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第 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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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惶惶地惶惶 作者:肉书屋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藩奇已经快20岁了,人和成年猩猩在一起生活是危险的。但是,藩奇从没有进攻柬耗的迹象。这两个异类在一起生活半个月了,似乎有了一种感情。

    藩奇“卧室”的窗子上安着铁栏杆,为防止有人把它偷走。

    藩奇的房间像幼儿园一样丰富多采,有学说话的复读机,有学算术的黑板,有积木,有画着各种文字符号的彩纸片……

    和人类最初的文字一样,柬耗为藩奇创造的都是象形字,比如,“西瓜”是圆的,表皮画有三条黑s的粗线;“走”是两个脚丫;生气就是一张脸的简笔画,眉皱着,嘴朝下弯。等等。

    藩奇简直不像一只猩猩,它不喜欢动,没有人见过它上窜下跳。

    它经常静默地望着远方,像个历尽沧桑的老头,那深邃的双眼不可琢磨。

    柬耗一直在考察、开发它的智力。

    他教它识字、说话、制造工具……藩奇无动于衷,总是冷冷地看着他忙活,好像在看一个不高明的魔术师在表演。

    他撰写了很多研究文章准备投到相关专业刊物上发表。

    自从接近了这个在动物中除了人之外智商最高的和人最相似、最接近的灵长类动物,柬耗越来越感到它的神秘和奇异……

    李灯到了动物观察中心,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藩奇。

    它坐在房子的一个角落里,两条长长的前臂在身上抓挠,好像在抓跳蚤。

    李灯想起小错的疯言疯语,对这只猩猩产生了几分惧怕。

    还有一个人也在这里,正与柬耗喝茶。

    他很胖,一身膘。

    柬耗介绍说:“他叫孟长次,是我的同行;他叫李灯,记者。”

    握手,客套。

    然后,李灯坐下来,三个人一起喝茶。

    李灯进来之前,他们两个人好像在辩论什么,现在他们继续。

    对于猩猩的认识,他们两个人的观点似乎不一致。柬耗坚决地认为他可以把汉语传授给藩奇,孟长次不停地摇脑袋。

    他说:“人类用嘴说话,未必所有的动物都用嘴说话。比如,蟋蟀就是用震动翅膀发出声响来表达互相的呼唤。解剖结构表明,猩猩的发声器官不适合人类的语言。我认为,猩猩应该使用另一种符号语言,比如,哑语就很适合猩猩敏捷的手的动作,也具有口头语言重要的构思特x。你记不记得《纽约时报》记者伦斯伯杰说过这样一句话:从舌到手的过渡使人类重新获得了自伊甸园以来丧失的与动物j往的能力……”

    那只猩猩坐在几个人的身后,一声不响地听。

    李灯好不容易等他们的辩论停了,才讲起自己的来意。

    柬耗听了李灯的讲述,说:“那个女孩子可能是因为父母早逝,长期缺乏亲情之爱,才导致了精神分裂症。如果,早些时候有一个男人走进她的生活,给她异x之爱,那么,她也许就不会崩溃……”

    李灯又说起了那张去了又来的纸币。

    “一年前,我在几百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把这张钱放在了一个女孩的床头,接着,我就离开了那个城市,从此,我和她人海茫茫两不知。这张钱在成千上万的人中间流通,前些r子,它竟然又回到了我的手中!最后把它传给我的人是一个出租车司机……”

    柬耗和孟长次听了之后都十分惊诧。

    “你以前见没见过那个司机?”

    “没有。”

    “那纸币上肯定是你曾经写的字?”

    “肯定。”

    柬耗笑着说:“这种事找心理学专家没用,应该找记者,你们最感兴趣。”

    听了李灯关于那个女售票员的梦,孟长次发表了一通解析:“在你不记事的年龄,比如在襁褓中,你的眼前出现过一个女人。也许她是恶意的,想害你;也许她是善意的,想逗你——不管怎么说,她在你大脑中留下了一个很恐怖的印象,而且极其深刻……你永远想不起她是当年医院里的一个护士,还是当年路过你家门口的一个卖冰g的女人——那时候你太小了,几乎鸿蒙未分。当你生病的时候,你的意识游弋在你记忆的最深处,她就依托你成年之后的某种恐怖想象,显现在你的噩梦中。”

