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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女念玉第2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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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丑女念玉 作者:肉书屋

    的怜悯。而此时此刻,他却分外清晰地感觉到了眼前女子的苦闷,那不是难过,而是愤怒中带着无尽的悲伤。为什么?她不是只是个救人的路人吗?潜意识地,他不希望念玉过于伤心,也不想维持这样一个尴尬的局面,便拿下冥念玉的手掌,却感到如同秋水般的冰凉,轻轻地捂了几下,佯装轻松道:“你在胡说什么……我眼睛乃天生残疾,怎么会是因你?更何况你才多大,难道一个孩童也会使我残疾?”

    念玉激动了一会儿,方才稳下情绪,垂下眼睫,声音几细不可闻“若是真因为我呢……”

    “那又能怎么样?”风赐总觉得她今日说的话有些古怪,宽慰地笑了笑,说,“木已成舟,再说这些还有何意义?况且你救我一命,自当两清。我连自己的过去都不想追究,又怎会想知道当年到底因为什么才会失明?我比较满足现在的生活,因为我是发自心底的觉得轻松。”

    “你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念玉沉湎在自己的记忆中无法回神,面对这样的姒风赐,竟有些自渐形愧。

    “好,那就算是因你而残,如今我已经说过不在乎了,这事就过去吧。”风赐朝她笃定地微笑,清淡如水的眼眸越来越深,突然问道,“只是你当初是否看到过我未盲的样子,右眼是否也似左眼般罪孽。”他的声音淡定如松,深邃如泉水的左眸却是波澜四起,不安定中透着一抹隐藏的自卑。

    “我看到过,它很干净美丽。目如朗星,清澈有神。幽深的蓝色比蓝天还深邃透澈,那是我今生看过最美的眼睛,最纯净的瞳眸,所以终身难忘。”清脆的声音响亮的徘徊在耳旁,旁边的火炬烈焰熊熊,随着火炬的摇曳,姒风赐好像隐约中看到一丝朦胧的光亮,一双黑得深邃犹如子夜的亮眸紧紧地凝视着自己。头脑一阵晕眩,从上到下好像血液在倒流,不曾有过的动容徘徊在骨髓深处,他不喜被人怜悯同情,更不喜被这个女人感动,转过身,冷漠道:“你怕是在欧阳大人那里喝醉了……”

    念玉不语,沉默片刻,望向远处峰峦,脑海顿时清醒了许多,说:“或许是真醉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从今往后,我会待你如亲弟一般,绝不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亲弟?”被念玉这突来的话语怔了怔的风赐,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觉得不快。左眼眼底的余晖仿佛看到一个女子凝望的姿态,那徐而轻缓的气息是如此熟悉。一阵凌厉的风雪吹扬起她的黑发,飞舞在空中的青丝时而拂过她和他的脸庞,那种异样的感觉令他再次往后退了好几步,冷静地转身,边走边说,“你如何待我那是你的事情,根本无须向我承诺……”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总有一股难言的怨气,想来想去,姒风赐把它归结为自己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即便是残废了也不想做他人的弟弟……更何况是被一个女人保护,而且那个女人还是她。至于她到底有什么不同,姒风赐也说不清楚,或许自己终究会对救命恩人有些感恩的情愫吧。姒风赐如是想。

    虚实

    寒冬腊月,远处的山头还披覆着残雪,天方破晓,红日客栈一片宁静,后院林间草叶却窸窣作响,一团活蹦乱跳的东西被一名貂袄男子拽了出来。

    “大石伯伯,你昨夜陪那人喝了那么多酒,怎么还这么早起来?”被拎着的团子左摇右幌,轻声嘟囔着,仔细一看,竟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耶律大石把阿保机往床上一扔,冷面道:“说了你不能乱跑,怎么还瞎折腾?你这样子让我如何安心离开?”

    小阿保机吸吸鼻子,一脸委屈“我们一直赶路,如今已经到了赤城,难道还要把人家包起来吗?”

    大石无奈地摇头,自腰际取出一把小刀,将它放在孩子掌心,说:“暗城局势吃紧,酋长让我尽快赶回匹吉,从今往后您便是林嫂的侄子,我能为义兄做的也不过是保留你这条血脉。”

    团子眼眶盈泪,心中多少明白几分,哽咽道:“大伯伯,冥国狗贼遇刺前晚我爹就失踪了,怎么可能是我们大贺氏所为?八部联盟本讲究同进同退,为何现在却囚禁了我们整个族人?”

