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江山,美人,与自由
一品医妃 作者:姒锦
人都说,生命的意义,在于折腾。夏初七觉得吧,这折腾里,还得分为深度折腾与浅度折腾。而她的生命,不巧,很显然属于得深度折腾的主儿。
这不,总算把另外个人给折腾来了。
“表妹,你这小日子过得,很自在舒心嘛?”元小公爷出口,向来没有什么好话。
夏初七自然也不是个会委屈自个儿的人,瞄了眼立在门口那位穿了身妆花缎裰衣仍是玉树临风眉眼之间数不尽风流之气的小公爷,微微翘起唇角,表情轻松淡定,“我说表哥啊,良心这俩字儿咋写,你都该忘了吧?亏我时时念叨着您那神机营里的火器之事,您呢?我要不差了人给你递个话儿,你还不来吧?”
没错儿,她先前给梅子咬耳朵,就为了这事儿。
而借口么,自然还是元小公爷除了女人之外的另个爱好——火器。
有了那东西,她打赌这位爷定会来。
果然料准了。
元小公爷瞄她眼,微微皱了下眉头,往外头招了下手,丹凤眼便笑开了。
“吴四,把好酒好菜给小爷拿进来。”
“是,右将军。”
随了声儿响亮的应答,个小兵mó yàng 儿的人,手脚利索的提了个鸡翅木的三层食盒进来,就在木板床上铺了张梭布,便将食盒里的东西摆放了出来。碟花生米,盘油亮亮的烤鸭,盘卤牛肉,盘猪耳朵,还有两个大碗和两坛烧酒。等都归置好了,他才慢慢地退到了外头。
“诺,表妹,给你的。”
元小公爷为人向来率性,没有那么讲究。在夏初七的对面坐了下来,与她人坐在木板床的头,中间隔了块摆放了酒桌的梭布,还真就着花生米猪耳朵与她在这柴房里头吃喝起来。
“喝!”夏初七与他碰了下碗,“说来还是表哥你zhè gè 人不错。都说如今这世道啊,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就我现今zhè gè 半死不活的样子,你还带了好酒好菜来看我,让我这心里头,真真儿是感动得想哭……”
“别装了!”
元祐摆手便dǎ duàn 她,丹凤眼斜斜眯,“能叫唤的驴子,哪头不是横踹乱踢的货?不是你让梅子带话说,小爷得请你喝酒吃肉,你才告诉火器改良的方案,小爷能这么麻烦带大堆东西来么?”
“靠!”夏初七耷拉下装感动的表情,嘿嘿笑,就着那手指挟了块嫩嫩的烤鸭,蘸了点儿小碟里的甜酱,往嘴巴里送,嚼得嗞嗞有声儿,“我呢好不容易想伤心下,你这头就泼人冷水。不地道,真是不地道。”
轻轻“嘁”了声儿,元小公爷夹了块牛肉入肚,就着烧酒抿了口,又才说,“你啊,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小爷还以为我十九叔真亏着你了呢。可过来这么瞧,你这日子哪里是受了委屈的样子?”
拎起颗花生米,夏初七砸向他脸,“去去去,非得等你来收尸了才叫委屈?”
元小公爷张嘴,便把花生米接住,便口叼进了舌间。
“真香。能不能好好说话?”
夏初七又好笑又好气,“不好好说话的是你吧,哪壶不开提哪壶,从今往后,就别在我跟前儿提那个人。”
元小公爷轻笑了声,“哟,你这是要与我十九叔划清界限?”
夏初七翻了个白眼,“你瞧瞧我这德性?不该?”
元小公爷眸子微微眯,就着炭火的视线深邃了几分,看了看她,好像想说什么却又是忍住了,翘开唇来,牵出个最是轻佻的微笑。
“说罢,叫小爷来究竟有何要事?我还真不敢相信你替我想了火器的事儿,会有点啥好心肠?”