    这天夜里,李灯和孟长次都走了之后,柬耗第一次觉得这个房子空落落的。

    半夜上厕所的时候,他看见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

    他猛地站住,伸手打开灯。

    是藩奇,它坐在墙角,好像在沉思。它的身子毛瑟瑟,眉棱很高,双眼好似深深的古井,其中一个眼角挂着一粒大大的眼屎。

    它整个像一个精于算计的老头,惟一不和谐的是,它的嘴唇很红。

    看见了心爱的藩奇,柬耗的心不那么害怕了。

    他走到它的面前停下来,轻轻抚摸它厚实的肩膀。他希望从它的眼睛里找到一点什么暗示……

    猴子可以惟妙惟肖地模仿人类的一举一动,柬耗却认为,那不过是表皮的技术而已。只有猩猩那静默的眼神,才流露出和人类心灵上的通会。

    猩猩与猴子的长相更接近,但是有一个根本的区别——猩猩没有尾巴。

    也许,猩猩的眼睛真的能看见一些人类看不见的东西?

    藩奇没有向柬耗提供任何信息。

    它在静静的黑夜里,突然嚎叫了一声。柬耗很少听到它这样叫,很难听,听不出是恼怒,是痛苦,是烦躁,是绝望,是恐惧,是悲伤……

    柬耗打了个冷战。

    李灯那50元钱,确实是前段时间去昌明镇采访时在长途汽车上花掉的。

    不过,那个售票员是个小伙子,一个很英俊、很y光的小伙子。

    他为什么要去那个昌明镇呢?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简直是鬼使神差。

    有一天,他在报社接到一个电话,是个女读者打来的,她提供了一条新闻线索——昌明镇有一个姓韩的老头,他无儿无女,死后又复活了……

    李灯就跟领导请示要去采访,可是,领导对这个线索似乎不感兴趣,没有批准。

    李灯偏偏很想采访这个事件,就请了病假,自费去了。

    他从小到大,见过两次死人,一个是他爸爸,另一个是邻居关廉的爸爸。

    那时候李灯还小,在酱坊市读小学。他家住的是平房,面积很小。

    他家的邻居有个小孩,叫关廉,跟李灯同岁,他的父母离婚了,李灯一直就没见过他妈妈。关廉跟爸爸过,他爸爸平时不怎么爱说话,总是笑吟吟的。

    李灯原来不叫李灯,叫李巍巍。

    在教育上,关廉的爸爸总是效仿李灯家。李灯的父母让李灯学钢琴,他也让关廉学钢琴;李灯的父母给李灯买棕s七分裤,他也给关廉买棕s七分裤;甚至李灯的父母领李灯去看木偶戏《马兰花》,他也领关廉去看木偶戏《马兰花》……

    有一天,李灯的妈妈对爸爸说:“赶快给巍巍改个名吧,不然,说不准哪天关廉的爸爸就会给关廉改名叫关巍巍!”

    李灯的爸爸说:“你改什么能挡住他学我们家呀?”

    “叫李灯,他就学不了了。”李灯的妈妈说。

    果然,这次关廉的爸爸学不了了。

    李灯经常去关廉家玩,他印象最深的是,关廉的爸爸头发总是很长,总是坐在他家的太师椅上对他笑。

    在李灯读小学四年级的那年夏天,爸爸不幸遭遇车祸,死了。而关廉的爸爸竟然连这件事情也效仿——不到一年,他就撞了车。

    他是自杀。

    刚刚12岁的关廉被他妈妈领回去了。

    关廉的爸爸为什么自杀呢?

