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正妻txt第22部分阅读
侯门正妻txt 作者:肉书屋
怕苏嬷嬷阻拦。无意间听婆子说今天是北郊镇的大集,明珏心里一动。
快过中秋节了,她想借过节改善生活,庆祝自己脱离萧家的富贵牢笼,又有一些日常用品需要采买。她答应放几个丫头一天假,动员她们去赶集,前提是必须把苏嬷嬷带上。经不起几个丫头轮番软磨硬施,苏嬷嬷只好跟她们去,顺便采购一些日常的吃食物品。小院里只剩下岳嫂子和田妈妈,明珏也自由了。
明珏换上一套半旧的衣服,带着央央和哮天出门,临走时交待岳嫂子把萧怀逸那只替身公鸡杀掉炖了。在大门口碰到霜降和冬至,来给明珏仆送过中秋节的东西,足足装了几大筐,明珏很高兴,忙把他们迎进小院。
筐里有月饼、糕点、鲜果、干果、茗茶,还有肉食米菜,生熟都有、荤素皆全。明珏心中暖流涌动,萧怀迦真是有心人,竟然给她们送来这么多东西。
霜降和冬至帮她把东西归整好,又搬进来几坛果酒,说是水木先生让送来的。
“水木先生怎么会给我送酒?他认识我?”
明珏很激动,又有些纳闷,她没跟水木见过面,水木怎么会知道她呢?难道是萧怀迦说的?这也不可能,萧怀迦怎么会跟水木说起她呢?
两小厮互看一眼,齐声反问:“那天二奶奶不是没见到先生吗?”
“这酒……先生怎么会让你们给我送酒呢?”
霜降听懂了明珏的问题,忙说:“二奶奶误会了,先生没点名让给您送酒。逢年过节,先生都会收到很多东西,院子里都堆满了,没地方放,怕坏年,就让奴才到处打发。奴才们念先生的好,不管给谁送,都说是先生让送的。”
明珏扁了扁嘴,问:“筐里的东西是六爷让送的还是先生让送的?”
“六爷知道山庄会收很多东西,就嘱咐奴才们给二奶奶送一些过来,这些东西都是有人送给先生的,反正先生也不吃,奴才们就替他打发了人。”
“六爷还有事要交待吗?”明珏回过味来,心中不快。
“没有了,奴才们还要到别处去送东西,先告退了。”
田妈妈和岳嫂子都很高兴,这几大筐东西够她们吃一个月了,而且都是精细美味的好东西,比庄子的份例不知要强多少倍。明珏皱着小脸,心里忿忿然,但还是没跟自己过不去,挑了些爱吃点心和水果出去,边走边吃。
守门的婆子也收到了几大筐东西,显然是霜降和冬至送给她们的。几个人正喜滋滋分配,边分边为水木歌功颂德,也不理会明珏出入。明珏心里更加不忿,蔑视水木小恩小惠收买人心,在脑海里把他的脸当成鞋垫狠踩了几下。
宅院坐北朝南,大门口有一条砖石路,西面是一片小树林,穿过树林就是一望无际的庄稼地。对面是一片空场地,有几间盖到一半的房子,长满野草,边缘上种着些瓜果蔬菜。东面和北南稀稀拉拉散落着几十户人家,离这座宅院都不近。
明珏顶着央央、牵着哮天沿着砖石路向东走,知道这是她们来时的路。一路行来,也没碰到几个人,大概走了十几分钟就来到一条大河边。
河面宽阔,水流却很平缓,水面上飘着几枝残荷,团叶青黄。河道较窄的地方架起一座坚厚结实的石桥,石桥对面有一大片荒地,长满野草。沿着荒地中间的小路走出去就是林荫路,林荫路走到尽头,就有大路直达水木山庄。
她站在石桥至高点四下张望,确定了路线,有朝一日去水木山庄或是回京城她也知道路该怎么走。她穿过石桥来到河对岸,犹豫着是不是要到林荫路上去看看。荒地面积很大,野草很深,小路也很窄,她一个人走有些害怕。
她正望着远处的林荫路出神,突然荒地的野草哗啦啦直响,吓得她赶紧回了神,往桥上跑去。野草仍哗哗直响,好像有东西有滚动穿行,央央上蹿下跳,连声尖叫,哮天吼叫了几声,挣脱了明珏的手,向野草丛中扑去。
哮天叨了一只破了几个洞的旧鞋出来,草丛中传来哭声,明珏知道是人,松了口气。她冲草丛喊了几声,让里面的人出来,哭声越来越大,却没人出来。
一个十来岁的瘦小枯黑的男孩背着一个大筐急匆匆跑过来,放下大筐,警惕地看了明珏一眼,钻进草丛,拉着里面的人出来。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女人浑身沾满土屑草叶,紧紧握着男孩的手,很害怕地看着明珏。女人脸上布满烟灰尘土,被眼泪一冲,再一擦,一张脸模模糊糊露出来,看上去很姣美。
“娘,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不是让你在家等着我吗?”
