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第 3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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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远的情人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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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吧。小娟的伤感重又爬上心头。

    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不要你总回来。这么远的路,又费钱又费力的。东哥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学,将来考上个最有名气的大学。

    嗯。

    还有,别跟人打架。

    嗯。

    要好好吃饭,别舍不得花钱。

    嗯。

    别喝生水,夜里睡觉时盖好被子,可别闹病。

    嗯。

    还有,还有就是……

    还有什么呀?

    还有就是,你要总想着我,不许和别的女孩好。小娟越说声音越小。

    那要是有和你一样好看,和你一样对我好的丫头呢?可东那没正经样又拿出来了。

    不许你看她。小娟急赤白脸地说。

    可东嘿嘿地坏笑起来。

    七

    县上的重点高中由于刚组建,设施简陋,条件也不怎么好,但师资力量还是很强的。学生是全县最好的初中毕业生,老师也是从各中学抽调上来最有水平的,办学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追求升学率,就是要让本县更多的子弟步入大学的殿堂。不过大学不大学的那时对可东也没什么吸引力。师傅还是大学教授呢,又有什么用;父亲还是机械师呢,下场也没好到哪去。学校里伙食很差,上顿高粮米下顿玉米面地,菜是清一色的汤:萝卜汤、白菜汤、土豆汤,没有多少油花儿的那种,价格倒是便易,每顿饭用不了一角钱就可以吃得很饱。没几天可东就待不下去了,艰苦的条件对于他来说是次要的,主要的是由于他对小娟的思念和读书无用的心理在作怪,城里喧嚣的吵闹也令他很不舒服。他早已习惯了那种安逸平和静如水彩画般的乡村生活。来县城之前,二丽将家里的那头猪拉到镇上卖了,只留下点零钱,剩下的都让可东带着,并将那些十圆五圆的整钱缝到可东贴身穿的衣服上,一边缝一边嘱咐着可东,一定要吃饱吃好,别心疼钱,钱是人挣的,身体是最要紧的……可东心里就很不忍,自己都这么大了,身强体壮地,让三个姐姐种地种菜养猪养j地忙碌着供养着自己,心里怎么能安生呢,到了自己挑起家庭大梁的时候了。对小娟的思念也是一天比一天强烈,从小时记事时开始,他就没和小娟分开过,一天也没有。从他的手上,仿佛还能感触到小娟的手软软的,潮潮的。那天小娟和二丽一起将可东送上了从镇里开往县城的汽车。车子开动后,可东从后车窗看到二丽非常满足地冲他挥着手,小娟却用双手捂住脸,像是哭了。她一定哭了,可东心里一遍遍这样想着,就越发地不安分起来。他决定不念书了,也不再去想考什么鸟大学,回家种地干活,做一个男子汉所能做的一切,将家里的草房翻盖了,将j舍猪舍也好好修整一番,还能整天和小娟在一块儿,……于是在一个清晨,他打好行李,一个人心情平静的离开了仅待了十几天的中学校园。

    秦可东回到家,无疑于给家里带来地震一般。几个姐姐急得直哭,二丽更是不知怎样才好,说这怎么得了这可怎么得了哇,小弟你怎么就冒出这许多的傻念头啊,爸妈在天上看着咱们呢,姐姐们都在盼望着你能有出息才一天天熬下去……在她的头脑中,只有对可东说不尽的呵护和疼爱,根本就没有训斥的概念。劝说不成,她就去找她王叔和王婶——师傅和郑老师帮忙。两位却不是很着急。说稳稳再说,既然回来了,多给他弄些好吃的吧。最高兴的要数小娟了,风一样地轻飘飘的一劲儿往可东家里刮,不由自主地在可东身边晃来晃去。

    天黑下来后,小娟又来了,跟可东说,我爸妈喊你过去呢。俩人就走了出来,一出门可东就想拉小娟的手,小娟却躲了,说东哥你可要小心,爸妈商量了好长时间怎么训你呢。可东心里七上八下地,站到了师傅和老师的面前。