    当时,李灯不明白,后来长大了,他才隐隐知道,那个总是笑吟吟的男人,好像是贪污了公款,够枪毙的罪了,他走投无路,就自己了断了自己。

    在出事前的那个深夜里,他给前妻打了一个电话,让她早上来把孩子接走,然后就把写好的遗书装进口袋里,来到郊区的一条马路上,等待那辆倒霉的车……

    清早,有人发现马路上躺着一具尸体,立即报了警。

    李灯也跑去看了,他当时恶心得差点吐出来——他只看见了一团长长的头发,没有脑袋,鲜血淌得到处都是。关廉的爸爸身子完好无缺,似乎比平时还长一些……

    从那以后,关廉到另一个学校读书了。

    每到黑天,李灯就好像看见那一团长长的头发,没有脑袋,长长的身子……这种y影直到他上中学后才渐渐消除。

    从j市到昌明镇大约200公里,李灯当天晚上就到了。

    那是一个很偏僻的小镇。

    第二天上午,在一座独门独院里李灯见到了那个姓韩的老头。

    他红光满面,一点不像死过一回的人。

    这个69岁的老头过去是说评书的,表达没问题,他对李灯讲述起来——

    当时,我感觉自己好像走在一座桥上,特别累。

    那桥前面看不到头,后面也看不到头,两边是无底的深渊,黑糊糊的。

    我越往前走那路越狭窄,最后我就像走在宇宙中的一条钢丝上。我踉踉跄跄,头发都吓得竖起来了。

    突然,后面有人大喊一声:“你还不回去!”

    我一头就栽下去了……

    接着,我“忽悠”一下就看到了病房的灯。

    ——李灯不迷信,他觉得有两种可能,一是这老头在哗众取宠,二是他病危中产生了幻觉……

    后来,他又到医院了解情况,医生告诉他,这个老头当时是“假死”,在医学上是很正常的现象。

    李灯很失望,觉得这一趟白来了。

    他回到镇政府招待所里,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在镇政府门口的一家小饭馆吃了一碗炸酱面,就准备返回了……

    这时候,一切还都很正常,没什么可怕的事出现。

    昌明镇的车站在镇子的西头。

    李灯背着采访包离开镇政府,由东朝西走,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忽然看见有个人,他挑着担子,从北朝南走。

    他的担子里装的是新鲜的蔬菜,好像是到农贸市场去卖。

    李灯的脑海里有一个东西,像蚯蚓一样,在记忆的土壤里拱了一下。他没太在意,继续走自己的路。

    他走了几步,他又朝那个人看了看。那个人还是在低头赶路。

    李灯记忆的土壤下那个东西又在拱。

    这次李灯感到,那个东西决不是蚯蚓,它比恐龙还大,好似一个早已经绝种的怪物,它一直都潜藏在他的记忆里,现在它一声不响地就要崛起了。

    李灯感到记忆的土壤像火山爆发一样一点点拱起来,地表微微地颤动,一块块崩裂,深层次传出隐隐的轰隆隆巨响。

    他想不出这巨大的东西会是什么样子,他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李灯万万没有想到,那记忆竟然是十多年前最恐怖的一幕,长长的头发,没有脑袋,到处都是血……

    是他!关廉的爸爸!

    李灯站住了,瞪大了眼睛。

    那个人就要走过十字路口了。

    李灯不想错过,他急中生智,大喊一声:“关廉!”

    那个人猛地停住脚步,像定了格一样。但是他没有回过头,就那样停在那里,好像在思考什么。过了半晌,他好像受了惊吓,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甚至可以说,他不是走,是跑。

    李灯追过去,只看见路两旁一丛丛的绿树,没有一个人。

    李灯的心怦怦怦地跳起来,急忙找到一部公用电话,拨起来。

    他打长途到酱坊市,找到了关廉。“关廉!”李灯紧张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电话那一端的关廉口气很冷静,

    “你别生我气啊。”

    “你说。”

    “我在昌明镇,看见了……”

    “谁?”

    “你爸爸!”

    “是吗?”关廉的态度仍然很淡漠,好像他爸爸最近正好在昌明镇出差似的。

    李灯想,关廉可能生气了,就说:“可能……可能是我看错了,对不起。”

    “没什么。”关廉的声音像飘在空中的一片羽毛。关廉长大后,变得沉默寡言,嗜烟如命。他爱好网络,几乎整天都泡在网上跟没有面孔的网友聊天……

    李灯跟他两小无猜,长大后很少见面,友情也一天天淡了。

    关廉似乎对父亲有点怨恨。

    他到了母亲那里,一直受继父的气,生活很不幸。有一次,他甚至跑到外面流浪,最后被收容遣送回酱坊市。他从来不提父亲。

    “你最近怎么样?”李灯没话找话地问。

    “挺好。”

    “我也挺好。”

    停了停,关廉突然问:“你记得姜春红吗?”

    他们现在没什么共同的话题,除了小时候那一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而李灯都有点想不起来了:“哪个姜春红?”

    “咱们小学四年级的同学。”

    “噢,记得,那个女生,后来她家搬走了。”

    “对,就是她。”关廉似乎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

    “也不知道她家搬到哪去了。你有她的消息?”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她来。”

    “她的声音很细,不爱说话,脸上有个痣——在嘴角吧?”

