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生为大明戍边，如何能擅离职守？董策纵然有这般那般，却也总有自己的原则在心中。

    董策等人回来的时候，天刚擦黑，天的训练刚刚jié shù 。

    在安乡墩zhè gè 小集体中，在董策的用心操持之下，基本上万事已经走上正轨，便是他不在，也是有人带着去执行。

    女兵这边儿被董策编成了都，都头——这位可能是历史上唯位女都头——则是翟让家的大闺女。

    这女孩儿身高腿长，才十五岁，就比般的男子还高了，跟着她父亲zhè gè 夜不收去了不少地界儿，九边从蓟镇直走到大同，学了身的武艺，在这些女眷里面，轮武艺份数第。

    董策可不是给她个虚衔儿，她zhè gè 都头，每个月是可以领五钱银子的，也是为了照顾死去的翟让。

    回到堡中，众人纷纷围了上来，大伙儿各自说了赏赐升官儿，由于人人有份儿，所以都是皆大欢喜，堡中人人欢呼雀跃。唯有死去的张七四和翟让的家人，抱着死去丈夫的牌位，把那总旗的官衣放在前头，家人哭成团。

    大伙儿在外头窜了天，都是兜头兜脸的臭汗，混合着灰尘泥土，个个脏啦吧唧，身上酸臭味儿都遮掩不住了。

    于是便各自huí qù 洗澡吃饭不提。

    ▲甲则是给那些女眷拿下去仔细的擦拭清理，细致保养。

    十里铺。

    董宅。

    差不是后世下午五点半zuǒ yòu 的样子，金色的夕阳从墙头洒下来，落在庭院之中，透过那稀疏的枝叶，洒下片细碎的光斑，静谧，悠然，就像是个午后慵懒的梦境。

    吱呀声，正厅的门儿轻轻开了，个娇小的人儿从里面出来，又小心的把门儿关上。她穿了身儿青布衣服，头上戴着木头的簪子，布衣钗裙，素面朝天，雅致素丽。正是卫红袖，她的脸上带着丝浅浅的笑意，jiǎo bù 轻盈的走下台阶，眉宇间很是舒坦，显然这些日子过得挺舒心的。

    刚走到前院儿，大门被哐的声撞开了，大丫右手拎着锄头，左手攥着根粗大的枣木棍子，摇晃的进来，进门儿那嘹亮的大嗓门儿就喊开了：“二丫，饼子好了么？饿死人了也！”

    忽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像是被割断了脖子的鸡，圆滚滚满是油汗的胖脸上充满了尴尬，手里的东西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红袖板着脸瞧着她，压低了声音道：“大丫，怎地越来越不长记性？跟你说了少遍了，老夫人在这儿，上了年岁，受不到吵闹，叫你放低了声音说话，老是记不住！”

    大丫跟她guān xì 也是极亲近，知道她那温软的性子，没皮没脸的嘿嘿笑，凑上去道：“俺这不是饿极了么？定没有下回了，再有夫人您叫二丫打我板子！”

    “你呀！”红袖;的笑笑：“不是饿了么？快去洗洗，你回来的正好，咱们也该开饭了。”

    大丫赶紧诶了声，把锄头棍子往门洞子边儿上扔，自去井口拎了桶水回房间洗去了。

    吱呀声，厨房的门开了，二丫笑道：“夫人，饭菜都好了。”

    红袖嗯了声，还没进厨房，就闻到里面传来yī zhèn 扑鼻的香气。

    很快，红袖便是端着个托盘出来了，托盘上放着大碗炖鸡，碟小咸菜，只空碗，两碗粟米饭。

    红袖用左肩膀把门儿顶开，侧着身儿进去。屋里光线还算是明亮，乔氏正在坐在桌子后面闭目养神，听到声响儿，睁开眼便要起来帮忙，红袖赶紧道：“诶，娘，您赶紧坐着，我来就好了。”

    她把托盘放下，把那空碗乘了鸡汤放在边，笑嘻嘻的在边坐了，笑道：“娘，吃饭吧！”

    乔氏定定的看着她，叹了口气，满脸都是慈祥：“红袖啊，有你zhè gè 媳妇儿，真是我老婆子的好命。”

    “您可别这么说。”红袖抿嘴笑：“娘，能有您在这儿，是我的命数。您对我，就跟我娘亲当初般。”

    说到这儿，不由得眼圈儿就有些发红。

    董策刚把乔氏送来的时候，红袖心里是很忐忑不安的，毕竟婆媳之间，guān xì 好的少，坏的。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bǎi xìng ，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别说，自己还是成过亲的女人，说不定婆婆心中听jiù shì 厌恶。