    先是由可东说。他就讲了自己不念书的理由和想法,也例举了师傅和父亲的例子,讲到几个姐姐拉扯他不容易时,他很激动,说我不能再让她们为我受苦了,从我爸妈走后就没见她们买过一件新衣裳,现在二姐还穿着爸爸的工作服,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从后面看去和男人似的,让我怎么忍心,让我如何安心……可东说不下去了。师傅听他说完后,定了定神,他是搞艺术的,也好激动,好不容易才回到他和郑老师商量好的劝说方案上来。说现如今形势不比从前了,知识越来越有用了,等等大方向的说教。接着又说,你心里惦念着姐姐们,说明你小子有情有义,我们没有看错你,但你就这么回家来,小学初中那八年怎么算,这叫半途而废!她们都是为了什么?难道你就那么狠心地让他们失望,就那么吝啬地不肯满足一下她们的企盼吗?你这不是在她们满是创伤的心窝窝上下刀子吗?你考了全县第一,你的姐姐们多光荣、多高兴啊,她们到你父母的坟前说了些什么你知道吗。村里谁不说你的姐姐有志气,竖大姆指呢!你把书念好了,学业完成了,比给她们穿好衣服、住好房子要强得多。

    可东给说哭了。

    郑老师又说,小小年纪不要想得太多,爱情是什么还不是你现在考虑的事情,你最大的任务就是把书读好,考上大学后再想别的也来得及,小娟跑不掉也飞不走,再说了,说不准什么时候我们就会回城,你不念书怎么能和小娟好……这时站在一旁的小娟怯怯地小声说,我就喜欢在这儿待着。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母亲严厉的目光给压回去了。郑老师又接着讲,可东你要记住,你若是不想念书了也可以,从今往后就不许你和我们家小娟再来往了。

    郑老师说话向来都是说一不二,听到这可东心里不免一激灵。小娟更是急得过来拉着可东的胳膊央求着,东哥还是去念书考大学吧,东哥明天就回学校吧。可东涨红着脸,使劲点了点头。

    小娟送可东走出家门,紧紧握着可东的手不放。天完全黑下来了。可东说,小娟你等着,我一定会考上大学。小娟美滋滋的,说东哥这些天你都快把人想死了,你想不想我?可东的思想还没有转回来,说小娟你若不信就等着瞧,我一定要考上所好的大学。……

    可东回到家,见几个姐姐都在等他,个个焦急的神色。他觉得很不好意思,说姐姐们放心好了,我一定好好学,明天就回学校去。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二丽则奔了过来,抱住了可东。那时可东已经比二丽高出一头了。二丽就将头埋在可东怀里,用粗巴巴的手在可东的脸上轻抚着。好弟弟,二丽说,你都快把姐吓死了。

    从此,可东像是上紧了发条的一座钟,向着他预定的目标,不知疲倦地勤奋前行。他将那刚刚萌发的想起来就有些神迷意乱的所谓爱情和苦难一起深深埋在心底,用姐姐们勤劳的身影作为动力,专心苦读,学习成绩很快就在全班名列前茅,继而在整个学年二百多个学生当中也能数一数二了。他的文章隽永清秀,频频在地方报刊上崭露头角,完全不像是出自一个高中生的手笔。除了寒暑假,他轻易不回家,倒是二丽领着小娟时不时地到学校里来,给他送些换季的衣服什么的,帮他将被褥拆洗干净。他的一些不明真相的同学刚遇到二丽时见她满是沧桑的面容都以为她是可东的母亲,说可东的母亲真年轻,可东的妹妹真漂亮……可东听后也不辩解,心里异常的不是滋味。

    寒暑假时,可东和小娟就尽情地享受着爱情的甜蜜。小娟已经完全发育成熟了,出落成让人看一眼就不忍将目光移开的漂亮姑娘。可东一回到家,争着抢着帮姐姐们干活,小娟总是跟在后头。郑老师就和二丽开玩笑说,看你家多好,小娟还没过门呢就这么能干。那阵子社会上流行放印度的电影,有一部叫《奴里》的影片小娟特爱看,让可东领着她连看了好几遍,看一回哭一回,两眼弄得红红的。暑假里的一天,二人在场院的麦垛旁,模仿着电影里男女主人公的对话。

    你知道你有多美吗?可东尽量将声音压粗些。

    小娟微笑着点点头。

    那你说说看。

    小娟摇了摇头。

    你知道你有多好吗?