“饿、饿……肚肚饿,吃、吃……”
“走,我们回家吃。”
男孩拣起哮天叨出来的鞋给女人穿上,又帮她理了理乱发,背起大筐,看了明珏一眼,扶着女人离开。女人象小孩子一样,扭着身体,哭闹着喊饿。
明珏心底泛酸,眼底也胀胀发涩,“哎,你们等等。”
她出来的时候带了点心和水果,一路上只吃了水果,点心一块没动。那对母子停下来,满脸惊疑看着她,她快步追上去,拿出点心递给女人。
女人瞪大眼睛看着明珏,并没有接点心,嘴里喃喃:“宫、宫里……”
明珏仔细一看,才发现点心的包装纸上有御膳坊的印记,这些点心应该是皇上赏赐给水木的。这疯女人怎么知道点心是宫里的呢?明珏心里涌起疑团。
男孩怯怯地从明珏手里拿过点心递给疯女人,这次疯女人没有犹疑,抢过点心就狼吞虎咽。吃完点心,疯女人咽得真打嗝,男孩又打来清水喂她喝下去。
“你是从城里来的吗?是有钱人吗?”男孩问得很奇怪。
“我是从城里来,却不是有钱人。”
“哦,不是呀?”男孩面露失望,又问明珏,“你知道哪里有有钱人吗?”
明珏摇头笑了笑,“不知道,你找有钱人干什么?”
“有事。”男孩没多说,把大筐递在明珏面前,说:“我今天没拾到好东西,你看有什么喜欢的就拿,我娘吃了你的点心,你拿我的东西就当我还你的。”
“我……”
明珏觉得这男孩很懂事,想说不要他的东西,看到筐里有半筐新鲜的野香菇和秋木耳,还有一把野韭菜,就改变了想法。她让岳嫂子杀鸡,鸡肉炖香菇味道不错,凉拌秋木耳,野韭菜炒鸡蛋,都是她喜欢吃的菜。
“我拿了你摘的东西,你和你娘吃什么?”
“家里还有点吃的。”
“这样吧!你先把你娘送回家,再把香菇、木耳和韭菜送到那座宅院门口。”
男孩看了看远处的宅院,又深深看了明珏一眼,点点头,背上大筐,拉着疯女人走了。明珏在河边转了一会儿,回到宅院,男孩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你等一会儿。”
明珏回到院子,让岳嫂子准备了几样吃食,她到屋里拿了几十文钱。她把吃食和钱递给男孩,换他摘的野香菇、秋木耳和野韭菜。
男孩很高兴,接过钱和吃食,给明珏磕了头,转身就跑了。明珏进去之后,男孩又回来在宅院门口张望,被守门的婆子骂了一顿,赶走了。
苏嬷嬷和四个丫头去赶集,中午没回来。明珏让岳嫂子按她说的方法做了鸡肉炖香菇、芹菜麻油凉拌木耳,野韭菜炒鸡蛋,吃得很顺口。吃完饭,她在院里活动了一会儿,消了消食,实在撑不开眼皮,就去睡觉了。
她睡是正香,兴高采烈的说话声把她吵醒了。苏嬷嬷和丫头们赶集回来,吃的喝的穿的戴的用的玩的买了一大堆,几人回来连饭都顾不上吃,正收拾呢。
“二奶奶,您看我的头花漂亮吗?”
“二奶奶,这是我买的花线,可鲜亮呢。”
“二奶奶,我买的山楂糕,您尝尝,可好吃了。”
丫头们在水木山庄都得了不菲的赏银,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去赶集,银子花得很痛快,买了很多东西,高高兴兴拿着自己买的东西炫耀。
“把东西收拾好,先吃饭,还有一件事,以后不许叫我二奶奶,明白吗?”
“那怎么称呼呢?”
苏嬷嬷叹了口气,说:“以后都叫九小姐,跟在娘家一样称呼。”
几个丫头和岳嫂子、田妈妈都答应了,岳嫂子带她们去吃饭,几人一边吃一边讲集上的新鲜事,听得岳嫂子和田妈妈心里痒痒的。她们卖身为奴,大户人家规矩严,奴才没事也不能出门,更别说有机会上街赶集了。
明珏闲着无聊,正翻看丫头们买的东西,跟她们一起归整,听她们讲集上的趣事。主仆正说笑热闹,看门的婆子来通报,说有人在门口跪着,非要见她。
“是谁?干吗跪着?”