    耶律大石目光黯淡,深刻的轮廓带着几分凄凉和不忍:“是真是假又能如何,如今冥国大兵压上,千钧一发便可能导致贺丹灭亡。这种时刻,就怕是交出了你们大贺氏所有人的身家性命,都难平复冥国震怒。”

    阿保机垂着小脑袋默默哭泣,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一夜之间大贺氏就成了贺丹罪人。爹失踪了,娘被酋长屈打成招,什么荣辱,什么民族,在利益面前又有谁去考虑过替大贺氏伸冤?可怜那些男女老少,竟是要为他们根本没有做过的事情负责。小孩子越想越难过,索性放声痛哭,不甘心质问道:“承担是死,不承担也是死,为什么我们还要背这黑锅?那个狗贼来了就知道勒令我军退出边界千里,抢我阿姐作陪,不过是一个将军,就算爹真杀了他又有何不对你们不是常说大丈夫宁可战死杀场也不能受□之辱吗?人家都欺负到门口了,你们却要杀自己子民求和。我倒觉得这事根本是大冥国设下的阴谋,让我们往里跳,好找个口实灭我贺丹。”

    “住口!”耶律大石急忙上前捂住团子小嘴,气道,“这话是你该说的吗?从此往后你只要记得好好活着就好,否则让我如何对你父亲交待?”

    阿保机呜呜两声,清澈的大眼挂着两行水花,为什么他只是个小孩子,为什么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族人死去却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大贺氏要承受这不白之冤……

    耶律大石轻轻地搂住了他颤抖的肩膀,默默地擦干净他脸上的水珠,冲他认真道:“阿保机,相信我……”紫色的眼眸像一潭不安定的泉水渗透着一种信念,紧紧地凝视着孩子懵懂的面容,在心里做出承诺,我怎么可能让同族子民性命死得如此不明不白……但是他没有告诉阿保机,他并不是要回匹吉,而是去暗城。现如今,除了那个传说中的王者外,无人能解救大贺。所以,即使用爬,他也要爬到冥玉眠的脚下。

    窗外,一个落寞的身影弥漫在白雾之中,渐渐消失,如同他来时般无声离去。

    “怎样?”冥念玉双手一拈棋子,“将军!”抬起笑面如花的脸庞,望向刚刚进屋的风赐。

    后者无奈地耸肩,浅笑道:“你赢了。那人确实有问题。”

    念玉莞尔一笑,丝毫不觉得惊讶,淡然道:“赤城城门午时便已经关闭,他们一行人却是未时正点方入客栈;并且脚下淤泥厚重,不应是休息过的,那么多出的两个时辰莫非是在外面站着?其心可疑。更何况这店家主人明明就与他们相熟,只能说明他们躲的是前堂客人。如果心中无鬼,又何必小心翼翼?并且头带斗笠,表面是为挡雪,实则是遮掩容颜,尤其是那双紫眸,沉重悲凉,绝非普通人所有。”

    “呵呵,你说的都是……”姒风赐温和地看着念玉脸上的浅笑,他没有告诉他们,他的左眼能够看到模糊的光亮。虽然不够清晰,却能看到她秀气的轮廓,不大的脸蛋,尖尖的下巴,与他以为的样子大相径庭。这样无害的人却可以做出那等狠绝之事,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执著?他顿了顿,向前一步,脸上浮现出一丝柔和的笑意,调侃道,“不过,你怕是想不到他们是什么人……”

    冥念玉一怔,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风赐,认真的面容十分纠结。

    姒风赐突然觉得那双明眸看起来火辣辣的,十分刺目,让自己浑身都感觉别扭,或许自己习惯了黑暗,却未习惯那张白净的素颜,风赐如是宽慰自己,索性撇开头,道:“他们带了个孩子,乃大贺族长之子。”

    “什么!”冥念玉诧异地站直了身子,她以为那些人撑死了是避难的鞑子,不曾想竟与自己息息相关。当下裹紧棉袍,向后院走去。

    “你去做什么?”姒风赐顺势追了出来,这个他一直以为冷静成熟的女子最近怎么竟是干出冲动的事情。只是他用力过猛,使劲一拉,念玉又刚巧踩到了结冰之处,〃砰〃的一声……扬起一阵尘埃,漫天飞舞的雪花之内,两个同样单薄的身影双双倒下。

    顿时,时间仿佛静止下来,有那么一瞬间姒风赐好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又像是时空断裂的声音,在他的身体里,在几千里遥远的故乡,脑海里浮现出无数色彩缤纷的画面,绚丽多姿,美丽的舞娘半裸丝纱,冲他眨眼,一个个像是饥渴的羔羊般围绕在自己身边,而自己却平静似水,冷漠得要死,不想此时此刻,竟有些不由自主。他这是在哪儿,他又是谁?心突然被扯得很痛,好像有一双手攥住了心脏,而梦境中,也似乎确实有一个人,曾把手掌无情地探入他的心窝。