    小娟还是点点头。

    那你说说看。

    小娟又摇摇头。

    村里人都闹翻了,每个人都在谈论你哩。

    我呀,小娟笑着抬起头,学着奴里的腔调说,我只关心你对我好,这就足够了。

    可东抓过小娟的手,跟电影里男主人公约瑟夫一样,放到嘴边亲了亲。他感到小娟的身体猛地哆嗦了一下。小娟将手拿开,满脸通红,痴痴地望着可东,说东哥,你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吗,我比奴里喜欢约瑟夫还喜欢你,我比谁都喜欢你……她有些语无伦次了。可东呆呆地看着她,心里幸福无比。说着说着小娟仰起脸,冲可东努起小嘴,用手指着说你亲这儿一下,亲一下。那鲜嫩的嘴唇一碰就要出血似的。血一劲儿地往可东头上涌,他想亲她却又不知怎么办才好,小娟那双大眼睛还在忽闪忽闪的看着他,使他不知所措。快点呀。小娟喘着大气催促着。也不管那么多了,可东猛地将小娟抱在怀里,十分笨拙的将嘴压到小娟那温润的双唇上,拚命吸吮起来。两颗幼嫩的心灵交融在一起,过早地品尝着人生的甘露。可东抱得很紧,透过小娟薄薄的外衣,他能感觉到小娟饱满挺实的前胸。小娟也意识到了什么,就将一只小拳头当胸隔在她俩中间。可东想拿开,她不肯,再坚持,她却挣脱开跑掉了,跑了没几步她又回过头来,冲可东甜甜地笑着说,东哥,你咋这么坏啊。然后带着满脸的红霞,向家跑去。

    那是高中一年级暑假的一天,是八月二十三日。那年可东十八岁,小娟十六岁。

    第二天,可东随姐姐到地里干活,小娟却没有出现。此时的她正在家里美美地品味着昨日的幸福呢。早晨时她透过窗子看到可东扛着锄头跟姐姐们下地了,想跟着又不好意思,有了昨天那事,再见面说啥呢。可东也是这样想的,心里想的全是小娟,可又有点怕见到她。

    吃过午饭,可东去镇上老师家,想再练练琴,谁知老师家却是铁将军把门,只得悻悻地往回走。心里想着回家后就去找小娟,能再亲她一下该有多好,也不必让她把手拿开……他刚走到村口,整个世界完全变了样。

    他刚走到村口,就见有很多人闹轰轰的向河边跑。见到他,有人喊,可东,你媳妇儿出事了,还不快去看看。可东愣愣地站在那儿,有些没听清。又有人冲他喊,不骗你,小娟出事了,快去看看吧。可东的脑袋嗡的一下,涨成了老大,疯了似的随着那些人向河边猛跑。这怎么可能呢,他心里想着,看看周围的人又不像是在和他开玩笑。难道我是在做梦?他掐了自己脸一下,有感觉呀!完了完了,小娟肯定是真的出什么事了,他在心里惊呼,小娟呀小娟,你可别出什么事呀。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忍不住喊出了声,小娟啊,小娟——,声音颤颤的。那天天气很热,但可东却感到手脚阵阵发凉。

    跑到河边,人们围着刚才回村报信的村里一个放牛的小孩问个究竟。那孩子余悸未消,结结巴巴地说他看到小娟掉魂似的走到那座桥中央,一头扎到河里,只扑嗵了几下就没影了……可东惊呆了,他不能相信这是真的,这怎么能是真的呢,昨天他还和小娟在一起,昨天他还头一次幸福的亲吻了小娟,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让他有些晕头转向。他疯了似的要往河里冲,脸白得吓人。有人拦住他,说水这么急,我们还是到下游去找找吧。可东就跟着一群人晕头晕脑地踉跄着顺河向下游跑。

    六里远处,是一座水库。河水到达这里前,要经过一道大闸门,发出骇人的响声,打着旋涡向闸底冲去。过了闸门,就看到水库不远的岸边,围了很多的人。见有人寻来,他们自动地闪开一条道。可以看到小娟就那样静静的侧卧在岸边,浑身一丝不挂,白得耀眼,湍急的河水早已把她的衣服无耻地扒光了。可东整个人疯了似的,扑到小娟身边,脱下身上的衣服给她盖上。天啊,小娟,小娟呀小娟,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并把她的头抱在怀里,忙手忙脚地擦拭着从她嘴角处流出的泥水。小娟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紧紧的闭着,又黑又长的头发湿淋淋的,夹杂着些许泥沙。你这是怎么了,可东木然地说,你这是为什么呀小娟。师傅和郑老师陆续赶到,他们由着可东抱着他们的女儿。郑老师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村里派来了一辆马车。可东抱着小娟坐在上面向村里走,其他人在后面跟着。可东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小娟,他已经哭不出来了,不住地低声呼唤着,小娟,醒醒吧小娟,再睁眼看看我吧,我是你的东哥啊……小娟也不回应他,只是不住地从嘴里往出流着浑水,将可东的衣服打湿一大片。