“喝酒喝酒,甭说那些个扫兴的话,今日喝了,咱两兄妹哪个时候又才能喝得上,还真jiù shì 说不准儿了。”夏初七眯了眯眼睛,又倾身对元祐倒满了酒,碰了下碗,那抹笑容狡黠如狐。
“啥意思?”元祐皱眉。
“没什么意思。好酒,真是好酒,比那个杂粮酒好喝了。”
突然冲口而出的话,让夏初七莫名其妙便想到那天儿在清凌河的大石头上喝的杂粮酒来。
品着品着,嘴里便有了几分不是个滋味儿。
讥诮的笑了下,仰起脖子来,猛地灌下大口。
“真是tòng kuài 。”
zhè gè 时代的酒精度数都低,还真是不太容易喝酒。
她闷闷的想着,那元祐瞄她眼,也是不客气的大口喝着,笑逐颜开地撩出脸的桃花来,“别说,在这种地方喝酒,还真是别有番滋味儿,那感觉就像给死囚犯送行样,有了今天没明天,喝下肚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拉出来,确实很tòng kuài 。”
“欠揍的货!”
夏初七骂咧了声儿,瞥了他眼,突然又是笑。
“不过说来也差不吧,您今儿就当为我送行了。”
元小公爷刚凑到嘴边儿的酒碗,又放了下来,不解地勾了勾唇,“表妹,咱俩可先说好啊,请你喝酒吃肉侃大山什么的呢,表哥我能办到,不成问题。可如果你起了心想让我带你出去,那肯定是不能的,我要那么做了,我十九叔能生剥了我的皮啊。”
夏初七看着他精致漂亮的丹凤眼儿,又把酒碗塞到他的手里,略带邪性的笑,话锋陡然转。
“表哥,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啊。”
“什么?”
“你是愿意让你十九叔剥了皮呢,还是愿意辈子房事不举啊?”
元祐脸色变,往门外望了眼,瞳孔噌的瞪大。
“你算计我?”
“对。”夏初七点了点头,回答得十分干脆,“先前递给你的酒碗里有我独家配制的‘新郎粉’,zhè gè 玩意儿其实吃了没啥别的坏处,而且还能强身健体,让人夜夜都忍不住想要当新郎。唯的坏处嘛,jiù shì 想当新郎却欲举不能,啧啧,那生生受着的痛苦,比死还要难受,表哥你还是kǎo lǜ 下我的问题吧?哪个比较惨点。”
元小公爷游戏花丛,爱的便是美酒与美人儿。
她这么狠的个杀着,确实比杀了他还要来得要命。
夏初七了解他,可他似乎还不太了解夏初七,没想到她竟然会从他进门那刻便开始算计上了。想想啊,他自家带进来的珍藏美酒,自家带进来的美食佳肴,居然会被人下了药?
时间,那元小公爷,双丹凤眼生生挑开了恼意。
“楚七——”
“表哥,您可千万甭生气。”
夏初七按住他的肩膀,笑眯眯地盯着他的眼睛说,“这件事其实很简单,你把那小兵弄进来打晕喽,我与他衣裳换,趁着天黑出去谁也瞧不着是吧?回头我便给你解药配方,你十九叔他寻不着我,还真能把你给宰了?不能。您好歹也是皇孙,最挨几下拳头而已,我可都hòu dào 的替您想好了,小事小事,犯不着这么大动肝火的,怄气伤肝的,对男性生殖健康还有坏处。表哥,你啊熄熄火。”
元祐咬牙切齿的看着她。
“还让小爷熄火儿呢,宰了你的心思都有了。”
夏初七咧嘴笑,拍拍他肩膀,收回手来。
“千万别。冲动可是魔鬼,您从现在开始啊,就保佑我长命百岁吧,要不然,你辈子的性福可能就毁于旦了。因为我敢保证,除了我楚七,这世上再无人可以配置‘新郎粉’的解药了,信吗?当然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是这种事,不怕万,就怕万对不对?表哥。”
她说得轻松,元祐的俊脸儿,越来越黑,斜斜睃着她没好气儿。
“表妹,你这么办事儿,真的好吗?”