    殷红的鲜血,一滴一滴,顺著白皙的耳边,暖暖流下,冥念玉急忙拿出手帕,双手捧着风赐的脸颊,轻轻擦拭,憋了很久,才几近不可闻道:“谢谢。”

    熟悉的声音拉回风赐的心绪,他甩甩头,让脑海中的记忆渐行渐远,他是真的不愿记起了。过了一会儿,方才感觉到额头微痛,眼看着念玉的脸庞越来越近,心口莫名地躁动,急忙低下头,埋怨道:“我没什么。你离我太近了。”

    念玉一怔,轻笑两声,说:“血都流了我一身了,我还没说什么你倒是嫌弃我了。”

    风赐一听,不悦地皱起剑眉,责怪道:“后院那些人身手矫健,这客栈又是人家的,你一个女人冒冒失失的跑过去也不怕出事?”

    念玉为他包扎好伤口,调笑说:“以前你怎么不把我当个女人,不过现在你话多起来,倒是好现象。”她冰冷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面颊,姒风赐身子一颤,下意识地跳了起来,吓了冥念玉一跳,抱怨道:“阿忘啊阿忘,虽然我认你做弟,你也别老吓我啊。”

    姒风赐怔忡的看着前方,念玉扬起头,朝他绽出一抹微笑。就在那时,凉风拂开了念玉一绺垂落在胸前的发,姒风赐本能地向她伸出手,又像是意识到什么,手掌在空中划一个圈,垂直到身体两旁。眼前的女子是恩人又是公主,而他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男人还是废人,她不嫌弃自己并认作亲弟便已足够,自己一定要对得起这份恩情,一种说不清楚的萌动被压在心底,无论自己怎么逃避,都不肯离去。在她关心的目光下,风赐徐缓开口“倘若有天……我忆起过去,又变成了那个坏人,你还会留我吗?”

    念玉愣住,聆听着那略微颤抖的口吻和那道平淡得一无所求的目光,缓缓开口,道:“会!”只要你愿意,就可以留下来,但是怕是你真的变回姒风赐后,又怎么会甘心留下?念玉在心底静静地默念。

    风赐点点头,心情舒缓许多,又道:“其实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

    念玉无语,不知如何作答,想到原本以为无法相容的两人竟然可以变成如此关系,无奈笑道:

    “我也觉得你现在是挺好的……”

    凌厉的寒风袭来,吹破了两人间暧昧的空气,念玉也觉得怪怪的,索性转身离去,说:“我去后院看看,你又不是第一次看我做事,难道还真认为我是去找人家打架的……”清亮的女音越来越远,风赐望着念玉离去的背影,只觉得眼前朦朦胧胧,其实至今他也看不清楚念玉的模样,但是却感觉,脸上始终还残留着她皓腕的温暖。

    冥念玉孤身行至后院,心中却别有思量。她一直认为贺丹大贺氏是无辜的,如今既然偶遇他们,该如何套出实情?对非亲之人表明身份无疑给自己惹上麻烦,若是同行呢?记得那位小哥说过要赶回暗城,不如与他一起呢。想到此处,不禁莞尔一笑,人家凭什么带上自己这么个累赘啊?

    雪后的西山,在白茫茫的一片中,展露出一片片破旧的房墙。庭院外,几名男子慢条斯理地扫雪,一条长长的小路镶嵌在漫无边际的茫白之中。枯树一排排横列在道路旁,枯萎的叶片、雪白无痕的地面,没有留下风赐曾经来过的痕迹。冥念玉紧了紧略薄的衣裳,见无人阻拦,踏雪来到红门前,轻敲了几下门。很久,才听到耶律大石回应道:“谁?”

    念玉对着门缝道:“斗笠大哥,是我。”

    又是漫长的等待。终于门打开,耶律大石站在门口,面色疑惑,没有打算让她进入的意思,说:“这位小兄弟可有何事?”

    念玉点点头,道:“确实有事。”

    一阵沉默,耶律大石浅浅一笑,客气道:“我与小兄弟虽然有点缘分,但是在下有要事在身,即将启程北上暗城,怕是无法帮到你什么。”

    念玉扬起嘴角,淡声道:“正巧,我也要去暗城,这次来也不过是央求斗笠大哥能够带路。”

    耶律大石尴尬了一下,皮笑肉不笑说:“若是平时,在下定会帮你。但是如今局势,我真有私事在身,怕是不方便带着小兄弟了。”

    又是一阵沉默,耶律大石终于敛起温和的笑容,送客道:“若是没事,我要准备东西了。”嘎吱一声,眼看门就要关上,念玉突然跨步,径直地闯入屋内。耶律大石提起腰间大刀,瞬间抵住了念玉脖颈,厉声道:“你是何人?”仅仅是片刻之间,耶律大石只觉得腰间松软,一把长鞭早已经圈住他的上身。

    “绿娥,莫要动手。”念玉低声下令。耶律大石诧异地看着眼前男子,消瘦的脸庞,单薄的身子,漆黑的长发上点缀着飘落的雪花,如果他没有看错,这分明就是个女子。只是为何,要纠缠于他?