婆子神秘兮兮一笑,说:“他哀求了半天,不让我说,等你出去。”
苏嬷嬷警惕性很高,留下岳嫂子和田妈妈看门,她带着几个丫头和明珏一起出来。上午见到的男孩背着一只大筐跪在门口,筐里有新摘的野香菇、秋木耳和几种野菜。看到明珏出来,他很紧张,跪爬到明珏脚下,也不敢说话。
“你这是干什么?有事起来说。”
“这孩子是谁?”苏嬷嬷很惊诧,“九小姐认识他?”
“我也不算认识他,上午出去碰到的,我们中午吃的野香菇、秋木耳和野韭菜都是他摘的。”明珏让男孩起来,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男孩仍跪在她脚下,说什么也不起来,愣了半天,说:“你是有钱人。”
明珏掩嘴轻笑,“我哪里象有钱人?”
“你就是有钱人,我看的出来。”
男孩遇到明珏就在打听有钱人,现在终于锁定目标,认为明珏是有钱人。
“哈哈……好吧!我是有钱人,你有什么事?”
“你买了我,求求你买我当奴才。”
明珏怔了怔,“我不缺奴才,再说你为什么要卖身为奴呢?”
苏嬷嬷让守门的婆子把男孩赶走,被明珏拦住了。这男孩也就是十来岁的年纪,很机灵,对疯女人很孝顺,她对这小男孩还真有几分兴趣。
“我娘、我娘……”男孩哽咽几声,说:“大夫说我娘的疯病吃两年药就能好,一个月要花五百文钱,只要你供我娘吃两年药,治好她的疯病,我就是你的奴才,让我干什么都行。我不要身价银子,你给我和我娘一口饭吃就行。”
“这……”
“九小姐,别听这野孩子胡说。”苏嬷嬷让明珏进去,又要赶人。
几个婆子嘻嘻哈哈走过来,看到男孩让明珏买他为奴,一点也不觉得新鲜。
“狗子,你又给自己找到买主了?这次要多少钱呀?”
“这傻小子见到生人就让人家买他为奴,你们别理他。”
“我说狗子,你可是皇亲国戚呀!你跪在这儿谁受得起呀?”
“是呀!说不定哪天咸鱼翻身,狗子还要封个王侯呢。”
狗子依旧跪在明珏脚下,一声不吭,看向明珏的眼神满是乞求。婆子们的闲话他似乎早已习惯,也不反驳,不管是嘲损还是斥骂,他都默默听着。
疯女人愣愣怔怔跑过来,看到狗子跪着,她也跪下,冲着明珏主仆傻笑。
一个婆子拿着笤帚挑了挑疯女人的头发,撇着嘴说:“我说叶儿,你们宋家可是出了一个娘娘啊!你也算皇亲国戚了,将来……”
“没有,没有……没有娘娘……”疯女人满眼恐惧,用力抓挠自己脏乱的头发,突然发疯哭叫:“我们家没有娘娘,别杀我,别杀我……”
疯女人抓头挠脸,连滚带爬,向河边跑去,连跑边哀告求饶。狗子瞪了几个婆子一眼,爬起来就去追疯女人,母子二人滚到野草地上,抱头痛哭。
明珏轻叹一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婆子勉强挤出几丝笑容,说:“二奶奶还是别问了,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苏嬷嬷跟婆子说了几句闲话,让丫头跟明珏回去。回到院子,明珏回想疯女人母子的言行举止,结合婆子们的话,心里的疑团快速增大。几个丫头见明珏沉着脸,都高兴不起来了,默默收拾东西,也顾不上显摆了。
“九小姐,奴婢去打听打听。”风兰凑过来轻声说。
明珏想了想,说:“去吧!别让苏嬷嬷看见。”
风兰挑了几样吃食,拉着丝菊跟她一起。只半个时辰,她们就回来了,给明珏带回的消息震颤了她的心神,令她久久难以平静。
第二卷 沃野云天 第八十章 谁更阴险
二十多年前,先皇年迈多病,当今皇上在诸多皇子中实力并不突出。萧老太独具慧眼,不顾老太侯爷和家族的强烈反对,把待自闺中的萧贵妃嫁给当今皇上做侧妃。当时夺嫡之战如火如荼,萧家倾尽所有,帮当今皇上冲锋陷阵。
萧贵妃的奶娘宋嬷嬷一家世世代代都是萧家的家生奴才,有几十口人之多。萧贵妃嫁入皇族,宋嬷嬷托病告老,没陪她出嫁。宋嬷嬷的大女儿小名叫花儿,是萧贵妃的奶姐,两人一起长大,自幼伺候萧贵妃,陪她嫁入皇家。
花儿虽说是丫头,模样气质却不逊于萧贵妃,因为是奴才出身,又比萧贵妃柔顺乖巧。萧贵妃新嫁不久,皇上就临幸了花儿,而且花儿比萧贵妃更先怀孕。
萧老太得知花儿怀孕,大光其火,以宋家几十口人的性命威胁,让宋嬷嬷亲自给花儿灌落胎药。宋嬷嬷没给女儿灌药,此事闹开了,朝堂后宫人尽皆知。