    “左边。”

    “对,是左边。”

    “她的成绩一直是咱们年级组第一。”

    “可是后来她辍学了……”

    “挺可惜的,如果她不辍学,也许早从清华、北大甚至哈佛毕业了。”

    “我觉得如果不是因为我捣鼓的那件事,她是不会辍学的。想起来我很内疚。”

    “小时候,都不懂事。”

    停了一会儿,关廉突然问:“你说你在什么地方?”

    “昌明镇。”

    “噢……”接着,关廉就没什么话了。

    李灯放下电话后,来到汽车站。

    这才发现这个小镇每天只有一趟车开往j市,下午四点发车,而李灯赶到时,车已经发走了,他只看到一缕烟尘。

    李灯实在不愿意在这个地方逗留,又没有办法,只要再回到镇政府招待所,明天再走。

    他烦躁地躺在简易的客房里;连衣服都没有脱。

    天黑了,他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他的脑子很乱,不断闪现那个挑着担子的从北朝南走的人。他时不时瞄一眼外面,觉得那个人随时都可能挑着担子出现在窗外。一个十年前就死去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千里之外的偏僻小镇?

    难道,他用塑料又做了一个脑袋,跑到这里伪装成人,隐瞒被车撞死的那段历史?

    或者,当年他根本就没有死?

    不可能啊,他有遗书,而且,他的脑袋都撞碎了,大家有目共睹。

    也许,那个挑担的人是一个长得和关廉的爸爸很像的人?

    李灯很希望是这样。可是,他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他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接着,李灯想到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来到这个陌生的小镇呢?

    李灯想起了那个电话,想起了那个报告新闻线索的女人。

    她是谁?

    李灯觉得自己真是太大意了,竟然不知道对方的单位以及电话,就听信了她的话,像被催眠了一样来到这里!

    她说这里有一个死而复活的人,而那个姓韩的老头完全是瞎扯。这个挑担子的人才真的是死而复活!

    难道这个女人勾引自己到这里来,只是想让他戳穿一个秘密?

    最后,他想起了姜春红。

    读小学的时候,李灯坐在她的后排。

    有一次考试,李灯想抄袭她的答案,遭到她的拒绝。

    更不幸的是,被老师发现了。他走过来,把李灯狠狠训了一顿,并且通报了他的家长。那时候,李灯的爸爸还没死,把他打得遍体鳞伤,还跪了半宿。

    从此,李灯对姜春红怀恨在心,一直想报复她。

    一次,李灯导演了一出双簧——上学时,他带了一个崭新的r记本,塑料皮,他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

    上课间c时,关廉在李灯的授意下,偷偷把那个r记本塞进了姜春红的书包。

    班主任来上课的时候,李灯突然大叫起来:“哎?我的r记本不见啦!”

    全班同学你看我,我看你,s动起来。

    老师走过来,问清了情况,立即严肃地说:“是谁g的?赶快拿出来,主动承认错误,不然,我就要搜了!”

    没有人应声。

    老师问了三遍,最后,开始搜书包。

    同学们鸦雀无声,静静等待着结果。

    搜到姜春红的书包时,李灯大声说:“就是那个r记本!”

    当时,全班大哗——这样一个学习成绩一直名列榜首的女生,这样一个说话脸都红的女生,这样一个担任班级品德课代表的女生,这样一个所有的老师都经常夸奖的女生——竟然偷人家的r记本!不可能是误会,她把那r记本藏在了书包最底下的夹层里。

    当时,姜春红的脸一下就白了,她猛地甩过头,愤怒地看着李灯,那眼睛都要冒出火来。

    李灯不敢和那眼睛对视,低下头……

    姜春红突然号啕大哭,转身跑出教室外,老师叫了几声都没有叫住她。

    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来上学。老师去家访几趟,没有一点作用。

    据说姜春红的父母怎么劝她,她都不听,一直蒙着被子哭,只要父母的话稍微激烈一点,她就要服毒……

    李灯的心理压力很大,有几次想跟老师坦白实情,终于没有勇气说出口。

    后来,他听说姜春红家搬走了,听说,搬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很晚了,可是,李灯还没有睡着。