    “你想知道我是谁,对吗?”念玉轻声问道,白色的素袍上,点点雪花在暗室中微微泛着淡淡的光泽。耶律大石不语,突然想起了遥远的家乡。放羊牧马,对酒当歌,曾几何时他们被卷入这场纷争之中,弱小的民族不过为了求一个活口,而今日,他竟然毫无察觉地被一个女人制住。听他们的口音,分明是圣都人氏,难道这大贺真是命中劫数,就连自己怕也难走下去。提到家乡,他就会觉得伤感,在大国面前,只能苟延残喘。

    寒风撞开了窗子,一股冷气迎面扑来,吹起了耶律大石的乱发。那一瞬间,念玉突然觉得自己十分无奈,她从小生存在权力的顶端,所以不像他人是为了获得更多的权力而斗,她只是单纯地为了自己在乎的人而努力,即使这个过程中伤亡无数。所以,国破家亡的感觉她无法体会,残破的民族尊严她更无法了解,但是此时此刻,当对上那双过于悲伤的蓝眸时,她竟然还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大哥。在念玉看来,提起任何与大哥有关的东西,似乎都会变得难过。这些日子,对风赐的关注减少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但是不可否认,无论她如何麻木自己,思念大哥的次数,都是只增不减。

    “玉……”一声低唤扯回了她的思绪,雪地之中,浅黑色的脚印背面,姒风赐直直地看着他,雪花像是飘落的羽毛,轻盈地落在他漆黑的长发上。耶律大石的人,早已经被风赐摆平,零散地躺了一地。

    “你们是来抓我的吗?我跟你们回去,请不要伤害大石哥哥。”阿保机认准了念玉应该是头子,肥胖的小手紧紧搂住了她的脚踝,突然拿出藏在腰间的小刀,大声道:“大不了我与这位哥哥同归于尽,你们就算抵着大石叔叔也无用的。”冥念玉一怔,有些发笑,这些人是否精神过于紧张了,不待她说完就开始自由想象。

    “你叫什么?你爹是耶律肃清?”

    阿保机愣了一下,否认道:“我不认识大贺族的人。”

    “哦……但是却认识耶律肃清,否则怎么知道他是大贺的?”

    “……”

    “把刀拿开,我又不是贺丹人,为何要捉你?”

    阿保机脸色一垮,眉毛弯成两道,悲哀地想,现在竟是自己族人不放过自己。

    “我来不过是因为与斗笠大叔聊天愉快,并且因为你熟知暗城道路,想一起北上。”

    小阿保机突然觉得眼前哥哥笑起来的样子十分柔和,红红的鼻尖,明亮的眼睛,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坏人,再加上自己抱得有些累了,一双小手逐渐松开。

    “呵呵,你说得好听,那为何还要提到耶律肃清?”顿时,松开的小手又立即抱紧,大大的眼睛谨慎地盯着念玉。

    念玉浅笑,说:“说实话,事情确属巧合。不过在此之前,我确实看过耶律肃清的画像。”

    “怎么可能……”耶律大石诧异地瞪大了双眼,越来越困惑。

    “实不相瞒,想必以大哥阅人的功力早就看出我是女子。而我也确实是个女子,并且正是你那日所说被通缉的女子。”

    “什么……远天镖局的独女?”耶律大石不可思议地摇头,那日虽然看出她是个女子,但是话中都是闲谈玩笑,没想到竟惹来了个大雷。“啪”绿娥的鞭子稍微松了一下,立即恢复往常。

    冥念玉使劲地点点头,一双明眸深不见底,让人猜不透她的思路,沉声道:“没错,我就是那个被冥念尘留在宫中十六年的叛贼之女。”

    一阵沉默,姒风赐站在远方,却没有漏听一字,突然觉得眼前女子十分可怜,虚虚实实之中,冥念玉,你可是活得太累。冷寂的空气中,雪花乱舞,那个柔弱的肩膀,凭什么要承担起如此责任?那张不如他巴掌大的脑袋,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