    小娟被放到自家的院子里,身下铺着一个草垫,身上盖着个白被单。可东坐在自家炕上,两眼发直。小娟总是一闪一闪地在他眼前飘过,想要认真看时就什么也没有了。东哥,你咋这么坏啊。恍惚中小娟的这句口头语总在他的耳边响起,脆生生的,时远时近。我不是要亲她的吗。可东念叨着,迷迷糊糊下了地。可东和小娟家只有一排院栅隔着,在中间有个豁口,方便可东和小娟来往。在一片众目睽睽之下,可东踱到小娟的尸体旁跪下,掀去被单,见小娟闭着眼睛,像似鼓励着他,又像似等待着他。可东慢慢俯下身去,将嘴贴在小娟冰凉的双唇上。在场的人都惊呆地看着这一幕。二丽跑过来,哭着抱起可东,说小弟你不要这样,小弟你要挺住啊。可东愣愣地看着二丽,说姐呀,小娟她为什么不理我。二丽说小弟你醒醒吧,小娟死了,她不会回来了。死了?可东瞪着眼睛问。二丽使劲点着头。可东看看二丽,看看四周,再看看躺在地上的小娟,继而一声声悲号从他的胸中涌出,比狼嗥还要凄凉,泪雨滂沱,撕心裂腑,直到后来哭得晕了过去。

    老天似乎有眼,也开始哭起来,哗哗地下起了雨。可东说什么也不让小娟一个人在院里淋雨,非要将她抬到自家炕上。二丽说,这怎么行呢,死人是不能在炕上停放的,若不然她会一辈子缠着你。不这样说还好,越这样可东铁了心要将小娟抬到自家来,坐在她的旁边守着。村里急急地找人做了一副棺材,第三天时将小娟安葬了。

    老天其实是没有眼的,将可东的亲人们一个个的招了去,连小娟也给叫走了。可东不知道没有小娟的日子还能怎样过下去,整日没魂似的,总是孤零零地坐在小娟的坟前说一阵哭一阵。那只狸猫现在已经老得不像样子,总在小娟的坟前幽灵一样蹿来蹿去,喵喵地叫着,很不好听,没几日也死了。

    又过了些天,可东的精神多少缓过些。中午吃过饭,比可东大两岁的四丽拿出一张纸条,对可东说,弟呀,这是那天在院里拾到的,这些天一直没敢让你知道,现在你看看,只是你千万别着急……可东劈手抢过纸条来,见上面有小娟留给他的二十四个字:东哥:今天三爷把我欺负了,我没脸再见你了,你多保重。小娟。

    情况是这样的:那天可东去了镇上,姐姐们都出去干活儿了,碰巧小娟家只剩下她一人。由于天热加之和可东的头次亲密接触,使她在夜里基本上没怎么入睡。吃过午饭后,她就在自家y凉的仓房中的木床上睡着了,睡得很死。他三爷回来后,看到床上发育丰满的睡美人,六十多岁的老鬼一时竟没有把握住自己,强暴了自己的侄孙女。许是受电影《奴里》的影响忒深,使得小娟毫不犹豫地走上了和奴里同样的不归之路。

    看过字条,可东惊呆了。那字条轻轻地从他的手中滑落到地上。他缓缓地向外走,四丽过来拽他,说弟你要干什么呀,你可别干傻事。他一甩手,四丽就跌坐在了地上。他热血,在厨房拿上菜刀,奔小娟家来了。也活该那老东西倒霉,也正从家里出来,和可东撞了个正着。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可东的双眼似乎要滴出血来。老头见了可东那个样子,吓得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想跑却又迈不动步,正想说点什么,可东手中的菜刀夹着风声劈到了,老头的脸和头上立时出现了几条白印子,随即便有鲜血从中喷涌而出……

    小娟三爷那鬼哭狼嚎般的救命声将师傅和郑老师招了出来,他们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他三叔肩膀上扛着的已不再是脑袋,而分明是个跳动的红球。师傅紧紧地将可东抱住,厉声斥责着,可东你这是在干什么,疯了吗你?可东双目血红,举着滴血的菜刀挣脱着,别拦我,让我杀了他,我一定要杀死他,他喊着跳着,泪如泉涌。四丽忙忙慌慌地跑过来,向郑老师递过那张纸条,说王婶你看看吧,这怨不得我弟弟的。郑老师看过后也呆住了,望望情绪亢奋的可东,再看看躲在墙角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一p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天啊,她说,我这是哪辈子造的孽啊……