皇上冷落了萧贵妃,当时还是德妃的刘太后下懿旨斥责了萧老太,连先皇也因这件事对萧家颇有微词。花儿有皇上和刘太后等人的多重保护,萧老太不能控制她,气急败坏,就下令把宋家几十口全部囚禁起来。
萧贵妃也怀孕了,只是比花儿晚了一个月。她不想让丫头的孩子生在她前面,于是,费尽心思,不惜给自己使用催产术。怀孕不到八个月,她就产下三皇子,因失血过多,险些丧命,三皇子也因先天不足,病病恹恹,面临夭折。
过了一个多月,花儿生下健健康康的四皇子,针对孩子的谋害戏码很快就隆重上演了。四皇子接连几次差点被害死,刘太后一口咬定是萧老太指使,又一次狠狠斥责了她,并请先皇下旨以狠毒善妒为罪名降了她诰命夫人的品阶。
萧老太丢了脸面,又降了品阶,怒气全撤到宋嬷嬷一家人身上。她一气之下,下令将宋家三代几十口人全部杖毙,并抛尸乱葬岗。
当时夺嫡之争已到白热化程度,当今皇上在萧家的支持下胜出,准备登基。萧家对新皇有拥立之功,在朝堂的地位一日千里,倍受追捧奉迎。宋家几代都是萧家的家生子奴才,生死富贵皆由主子,没人追究他们的死活,以后也没人再提起。参与杖毙宋家的人慢慢也被萧老太打发了,这件事也就被雪藏尘封了。
叶儿是宋嬷嬷的小女儿,一直跟宋嬷嬷的妹妹一家住在北郊镇。宋嬷嬷一家被杖毙时,叶儿只有六岁,当时就被吓疯了。宋嬷嬷的妹妹怕受牵连,就丢下叶儿全家搬走了,叶儿成了孤儿,又疯疯颠颠的,和一个孤寡婆子相依为命。
花儿封了贵人,派人来找叶儿,让叶儿在北郊镇安居,并定期给她送钱治病,北郊镇的人才知道叶儿有姐姐在宫里当娘娘。当年宋家被灭门的惨案又浮出水面,越传越广,萧家使出狠厉手段,几次封口,才压制住人们的议论。
叶儿的疯病慢慢好起来,后来也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花儿突然没消息了,有人传言花儿死了,叶儿失去姐姐的照顾,疯病又复发,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不就是因为花儿受了宠幸,生了孩子吗?也值得杖毙一家几十口人,奴才的命就是不值钱,也是人命呀?”紫竹率先发言,表情又惧又恨又气。
“萧老太太总笑呵呵的,象个佛爷,怎么这么狠呢?”丝菊一脸憨相发问。
风兰哼了一声,说:“萧老太太怎么会象佛爷呢?我看她象笑面虎杀人贼。”
明珏陷于沉默之中,正消化风兰带回的消息,听到她这话,“扑哧”一声笑了。萧老太现在根本不屑于当笑面虎了,已然变成直截了当的杀人贼了。
苏嬷嬷看了明珏一眼,训斥道:“这件事以后谁也不许再提,以免惹祸上身。”
“我还没什么都不清楚呢,你就下令不许再提,以后若有与这件事相关的事情发生,我如何处理?”明珏蹙了蹙眉,又说:“比如狗子要卖身这件事。”
“狗子真可怜,九小姐,不如您买了他吧?”岳芽儿可怜巴巴建议。
“那可不行,要是让萧老太太知道,不知要惹多少麻烦呢,我们现在住的可是萧家的庄子。”苏嬷嬷停顿片刻,又说:“以后狗子再来,就让婆子把他赶走。”
明珏扫了苏嬷嬷一眼,没说话,对于是否买狗子为奴,她不置可否。她隐约感觉这件事不象表面这么简单,而且牵连广泛,她一时也理不出头绪。
花贵人十几年没有消息,恐怕已不在人世了,凶险森凉的寒宫,死一个毫无家族依傍的贵人,就如秋末死一棵草,巨人脚下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四皇子远在西北封地,萧家二老爷任西北巡按史,不用问就知道四皇子境遇也不好。
将来她走到哪一步,会有什么样的磨难和际遇,现在尚无法预知。她悲天悯人,想收留叶儿母子,可她也需要考虑自己的处境和更深层的问题,毕竟这件事牵扯到萧家。叶儿母子或许有一天会成为她的筹码,也可能成为灾难的祸源。
“宋嬷嬷一家被杖毙时叶儿才六岁,两年之后,花贵人派人来找她,接济了她十年,这十几年一直没消息,这么说狗子根本不知道花贵人存在。”
风兰脸一红,怔了片刻,嚅嗫着说:“听婆子说,花贵人突然没了消息,叶儿又疯了,被人糟蹋生下狗子,婆子们也不知道狗子的爹是谁。”
明珏轻叹一声,想了想,问:“那些婆子还说了什么?”