    你这一生,可以是冥国储君,可以是冥念尘之女,还可以是姒国公主,更可以是远天镖局残党,但是唯独不能是你自己。你可会有一天,站在这蓝天白云下,做一次实实在在的冥念玉……做一个简简单单的女子……然后执起一双能够握住你的大手,共赏这落寞却依旧美丽的黄昏。猛地一愣,姒风赐不由得浅笑,他想的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倒像是自己所期望的生活。怔忡地望着那个单薄的身影与对方周旋,心底涌上一股说不出的酸涩,是心疼又或者是怜悯。为何觉得眼前的一切分外眼熟和悲哀?似乎在很久以前,在无数时不时涌现在脑海的画面中,他便是如此活过。

    69

    二月末的天气,官道是离奇的寒冷凛冽,两旁枯树在寒风中摇曳,发出吱吱的响声。一条运送茅草的马队有条不紊地前进着。为首的男子身形高大,眼神冷毅,轮廓深刻,一双粗眉却紧紧地皱在一起。三天了,他们离开赤城已经三天了,但是至今都觉得不知是有哪里不对劲,带着冥巴两国通缉的要犯到底是对是错?虽说最近风声很紧,却不曾见人张贴画像,这女子当真是叛贼之后?只是若她不是,又何苦冒险对他承认?况且,皇室的种种她说得头头是道,想见冥玉眠的心思比他还强烈,难道真的如她所说,冥念尘想杀她但是冥玉眠却要保她,否则也不会收留她在公主身边十六年。只是……这年龄……怎么看也不像三十风华的女子。

    一阵寒风袭来,吹醒了怔忡的耶律大石,想这些做甚?不管她是何人,至少对自己来说,一个见过冥玉眠的棋子何其重要!

    曹阡陌被念玉留下偕同欧阳焰治理赤城,储存粮食,安排百姓南迁,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赤城北门也应念玉之意挖下百米深坑,若事出紧急,就彻底切断漠北通向南面的道路,让一切停止在赤城以北。欧阳焰知道,这个建议实际上是把念玉自己置身事外的,突然间,心底多了几分酸涩,好好一个姑娘,就算冥玉眠死了,自己也可以留在蜀地平稳登基的,冲那尊贵的身份,何苦趟这混水?以前常闻天下名士讽刺冥王越老越糊涂,独宠丑陋嫡女,还将皇位传给她,如今看来,倒是传言者糊涂了。

    “耶律大人,我们还要多久才能抵达暗城?”小跑几步,一匹白马追到了队伍前面。

    “至少七日。”耶律大石冷声道,对于那日被迫之情,心底多少还是介怀。

    “那么久……”念玉一脸遗憾,望着两旁络绎不绝的南下人群,随意道:“这位大叔,你是要去哪里啊。”年过半百的大叔扫了眼冥念玉,没有答话,拎着破旧的行囊继续前行。

    “别问了,都是些避难的人们,你还指望他能说出什么?”

    念玉暗自琢磨,问道:“那些人看起来不象是北方人……”

    “呵呵,你以为呢?赵国、邓国、孟国被冥念尘打成平地,巴国又拒收难民,所以大量百姓涌入漠北,才导致北方局势混乱动荡。冥国皇帝只知道漠北马蚤动,贼子扰民,可他又曾调查过深层次的原因?真正烧杀抢夺的又有几成贺丹人?只要是坏事就扣到贺丹头上,一点点逼退我们,一点点北扩,我看冥国分明是想侵吞我国。然后现在,上官吉那个狗贼指不定得罪了谁才遭报应,凭什么就认定是我方挑衅?随便找个名头大军压上,分明怀着狼子野心……”

    一片雪花自干秃的树枝上缓缓落下,轻轻划过念玉被北风吹红的脸庞,映衬在干燥的太阳下,晶晶亮亮。耶律大石有一瞬间的恍惚,总觉得似乎是因为自己的话语使得那双眼过于悲伤,悲伤到令他愕然停止。

    “大冥狼子野心?若是真想与贺丹开战会派上官家独子前往吗?会只带三万士兵并且毫无防范能被一支小队伍突袭成功?如今南面局势不稳,景福帝对冥玉眠恨之入骨,在他入土之前,你认为冥玉眠敢大张旗鼓地与贺丹开战?你难道就没想过……若贺丹真与大冥开战,谁会是得利的一方?”几近耳语却平稳有序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大石想了想……突然有些明白又有些迟疑,喃喃道:“你想说什么……”

    “冥国皇帝都因此远赴前线了,难道还可能是大冥的野心?若真开战……于我大冥,又有何好处?冥玉眠要是出点问题,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要知道,开战的结果你贺丹被灭倒是小事,我大冥的根基怕是不稳了……”

    耶律大石怔忡片刻,垂下眼帘,紧紧地凝视着冥念玉,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难道你是说……”

    念玉不语,良久,说:“你说呢?”