    小娟的三爷没死,很猥琐地活了下来。又过了些日子,师傅一家就迁走了,终于遂了郑老师的心愿,落实政策准备返城。临走前,师傅将可东叫到身边,说了下面的一段话。

    可东,好孩子,这十来年你是我们唯一的成就。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啊。你不要辜负我们的希望,赶紧打起精神,返回学校去。算起来开学已有十多天,你还打算这样下去多久啊。小娟毕竟走了,你再怎么悲伤她也回不来。小娟看到你这样为她伤心,也会很知足。人活在世上,还有许多比爱情更重要的事情呢。有件事你不知道,返城的调令已经下来很长时间,怕影响你,我们原打算等你考完大学后再带上小娟回城的,现在小娟没了,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你什么。你要记住,将来考学时不要考美院,虽然你若考肯定能被录取。师傅画了一辈子人物肖像,结果最看不透的还是人。好好地学吧,别让你的姐姐们多c心,她们是天底下最伟大的女性,将来出息后,要想着报答她们。还有就是,今后我们不在这里,别让小娟一个人太孤单,有时间就去看看她……

    八

    师傅一家走了。可东重又回到了学校。

    重又回到学校的他,像变了一个人,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十足的玩世不恭。冷酷的眼神后面,隐藏了重重的悲哀。他又开始打架了。那时学校里有几个县城当地的男生,品质很一般,经常欺负外地特别是农村来的学生,可东就很看不惯,没事找茬的和他们寻衅,接着就一个个把他们打得鼻青脸肿,落花流水。那些人就从外面找来些地痞,可东也不怕,很轻蔑的看着那些人手里的刀。那些人就很怵他,壮着胆子说你信不信,我们会将你挑得浑身只剩一根筋。可东说,c你妈,吓唬谁啊!你让我剩一根筋,我就能让找你们帮忙的那些人一根筋不剩,不信咱就试试。俗话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那些人终没敢动他,倒是对他佩服得紧。可东学习好,人品正,又从不欺软怕硬,在学生中的威望也很高,二年级时就当上了学生会主席,是班长们的班长了。也有些女同学对可东特别垂青,写些纸条抄些情诗什么的,可东那画谁是谁的一手绝活和冷酷的外表深深地打动着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女们的心扉,能和可东交往哪管是和他多说几句话都成了她们相互炫耀的资本。但可东怎么会动心呢,他的心被小娟占得满满的,每当想起都会有彻骨的痛楚,怎么会再容得下其他人呢。

    不过可东在高中时也有过一段恋爱,如果那也算是恋爱的话。

    同学中有个女生,名叫丹,是县里一个副县长的千斤。长得还算可以,就是品性在可东看来差些,整天唧唧喳喳的也不知活泼个什么劲儿,总把自己扮成纯情少女般,还往往装得不好,露出些马脚,让人倒胃。这些还没有什么,最要命的是她总爱在别人面前显摆自家的富足和父母的权贵:不断地换着新衣裳,戴着外国进口的手表,总有小汽车到学校接送……,不可一世。那时候丹成了男生们追逐的对象,很多男生都在努力地向她接近,释放着爱意,似刚会发情的狗一般摇头摆尾的。可丹对这些人一个也没看上,却把目光热烈而大胆地投给了冷冰一样的可东身上。可东只是觉得好玩,好笑,并不在意。一天丹就开始进攻了,在可东的书本里夹了一封信,上面有也不知在什么地方抄的一段话:我愿意低下我高贵且骄傲的头颅,做一支温顺的羔羊,紧紧地依偎在你身旁……可东当时就想你那颗头颅原本就不高贵也没什么可骄傲的。要真的变成了羔羊我就将你宰了吃r。想到这他不由得嘿嘿笑了起来,就有很歹毒的念头在他的心中形成。他冲正热辣辣看着他的丹很郑重的点点头,美得那丫头满脸的红云,摇头晃脑的。俩人就开始约会。第一次见面还没说几句话可东就对丹说,你过来,让我亲一下。丹就很害羞很痴迷的样子冲可东仰起脸。可东也不含糊,很专业地亲过。亲过后可东却说,你的嘴唇太硬,嘴里还有股臭鱼味。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那女子站在那直发愣。她已经到处渲染着她征服可东的事,同学当中特别是女同学都知道可东拜倒在她的裙下,有羡慕也有忌妒,让她很是出了些风头。第二次约会丹冲可东龇着牙说她如何如何地每天用什么什么牙膏刷牙,哪知道可东不再亲她了,而是很流氓地摸她的胸,然后惊叹着,咦,怎么这么平,你到底多大呀。扔下丹一个人气气地哭。要知道嘴里有味好解决,胸大不大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长出来的。可东却再不理人家,气得丹一劲儿骂可东流氓,要死要活的。可东一副无赖的样子,流氓就流氓,反正我是高兴了,别的无所谓。有和可东比较要好的同学担心地对可东说,你可别把事情闹大了,她要真自杀了怎么办。可东说,哧,她要能自杀,那我都能死十个来回。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算是可东高中时很有趣的一段c曲。

