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果然，董策也不例外，若是闲暇时间，他倒是不介意仔细看看，但是现在着急huí qù ，便道：“店家你说说吧，要些好点儿的胭脂水粉便是”

    那掌柜的倒也不坑人，他略沉吟，便道：“不知这位官人要送的那位，大年纪？”

    “双十已过。”董策说完这话的时候，才恍然意识到，原来，红袖竟还要比自己大上两岁。

    “若是zhè gè 年纪的话，用zhè gè 鸭蛋粉是最好的。”那掌柜的招呼人取出个镶螺钿的黑色漆盒，道：“这是小店去年秋末刚刚产出的款鸭蛋粉，其母粉乃是用精选的云母粉，加上海生大蚌之珍珠粉及扬州邵伯糊粉坊专为我戴春林香粉研磨而成的石粉、米粉、豆粉，再加上鸡蛋清等物，调制而成。除此之外，那母粉还要用白兰、茉莉、珠兰、玫瑰等时令鲜花薰吸香味，放在鼻下轻轻嗅，便是香味扑鼻，偏又无丝毫之造作，就仿若是鲜花花香般，淡然雅致。”

    那掌柜的侃侃而谈，zhè gè 时代往往对自己产品的配方讳莫如深，但是这掌柜的却是丝毫不忌讳的说了出来。倒不是他大方，而是这调配胭脂香粉实在是门儿极为高深的技术活儿，你就算知道了配方也是点儿用都没有，某种成分增分减分，便是会导致整个香粉的效果完全不样。或许是香如幽兰，或许是臭入鲍鱼之肆。

    是以戴春林这些店里的掌柜，从来都不隐瞒，而是很大方的说出来。他们说出其中的配方，就是显得这些香粉上档次，用料名贵，客人买的时候，也就舍得花钱。

    对于这种营销伎俩，董策当然是清二楚，不过这时候的人，还是很实在的，根据他的了解，戴春林产的香粉，里面确实是采用了很名贵的材料。这位掌柜说的，也并不夸张。

    董策点点头：“这鹅蛋粉，要四……哦不，五盒。”

    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阳和城，是以香粉这东西虽然耐用，但董策还是dǎ suàn 买些。本来想着给母亲和红袖各自买上两盒，大丫二丫那等自然是不用的，这两个黑粗悍妇若是涂脂抹粉，只怕要吓死人。转念想，却是想到还有人，便又买了盒。

    之后董策又根据那掌柜的推荐，买了几盒胭脂、水粉，桂花头油，这些女人用的东西，种类纷繁复杂，董策也不怎么搞得清楚。

    最后结账，这些东西便花了二十五两纹银。

    算下来，其价格也是相当之昂贵了，难怪此时扬州有民谚曰：“美人身香，穷汉半月粮。”

    那掌柜的又送了三个戴春林香囊，是用来佩戴在身上或挂在衣柜里的，据说能保香两年，至于到底怎么样，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出了戴春林，便再无其他事要做，行人便是去了城门。

    到了城门口正zhǔn bèi 出城的时候，却是忽然听到背后传来yī zhèn 嚣张的叫骂：“都滚开，都给老子滚开，范家大官人商队出门，闲杂人等全都避让，车马无眼，撞死活该啊！”

    董策皱了皱眉头，怎么这声音听着有点儿耳熟呢？

    循声回头看去，却看到了个庞大的商队就在身后不远处，看样子是zhǔn bèi 出城。

    这商队里面用的都是那等丈六七尺长的大号骡车马车，上面物资堆积的高高的，外面都蒙了毡布，也不知道运的是什么。眼看去，这车队绵延无尽，也不知道有少大车，上面又运送了少物资。

    几乎占了半条大街去。

    车队用的马车看上去都很坚固，想来是特殊制作的，那拉车的驽马大骡个个也是油光毛亮儿，保养的极好。车上赶车的车夫，都穿着样的青色衣服，戴着帽子，看上去就很精神。车队的旁边，还有穿着黑衣短靠，神色精悍的骑马护卫。

    在车队的最前面那辆大车上，插着面大旗，大大的旗面上写着‘范记’两个大字，在风中猎猎飞扬。

    大喊的jiù shì 车队最前面的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他穿了身的青缎子的衣服，长的只是中等，但满脸都是飞扬跋扈之气，仿若是老子天下第般，瞧着就让人生厌。