扬了扬唇角,夏初七再次把酒碗塞在他手上,笑得那叫个欢畅,“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你看这外头天儿还黑下去,我两个还可以再喝几口。表哥,就当你为表妹我送行了,从此天涯海角,山高水长……”
原本她是笑嘻嘻的,可说到此处,看眼元祐俊气的脸,再看眼这黑沉沉的柴房,接下来的话突然又有些说不下去了,只能端着那酒碗,像个男人那般甩开了腮帮子,使劲儿往嘴里灌,把这几天来憋在心里头的烦躁,股脑儿的,尽付了那碗清冽的美酒。
“行,那便喝个尽兴也可。”
元祐叹了口气,与她倒满酒又干了几碗,只手便搭上了她的肩膀。
“表妹,我十九叔他……兴许也不得已。”
“说了别提他。”夏初七的脸色下便拉了下来,狠狠地说完,与元祐目光对视片刻,这才又换上了张笑脸儿,“我懂得,我开始便猜错了,我以为普天下的皇子都是爱那黄金做成的世上第把椅子。可有的人他偏不爱,他爱的是什么呢?爱那个亲手绣出那‘河清海晏,时和岁丰’的美人儿?hā hā,还是那个美人儿懂得他的心啦,副绣图便扭转了乾坤大局?”
“表妹……你这又是何必?”
“hā hā,我这不是和你叨唠着玩么?别说,他这人的算盘啊,打得可真是精。进可攻,退可守,谁也没有他这么高明。如今为了那美人儿,他可以用shí jì 行动来向他老爹证明。你看,你儿子我啊,根本就不稀罕你那个wèi zhì ,我只喜欢这天下太平,我只想让咱大晏bǎi xìng 安乐,这两个人便是那千年石碑造谣惑众的人,随便你来处置,而且其中个,还是我极为宠爱的人,我都并交给你了……瞧瞧,赤胆忠心啦。当然,他要个不爽快了,随时都可以反将军,这天下bǎi xìng 之心,可都归他晋王殿下了,说不定还能江山美人儿并shōu rù 囊中?hā hā……好棋!”
她喝着酒,直碎碎念。
元祐时不时瞟她眼,“你可真懂他?”
“我懂个屁!”夏初七撇了下嘴,“我jiù shì 没事儿瞎咧咧,就像你说的,我个死囚犯,反正都要死了嘛,也不怕谁说我妄议朝政,诽谤君王的?不过表哥,幸亏你小时候被抱养去了诚国公府……要您现在要还姓着赵,指不定也能生出那些个歪心思来,与你那个皇孙哥哥干上仗,也想要坐到那黄金宝座上呢?hā hā。”
她自嘲地笑着,口口的猛灌酒。
元祐却是眯了眯眼,像是被触到了心里的某点。
“小爷我只爱美人儿,不爱那江山。”
“去去去!男人的话,何时信得?”
“哟喔,这么快就忘情绝爱了?”
“从无情爱,何来绝与忘的说法?滚犊子吧。”
元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要以为小爷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与我十九叔……你们两个就真没点什么事儿?”
“没事。还真就没事。”
夏初七笑得乐呵,喝酒是干脆。
元祐盯住他bsp;mò 了许久,见她还在口口的猛灌,把夺下她手里的酒碗来,挑了挑唇角。
“我十九叔他……说不定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轻谩的“哦”了声,夏初七笑,“那他是什么样子?”
元小公爷皱着眉头想了下,突然叹。
“你说那个绣图……哎,说来此事话有些长。当年,圣上初登大宝,为了以示与有功诸臣良将的恩好,将自家公主下嫁与各家公侯子弟,也为儿子孙子们都配了婚事,那些女子也大都来自这些个功勋家族。在我十九叔还小的时候,圣上便已经早早将东方家素有才气美貌名声的嫡女东方阿木尔,嗝,便是如今的续太子妃许给了他为嫡妃,两个人吧,打小便是知道这门亲事的,大家原也都以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会是桩美好姻缘,可就在成婚的那年,三媒六聘都过了半……”
难得元小公爷这么肯交底儿,夏初七默默的听着。
可说到此处,他似是有些避讳什么,舌头儿绕了圈,才说,“事到临头了,却又不知出于何种考量,圣上将那阿木尔许配给了太子爷,对,也便是我那个亲爹了。嗯,然后呢,又将东方家的小女儿指婚给了我十九叔。那姑娘也是个命薄的,没等过门儿,就病不起,然后病死在了家中……后来又连指婚了三次,那些姑娘要么暴毙要么横死……圣上都有些着急了,而我十九叔吧,对此事向不太热衷,加之他常年征战在外,也无心婚配之事,便慢慢搁置了下来,你懂了吗?”
“懂什么?”
奇怪地瞄他眼,见他不吭声儿,神神怪怪地盯住自个儿,夏初七才勾起唇,“说完了?”
“完了?还想知道点什么?”