    对于学习可东从不敢耽误。一年后,可东没觉得怎么困难就收到h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惹得一家人好不欢喜,幸亏那时上大学不似现在这样的费钱,学费不高不说,国家还每月发放些助学金,使得可东能够很顺利的完成大学四年的课程。不过四年当中可东对所学的专业并不是很感兴趣,每门课到期末能考六十分就万事大吉,对诗歌却到了痴迷的地步。他每天扎到图书馆里,读啊读的,头一次发现世界有这般大,这般多彩。那时刚流行的朦胧诗在可东看来一点也不朦胧,句句像似写给他看的,惹得他心潮澎湃,不能自己。不妨在这里我们抄录两段对可东影响较深的诗: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

    我来到这个世界

    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

    为了在审判之前,

    宣读那些被判决的声音:

    告诉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

    ……

    你走了

    一切都将改变

    旧的书损坏了,新的书更爱整洁

    书都有最后一页,即使你不去读它

    我们不去读世界,世界也在读我们

    我们早被世界借走了,它不会放回原处

    你向我挥挥手,也许你并没有想到

    在字行稀疏的地方,不应读出声音

    ……

    我害怕发绿的玻璃,我害怕学会说谎

    我们不是两滴眼泪,有一滴已经被擦干

    ……

    学生气十足的可东热爱这些,便也学着写诗,一来二去的竟也发表了几首,多是对小娟的思念之作,十元二十元的稿费寄来,令他心里很美。另外在大学期间凭他已有的音乐基础,还学着弹得一手好吉他。名声响亮了当然也没少得到女同学的倾慕,依旧对小娟满怀思念的他却装出一副不解风情的傻小子样,将感情封得很死,直到毕业也没处过一个女友。他也总是想起小娟,想得很痴迷,夜里便会和小娟在梦中不停地说笑,以至于第二天都感到很疲惫。毕业后可东被分到q市的一个化工厂,先是在机关里搞些文字工作,挺轻松也挺踏实的,工资也很丰厚。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处长的女儿,没多久就被调到销售部门工作,属要害岗位。

    那时可东已经二十七、八岁了,还没有对象,倒不是他人不帅气或才干不行。主要是和女方怎么处怎么别扭,总拿小娟的样子和品性衡量着对方。手大了,鼻子高了等等奇怪的挑剔让人不解,并且总感觉有小娟在旁边看着他,匆匆相识,草草散场。婚事就一直拖着,倒是不断从家里传来喜讯,几个姐姐相继嫁人了,很幸福的相告。这期间可东学会了抽烟,喝起酒来也很厉害。有一天同办公室的一位大姐和可东说要给他介绍个对象,是她爱人单位领导家的姑娘,姓艾,叫艾娟。不经意间可东倒被那个娟字打动了,兴趣大增,便同意见见面。艾娟长得一般,可是很文静,一说话先笑的那种,给人感觉很舒服。这次就少了许多横挑鼻子竖挑眼,最主要的还是俩人在一起相处时可东一口一个小娟的叫着,心里就很特别,总有点恍惚的感觉。有时叫着叫着,可东就会很动情,情不自禁地说些小娟你真好、小娟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的话,艾娟就迷迷糊糊的感到很甜蜜很爱情了,就以身相许,就预备着结婚。结婚前可东领着艾娟回了趟家,让几个姐姐都见见未过门的兄弟媳妇。艾娟很乖巧,和几个姐姐不多时就都处得很好,只是姐姐们在叫着小娟的同时,心里不免也有些诚惶诚恐的,说不出的滋味。不管怎么说,弟终是要成家立业了,是件令人高兴的事。那时可东的父亲秦承志也平反了,补了六千多元钱,二丽作主将这些钱悉数给了可东,推辞了一番后可东就收下了。临离开家时,可东领着艾娟来到小娟的坟前,清除了坟上的杂草后,可东跪在那里,给小娟烧些纸钱,也没有说清坟里埋的人叫小娟,只是哭,哭得天昏地暗。艾娟站在他身后,不由得跟着抹眼泪,也没有想太多,倒觉得可东是个有情有意的人呢,将来自己跟了他,不会有什么坏结果。

