理的，不过却知道这巨汉虽然长相凶恶，实则性格颇为的胆怯懦弱，也没怎么干过恶事砸，在这些山贼里面倒算是最温良纯善的个了，因此对他倒是也比别人好些。

    他笑吟吟的问道：“十斤，今日软材还差少呐？”

    “回大人的话，只打了四十斤，却还差六十斤数。”十斤腰弯的深了些，恭敬道。

    “不过是六十斤，对你来说算个啥？你那把子气力，扯不jiù shì 几斤下来了？”王浑摆摆手：“去吧。”

    “是。”十斤又恭恭敬敬的弯了弯腰，这才绕过去，出了营门。

    出了营门之后，他便是往北走去。

    他们这些拎着两根绳子出去的，乃是给派出去采集软材的。

    说白了，jiù shì 去割草的。

    zhè gè 年代，木材还是主要的燃料。而烧砖用木材其实并不很好，木材是硬柴，与之相对的，则是软材，也jiù shì 长草，茅草。用软草烧制砖，效果极好。现如今虽然不能烧制，但是贾云溪想来，储存些也是好的，总是有备无患。毕竟这玩意儿不经烧，旦用起来，耗费便是极快。

    现如今，怕是已经存了有几十万斤了。

    早前的时候，他还派人去堡后砍伐木头，大木给磐石堡运来以作建筑之用，而砍下来的那些枝干，则是储存起来留着当柴火。不过现如今磐石堡内的建筑基本上已经停了，他便把把伐木刀锋人手撤了，都去割草。

    这些放出去割草的，个人日的指标是百斤。

    晋北连年干旱不雨，庄稼不长，但是杂草却是疯涨。这玩意儿到处都是，数目极，真要是下lì qì 用心做的话，百斤也不，用不时便能凑齐了。

    这倒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这些散出去的人，没人监督，也没人盯着，个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只要是酉时，也jiù shì 下午五点之前回来就成了。

    而若是在zhè gè 点儿之前回不来，那后果就很不好说了。第二天饿天是再正常不过的，挨顿鞭子的也不是没有。

    把他们放出去，王浑并不怕他们跑掉。

    那根本jiù shì 种找死的行为。

    磐石堡周围几十里范围内，根本个村子都没有，要么是几个庄子联村而居的村寨，要么便是驻扎有明军的军堡军寨火路墩等等，总归句话，反正是不可能瞧见那等三五户聚在起的小村子。

    那些军堡军寨就不用说了，里面有正规军驻守，虽说现在明军已经孱弱之极，比之开国太祖皇帝，成祖皇帝时期横扫六合八荒的那支铁血强军差之千万里，也屡屡被建奴给打的惨不忍睹，大败亏输。但那是因为他们的对手是建奴——zhè gè 时代整个东亚最强大，个人武力最强悍的个军事集团。而和其它的对手相比，大明官军的战斗力还是颇为不错的，甚至在崇祯七年崇祯八年的zhè gè 时间段内，明军和李自成张献忠等人的义军屡屡交手，也是胜败少，时常把李自成张献忠等人的军队给打的大败亏输，七零八落。

    至于村寨——这年头儿村寨也是防卫森严，高墙耸立，有乡兵丁勇日夜巡逻。

    想要打这些村堡的主意，兴许六棱山极盛时期所有山贼倾巢而出还有可能，但若只是三两个人的话，那根本是做梦。

    这些人若是敢逃，就算是他们几个人或者个人逃出去，也是根本在附近都找不到吃的，因为他们没钱买，没钱那就只能抢，而偏偏周围的这些势力又没个是他们能抢得了的。找不到吃的就没劲儿赶路，想徒步走回他们的六棱山老窝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情，别说还容易被巡逻的明军或者乡勇给抓到——到那时候，可就不是当俘虏了，直接小命儿就得丢了。

    能想明白zhè gè 的不在少数，就算是他们想不明白，也自然有人会跟他们说——王浑虽然憨厚耿直，却不傻，时不时的那这些俘虏们弄到面前jiāo xùn 通还是会的。