    他似乎觉得这一夜他不该在这个小镇度过,而应该在j市,在44路车总站附近他租的那套二居室的房子里。至少应该在路上。

    走廊里有脚步声。

    李灯猛地坐起来,竖起了耳朵。

    那脚步走走停停,越来越近。

    是谁呢?其他旅客?值班人员?挑担的人?那脚步声终于停在了他的房间前,慢慢叩响了门。

    “谁!”李灯惊慌地问。

    “是我,彭站长。”

    李灯来到这个小镇之后,文化站的这个彭站长一直陪着他。李灯松了口气,爬起来,打开门。

    果然是彭站长。

    他笑笑地站在门口,说:“李记者,有一个人他今晚开车去j市。你不是很急吗?你想不想搭他的车?我都说好了。”

    “现在就走吗?”

    “对。”

    李灯想了想,说:“好。”他一分钟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了。

    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跟彭站长走了。

    两个人在小镇寂静的街道上朝前走,只有鞋底磨擦地面的声音。

    再次走过那个十字路口时,李灯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没看见那个挑担的人。

    “你看什么?”彭站长问他。

    “没什么。”李灯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同时加快了脚步。

    走出两条街,果然看见一台面包车停在路边,发动机“突突突”地响,更像拖拉机。那车在等他。

    彭站长为李灯拉开车门,让他钻进去。然后,他到前面跟那个司机打了声招呼,车就开动了。

    李灯隔着车窗跟好心的彭站长挥了挥手,车就开过去了。

    前面的路面被车灯照得一片惨白,四周是无边的黑暗。李灯看到的一直是那个司机的背影。

    一路上,那个司机没说一句话。车很颠簸,很快就把李灯摇困了,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灯被一阵铁器的敲击声惊醒了,他睁开眼,发现车停了,那个司机正在发动机上捣鼓着什么。

    “怎么了?”

    “车坏了。”

    j市一下子变得遥不可及了。李灯一下沮丧到了极点。

    “走出多远了?”

    “40公里吧。”

    “能修好吗?”

    “不知道。”

    外面的风大了起来。

    那司机似乎修不好了,他把手里的工具往旁边一摔,朝椅子上一仰,不动了。

    漆黑的公路上没有一辆过往的车。

    李灯探身看了看,发动机的螺丝断了,已经歪向一边,肯定是走不了了。

    “打电话请求救援吧。”他小声说。

    “这鬼地方,谁救你?”那司机有点不耐烦了。

    李灯的心里又感到了恐惧——怎么这么倒霉,又跟一个陌生的司机抛锚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了……

    这时候,他注意到这个司机的头发很长。他突然想,这个司机是谁?他今天夜里怎么突然就出现了?彭站长认识他吗?

    这司机一直不回头让李灯很害怕,可是,他也同样害怕他突然转过头来,他担心他脑袋的前半部没有脸。

    那司机终于说话了:“你走吧。”

    李灯愣了愣,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前面不远有一个镇子,你到那里去住店吧,明天坐长途汽车回j市。你总不能在这里坐一宿。”

    “那镇子有多远?”

    “不到两公里。”

    “好,谢谢。我走了。”

    李灯巴不得立即离开他。

    这一夜特别黑,很罕见。李灯下了车,磕磕绊绊朝前走,好像走在一个巨大的黑d中,眼睛睁开和闭上没什么两样。

    回头看,那台车被吞没在黑暗中,连一点轮廓都看不见。但是,他能感到那司机在车窗里一直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睛像猫头鹰一样,他甚至能看清李灯的毫发。李灯走着走着,根本没看见什么镇子,前面也没有一丝灯光。

    他犹豫了。

    他停下来,四下张望,终于看见远离公路的地方有一点光,好像是有房子。他立即顺一条小道走过去。

    那光很远,李灯走着走着,竟然看不见那灯光了。

    他感到很奇怪,但是,已经走到了这里,他只有继续走。

    又走了好长时间,那光又出现了。

    李灯终于接近了它。

    那果然是一个房子,它孤零零地立在这一片荒野里。

    它有很高的青砖院墙。公路在高处,可以看见窗子里的光,走下公路,那光就被院墙挡住了。

    他壮着胆上前敲了敲门。

    没人应。

    他感到那院墙的木门没有闩,冒昧地一推,那门发出鬼故事里的声音:“吱——呀——”