“她们还说四皇子是花贵人和狼生的,不是皇上的儿子,四皇子生下来就被人丢进了狼窝,狼不吃他,还把他叨到金銮殿上,宫里的人都吓坏了。”
“要是狼吃了他,他就是皇子了。”明珏摇头一笑,脸上闪过悲怆轻蔑。
“九小姐,您买了狗子吧!他很可怜,他……”岳芽儿一直为狗子求情。
苏嬷嬷瞪了岳芽儿一眼,斥呵:“不许胡说。”
明珏犹疑片刻,说:“花贵人的事以后不许再提起,狗子再来求就给他一些钱打发了。他很聪明很懂事,知道我们为难,就不会给我们惹麻烦。”
狗子又来求了两次,明珏没出面,让丫头给了他一些钱和吃食,换了他摘来的野菜。后来,狗子没再来哀求纠缠,但每天她们院子里都会收到一些野蘑菇、野韭菜,有时候也会有几个野果,她们知道是狗子送来的,心照不宣。
明珏觉得这男孩很有意思,他怕别人误会,不再来求,却想用这种方式打动她们。她不知道狗子能坚持多久,心里总有不忍,倒象是欠了人情一样。
明月千里寄相思,但不知道明月能不能把人的思念传递到另一个时空。
中秋节之前,明珏一直在考虑时空相隔,真情传递的问题,思绪起伏,心中五味杂陈。到了中秋节那晚,她没赏月,没祈祷,吃饱喝足,看了一会儿书,就去抱床了。因为那晚乌云漫天,还下了一阵雨,别说月亮,连月光都没见到。
庄子的日子清静且无聊,明珏的一天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抱着那几本拉丁文书籍研究或是画蝌蚪,有时候跟下人们说说话,都快闷出病来了。她是来庄子思过的,外面有多双眼睛盯了,院内还有苏嬷嬷做阵,哪有半分自由可言。
她整天闷闷不乐、恹恹无力,连食量都直线下降。苏嬷嬷终于知道她症结所在了,“良心”发现,对她的监管力度放松了,也不再用名门贵妇小姐的标准要求她了。无声的反抗起到作用,明珏很珍惜,兴冲冲计划安排自己接下来的生活。
她终于找到一条不用走大门就能离开宅院的捷径,这是哮天的功劳。她们所住的小院后面有一个小水塘,对岸有几座假山,花树茂密,假山后面就有一个小角门,直通外面。角门锁着一把大锁,也是一个防君子难防小人的装饰。
这天,明珏正研究怎么开角门的锁,一整扇角门就被被卸下来,靠在墙边。狗子钻进来,手上提着一只装着野菜的破竹篮,里面装着野菜野蘑菇。原来他每天卸掉角门进来,爬树进到小院,放下东西再装上角门离开,神不知鬼不觉。
明珏与狗子很快达到共识,狗子每天定时来给她们送东西,顺便掩护明珏出去放风。狗子没再求明珏买他,而明珏每次都会给他一些零钱吃食。
秋高气爽,风清云淡,正是冷热相宜时。
角门外面是一大片长满矮树野草的荒地,直达河边。荒地中间有一条小路,沿着小路向北大概几百米有几十栋稀稀落落的房子,象是一个小村落。房前屋后菜绿果香,左邻右舍鸡犬相闻,清新祥和,颇有乡野风情。
“那边有人在打听你。”狗子跑过来告诉明珏。
明珏看到小村口聚着十几个男女,忙问:“打听我干什么?”