    况且，对于如何控制这些俘虏，张寒也还有其他的手段。

    王浑只是看守这些俘虏的，作为砖窑管事的贾云溪也只有调派他们去做些事的权力，而真正掌控他们的，是张寒。

    当初张寒把这些俘虏们分成若干个队，然后在每个队里，选个最懦弱，最无能，之前最受欺负的人担当队正，同时赋予了队正分配对内吃食的权力。之后不久，便是成功的将俘虏们分化开来，队正不甘再被欺负，开始拉拢人组成自己的亲信，对抗那些之前欺负过自己的——开始是对抗，后来占了上风之后，就变成了对那部分人的欺压。

    导致这些俘虏内部的矛盾非常严重。

    之后那次夜里死伤惨重的殴斗，jiù shì 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

    从那之后，双方的矛盾虽然被硬生生的压下去了，但在私底下，其实是加的严重。几乎每个队里，都分成了两派甚至是几派，他们之间互相敌视，拉帮结伙，明争暗斗。而其中又有相当部分的，已经是被分化了。

    这部分俘虏，基本上都是依附于队正的，而队正又是依附于王浑这些看守，才能不再被人殴打，反而是成为了人上人。依附的好处是明显的，他们吃饭的时候分到的食物明显，日子也过得不错。

    而这些能被散出去收集软材的俘虏，都是已经被què dìng 分化成功了的。

    还有种则是十斤这种，他们老实巴交，也不跟谁，说实话，这夯货怯懦的很，也没人看得上他。

    至于那些现如今还是冥顽不灵，让人看着不怎么放心的，则是都被留在营地中。他们，是不被允许出去的。

    不出去并不意味着不用干活儿，恰恰相反，和那些外出的人相比，他们要干的活儿重些。

    眼瞅着能出去的人都走光了，王浑起身来，大喝道：“别在里头挺尸了，都给老子滚出来。”

    话音落下，各个棚子里便是出来不少人，这会儿剩下的大约有二十来个，其它的都出去了。

    王浑点了点人数，眼见并无错漏，便点点头，摆手：“走！”

    他转身当下走出营地，那些俘虏们也跟在后头鱼贯而出，给关到这儿这么长时间了，这些人也都给折腾的老实了，至少表面上是如此，没人敢炸毛儿。

    敢的人都死了。

    出了营地，王浑招呼了声，在这里守着的几个家丁便都是身甲胄的出来，右手刀出鞘，左手提着鞭子。只要是有不老实的，lì kè 便是顿鞭子抽过去。

    这些俘虏着实是给打怕了，他们手里的鞭子已经很久未曾开张了。

    家丁们押着他们到了那片被壕沟围起来的空地，空地旁边已经是扔了些农具，有铁锨，有锄头等等，都已经颇为的陈旧。王浑摆摆手：“干活儿吧，都快点儿。”

    那些俘虏参差不齐的应了声，纷纷拿起农具进了那片空地，开始铲地挖土。贾云溪自从那日被董策招去之后，每每便是惶恐不安，生怕大人对自己不满，若自己丢了这差事，那可jiù shì 完全被打回原形了。以后要每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地里刨食儿不说，主要是地位身份都没了。

    后者让他难以接受。

    想要保住wèi zhì ，还得拿东西出来说话，是以天色刚转暖，他便是跟王浑商量着，让这些人开始挖掘粘土，争取尽量早日出砖。到了那时候，地位可就能稳固不少了。

    这些俘虏们都在埋头干活儿，家丁们则是在边监督着，有人huí qù 把马牵了来，他们都上了马。边遛马，而若是有人敢逃跑的话，策马上去刀剁了jiù shì 。

    不管这些埋头干活儿的俘虏们怎么想，至少十斤是不想有什么改变的。

    他觉得现在的日子挺好。

    十斤路往北，顺着甘河，往上游走去。随着他们的收割采集，离着营地比较近的那些草都已经被采光了，只能往远处走，不过走的太远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毕竟把时间来回浪费在路上，干活儿的时间就短了，说不得还不能偷懒。

    每日的指标完不成也是要挨鞭子的。

    不过十斤显然不这么想。块儿往北去的还有不少，十斤往前走了yī zhèn 儿，看看周围还有人，便jì xù 往前走。再走yī zhèn 儿，再往前看看……只要是周围有其它的俘虏，他便是往前走。直走出了五里地，眼见得周围都没人了，他绕过了前面那座小丘，方才停下身来。这儿已经相当靠北，若是从这里直往下划条笔直的线的话，过了甘河，再往西段距离，便能到达青锋山的北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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