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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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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嬛传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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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入甘露寺以来的r子,我其实甚少哭泣。难过与悲愤一刻也没有减轻,对爹娘与哥哥的思念与担忧亦是与r俱增。然而眼中却是g涩的,如同一口已经g涸的枯井,唯见青苔厚密十丈,却无一点波澜涌动。难过到极处,成r里亦只是望着发黄的窗纸发呆,这样呆坐着,往往就是一r的辰光。有时连浣碧也看不过眼,劝道:“小姐这样憋着是要憋坏了身子的,不如哭出来痛快些。”

    我只是缓缓摇头,哪里还有眼泪呢?而眼泪,又能改变些什么。

    偶尔来看我的,除了住持,只有那r送红糖来的姑子。来了几次,我也渐渐知道了她的名姓,她叫莫言。人是长得冷寂而瘦削的,高耸的颧骨有一点凶相,也不爱说话,总是冷淡着神情,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这个样子,自然是与寺里的姑子们合不来的,然而也没有人敢去招惹她,不过是井水不犯河水而已。她,是被众人孤立的。而我,自然也不甚有人来理会。

    偶尔莫言来一次,只倚在门框上看我一阵,神s冷寂。我不过与她点点头,继续发呆或是睡觉养息。若她来时见我神情呆滞,总有些不屑一顾,往往片刻就拂袖而去,还要说一句,“都落饰出家了,还要为男人伤心么?当真是傻子。”

    虽然她帮过我,却是不熟识的,我何必告诉她,我的萧索与伤心,不只是为了男子的所作所为叫人伤心。

    莫言往往对我嗤之以鼻,“白天里想着臭男人为臭男人伤心,夜里想着臭男人为臭男人伤心,从前是,现在是。到底女人都是无用的,一辈子活着只晓得想着臭男人为臭男人伤心。”

    她口口声声一个“臭男人”、“臭男人”骂得利索而理所当然。我哑然失笑,这样口气的人,出家做姑子是再好不过的。于是对她道:“你出家做姑子是最好的了。你那么厌憎男人,自然眼不见为净,尼姑庵里是没有男人的。”

    她轻哼一声,道:“你若想着臭男人始终放不下,那么到处都是臭男人的影子在,与你在不在甘露寺做不做姑子有什么相g。”

    骤然想起我偶然听见的旁的姑子对莫言的议论,“莫言好似跟男人有仇呢。”

    我亦这样觉得,于是只是一笑,懒得再与她分辩。

    不过,莫言亦有赞扬我的时候,“你倒是个好气x的。这样放不下臭男人,倒不曾为他掉过一滴眼泪。也是,咱们清清净净的泪珠子,能为臭男人掉么!”

    我没有落泪,然而我空d的坚强与麻木,却在睡梦里全盘瓦解。我的眼泪,这样肆无忌惮纵横在我的脸上,仿佛爬虫,横行肆虐而过。

    槿汐道:“浣碧去煮一壶热水吧,等下给娘子擦擦身子再睡,这样汗漉漉地睡着容易感染风寒的。”她把她温暖的手心轻轻合在我的手背之上,轻声道:“娘子若不困,槿汐陪娘子说说话吧。”

    我无声地点一点头。

    槿汐柔声细语道:“娘子梦魇,可是为了从前的事。”我以沉默相对,算是默认了。槿汐轻轻叹息一句,“换了是谁,遭逢这样的变故都是要伤心的。”她沉吟片刻,“娘子可想过要东山再起,为家人报仇雪冤。”

    心的底s是苦涩的,那苦涩延伸到嘴角亦化作一抹苦笑,道:“你的意思我不是不晓得,要东山再起、报仇雪冤这样的事,也只能依靠着他才能做到。否则,一切都只是纸上谈兵,无可施之处。”

    玄凌的名字,于如今的我是十分避讳的,连“皇上”也不愿意称呼一句,只以“他”代之。

    槿汐自然明白,我又道:“算计我的人早已设下连环计谋。先用纯元皇后的故衣令我失宠于他,叫他眼中看来、心中认定,我是故意冒犯先皇后,胆敢与先帝后相较这样不自量力、自取其辱。也叫我明白,多年宠爱,我不过是他眼中纯元皇后的影子罢了。”我十指紧握,骨骼“格格”有声,连指节也泛白了,心中的恨意与无奈都雪亮地反映着泪光簌簌,“设下圈套的人不仅思虑周详细密,更深知我与他的x子。他若认定我冒犯,自然不会听我半句解释,连我后来要为旁人争辩什么,也都成了虚妄之词,不过是砌词狡辩罢了。而我知晓自己在他心中不过是旁人的影子,又如何肯再与他相见、与他恩爱,甚至那人算准了我不会为自己辩解一句了。那人心计之深沉可怖,远在我意料之外,也因此牢牢控制我于她鼓掌之中。”