    耶律大石突然恍然大悟,粗糙的手掌紧攥着缰绳,像隐忍无数悲愤,怒道:“难怪冥念尘到处通缉你,而你却是要见冥玉眠……”

    念玉愣住,无奈地摇头,绕来绕去怎么变成这样。不过也罢,他爱如何理解便如何理解,对于自己而言,只有父亲才是目标……

    “啪”的一声,耶律大石因为太过用力,缰绳上的握柄竟声声断裂:“好一个巴国太子,竟利用我贺丹来削弱大冥,只可惜我大贺氏族人到底做错什么,要背这等不白之冤。族内是罪人,族外是逆臣,老老少少几千口就这样无辜丧命,试问他冥念尘情何以堪。”

    毫不留情的粗言陋语一句一句地敲打着冥念玉的心窝,他口中所诛伐之人便是自己最爱的男子,然而此刻,她却无法说些什么。撇过头,正巧对上风赐凝视自己的眼眸,觉得有些恍惚。你是真的看不见了吗……若是他日你记起过往种种,可会觉得很悲凉?要知道,今日局势能演变成这样,有你姒风赐一半的“功劳”……

    “耶律大石……”念玉突然扬声打断他道。

    “什么?”

    “你没资格怪罪冥念尘!他于你们贺丹没有任何责任,但是于巴国却是一位君主。在其位,谋其政,他对得起巴国子民就够了。何况……”顿了一下,继续道,“世人也不是傻子,既然能传出是大贺族人突袭的上官吉,那么必定撇不开你们的责任。”

    耶律大石扬起粗眉,气得怒道:“你是说我贺丹有巴国j细?”

    “呵呵……”念玉浅笑,冷冷说,“你说呢?不过现在去深究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还是尽快见到冥玉眠才可以解决事情……边界大军一触即发,你晚到一日,就会变得彻底无法挽回了……”

    耶律大石听罢,虽有许多疑问,却也只能先忍下去。转身冲后面的士兵大声发令道:“加快速度,天黑前定要抵达三重地带。”

    一阵尘埃四起,大队人马朝北远去。所谓三重地带实际上就是三个小城。因为小城相互交错所以定义为三重。其中西城属巴,东北两城属冥,所以也造就了一个可笑的奇观。当你走在南北的马路上时,会发现两旁的饭馆竟分属于两个国家。

    一重门外,红领子的官兵双手抱拳,像是报告着什么。几匹骏马立于宽大的吊桥上,棕色的马毛炯炯发亮,昂首望着过往的人群,竟带有几分不屑。眼看三重就在眼前,耶律大石尽管身躯疲惫,但是一想到离家越来越近了,就会觉得轻松许多:“这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畜牲,怎么这般狂妄?”

    “哈哈……”一阵附和的笑声,过了三重地带,便是暗城,然后就可以看到家的轮廓。对于这些连新年都没过的士兵来说,顿时觉得士气大涨,家,对于行走在他乡许久的人来说如同深海里远方的烛灯,即使没有温度,却觉得想想都是安心的。

    念玉谨慎地看着前方人群,嘱咐道:“耶律大人,你离开贺丹多久了?”

    “半月有余。”

    “半月啊……”她重复两下,问道,“大贺一族可都被抓了?”

    “嗯,在我们离开两日后一切与大贺有关的人就被清扫了。”

    “也就是说,他们发现大贺族世子失踪也有半月了?”念玉双手紧握,惊讶道。

    耶律大石想了想,点头说:“是的。但是这些乃贺丹内部事情,巴冥并不清楚。”

    “呵呵,一日两日或是不知,如今半月有余怎会毫无知觉?你当真没有遇到一点追兵?”

    耶律大石低头沉思片刻,肯定道:“到目前为止并无意外。”

    念玉点点头,望向眼前城楼,总觉得太过安静,皱眉道:“大人,或许你出城时只有贺丹首长察觉,本着同根之由,他们不是不能放过一个阿保机。但是若被巴人或者姒人知晓,为了日后不落人口实,定会不留一点后患。”

    耶律大石放松的精神再次绷紧,无奈道:“既然如此,今日大家就都辛苦些,加快脚程快速离城,晚上露宿野外也不能在三重多待一分。”

    众将士连声称是,小阿保机在风赐马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好像一夜间长大。是念玉要求带回他的。突然,前方一阵混乱,高傲的马匹被肃清两侧,右侧松树林中,缓缓走出一车马队,为首的男子身穿锦衣紫袍,漆黑的斗篷被寒风吹起一道半弯的弧度,冷峻的侧脸不带有一丝表情,比这干燥的空气还令人觉得窒息。