拍了拍nǎo dài ,夏初七嗤笑声儿,“没什么想知道的。只是有些感叹啦,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就连皇帝家里也是如此。瞧着你们这些个皇子皇孙,看上去都金尊玉贵地活着,却是连婚姻都不能自主的可怜虫。”
兴许是深有感触,元祐微微眯眼,却是叹。
“确实如此。小爷我往后,不照常得娶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女人么?不过好在我不像我十九叔,我想得通,我那后院儿里啊,已经储备了大量的美人儿,hā hā,逍遥快活着呢。”
他笑得开怀。
夏初七却神色默然。
瞄着元小公爷向来纨绔的面孔,突生感叹。
这货说不定也与她自个儿样,嬉笑怒骂和斗鸡走狗里,有许不为人知的心酸?
不对,她心酸个屁啊。
使劲儿摇着摇nǎo dài ,她呼噜呼噜摇着酒壶,望了眼外头的天色,打了个酒嗝。
“这酒啊,真不醉人。”
……
……
约摸小半个时辰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柴房外头的守卫,已经zhǔn bèi 交班了,终于壮着胆子来请元小公爷出去。元祐在木板床上似是坐得有些乏了,伸了个懒腰,这才慢吞吞的从柴房里钻了出来,身边还带着那个随他进屋的小兵,直低眉顺目的跟在他身边儿,拎着个与他体型不太相符的硬木大食盒,道往拴马的地方走去。
柴房的门儿,又重新关上了。
今儿元小公爷是骑马进驿来的。
那个小兵似乎对他自个儿骑来的那匹马驾驭还不是很熟练。
试了好几次他都没有上鞍,还让元小公爷给托了把才骑上去。可人骑在马上了,他还晃悠了好几下才坐稳,直到元小公爷又与他低语了几句那驭马的方式之后,她才试着调转马头了。
两个人前后,骑着马走得极慢。
他们走的是往神机营的西门方向。
走了不远,元小公爷又低低说了声儿,“四道城门,都安排有锦衣卫。你小心些。”
那小兵挪了挪头上的帽子,轻着嗓子,“没事儿,我省得,不会让人看出破绽来的,放心吧啊。”
zhè gè 小兵,便是想要金蝉脱壳的夏初七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她这边儿话刚刚说完不到分钟,只见前方竟迎面过来了队盛装的锦衣卫。而打头那人袭大红衣飞鱼服的颀长身影,如同撩人的红云般,远远的便让人心里生出些压力来,心里不免惊了下。
别的锦衣卫眼睛可能没有那么毒。
但如果遇到东方大妖孽那个难缠的家伙,那可就不定了。
元小公爷也没有想到那么巧,惊了下,马步迟疑。
“我们换道儿走。”
夏初七微微垂下眼皮儿,低着头,“来不及了,现在换道儿只怕会引起那厮的注意,你镇定点儿,只管把你的风骚劲儿都使出来,吸引他的注意力。你放心,表哥你比我长得好看,他定然不会瞧我眼。”
“……”
元祐无语地抿着唇。
夏初七说得很简单,可拉着马缰绳的手都僵硬了。
且不说第回自个儿骑马的紧张,便是想到那东方大妖孽的手段,心中却也是有忐忑,只觉得短短的几步路,走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漫长。她心知,旦让东方妖人发现了痕迹,那她今儿所有的计划都毁于旦不说,只怕往后再要逃之夭夭,是难上加难了……
“柴房走水啦——”
突然,声划破黑暗天际的尖吼声传了过来。
“快来人啦,柴房走水啦!”
几乎就在夏初七回头的当儿,只见就在关押过她的柴房方向,簇簇火光忽地冲天而起,带着那浓浓的黑色烟雾,像朵朵红与黑的蘑菇云,顷刻间便照亮了半个天际。
“完了,你那兵,吴四他……”
“无事。”元祐也回往了眼,“只当为国捐躯了。”
那火来得极为巧妙,简直就像是为了掩护夏初七逃走样,在她与东方青玄离得不出三丈远的时候,锦衣卫行人马,便直接调转马头,往柴房方向飞驰而去,那东方青玄连余的眼都没有望这边儿。
夏初七心里的块儿大石头落下去了。
“老天有眼。表哥,速度点儿。此时不走,待何时?”