    他走进去,趴在窗子上朝里看,屋里点着蜡烛,却没有人。

    他在院子里喊了几声:“有人吗?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

    院子里有草,草里有蚊子,它们朝李灯围剿过来。

    他感到这房子很像是一个圈套,想退出去,却没有勇气。他预感到在暗处布置这个圈套的神秘之物决不会这样轻易让他离开。

    他索x走进了那间房子。

    这里好像是一个羊倌住的地方,气味难闻。

    屋里有一张简易的木板床,有一只裂缝的柜子,还有一个砖垒的锅灶,一堆g草。

    那柜子上有吃剩的馒头和榨菜,都风g了。

    地上有一本小人书,残缺不全,是《西游记》。

    朝上看,屋顶没有吊棚,露出房椽和房檩。有很多蜘蛛网。

    “扑棱”一声,一只老鼠飞快地踏着那本小人书跑过,钻到一个黑黑的d里去。

    李灯想,这房子的主人是不是去院子外解手了呢?他决定坐下来等。

    很长时间过去了,不见有人出现。

    李灯越来越感到怪异——假如,这房子没有点蜡烛,那么就说明这是一个没有人住的废弃的房子。可是,蜡烛点着,怎么会没有人呢?

    那是一支白s的蜡烛,它闪闪跳跳,一点点减损着寿命。

    李灯想:这蜡烛终于会熄灭,我不信主人一直不出现。

    一阵风吹过,蜡烛闪了一下,被吹灭了。就在这时,门“哐当”一声,有人走进来。

    此时房子里伸手不见五指,他和李灯互相都看不见。

    咋这么巧?蜡烛一灭,这个人就进来了!

    李灯害怕起来,站起来,说:“师傅……”

    对方好像一下就停住了脚步,在黑暗中朝李灯的方向看了一会儿,低低地问:“你是谁?”

    李灯听得出,他是一个不年轻的男人:“我是一个过路的,车坏了,想借一宿。刚才我喊了半天,没有人,就进来了……对不起。”

    那个人想了想说:“我也是过路的。”

    “你知不知道这房子的主人去哪儿了?”

    “不知道。”

    李灯越来越觉得可疑。他想了想,试探着说:“那你能把蜡烛点上吗?我没有火柴。”

    他想看看这个人的脸。

    “我也没有火柴。”那个人冷冷地说。

    完了,李灯的心抖了一下,他不可能看清这个人的长相了,尽管他跟他就近在咫尺。

    李灯摸黑躺在了床上。接着,他听见那个人躺在那堆g草上的声音。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风停了,这荒郊一片阒寂。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李灯什么都不敢想,他全神贯注地聆听这个一直没看到面孔的人。

    那个人像死了一样,一点声息都没有。他不翻身,不挠脑袋,不打哈欠,不咳嗽,甚至李灯都听不见他的喘气声。

    “你一个人赶夜路去哪里?”李灯想和他搭话。

    他竟没有回答。

    停了停,李灯又问:“你怎么发现这个房子的?”

    他还是无声无息。

    李灯在黑暗中很尴尬,硬着头皮又问:“你是种地的?还是做生意的?”

    那个人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李灯想,难道他这么快就睡着了?不可能吧?即使睡着了,自己的声音这么大,他也会醒过来。

    李灯只好住口了。他摸摸口袋,里面装的是钱。

    他此时想起,每次到饭店吃饭,饭店都会送打火机之类,他攒的打火机有一箩筐,而此时,哪怕有一个打火机就解决问题了。可是,他没有带。

    这时候,天上突然闪过一道闪电!

    借着那雪白的电光,李灯看见那个人毛烘烘的,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堆g草上,正朝着自己看!他一声不响,一动不动。

    那一刻,李灯的魂都吓飞了——

    他看见对面这个人就是他记忆中的关廉的爸爸!他的头发更长了,脸很白很白,好像失血过多……

    电光一闪即逝。

    李灯立即感到,自己的末r到了,这个人就是来索自己命的人,而幕后是那个司机;那司机的幕后还有人,是那个打电话报告新闻线索的女人;那女人的幕后还有一个人,李灯不知道那人是谁了。

    那个人是真正想要他命的人。

    “你找我,是吗?”那个人在黑暗中突然问。

    “没,没有,我不认识你……”李灯一边说一边朝门口靠近。

    “你不可能不认识我。”他慢吞吞的语调毫不信任。

    “真的。我只是一个过路的。”

    李灯继续朝门口移动。

    “我可认识你。”那个人坚定地说。

    李灯已经走到门口了,他猛地撞开门,撒腿就跑。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逃出这个院子!