    “似乎是来了大官,我们还是在远处歇会儿再进城吧。”耶律大石自言自语,率先下马,走到旁边的小溪边,在冰面上砸开了个小洞,洗了把脸,蓦然回首时,却见冥念玉的马匹依旧停在断桥中央,孤单单的一动不动,白衣黑发,身上裹着的黄狐裘被风冲落了一半也毫无知觉,深邃的眼眸好像泛着一层微薄的水花,就是那么直直地,愣愣地,失神地望着城门口处。

    “主子……”绿娥小声叫道,她带大的孩子她怎么会不了解,虽然念玉从来不说,但是那些幸福的一颦一笑多少感染着自己的情绪,只是今日,两个孩子相隔不过数十里地,却仿佛似若天涯,连见面的勇气都没有吧。

    “念玉……”绿娥无奈下马,拽了拽她的衣角,冥念玉浑身只觉得咯噔一下,才从恍惚中逐渐清醒。扑面而来的寒风,刺疼了被吹伤的鼻头,不知不觉中,干燥的脸庞上竟是布满了两行水花……

    “绿娥……”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哽咽之声,带着一丝不想确定的迟疑,说:“那人……是大哥吧”

    绿娥犹豫着,双眸布满心疼:“念玉,还是先去旁边坐下吧。你这样待在中央,总归太过显眼。”

    念玉点点头,薄唇微扯,憔悴地微笑道:“也不知怎么了,身子就僵住了……”较劲地扯了扯缰绳,跑到西面,面对一群诧异的士兵,歉意道,“刚才失态了……”

    “那人是谁?”耶律大石走上前来,一边牵马,一边回头问道。

    “……”念玉沉默,陷入沉思,为何大哥会出现在这里?若是追她,线索都在秦丰城,不应直奔三重来。并且这里是暗城前的最后一道关卡,莫非是其他事情?眼神扫过高耸的城墙之上,不由得问道,“耶律大人,一重的军队是哪个部下的?你当初出城,可是这些人?”

    耶律大石站到一旁的石头上面,眺望了几下,明确道:“不是。一重军队是敕封大人的部队。敕封有一半的贺丹血统,他手下的兵我多少见过。并且三重归顺冥巴也不过四年,尚属自治之城。”

    “那么也就是说这里的兵被换了?”

    “嗯,三重地带贺丹人繁多,再加上敕封本身髡顶,所以心中偏向贺丹人的装束,男性髡顶垂发于耳畔。所以他手下的兵也多以他为榜样。但是你瞧现在上面站岗的士兵,多是汉化后的装束。”

    冥念玉怔忡的看着远方分外平静的城楼,手心竟渗出几丝汗滴,心中暗道,大哥已经把一重的兵换了……看来心中已有打算。若是贺丹与父亲打了起来,他封锁住三重这道关口,别说军情难以让外人知晓,就是连只蚂蚁都飞不出去。倘若父亲阵亡,大哥立即起兵讨伐贺丹,占地为王,谁还敢说三道四?这其中的真相又有几人能够了解?就好像当年亲生父母死在蜀地,不是也被世人当作因为战乱而亡?老百姓哪里去想当权者的谋略?事到如今,看来即便两国不开战,也有人致父亲于死地,因为只有如此,才有正当侵略的借口。

    “耶律大石!”一声厉喝,吓了大家一跳。但是冥念玉表情的肃然,却让众人感到一丝敬畏。此等绝然,不是一朝一夕练成的,耶律大石感到疑惑,却没有言语。

    “你立刻率你的人马赶往二重。如果我没有记错,那里驻守的军长叫做捍御。”

    耶律大石一愣,诧异道:“你是让我找他们军长?”

    “嗯……”念玉点头,态度不容拒绝,冲绿娥吩咐道:“你手持我令牌随他们前往二重。关紧城门,除我以外,不让任何人进城,即使是……冥国皇子。”

    “为何是除你以外,难道你不随我们一起过去?”

    “为何是现在,前方有大官通过,此时不是必然被劫?”

    两道焦急的声音同时想起,念玉嘲讽的浅笑,眼神飘向远方,说:“若是此时进城,因为他在,我在,你们才可以安然通过。”

    “他在?”

    “不啰嗦了。再不走就赶不上了。你只要记得,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们就只管向前走,不用回头,也不需要怀疑什么。”说罢,冥念玉扬起马鞭,绝尘而去。棕色的马匹在空旷的大地中扬起滚滚黄尘,凌乱的黑发映衬在雪白的景色中越发乌黑,眼见着那个单薄的身影越来越远,众人才想起追赶。刚才的一切仿佛像一场梦般,剧情急转而下,耶律大石心情五味俱杂,她要用自己掩护他们进城吗?只是这样做值得吗?况且,那些官兵真的会因为一个她,而对他们视而不见吗?