……
……
柴房原本jiù shì 堆放柴火的地方。
里头储藏的干柴,旦遇上烹了油的烈火,那烧起来效果十分的惊人,几乎转瞬间,便把整个柴房给吞噬了,火势又开始漫延向了柴房两边儿的耳房。
“快提水来——”
“快快快!救火,救火啊!”
泼水声,呐喊声,人声鼎沸,几乎震天的在响,那yī zhèn 阵夹着尖叫的嘈杂声儿,听在人的耳朵里,有些个麻筋。
时之间,浓烟满天,火舌飞舞,呛得那些救火之人,个个咳嗽连连。
锦衣卫扑过来的时候,柴房已经完全被火包围了。
而驿的房屋大木质结构,如今烧起来那还得了。
故此,火势起,除了城门留下必要的守卫之外,几乎倾了整个驿之力,都用于救火了,而整个驿所有的有生力量,也都汇集到了这里。
在批批赶得鸡飞狗跳的人群中,梅子还没靠近那烈火处,便已经吓得腿都软了,扑通跪在地上,声声儿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楚七”,月毓也是红了双眼睛,不停拿着巾帕擦拭着眼睛,搂住梅子的肩膀不停的在ān wèi 。
而人群里头,也不知道是谁在骂。
“那楚七也真是,自家不想活了,也不要连带了别人啊。这火啊jiù shì 从柴房里头先燃起来的,定是她心里委屈,觉着殿下关押了她,自个儿想不开,纵火自杀了!”
“不是说怀上皇孙了么,为何还要想不开?”
“哪个妇人不是头发长,见识短?兴许原是想吓吓殿下,却不知那火烧起来便是扑不灭了……”
“可不是……真是可怜的……”
东方青玄妖冶的眸子直浅眯着。
在火光照耀下,他身姿仍是极美,唇角挑着凉薄的笑意。
先前还在屋子里软玉温香在抱的宁王,也是急匆匆赶了过来,瞧着那大火沉着张脸,半晌不吭声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玉皇阁的wèi zhì ,离此处柴房最远。
赵樽自然也是最后过来的。
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和熙熙攘攘救火的兵士,他静静地立于处,只手负于身后,目光仍是冷冷的,幽光逼人。袭玄黑的披风在火舌的映照下,带着种神秘而诡谲的光芒,直到那间柴房完全化为灰烬,仍然是句话都没有说。
“报——”
名身着铁甲的兵士单膝跪,声音被烟熏得有些嘶哑。
“殿下,里头的人……刨出来时,已经,已经……”
说“刨”字儿的时候,那兵士举起双手来,只见他黑乎乎的十根指头,已经是鲜血淋漓,可瞄着赵樽黑沉沉的面色,声音还是又压低了几分。
“那……楚七,已经,已经烧成了具焦尸……”
赵樽静静的看着柴房,半晌儿才嗯了声。
“将她的遗骸好好收殓——入棺!”
最后那两个字,他说得极慢,那冷冷的眼神中,似乎藏着丝深层的情绪,或者可以让人理解为不舍、不安、难过、心疼……可却又任谁也辨别不出来究竟是哪种。
见状,立于他身侧的东方青玄笑了笑,“真是可怜啊!楚七这姑娘刁钻古怪,可也真算得上机灵性巧,聪慧大方。好端端的便这么活活烧死了。想想那细皮嫩肉的,被火给卷着该是什么感受?”
赵樽紧紧握了拳头,却仍是言不发。
东方青玄弯了下唇,“青玄在想,该不会是殿下你纵火灭口吧?”
赵樽慢悠悠侧过眸子来,望他,目光骤冷。
“东方大人想必听过句,虎毒不食子?”
“殿下此言,何解?”
“那楚七怀了本王的孩儿,谁人不知?本王即便不顾惜她的安危,也得顾惜着她腹中胎儿。难不成,东方大人以为本王是那种会弑杀亲生骨肉的无耻之人?”