    那个人似乎没有追上来,李灯好像听见他怪笑起来。

    他慌不择路,摔倒好几次。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公路上,又一道闪电,他发现公路上根本不见那台面包车了!

    发动机都移位了,还能开走吗?就像人的心脏都掉了,还能跑吗?

    可是,那车真的不见了。

    雨下来了,李灯不敢停,他失魂落魄地朝着j市的方向跋涉……

    李灯回到j市就发高烧,住进了医院里。

    他觉得,恐怖刚刚开始。他永远都弄不清躲在幕后的幕后的幕后的那个人是谁,为什么死死纠缠住他。   猩猩平时吃水果、野菜之类,但是它们不是绝对的素食主义者,有时候,它们也会开开洋荤,逮个长臂猴之类的吃。

    一般说,它们捕捉小动物不太容易,因此,它们基本上是以素食为主。

    可是,藩奇一点r都不吃,柬耗曾经给它猪r、jr、兔子r,它抓过来嗅嗅,立即扔开,只吃香蕉、桃子之类的食物。

    它也好像并不向往野外那个世界,也许是柬耗对它太好了的缘故。它乐不思蜀。

    这天,孟长次给柬耗打了一个电话,说:“我这些天太专注猩猩了,经常做梦。”

    “什么梦?”柬耗很感兴趣。

    “我梦见一群猩猩在森林边上哭。”

    “有意思。”

    “挺吓人的,因为每次梦见的都一模一样,包括那些猩猩的数量,周围树木特征,还有它们哭的表情……”

    这个心理学者为自己的恐惧找不到解释了。

    这天晚上12点,柬耗的电话又响了,还是孟长次,他在电话里大声说:“柬耗,我的窗子上也出现了剪纸!”

    “什么剪纸?”

    “是猩猩……”

    柬耗一下想起了那个叫小错的女孩遭遇的经历。他说:“是谁逗你玩吧?”

    “不像。我今天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别胡思乱想了。”

    放下电话后,柬耗不放心,他开车去了孟长次的住处。

    他敲了敲门,却发现门开着,就直接走进去。

    房间里漆黑一片,有血腥气息。

    他摸索着打开灯,果然看见窗子上贴着很多剪纸,剪得很粗糙,周边像锯齿一样,那是猩猩的毛。嘴很大。眼睛是两个dd,死死盯着人。

    他朝孟长次的床上看去,目瞪口呆:他看见了孟长次的尸体!

    那尸首真是惨不忍睹。

    一般的凶杀案总是无头案多,因为凶手怕被查到。但是,这个凶杀案不同,孟长次的身子不见了,或者说身上的r都不见了,只剩下白惨惨的骨架,被啃得很g净,连个血丝都没留下。

    之所以说是“啃”,因为柬耗看见那骨头上还有牙印。

    但是,孟长次的脑袋却完好无损,那神态还有点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

    柬耗想跑出去,却发现门反锁了!

    他的腿却抖得厉害,急忙摸起电话,里面却无声。

    他又掏出自己的手机,上面竟然显示没信号!

    这里竟然没信号!

    这时候,灯一下就灭了,柬耗一下就跌坐在屋角,死死盯着孟长次的床,眼珠一动不动。

    这一天是8月8号,这个r子将成为他的忌r?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很清脆。

    “谁?”他颤颤地问。

    没人说话。

    “谁!”

    他又问。

    那门轻轻地开了,门外更黑暗。

    柬耗简直傻了,他静静等待着,过了很久,竟然没有人。

    他哆嗦着走过去,迈出那个门,试探着朝前走,好像走在地雷阵中。

    他一步步走下了楼,竟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他跌跌撞撞地出了楼门,跑到附近一个公共电话亭,立即报了警:“四道口街安居楼,8月8号,不对,是4门8号,有人被杀……”

    警察很利落,只说了一句:“明白,马上到。”

    ……警察风忙火急地赶到,勘察现场,拍照,向他询问情况……

    柬耗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进了家门,看见藩奇在酣睡。

    他没有弄出一点声响,观察它好半天,又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他受到了巨大刺激,当然睡不着,一直在苦思冥想……

    是谁害了孟长次?