    回到单位后不久,可东就结婚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在艾娟父亲的帮助下,可东调到了工厂的销售部门工作,负责一种化学填加剂的销售。工作随意性很大,外块也多,除单位每销售一吨给很大一块提成外,有时在用户当中也能分得些回扣。可东凭着机灵,很快就将这一块的市场搞得红红火火,令领导刮目。

    山东有一个工厂大量使用可东负责销售的产品,厂长姓郭,和可东只是一面之交,在一次化工产品博览会上相互交换了名片,业务上也没什么往来。那一次他到离q市一百多公里的r市办事,行为上没检点好,让一个三陪女给耍了,晕晕乎乎的一觉醒来,不但钱物均不见了,就连自己穿的一套西装也给牵了去。很懊丧,举目无亲的,就用仅剩的几元钱给可东拔了个电话,说了情况。可东说你打个出租车到q 市某某地方,他在那儿等。接到郭厂长付过出租车费可东先领他置办了一身行头,然后又好吃好喝地为他压惊洗尘,绝口不提业务上的事。到最后可东又拿出五千元钱送他做盘缠,送他上飞机。那郭厂长连个谢字也没说,却在回去后取消了和别的厂家所有的购货合同,只使可东单位一家的,且不论价格多少。就郭厂长这一个客户,可东每天躺在家里睡大觉都能超额完成任务。

    艾娟很爱可东,爱得很仔细、很投入,使可东整日都被甜蜜和满足包围着。一年后,他们又添了一个小宝宝,是个男孩,虎头虎脑的,集中了可东和艾娟的优点而长成,令人喜爱不已。事业上的一帆风顺和家庭的甜蜜生活使得可东心底的y影逐渐淡去,只是叫着艾娟时偶尔也会想起小娟,便会有一丝丝的痛苦从心中轻轻划过。

    九

    似乎只是一夜间,q市的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新开张的歌舞厅和夜总会,足有几千家。如刚破土的幼苗,约好了般一下子绿汪汪地呈现在人们眼前。q市就是这样,干什么都讲究个快。八十年代初,中央的一位领导来到这座以艰苦奋斗无私奉献著称的城市,望着那一排排低矮的土房,说要将q 市建设成繁荣的现代都市。就因为有了这句话,两年过去后你再看吧,所有的小土屋都不见了,市民们清一色地住进了火柴匣似的楼房。q市出油,有钱哪。市里组织各部门领导到南方考察,学习人家经济发展迅速的经验,走马观花似的别的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倒是对那些夜总会的灯红酒绿产生了兴趣。那时的人思想还很古板,小姐们也不是很多,不像现在走在街上碰到的小姐就跟到牲口棚里遇到的苍蝇一样多。领导们就很有感慨,说这也是一种投资环境呢。回来后就先在一条街上放开手脚让那些绿男粉女们由着性子的折腾,很轰动的,有香港的媒体报道说这条街比他们那里的红灯区还要热闹。无烟工业来钱快,各地也纷纷效仿,一时间遍地开花。每到夜色朦胧,整个城市的上空似乎都弥漫着小姐们那浓重剌鼻的廉价香水味。

    好的习惯需要长时间养成,坏的风气一旦流行性感冒样扩散开来,形成的速度也很惊人。比方说各大城市火车站等大的公共场所,不准随地吐痰乱扔杂物的公示牌比比皆是,效果是形同虚设,没什么作用。倒是那些个说不上从哪钻出来的带着红箍的老大娘们来得痛快,冷不丁的站到违规者面前,嚓的一声撕下票子,罚款。一来二去生生的把人们的那些个坏毛病给憋了回去,讲究公共卫生便成了风气。再比方说现如今的生活作风问题。搁以前通个j啦搞个破鞋什么的,那是何等令人羞耻的事情啊,吐沫星子都能将你淹死。现如今可倒好,泡个小姐养个二奶挂个情人却成了显摆的事情,越糜烂越有能耐似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连中央日理万机的大人物们每每翻船倒霉时在这方面都个个显露出无耻的嘴脸,更何况底下没事偷着乐的小老百姓呢。