东方青玄凤眸眯。
慢慢的,他勾着唇笑了,像挽了朵美丽的妖艳花朵在唇角,他的笑声妖娆得立于不远处的宁王赵析,jiǎo bù 竟是不知不觉的走了过来,整个人好像都醉于了他的声音之中。
“殿下可真会开玩笑,青玄不敢这么以为。”
赵樽静静看他,接着又冷冷道,“如若不是东方大人逼人太甚,本王又何至于将心头之人关押在这柴房之中不见天日?又何至于会让本王的第个孩儿尚未出生便葬身火海?东方大人,等回了京师,在圣上面前,你得好好给本王,给本王未出生的小皇孙个jiāo dài 。”
冷冰冰的句话,掷地有声。
东方青玄浅笑的面色,点点收拢。而那双媚人的眸子,却又散发出为温柔的光芒来。
“殿下,青玄真是越发看不懂您了。”
赵樽凉凉看他,微微挑眉,“看不懂,那便是本王了。若让你懂了,又有何意义?”
东方青玄妖魅的红衣在火光下闪着艳艳的光华。
突地,他又是笑。
“殿下,原来青玄也是看走了眼。”
赵樽别开头去,目光看着那火舌,“东方大人献上的那副太子妃亲绣的山河图,本王实在消受不起。”
回头,侧眸,他冷冷的,声音不带半点情绪。
“郑二宝,把绣图还给东方大人。”
“是!”
似是早就已经zhǔn bèi 好了,那陈二宝挥袖,便有两名兵士抬着个桃木精雕的剔彩长盒上来,恭敬的捧到了东方青玄的面前。
东方青玄微微眯眼,似乎有些不解。
“礼物送出,断断没有收回的道理。青玄既将它送与了殿下,它便是殿下的了。”
赵樽淡淡道,“任由本王处置?”
东方青玄缓缓勾唇,“是。”
“既如此——”赵樽面无表情,“郑二宝,投入火中烧了吧。”
“爷……”
郑二宝轻唤了声儿,在收到赵樽冷冷的视线时,没再敢接下去,赶紧让人往那还连绵燃烧着的火中抬去。而东方青玄的手却是越握越紧,声音不再像先前那么淡定了,“殿下,此绣图阿木尔绣了整整半年,针线皆由她亲手所出……”
赵樽默默的,并不看他。
眼看那绣图便要投入火海,到底是东方青玄忍不住了。
“慢——”
缓缓上前两步,他拉开笑容,袭大红色的宽袖拂开,比那火舌艳。
“如风,殿下竟然执意如此,那便收huí qù 吧。”
赵樽不再言语,慢慢的调过头来,眼神极淡地掠过东方青玄和宁王赵析的脸,当着他们两人的面儿,声音平静地吩咐身边儿专管文书的经历周文责。
“替本王草拟奏折,八百里加急呈与陛下。就说,儿臣滞留清岗数日,如今沉疴松缓,病体已愈,现听闻北方边陲匪患难治,不敢再缠绵于病榻,愿以己之身辅佐君上,待京中事务安顿妥当,即刻前往北平府长驻……如今朝政积弊已深,君臣当为心,望圣上勿信佞臣谗言,致使外敌趁虚而入……儿臣于洪泰二十二年起兵伐南,现将于洪泰二十四年腊月十三,大军开拔回京,并将溜须拍马,妄传流言之清岗县令范从良生擒活拿,并押解进京,望陛下圣裁,以儆天下,永为世鉴。”
说罢,他没有再看任何人,径直大步而去。
身后是呼啸的火舌与浓烟,而他眼都没有回头再看那漫天飞舞的火苗。
东方青玄久久在那火舌之前,目光比火还要妖艳,却也难以琢磨。
宁王赵析叹息了声儿,走近了他身侧,“老十九,他是个狠心的人啊,从来无情,东方大人也不必放在心上。”
东方青玄莞尔,“宁王殿下的意思是?”
“那楚七揣着老十九的孩儿就这么去了,他都没有看眼。不要说是那已经嫁做他人妇的过往之人,东方大人以为他会在你们那边儿?”
“那宁王殿下,他又会帮你zhè gè 三哥吗?”
“那也是,看来本王与东方大人都错了。本王以为老十九志在江山,你以为他志在美人,结果他什么都不图,如今,可如何是好?”
东方青玄轻笑,依旧反问,“宁王殿下以为呢?”