    槿汐的乌翠的眉头蹙得如群山褶皱,似柳叶被狂风席卷。极度的沉默之后,她忽然仰头,眼中有幽深寥落的光芒,幽幽如鬼火。她一字一顿,道:“皇后是后宫之主,又与皇上是多年夫妻,自然有这样的谋算。”

    我轻哼一声,自嘲道:“最初我总以为皇后仁善慈祥,后来隐约知道不是,却也没想到会有今r,我一向对皇后尊敬恭顺,并未有任何不轨之举。”

    槿汐的嘴角微微扬起,道:“娘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娘子以为听命于皇后,对她恭顺有加便不会让她对您有杀机了么。奴婢知道娘子与纯元皇后容貌有三分相似,x情更有五分相似,皇后是纯元皇后的亲妹妹,又怎会不更加清楚明白。皇上对纯元皇后又是何等的情意,娘子与先帝后相像,在她眼中,早已是必除之人了。何况娘子当时一门父兄皆在平定汝南王时立有大功,娘子素来得宠,此时家中又烈火烹油,显赫难当,甚至比当年的华妃更不好对付。”她略想一想,“若在从前,奴婢也不过是以为皇后略有城府而已,如今与娘子一同亲身经历,才算晓得皇后的厉害。这些r子以来奴婢亦在思量不已,总算明白了些。其实皇后竟早已经是步步为营,将咱们狠狠算计了。”

    冷雨敲打在木格的窗棂上“噔噔”作响,间或夹杂着寒风刮过,其声如鬼魅呼啸一般,惊心动魄。那雨气的寒冷,隔着窗纸,亦锋利上身来。

    “朱宜修!”我的唇齿间凌厉迸出皇后的名字,字字诛心。“我以为没有妨碍她,在她眼中,我却已经是个最妨碍的人了。”我看一看槿汐,心底骤然涌出一股软弱与悲怆,“她最初,亦不过是利用我与华妃抗衡啊。自我入宫以来,早已步步处处在她算计之中,人为刀俎,我身为鱼r还不自知,又如何与她抗衡。她早就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啊!”

    06——雨霖铃(下)

    槿汐微微低头,她r渐清瘦的下颌在昏黄的烛火摇影中有淡淡坚定的弧度。微红的烛光似水痕划过,在她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颇为妖艳的嫣红,只是那嫣红也如影子一般,有y暗的晕s。她默默盘算半r,“不要说以今时今r,哪怕是从前,咱们一时也没有能力与皇后抗衡的啊!”

    槿汐说的是实情,我何尝没有仔细盘算过。在我蒙头昏睡的晨光里,我在身体的痛楚中,并没有完全沉睡过,无数次的痛苦,身体的每一根神经因为疼痛的牵扯而愈发清醒而委顿。我再不甘心,亦只能承认,“在后宫中,多数嫔妃以为她贤良淑德,往往知道她真面目的嫔妃都会有意外的横祸发生,所以她面对后宫的笑容永远温和贤淑。更重要的是,连皇帝也这么认为。她是朱氏家族的女儿,太后的亲侄女,皇帝的亲表姐,纯元皇后唯一的亲妹妹,这是她母仪天下牢不可破的血缘力量。即便她没有子嗣……”我冷笑一声,仿佛黑夜里悄然掩伏枝头的夜枭的凄厉鸣叫,“不,从前悫妃的儿子已经成了她嫡嫡亲的儿子了。她只消等着坐稳她皇太后的位子就是。”

    “皇帝……”槿汐额头上的青筋微微一跳,目光灼灼望向我。

    她的意思,我如何不了然。凄苦的笑容悄无声息地蔓延到唇角,如裂痕一般横亘在我脸上。我静一静声道:“怀着胧月后来那几天,家中事发,变故横生。我何尝没有想过,若肯委曲求全,或许能求他相信甄家的清白,然而他哪里肯信,依旧是一道圣旨贬黜了我家人。其实是我当时想不明白,若他相信我,我自然不会因纯元皇后的一件故衣而被禁足,在棠梨宫中受尽冷落苦楚,白白赔上了流朱一条x命,甚至连我有身孕也不得外出。我是前后想的明白了,才自求出宫修行。其实即便我还在他身边,他还册我昭仪。我如何能对着他强颜欢笑、忍辱承欢。他终究是皇帝呵,而我甄嬛,绝不是这样的x子。”