    秦可东那时也开始频频光顾那些音乐歌厅或是夜总会等场所。倒不是他下作,而确是工作需要。现如今招待客户,和先前那样吃饱喝足就得不同,就像早已不兴拿上两瓶黄太平罐头也能看望一下病人一样,讲究个吃、喝、洗、唱、睡一条龙服务。我到你那里是这样,你到我这儿就想法再多点彩儿,礼尚往来,恶性循环,反正多半情况是花多少钱都开成饭费回单位报销,单位再做成客餐费冲帐,打入成本。初时可东对于那一套很生疏,有小姐坐在身边就不知怎么办才好,又不能让别人看出自己是个新手,对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会被取笑的,就很大胆的握住小姐的手,大咧咧地喝着啤酒调侃着,显出一副久经情场的老手样子,心里不免惶惶然,觉得自己真不要脸,觉得陪着自己的小姐很无辜。他看到别人旁若无人的在小姐脸上捏捏亲亲地,有的还将手伸进小姐的衣服里,脸上不觉热辣辣的,便对自己的行为多少有些不那么自责了。每次他给小姐的钱都比正常多些,也不像有些人那样变着样调戏祸害人,做出些出格的举动,倒惹得小姐都愿坐他的台,背地里都称他是来这种地方少见的规矩人。

    对于去夜总会等一些不太好的地方,可东也不用种种借口和妻子撒谎,艾娟也知道现如今就是这样的社会,就很忧虑地说,可东你要自己把握好自己呢,可东你可别做出什么傻事来,丢人呢。可东唯唯诺诺的,说只是不得已的应酬,不会出什么事。

    后来还是出了事。可东那时总陪客户去一个叫新都的地方,一是那地方环境设置的比较优雅,再有就是可东对那里的小姐比较熟,在客户面前被小姐们拥着东哥长东哥短的也是件很有面子的事呢。就在那天晚上他认识了阿娟。当时他去给客户朋友点歌,发现在调音台旁边坐着个女孩,猛一看他就呆住了,那女孩和他死去的小娟长得太像了。可东不只一次在心中在纸上勾勒着小娟再长大十岁后的样子,如今就坐在了眼前,除了脸上的粉脂多了些、嘴唇描得有些夸张以外,简直就是小娟再世。正惊诧间,有人喊,阿娟,你的电话。可东又是一愣。那女孩答应了一声,起身往服务台那儿走。可东的脚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迷迷糊糊地跟着人家,如几天没有吃喝的人跟在一个馒头后面一样。那女孩接完电话,回过头见可东死死地盯着她,便有些不自然,说这位大哥,你有事儿吗?有别的小姐过来告诉她,说这位就是东哥。可东问她,你叫什么?她答我叫阿娟,今天才来的。可东说你今天才来,我可是在这儿一直等着你呢。阿娟说,东哥真会说话。说完吃吃地笑了起来,差点没将可东的心从嗓子眼里笑出来,又一副活脱脱的小娟样。可东激动万分,说你今天就坐我的台吧。不由分说拉起阿娟就走回他那帮朋友堆里。

    那天可东心情很不好,不唱歌也很少说话,只一劲儿地闷头喝酒。阿娟也很乖,小鸟依人样偎在他身边,替他剥花生,斟啤酒。整晚俩人甚至基本上没说一句话,走时可东买单,给其他小姐每人发了二百元的小费,却给了阿娟五百元,让阿娟欣喜不已,惊奇不已。

    第二天一整天,可东的心都平静不下来,虽然心里不住地自我告诫着,那不是小娟小娟早死了,但终是不能自己。下午一下班他就奔新都来了,约上阿娟一起到外面吃饭。席间他拿出小娟小时的照片和高中大学时凭着记忆画的整整一本子小娟各种神态的画像,那个叫阿娟的小姐就什么都明白了。真像我,阿娟说。不,可东纠正着,是你像她。十多年了,我以为我现在能够很自如地生活,今天我才明白这是自己骗自己,我还一直生活在小娟的y影当中,时间越长影响越重……可东就一边喝着酒一边讲述着他和小娟的故事,讲到小娟的死他痛哭失声。阿娟也陪着他掉眼泪,小姐不但会编故事也会听故事呢。后来可东就有些喝多了,后来阿娟就扶着可东来到新都供小姐们出台用的客房里,可东依旧絮絮叨叨着他那点事。再后来可东就像所有到那屋去的客人一样,做了不该做的事。阿娟也极尽床帏之能事,使可东舒畅无比。

    第二天见到艾娟时,可东非常内疚,心想自己真是越活越不像话了,这种苟且的事也做得出来。这种事是不能说的,瞒着心里就感觉愧得慌,有愧了可东就拚命的往好里表现,做饭洗衣服的什么都抢着干,平时很吝啬的甜言蜜语也直往外蹦,也下着决心今后改邪归正,好好过日子。但是做下那种事的人记性一般不太好,一次和十次没什么区别,一次和十次都是同样的不忠,况且周围的人也都大抵如此。可东这样想着,耐不住对阿娟或者是对小娟的思念,没过几天就将忏悔和决心丢到脑后,又往新都去了。久而久之俩人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似的,很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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