“问你是不是城里来的,是不是姓洛。”狗子见明珏一脸警惕,又说:“你别害怕,他们跟你一样都是好人,对我和我娘都很好。”
“我是姓洛,呵呵,你倒能看出我是好人,不错,有见识。”
狗子挠着头,羞涩一笑,“嘿嘿……是我娘说的。”
“走,跟我过去看看。”
萧家在北郊这座宅院前不临村、后不挨店,很偏僻,离着最近的就是这几十户人家。远亲不如近邻,跟乡亲俚邻混个脸熟,也便于她在这里落脚扎根。
狗子跑过去跟那些人说了几句话,又引着明珏朝他们走去。十几个男女也迎着她过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扶着一个颤微微老婆婆走在前面,连走边抹泪。
“你是洛家哪一位小姐?”老婆婆踉跄几步上前问明珏。
明珏想了想,回答说:“洛家长房,排行第九。”
“九小姐,你受苦了。”
老婆婆跪到明珏脚下,十几个男女没有犹豫,都跟着跪下唉声叹气、哽咽抽泣。现代人不流行膝盖战术,但明珏很快进入状态,拉老婆婆起来询问情况。
“四十年前,老奴在二门上伺候过老太太,后来一家子人就来管庄子了,又跟二小姐陪嫁到萧家。二小姐没了,老太太给了恩典,就把老奴一家放出来了。”
原来这些人或是自己或是祖辈都是洛家的奴才,有得主子恩典放出来的,也有自己赎身出来的。还有几家是洛明环的陪房,帮着打理嫁妆庄子。洛明环死后,洛家没要回嫁妆,庄子由萧家的奴才打理,洛老太太就赏了卖身契,把他们几家放出来了。他们在北郊落户,靠租佃土地谋生,也就形成了这个小村落。
“老婆婆,您高寿呀?我看您耳不聋眼不花,身子很硬朗。”
“主子抬举了,说句不敬的话,我跟老太太一般大,比老太太还大几个月呢。”
明珏为人和气不拿大,举止言行大方爽利,老婆婆见她随和,很高兴,拉着她说了很多话。与老婆婆的言谈中,她也了解到这些人更为详细的情况。
老婆婆夫家姓常,扶着她的男子是她的小儿子常东兴,佃了萧家几十亩地种,有一身力气。她的大儿子常东生几个月前被挑到水木山庄做花匠,一家人全搬到山庄去住了,萧怀迦的小厮冬至就是常东生的儿子。
除了常婆婆母子,一个姓孙的老大爷也令她印象深刻。孙大爷是因周姨娘流产被打死的青梅的亲爷爷,青梅的父母兄弟被小白氏卖掉之后就跟孙大爷失去了联系。现在孙大爷跟小儿子孙长福生活,也靠佃地为生,有时候倒卖些粮食。
常婆婆非拉着明珏去她家坐坐,絮絮叨叨跟明珏讲洛家几十年前的事。常东兴怕明珏嫌烦,一直跟她陪笑道歉。明珏并不嫌烦,相反,她觉得有一种久违的亲切。前世,她在农村长大,环境倒跟这个小村落有些相似,人也感觉很熟悉。
跟他们闲谈,明珏知道洛家在北郊共有三个庄子,一个陪嫁给洛明环,现在归萧家所有。还有两个庄子离这里更远一些,抄家时被官府查收了。
“常婆婆,我听说洛家在北郊有四个庄子,还有一个很小,是……”
明珏不知道这些人是不熟悉她的境遇来因,不好意思说那个小庄子是她的嫁妆。旺铺被占,就当抵了萧家的聘礼,庄子再小也不能再白给萧家。
常东兴憨憨一笑,犹豫了一会儿,说:“那块地说是个庄子,其实根本不能算庄子,没佃户,也没管事,荒地一块,也就是……”
他欲言又止,明珏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陪嫁给她的庄子根本不能算庄子。这些人清楚她的经历和境遇,他们没轻视她,仍以主子相称,这令明珏很感动。
常婆婆叹了口气,说:“那块地离这儿不远,有功夫让二郎带你去看看。”
一个庄子要有固定的佃户居住,还要有管事奴才打理日常事务、收租看管。许氏陪嫁给明珏的庄子共三百五十亩地,面积很小,没有佃户租种、没有管事打理。宅院外面的荒地及河流两岸的荒沙地都是她庄子的土地。
“再说吧!”明珏心中发堵,兴趣不大。
就看她那堆破烂儿嫁妆,明珏就知道许氏给她的庄子不会好,但没想到却是成片的荒地,根本无人租种。她把庄子想得很差,结果在她意料之外,比她想像的不知还要糟糕多少倍。她没感觉惊诧,心中也无气可怒,只是无奈笑叹。
又跟常嬷嬷等人闲聊了一些琐事,明珏看时候不早,婉拒他们留饭,要回宅院去。狗子很殷勤,忙为明珏开门引路,常婆婆送了狗子一些吃食、几件旧衣。
“我知道那片荒地在哪,我能领你去。”狗子跟在明珏身后,象个随从。
明珏停住脚步,问:“你想要什么好处?还想让我买你?”