    一点点逼近,一点点怀念,马蹄的踏尘声不如她的心跳般加快,时隔半年,我们再次相见,是该重新携手还是两两相忘?大哥,为何你的职责竟是我的底线?你无法选择自己的身份,而我却又该如何降低自己的底线?

    天色晦暗、铅云波动,象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不远处,冥念尘突然停下马步,紧了紧披肩,一阵寒风吹过,带来几片飞舞的枯叶,他仰起头,冷峻的表情在苍茫的大地中划出一道刚毅的弧度,黝黑的嘴角似乎扬起一道弧度,好像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突然,心底一个声音在轻轻地呼唤,一种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他本能回头,错愕地看着急行之人,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思念像洪水般侵蚀着大脑,我走了那么多的地方只为了寻找你的身影,如今,你却主动出现在我的面前。

    随着念玉一点点临近,冥念尘原本微笑的面容渐渐皱了起来:你的皮肤怎么被晒黑了,头发也没有曾经柔顺了,除了那双倔犟的眼眸依旧清晰外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说不出的心疼涌上心口,三妹,你这样的性子让我如何放心?

    相忘

    天色昏暗,浩瀚如海的沙漠城楼门口,伫立着两个骑马的男女。夕阳如血,瞬间将前一刻还是美丽金黄|色的沙漠染成残淡淡的鲜红。冥念玉垂下眼帘,低头看着松软的沙地上镶嵌着大哥不甚清晰的马印,四周是无边无垠连绵不绝的沙海,突然觉得自己十分渺小。偌大的城墙之外,明明驻足着千军万马,此时此刻,却静谧得几近无声。

    “三妹,近来可好……”

    “嗯,一切都好。”

    生疏客气的对话,冥念尘面露不快之色,冰天雪地,北风刺骨,看着眼前单薄的身影,拉了下缰绳,软声道:“怎么穿得这么少,那些伺候你的人都哪儿去了……她们不要命了吗……”

    “呵呵……”念玉轻声浅笑,右手抚在心口,平淡道,“这里曾经寒得彻骨,自那以后,似乎就从来不觉得冷了……”她说得云淡风清,冥念尘却觉得那笑容像一把小刀,不痛不痒地抚过心脏,然后再慢慢抽离:“罢了,念玉,我们回家再说吧……”

    与此同时,耶律大石一行人已经走到城门,通关,查货,没有收到更多的盘问。所有人的视线都停留在不远处的二人身上,忍不住回头望向他们,只觉得黄沙漫天的天空下,对视的两个人是那般与众不同。一个紫袍黑服,一个白衣黄裘;一个玛瑙翡翠环束起粗犷的黑发,一个一条丝带绑着飞舞的乱发;一个双眼朦胧,沉着紧张地凝视着她,一个双眼含泪,悲愤冷漠地回望着他。那两人眼中皆没有他人,但旁人的视线却在他们的身上难以移开。何谓气势?何谓尊贵?今日他才多少有些明了,默默地转头看向绿娥,问道:“那名女子到底是谁?那名男子又是何人?”

    绿娥不语,紧紧地攥了攥手中令牌,哽咽道:“我家主子后半生的命已经交出去了,如果你再在这里磨蹭不前,连累主子,日后即便没有战事,我也定不会放过你们贺丹。”

    耶律大石如鲠在喉,却无从辩解,怒道:“启程”。这些南蛮真是嚣张,但是不知为何,待看清那双悲愤的眼眸闪烁着苍凉的泪花后,竟有些同情和心酸。

    马队启程,一阵尘埃四起,映衬在落日的余辉下,如同燃烧的沙漠。绿娥回头最后看了他们一眼,桃花树下的两个孩子,终归要走向枯叶的两端吗……主子何等心思,怎么会轻易妥协?

    “啪……”几条树枝因受不住凌寒冰冻,断裂开来,发出清脆的声响。冥念玉闭了下眼睛,轻声问“家?哪里是家?冥国还是巴国,你家还是我家?”然后,万籁俱寂。

    良久,冥念尘压抑着心底的思念,平静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有我的地方便是你的家。”

    “噢……曾经?”念玉继续微笑,以此阻止别人窥探自己的内心。但是却有两滴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跌落在手背上。她若无其事地松开缰绳,反手拂面,满手水痕带着无形的巨大力量,压得她喘不过气。

    “你又何苦为难自己……”冥念尘再也看不下去了,加紧马肚,快速来到她的身边。一双粗糙的手掌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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