    那些剪纸是谁贴的?

    是谁在四处散布这种不祥之物?

    孟长次为什么在死前最后一个电话里说他梦见了一群猩猩在哭?

    为什么最近发生的一系列恐怖事件总跟猩猩有关联?

    猩猩是元凶,还是通风报信者?

    突然,寂静的黑夜里他的录音机响起了歌声:“……甜蜜蜜,你笑得多甜蜜,就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他一下抓紧被子。这房子里只住着他一个人,客厅里的录音机自己怎么就响了呢?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如此熟悉……”

    他的神经紧张得快断裂了,慢慢慢慢爬起来,打开暗暗的地灯,向客厅走过去。

    突然,背后有一只手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他猛一回头,看见一只长满黑毛的手!

    是藩奇,它冷冷地看着他。

    他忽然觉得这个猩猩是一种恐怖的意象。

    它左歪一下右歪一下,走到录音机前,伸出爪子乱按,竟然把录音机关上了。然后,摆弄那些磁带,似乎在挑选喜欢听的。

    一定是它把录音机按响的。

    柬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他走过去,把电源线拔掉,拍拍藩奇的脑袋,说:“睡觉。睡觉。”

    它放下磁带,四肢着地走回了它的卧室……

    李灯突然坚强起来。

    他起早贪黑,努力工作——什么可怕的事都不给解释,但是假如你迟到了,必须给领导一个解释。

    他把自己的生活都安排得满满的,甚至没有时间想心事。

    月末评比,他有三篇稿件评上了“最佳”。

    一有了空闲,他就上网去聊天,把自己投到那个虚拟的世界中去。

    那一连串的古怪事件似乎都划上了句号。

    从此,李灯有了一个信念——你越怕,你所怕的东西越嚣张。

    他经常在网上聊天,认识了一个叫“十万八千里”的人。

    十万八千里是新手,一上来就主动跟火头搭话。

    火头是这个聊天室的房主,不但可以踢人,还可以封杀服务器。

    他跟她聊起来。

    虽然在网上看不出x别,但是,凭经验,只要对方说话,火头就能够辨别出是男是女。可对这个十万八千里,火头的经验却不管用了。

    有一次,十万八千里突然说:“我们见一下吧。”

    “你在j市?”

    “我住在赵公街108号院。明晚8点,怎么样?”

    火头想了想,说:“借用当前一句流行话,你能不能给我见你的三个理由?”

    十万八千里:“三个找不全,一个还可以。”

    火头:“一个就一个吧。”

    十万八千里:“我想见李灯。”

    李灯大惊!

    他感觉有一张模糊的脸,突然跨越千山万水,横穿虚拟的时空,定定地悬挂在他的头顶!

    他在网上一直用的是“火头”这个名字,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叫李灯,连厚情薄命都不知道。他一直觉得之所以大家都迷恋这张网,就是因为它不真实,如果跟现实生活雷同,那还在网上泡什么呢?大街上那么多人呢?

    可是这个十万八千里竟然一语道破天机!

    难道……他抑或她是一个熟识自己的人?

    李灯记得有一个朋友,他开了一家公司,经常跟老婆撒谎说加班,却在公司里上网和女孩聊天。

    一次,他老婆到公司找他,悄悄站在了他的身后,眼看着他跟几个美眉r麻。

    接着,她又悄悄退出去,到隔壁一个没锁门的办公室,打开了电脑,用一个很甜美的名字进入了老公聊天的频道。

    她太了解他的喜好了,很快就把他勾引过来,两个人聊得热热乎乎,他甚至诉说起家庭的不幸,而且两个人还约定了见面的时间……

    终于,他老婆离开电脑,来到她老公的办公室,叫了一声他网上的名字。

    他老公吓了一大跳,愣愣地看她。

    她甜美地一笑,说:“咱俩还是现在就见面吧!”

    李灯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但是,这更让他害怕。

    他端正了一下身体,像孙悟空收拢尾巴变成土地庙一样,尽可能恢复成火头的姿势——火头在键盘上重重敲下三个字:“你是谁?”

    十万八千里:“你来就知道了。”

    火头傻了,他下了网,变成李灯,呆呆地想: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的脑袋里又一次闪现出赵公街108号院这个地址,他产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去看看!

    他立即找到本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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