    槿汐安慰地拍了拍我的手,道:“其实甄大人、甄夫人和甄公子虽然南北两隔,然而总算x命都保住了。娘子虽然要强,却也不至于刚毅硬气如瑞嫔小主,自杀明志、申诉冤屈,却还落了一个胁迫君王的罪名,死不瞑目。只是可惜了甄少夫人和小公子。”槿汐沉吟片刻,终于还是问,“其实有件事奴婢一直想不明白,若安陵容恨的是娘子,只管对娘子或者娘子的至亲下手也算有情由,怎么会反而是甄少夫人和小公子惨遭横祸。奴婢听说,当时为甄少夫人和小公子医治疟疾的,正是安氏自己身边的太医,实在是蹊跷。”

    这情由,以往若在宫中,我是半分也说不出口的,只得由着它埋在心中,任由它烂在肚子里。然而今时,已经不同往r了。

    我尽量克制住自己的语气,由激烈克制成平淡,“女子的嫉妒,是非常可怕的,尤胜于洪水猛兽。”我顿一顿,“尤其是男女之情。”

    槿汐陡然一惊,立刻明白过来。她的吃惊不亚于我当年在入宫前一夜发现的陵容的眼泪悲泣。她怔怔片刻,容s稍稍恢复,道:“奴婢自问在宫中磨砺多年,也算见过不少人与事。虽然亦能体察出安氏些微的不轨之心,然而甄公子……安氏对甄公子,奴婢当时真真没有看出半分来。”

    我长长地叹息一句,道:“何止是你。若不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连我自己也几乎不能相信的。然而所谓孽缘,真真切切是有的。安氏心思之深沉细密,亦可见一斑。”我怔怔落下泪来,滚烫的眼泪几乎烫伤到我的心智,“从前你旁敲侧击,亦提醒过我安陵容或许有二心,要我小心提防,是我自己太相信她,太相信所谓姐妹之情,才至于今r的地步,也是我大意轻信、咎由自取了。”

    槿汐道:“这便是娘子的软弱之处,太过重情了。其实在宫廷之中,不妨把‘情’之一字看得淡些,便如敬妃娘娘一般,或许要自在坦然得多。”

    我哽咽着,将自己一直未曾想明白的心思一一道来:“槿汐,我一直想不明白。我待安陵容,虽不如对眉庄一般掏心掏肺,也算是尽心尽意。缘何她恨我至此,先以舒痕胶杀我腹中幼子,再依附皇后联手扳倒我,将我踩至最底处,连我一家老少也不放过。我不明白,她怎会这样恨我?”

    槿汐的神s亦是复杂而迷惑的,然而她坦然一笑,却是世故的明白d悉,“人心的繁复善变,大约也在于此吧。”

    “人心的繁复善变……”,我喃喃反复自语,“槿汐,如今我常常有一种痴心妄想。人生若只如初见……譬如陵容,只是我初见她时那般柔弱楚楚,眉庄姐姐也是那样爽朗大方。而他,只是我初见他时的样子……”我凄婉一笑,“漫天四散如雨的杏花中他含笑而来,那一个春天……可是春天,终究是要过去的。若时间只停在那一刻,没有后来的种种纠结,该有多好。”

    夜风从窗缝间贯入,带着潮湿y寒的气息,似一口欲吐未吐的叹息,晃得原本稀微的烛火跳跃明灭。槿汐伸手护住火苗,默然片刻,道:“秋风悲画扇,故人心易变。世间的事往往如此呵。”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儿;比翼连枝当r愿。”我缓缓吟诵完,夜雨霖铃愁难当,我竟轻轻地笑了,道:“今夜竟也是寒雨霖铃的时候呢。槿汐,你信不信?薄幸锦衣儿;这些r子来,其实他几乎不入我的梦来。只怕长久下去,我竟快要忘了他的样子了。”

    槿汐的笑有沉甸甸的温和,安抚人的心,道:“他原本就是娘子决意要忘的人呵,不记得自然是最好的事了。宫中的r子从来最能磨砺去人的棱角,娘子入宫多年,对人事、对他,多是隐忍求全的。宫廷中红墙朱影纷争不断,奴婢常常会觉得,娘子初入宫闱时的气x都已经消磨殆尽了。直到那一天,娘子与他决绝拜别,决然吟诵‘锦水汤汤,与君长诀’,如此果决坚毅,一去再不肯回转。奴婢才清晰觉得,这才是娘子真正的本x。娘子之所以为娘子,便当如是。只可惜,宫里是容不下这样的好气x的。娘子能走得出来,保全自己也保全别人,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我感激槿汐的通达明白,然而亦道:“即便我忘记了他,有些事、有些怨恨伤心,只怕也要很久才能忘记了。”