狗子摇摇头,想了想,说:“我想让你买我,换钱治我娘的疯病,听常婆婆他们说你的日子也不好过,你不买我,我也不埋怨,我知道你是好人。”
“你知道就好。”明珏感叹狗子懂事,也是一个有心的孩子,“以后你多摘些野菜野果,我打赏你一些钱给你娘治病,别人就不能说什么了。”
“我知道。”狗子指了指宅院,说:“有人来找你了,我知道让人看见不好。”
没等明珏反映过来,狗子就钻进荒草丛,消失不见了。明珏摇头笑了笑,四下张望,也没看到人,又走过一段路,才看到路边有几个衣着光鲜的身影。
“日子过得真自在,你这身打扮混出来玩,没人把你当成一品侯夫人。”
“我本来就不是,何必让人把我当一品侯夫人。”
萧怀迁一身淡蓝色的长袍与天际一色,媚眼如丝,满眼桃花更加灿烂灼红。他的随从看清来人是明珏,忙上前行礼,却不知如何称呼。
“三爷怎么有时间到北郊来?路过还是视察?”
“都不是,我是专程来看你的。”萧怀迁摇开扇子,挑了挑眼角,说:“本打算中秋节之前过来看你,太忙,实在走不开,节都过去几天了,才有时间。”
“三爷不必挂怀,这里很不错,比平北侯府还要清静舒心。”
“那就好。”萧怀迁媚眼含笑,凑到明珏身边,压低声音,说:“我担心奴才们苛扣你的份例,留下三十两银子给苏嬷嬷,那可是我的私房体己钱。”
“多谢三爷好意,我心领了,让三爷破费私房体己钱,我受之有愧。”
明珏看着自己的脚尖,若萧怀迁敢挑逗她以身相许,就鞋底子伺候,让他知道厉害。萧怀迁大概看懂了明珏的顾虑,用毫不避讳的目光打量明珏纤瘦弱小的身材,扫荡一圈,又用眼神直言不讳表示他暂时没兴趣。
“银子只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可别见外。”
“我不会见外,多谢三爷。”明珏中规中矩行了福礼,又说:“难得三爷来一次,又恰到午饭时间,我让人给三爷准备几样乡土野味,还望三爷不弃。”
“改天吧!我还要到西郊的庄子去看看。”
萧怀迁与明珏道别,走出一段路又折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
明珏看到信封里是一份地契,忙问:“这是哪的地契?”
“洛家陪嫁给你的庄子,三百五十亩地,你自己收着吧!”
提起这个庄子,明珏就是一肚子气,可萧怀迁好心给她送来,她当然要收下。
“我的嫁妆是什么情况你也清楚,我今天才知道陪嫁给我的庄子只是一块荒地。”明珏轻叹一声,语气中流露出苍凉,“嫁妆不是我能左右的,我也没办法。”
萧怀迁冲他随从摆了摆手,几人立即退到一边,他笑了笑,说:“这块地共有一百二十亩二等田,八十亩林地,五十亩坡地,还有一百亩沙荒地,地质确实很差,没佃户、没管事,根本不算庄子。若找人好好收种,这三百五十亩地一年也能出息二三十两银子,贴补你们的日常用度。有这块地在,你们主仆就至于落迫到衣食无忧,萧家没把这块荒地看到眼里,给你正好有用。”
明珏听出萧怀迁话里有话,感激一笑,说:“三爷有话尽管直言。”
“老太太正给侯爷物色望门贵女,其实人选已经确定了。”
“多谢三爷。”
萧怀逸将她休弃,因她无家可归,才把她们送到庄子上。萧怀逸很快就会再娶名媛,他的正妻肯定是平北侯府的当家主母,北郊的庄子也在主母的管辖控制范围之内。若碰上贤慧慈和之人,她们主仆还能在庄子上有一处安身之所。
萧老太确定的人选是白迎芷无疑,白迎芷过门,还能让她们主仆在庄子呆下去吗?萧怀迁把这三百五十亩的地契还给她,就是在为她考虑后路和退路。有朝一日,她们被赶出萧家的宅院,有土地傍身,就不至于落迫为奴。
“三爷这份情意我此生不忘,多谢。”明珏坚定出语,声音哽咽。
“这本来就是你的,还给你理所当然,还谢什么?”