宁王赵析只笑不答。
shí jì 上,先前的夺储三足鼎立,直以赵樽最为中立。不论是他赵析不远千里前来锦城府迎接,还是东方青玄带了太子妃的绣图来到说和,真正的目的只有个——要么让他为己所用,要么便直接除之。
在他与赵绵泽的心里,真正厉害的对手从来都只有个——便是赵樽。
而他们,都不把对方当成最厉害的那个。
可赵析又何尝不明白,赵樽他不是糊涂人。
自古以来功高盖主的人,基本都没有好下场。不仅仅是朝廷有心的几位重臣防他,就连他们的亲爹,当今的洪泰帝也在防他。而赵樽除了军功之外,在老bǎi xìng 中间也是口碑极佳。童谣事不论是谁在嫁祸于他,他们老爹的心中只怕顾虑已经重了。如果他就那样回京去告诉他们老爹,他不想要那片江山,那生性疑的老皇帝会相信他么,会放过他么?做皇帝的人从来心狠,如今天下太平,赵樽的风头又时无两,而“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前车之鉴,何其之?
皇权亲情的倾轧之下,他只是在给自己找个安身立命的根本。
所以他索性顺了绳子往下溜,亲自搞出了“千年石碑”之事,再亲自出来以证视听,再向老皇帝表白心迹,让天下bǎi xìng 为他保驾护航,反倒能真正去掉老皇帝对他的顾虑。
毕竟,如若他真的有心于那个帝位,直接就驻扎在这清岗要塞,几十万大军,又有蜀道之天险,即便不去夺储位,只独霸方为王,待日后旗鼓响,有天下bǎi xìng 之心为基石,便是仗打到京师去也是指日可待……
软硬兼施,在朝中各种势力交杂的当儿,他确实玩得手好棋,让赵析yī zhèn 阵感叹。
“东方大人,看见没有,老十九才是赢家。”
听完宁王的分析,东方青玄却是笑了。整个人缓缓的绽放在那处,像盛开的红玫瑰,诱人上瘾,“殿下如今懂了,却也晚了吧?”
宁王摸了摸下巴,淡然笑。
“不晚,本王手中还有个筹码,兴许青玄你连想都想不到?”
东方青玄眸子眯,“殿下以为就凭你,会是青玄的对手?”
那眼波中柔柔的荡,看得赵析闭了闭眼睛,先静了下心,才慢慢地睁开眼,眸底浮出抹得意之色,“那,走着瞧如何?如有那日,青玄可就得随了本王的意了。”
“只怕殿下没有那天。”
东方青玄明媚的眸子含了笑,如汪春泉浇在了宁王的心头。
zhè gè 人,他定要得到。
……
……
驿战里头火烧柴房,几个人风起云涌的打着肚皮官司的时候,夏初七却骑着那匹马儿奔驰在天苍苍,野茫茫的清凌河边儿上。
为免怕被人发现柴房里的人不是自个儿,他与元小公爷没有走官道,而是路顺着清凌河岸往下,直接往凌水县的方向而去。
此处,片黑沉沉的土地上,河流潺潺,河波荡漾,望不尽的山峦田埂,全隐入了昏暗之中。
人马,在清岗与凌水的交界处,停了下来。
“驭——”
第次独自骑马的夏初七,觉得自个儿简直jiù shì 个天才,骑着这头马居然也能疾步生风。果然人的潜能是无限的。为了活命,别说骑马了,估计都能骑着卫星上天。
跳下马来,她学着时人的样子冲元祐抱拳施礼。
“表哥,大恩不言谢。这回真得说再见了,从此山高水长,只怕你我二人再无相见之日。不过您今儿的大恩大德,来日若有机会,楚七必当重报。”
“别别别,你不要谢我。”
元祐甩了下马鞭,夏初七却是愣,“为何不谢你,那我该谢谁?”
望了望天,元祐叹口气,却是不答,只伸出了手来,“不必谢,也别说这些个泛着酸腐的话,都不像是你楚七了。快点,时辰不早了,把解药拿出来就行,小爷我还真怕夜夜想做新郎,却夜夜都不举的日子,赶紧的。”
轻“哦”了声儿,夏初七狡黠的笑,先放下手里的马缰绳,这才伸手在领口处使劲儿搓了几下,直到搓得嗤牙咧嘴的,才笑眯眯的收回手来,把东西往元祐掌心放。
“仅仅只有三日没有沐浴,解药小了点儿。表哥,下次若有机会,给你个大的。”
元祐看了看手,几乎不敢置信的盯着她。
“耍我?楚七,你没有给小爷下药对不对?”