    董策撮了撮牙花子，怎么又是这厮？

    这幕情景，和当初自己来阳和城撞到范家商队进阳和的那幕，是何等的类似。

    嚣张的范家旁支子弟，高高的大车，数不清的物资，凶悍骄狂的护卫……甚至就连策马在最前面的那范家纨绔脸上的青春痘，似乎还是那般的通红发亮。

    好歹也是个冬天过去了，怎么也就没个长进？

    范家每年都是这般，从秋后开始便陆陆续续的从各地往阳和城里运东西，屯在此处，而后挑选日子运出去。瞧这样子，是要把囤积了冬的物资运出去了。

    范家的恶名整个阳和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真若是给他们的车马撞死了，怕是也白死——阳和城县尊范老爷可不jiù shì 范家的人？虽说阳和城还有阳和兵备道，宣大总督这类大员，但是人家谁愿意管你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再说了，你知道他们是不是也给范家喂得饱饱儿的？

    转眼间，人们都避让到了两边去，街道中央空荡荡的，只剩下董策这行人策马而立。

    商队是往北而来，董策等人方才调转马头回头看，因此都是面朝南，看这架势，竟是要对峙般。

    那边范家的车队固然庞大，但是董策这边却是个个看着非常精悍孔武，再看看那年轻贵公子身装扮，就知道是有来头的，气势上却是丝毫不弱。街边众人都是暗道这次有好戏看了，最好是把范家人给jiāo xùn 通，也好替大伙儿出气。

    范家那领头的，唤作范介年，是范永斗的子侄辈。说起来，他和范永斗的guān xì 可比阳和城的范县尊要近得，是范永斗亲哥哥的儿子，范永斗是他的亲叔叔。正因为如此，他在范家地位也是颇高，从十几岁开始就跟着叔父行走各地，后来是给放出来专门负责地的生意。这阳和城的营生，乃是范永斗个极其重要的布局，交给别人不放心，此间的事务，都是范介年手掌管的。

    而这次运送的物资实在是太过重要，是事关重大，兹事体大，他便是亲自带人押送。

    虽然看出来董策等人身份不凡，但这范介年是嚣张惯了的，也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他打马向前，冷冷的甩了甩手里的鞭子，盯着董策道：“给老子让开！”

    董策的家丁也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的，人都杀过，还怕什么？那些商队的护卫看着精壮，shí jì 上在他们眼里不过jiù shì 银样镴枪头而已，要打的话怕是个能打三个。哪里愿意让，便都策马转身，个个脸上带着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表情，盯着范介年，就要找事儿。

    董勇振歪了歪nǎo dài ，斜着眼看着他，露出副当初在应州当打行时候的青皮混混儿相，上下打量了眼范介年，嗤的笑：“哪个王八蛋裤裆没夹紧，把你给漏出来了？”

    范介年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冷声道：“你这狗杀才，再说句试试？”

    “再说句又如何？哪个王八蛋裤裆没夹紧，把你给漏出来了？”董勇振哐当声拔出骑兵刀，雪亮的刀锋在阳光下耀花了人眼，他死死的盯着范介年，面目狰狞的吼道：“信不信老子刀把你砍成两截儿？小狗才！”

    这瞬间，他那沙场淬炼出来的杀气暴露无遗，让范介年不由得心里哆嗦，他有种感觉，面前这凶汉绝对是说到做到，他是真敢杀了自己！

    这厮也jiù shì 仗着自家权势欺男霸女有些本事，倒是曾经带着人把个跟自己私通女人的相公给活生生打死，但是又哪里能跟这些见过血杀过人的悍卒相提并论？

    范介年只觉得心里哆嗦，竟是没说出话来。

    别说是他，便是那些商队护卫，也是都给吓住了，时间犹豫着，却是不敢向前。

    随着董勇振的动作，群家丁也是纷纷拔刀出鞘，凶气毕露。

    “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对我如此嚣张？他们是什么来路？”

    范介年快气疯了，只是脸上却不敢表露出丝毫来，艰难的咽了口口水，看向董策。他并不傻，知道这些人之所以如此骄横，想必jiù shì 因为zhè gè 年轻人。那么说，zhè gè 年轻人必定是拥有相当的权势……

    周围片安静，bǎi xìng 们都看呆了，他们真没想到竟有人敢和范家如此对抗，不少人看到范介年的样子，都是幸灾乐祸。这些可是踢到铁板了，疼死你！

    董策却是忽然笑，他招了招手：“得了，得了，是要在大街上拔刀拼命么？舞刀弄棒的，成何体统？都让让吧。”既然已经把面子给挣回来了，又让范家落了面子，这口气出了也jiù shì 了。毕竟董策现在不想跟范家有什么冲突，说句实在话，他现在还没zhè gè 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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