    红袖也生怕这婆婆不好伺候，因此开始就打定主意，无论何时何事，万事都需忍耐，而且若是什么委屈，定要自己吞着，万不敢和相公告状，免得惹他生厌。

    却没想到，这婆婆人是极好的，说话和气，没有指手画脚，胡乱挑刺儿这等行径。

    婆媳之间相处的竟是极好。

    乔氏人情世故，经历的了，是有过中年丧夫，儿子儿媳不孝这等可说凄惨的境遇，因此就把些事情看得淡了。只是对现在的安稳，对面前的人，是加倍的珍惜！因此对乖巧听话，温柔细致的红袖就分外看得上眼。

    有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是打心底儿里喜欢这儿媳妇儿，就当成亲闺女看待了，凡事都向着她。

    前几日间，儿子回来的时候拿出袋子银子来，乔氏和红袖打开来数，都是吓了跳——这些碎银和小银锭加起来，竟足有二百两！按照董策的军饷来算的话，十年不吃不喝也未必能攒这么！两人都以为董策是做了什么不法的勾当，董策笑着解释了番这钱财来路没有问题之后两人方才放下心来。

    董策的意思，钱财还是交给母亲来管，却没想到乔氏把他给训了顿，说现在红袖当家，自然应该是她来调度的。

    从那日开始，每日饭桌上就了大碗炖的烂烂的肥鸡，最是适合牙口儿已经渐渐不好的乔氏吃不过，而红袖还是吃的跟以前样。

    乔氏说了她几次，红袖只是笑笑，第二日还是咸菜粟米饭的吃着。

    她是个极知道分寸进退的人，虽得了宠爱，却不会恃宠而骄，反而是加倍的温柔小心。

    董策升官儿作了百户，任十里铺贴队官的消息，早在昨日就已经传开了，大伙儿对董家的敬畏，又是了几分。红袖和乔氏听说了，心里都是极gāo xìng的，乔氏还在董策父亲的牌位面前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久，出来的时候眼圈儿红红的。

    接着红袖便吩咐大丫二丫，做事须得小心谨慎些，就连那些佃户她都招了来说了遍，让大伙儿莫要因为zhè gè 消息便得意忘形。

    吃过饭，红袖收拾桌子，乔氏却是在边忽然道：“红袖，你和二郎，也有些时日了，这绵延子嗣之事，也该放在心上了。”

    听了这话，红袖脸刷下就红了，低头讷讷道：“是媳妇儿的错处，我……”

    “赖你干什么？是二郎那臭小子，整日不着家。”乔氏摆摆手，轻笑声：“老婆子我整日闲着，趁着身子骨儿还能动弹，正好帮你们带带孩子。”

    红袖脸色已经是红的似乎要滴出血来了，低低的应了声，也不敢说话，慌里慌张的便要出去。

    忽然，外面传来yī zhèn 喧闹之声，似是说不出的惊慌失措。

    隐隐然其中还混杂着阵阵的喊杀声，虽然听起来极遥远，但是却是真真切切。

    红袖和乔氏对视眼，股不祥的预感涌起来。

    门哐当声被大丫撞开，大丫闯进来满脸都是惊慌：“夫人，不好了，贼人杀来了！”

    夜凉如水。

    今夜月色明朗，映照在夜色下的安乡墩宛如个蹲伏的巨兽。

    四野寂寂，好似整个天地间都安静下来，但是忽然，yī zhèn 爆裂的马蹄声踏碎了这仿若亘古的宁静。

    蹄声越来越响，直向着安乡墩而来。

    墩台上两盏灯笼挂在旗杆上，照亮了片不大的区域。今夜负责值守的周仲和王羽，安乡墩值夜，向来是两人起，来可以互相轮换，有时间来歇息，二来则是也起了个互相监督的作用。

    墩台上的小房子是是堆放狼粪等杂物的处所，wèi dào 极为难闻，自然不方便住人，周仲就靠着女墙而眠。夜色有些凉，他裹着条崭新的毯子，毯子厚重，的内面絮着厚厚的羊毛，裹在身上很是暖和。自从在建奴那里发了财之后，安乡墩的这些军兵，几乎每个人都给自己添置了些家当。

    王羽则是瞪着双眼睛，不断的向四面瞧着，耳朵也竖了起来，仔细的注意聆听着周围的细微动静儿。

    他不敢偷懒。董策对值夜的要求极其严格，绝对不允许偷懒，他时不时的还会上来检查番。王浑和王通都给他逮到过偷懒，董策平素对这些手下很是亲和，言笑不忌。但是在这等涉及到原则的方面，却是丝毫也不留情，那俩人都给吊起了抽了顿鞭子，以为警戒。前车之鉴不远，王羽自然不敢懈怠，再说了他刚才睡了会儿，现在也不是很困。

    马蹄声刚响起，就被王羽给捕捉到了，他lì kè 惊醒起来，身子都绷紧了，握紧了手中的大铁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