“那也要谢,我的东西有时候落不到我手里,我也无理可讲,无话可说。”
那八间旺铺的房契不就被某个无耻之人揣到怀里、据为己有了吗?只需五年,这八间旺铺的租金就能连本带利偿还萧家的聘礼,到时候,她一定要把那旺铺要回来。所以,她要好好活着,积畜实力,五年之后,为旺铺归属而斗争。
“洛九小姐是聪明人,目光放长远一些,有些事情不能只看眼前。”
明珏爽朗明媚一笑,“三爷说得对,三爷是好人,我铭感五内。”
萧怀迁边跟明珏说话,边往大路走,明珏跟上他,两人说说笑笑,来到河边,“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这几百亩荒地到我手里一定会大变模样。”
她现在也是有产人士了,这三百多亩地虽说很差,一年的生息也能养活她们主仆。她前世在农村长大,虽说下地只限于参观,但也懂得春种秋收。
前世,她的堂妹被誉为新时代的地主婆,名利兼收,比她这个外企金领不知要强多少倍。堂妹刚到农村创业时,风里来雨里去,辛苦自不必说,为承包几百亩地到处借钱。短短几年,就打了翻身仗,在黄土地里刨出了金子。
“你刚才说什么?”萧怀迁停住脚一本正经问明珏。
“我没说什么呀!你问哪一句?”
“那个生孩子什么种树的,我听着有点意思。”
“哦!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当然有意思,那可是最通俗的至理名言。”
“确实如此。”萧怀迁的笑容里掺杂着忧虑和怅然。
明珏搬出这句二十世纪计划生育宣传语,只不过是信口一说,要表达自己开垦荒地的简单想法。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落到萧怀迁耳中,却成了警醒之言。
萧怀迁和小白氏夫妇一外一内掌管平北侯府的家务,平北侯府有多少家底他们了如指掌。孩子越生越多,家族越来越大,财产基业增长缓慢等于坐吃山空。萧怀迁是长房的庶子,将来平北侯府分家,他也不会分到太多财产。
他现在有三子两女,一个丫头和一个姨娘又怀了身孕,加起来就是七个,玉种蓝田、尚未发芽的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生下去,他都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有多少儿女。儿子娶亲要聘礼,还要养妻妾儿女,女儿出嫁要嫁妆,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平北侯府的产业即使都给他,这么多花用他也需仔细掂量算计。
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
这句话给他指出一条明路,当他的女人连小白氏都不例外,每个月定期灌下避子汤,互相指责猜忌时,谁也不会想到这只是明珏的一句随口之言。
“等我在这片荒地上发了财,一定分三爷一份。”明珏信心满满。
“好,我拭目以待。”
两人穿过石桥,萧怀迁跟明珏道别,刚要上马,就见两匹快马冲他们飞奔而来。看清来人是二门上一个管事和一个陌生男子,他忙让随从迎上去。
“奴才给三爷请安。”
萧怀迁扫了陌生男子一眼,问管事,“出什么事了?急匆匆的。”
管事看了看明珏和萧怀迁随从,面露犹疑,不敢开口,陌生男子更是满脸焦急。萧怀迁挥了挥手,让随从退下,明珏告辞要走,被他拦住了。
“说吧!洛九小姐不是外人。”
“回三爷,奉国公府白老公爷没了。”
白老公爷是白夫人的亲爹,白迎芷的祖父,他死了,萧家也会乱上一阵子。
萧怀迁瞪了管事一眼,问:“我还当什么大事呢?没了就去奔丧,准备丧仪礼注,先派人把白姑娘送回去,跟太太和三奶奶商量该如何准备。”
“三、三爷,报、报丧的人还没到。”管事嚅嗫着说。
“混账,没人报丧,你就敢说白老公爷没了?这不是找打吗?”
“不是,三爷,奴才……”
“到底怎么回事?再吞吞吐吐就割了你的舌头,永远别再开口。”
奉国公死了,报丧的人还没到,就有人来告诉萧怀迁,这里面定有隐情。管事是萧怀迁的心腹,陌生男子来告知消息,就找了他,府里没人知道。
管事忙讪笑告罪,拉陌生男子上前,“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跟三爷说。”
男子跪在萧怀迁脚下,低声说:“三爷,小人是宁侧夫人院里伺候的奴才,公爷确实没了,冯夫人也去了,世子爷不让外传,这件事……”
明珏又吃惊又奇怪,还有隐隐快意交织。奉国公年迈,死了也不稀奇,白迎芷她娘也死了,而白迎芷她爹却不让往外报丧,这里面定有蹊跷。
大秦皇朝以孝治天下,死了亲生父母要守孝三年,不能婚嫁。白迎芷使尽手段致使明珏被休,好取而代之,她正做一品侯夫人的美梦呢,冯夫人一死,她还能嫁吗?三年孝期,萧怀逸会等着她?除非萧怀逸现在变兔子。
萧怀迁拧眉沉思片刻,问:“冯夫人是怎么死的?”
“小人不知道冯夫人怎么死的,世子爷封锁消息,杖毙了许多奴才。小人隐约听说有两个丫头在后花园跳湖了,宁侧夫人就让小人来告知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