夏初七再次拱手作揖,“抱歉,事急从权,表哥您别往心里头去。确实是下药了,要不然你如何能被我骗住?要您当时便有了fǎn yīng ,也不会相信不是?只不过那个药啊,几个时辰之后,等酒劲过便自行解除了,不妨事。”
“放屁!”
元祐咬着牙,张俊脸扭曲着,那样子像是恨不得撕了她。
“小爷我当时被你那么吓,又对着你那样张黑乎乎的脸,能有什么fǎn yīng ?能起得来吗?明显jiù shì 你没有下药,你个小兔崽儿,说谎都不用编,信口就来……”
“喂,你当没有就没有呗,用得着说话这么伤人?老子是个女人。”
“小爷我直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元祐气咧咧的哼,斜着丹凤眼儿看她,看便知心里头的火气没消。夏初七hā hā大笑着,笑得几乎弯下了腰来,等那笑意到了最后,却是慢慢地从唇边儿淡去了,忽地伸出双手来。
“表哥,来,抱抱。”
不爽地瞥她眼,元小公爷从马上跳下来,轻轻环住她小小的个子,收敛起往常那嬉皮笑脸的德性,也是叹。
“表妹,往后表哥我便不能再照顾你了。世道存艰,人心险恶,你个姑娘家,凡事学聪明着点儿,不要再落到别人的手里了。再有下回,只怕是没有这么幸运了。”
夏初七松开了手,拍拍他的肩膀,就像以往和战友告别样。
“好了,知道了,就这样儿,不要为我dān xīn 。劫财,老子没有。劫色,要是他长得帅,我还将就凑合。哪能吃得了亏是吧?再说了……”
目光暗了下,她眼风扫着边上清凌河的水,视线却是凝向了清岗县城的方向,声音轻了许,“再说了,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本事,能诓得了我去。”
听出她声音里的失落,元祐狭长的眼儿眯。
“表妹,其实……”
夏初七自嘲的笑,偏开头去,有点儿不敢正视元祐的视线,她不喜欢被人看破了心情,不愿意自个儿那点吃了瘪的小心思大白于天下。
“表哥,别再说了啊。我晓得你舍不得我。不过,来日方长嘛。他日我若去了京师,必到你府中叨扰,咱们啦今儿没有喝完的酒,有机会再接着喝,如何?”
“人生最伤,是离别……表妹,你往后可有什么dǎ suàn ?”
干巴巴地扭过头来,夏初七已然调整好了心情,咧着嘴,笑了下,“我靠,你别酸了,什么离别啊之类的话,你还是回头去烟街柳巷的时候说给那些姑娘们听吧?我啊,浪迹天涯,四海为家,潇洒自在?想几起便几起,赚点钱,置个宅,养几个小白脸,这人生规划,怎么样?”
元祐默默盯她片刻,忽地从怀里掏出个钱袋来,塞到她手上。
“拿着,你用得着。”
惦了惦手上银钱,夏初七拆开来看,“呵,这么,搞得好像你早就为我备好的样,表哥啊……你要是我的亲表哥,该好……”
说到此处,她直嬉皮笑脸在调侃的表情,终究是有些绷不住了。强扯了几下唇角,微笑的表情愣是没有做出来,却是撇嘴巴,冲过去又抱了抱元祐。
“表哥,谢了。”
同样是个男人的怀抱。
可为什么……却是那么的不同?
她;的放开,故作轻松地从那个硬木食盒里拎出自个儿的包袱来,往马鞍上拴,上马的姿势已经比刚才好了许,轻松的跃了上去,又回头元祐抱拳,说声“再会”,往那马屁股上拍,便往凌水县的方向去了。
“你真的,不必谢我。”
元祐看着她,在原地立了良久,难得的伤感了回。
“哎,这又是何苦?自由真的有那么好吗?搞得这么矫情做甚?”
长长的叹息着,而他却是不知,就在前头转弯,夏初七便调转了马头,又往鎏年村的方向去了。
不告诉元祐,并非她信不过他。
而是她心知,傻子终将成为她的牵绊,如果她想要真正的自由,就必得带上了他。现在趁着驿那头失火,瞧着那火势,时半会儿也控制不住,来不及探究,她得先去鎏年村探探风再说,如果可能,索性把傻子块儿带走……
却不料,这去,却由此拉开了她逆转的又条人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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