    “雁过终究也留痕,何况是人呢?即便长久以后娘子真真正正忘记这个人了,有些伤痕到底也是抹不去了。人有心魔,娘子也要极力平复才好啊。”槿汐劝完,笑容明亮而清澈,如水波摇曳,仿佛能照亮人的眸子,“那么,其实算不算是娘子对他的情意也不是真正的铭心刻骨呢?所以怨恨伤心要比思念爱慕来的多。若是真正情意深刻而坚定,是不会轻易被仇恨怨念所遮盖的。自然,宫中从不需要这样的情意的。这样的情意即便有,也经不得风吹雨打、种种y谋诡计,总要消散去的。不过话说回来,若只是娘子费心劳力维系这样的情意,他却猜疑揣测,这情意如何能长久,反而叫娘子落到伤心出去。这世上的好情意,必得是你有情我有意,你信我我也信你,方能真心相知,到长久里头去。”

    我微笑道:“槿汐,你是否今年已年过卅五,是否真的自幼生长在宫中侍奉?”

    槿汐微微惊讶,“这个自然。”

    我笑:“那么,为何你懂得的竟比这世上万千痴男怨女懂得的都要深切明白?”

    槿汐也是失笑,“娘子取笑奴婢呢。娘子一向聪敏,怎不晓得大千世界之事,本就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尤以情爱为甚。若换做是奴婢陷于情爱之中,此刻也不过是个最最糊涂的人罢了。”

    我微微颔首,“只是槿汐,你最最精明,怎会陷于情爱之中,有不能自拔的一天呢?”

    槿汐是神s一个恍惚,反而是我觉得恍惚看错了,槿汐如何会有这样哀伤而多愁的一瞬流露,定是我看错了。她很快笑道:“奴婢身世卑微只懂得服侍主子,又是卅五老女了,大半辈子早已过去,如何还有情爱之事,当真是说笑话了。”

    我与她说话,心中烦扰已经减轻了大半,此刻也笑道:“是啊,这事的确是我玩笑了。只是如今叫我看来,无情竟是比有情好的多多了。”

    槿汐只是笑,“是么?若有一天娘子或许遇上真心待娘子,娘子又真心相待的人,恐怕娘子便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我哑然失笑,“槿汐,你是笑话果然比我打趣你的更过分了。我已在佛门之中,怎还会遇见这样的人呢?”

    槿汐服侍着我擦洗了身子睡下,只一味和静微笑,“的确是奴婢玩笑了,引娘子笑一笑,能好好睡罢了。”

    如此我复又睡下。窗外雨声潺潺,风声萧萧,本就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又牵动离情别恨,人世凄凉。我在长久的倾诉中不觉泪洒窗纱湿,亦稍稍得到平息,渐渐睡稳了过去。'下期9月30r更新'

    07——故人来(一)

    十一月初的时候,天气逐渐寒冷下来,山中时常有大雾缭绕,总是晴好时少,y雨时多。平房低矮,每到这样的时气往往y冷而潮湿,整个人如同成了置身y暗角落的暗绿苔藓,一把掐得出水来。炭火自然是有的,各屋分下来,到了我们这里却是极劣的黑炭,一烧起来便烟熏火燎,住不得人,呛得连眼睛也睁不开。

    槿汐忍不住去问,那边厢主事的静白只笑吟吟拿一句话打发了,“敢问一句,莫愁她是奉旨来修行呢还是来享福的?”一句话便堵了槿汐的嘴。

    更有小尼姑在旁笑道:“咱们可分不出黑炭还是银炭才算是好炭,你们家娘子见的世面多,不如自己做去,可比从别处求来的好。”

    槿汐再好修养再能忍耐,到底也忍不住了,脸皮紫涨起来,道:“可是那黑炭真真是不能用的,娘子才刚出月,不知静白师傅可否多多照顾,好歹娘子也是奉旨修行的。”

    静白人长得敦实,声音却是与她身量不和谐的尖利,道:“奉旨修行?那是给外头人知道好听的,咱们寺里的人,姑姑可不用说这样的话了吧。俗话说的好,瞒上不瞒下。真打量咱们全是傻子呢,谁不知道莫愁是被赶出宫来的!”说完,一群人便哄笑起来。

    静白的嗓门本就大,扬起声来说话更是嗡嗡地如在敲锣打鼓一般,槿汐忍了又忍,知道与她们是说不通了,正要出来,却有个小姑子拉住了槿汐,笑嘻嘻道:“我再有个好法子告诉你,后山里头树多的是,你们好好去砍些来烧柴火也是一样的。”说着捂着嘴嘻嘻笑。

    这样的天气,山路陡峭,如何还能再去砍柴,这话分明是调侃切为难了。

    槿汐不欲与她们多言,转身便走。

    然而末了,静白的一句话更是刺耳,还是传入了她耳中,“请恕贫尼再多嘴说一句,这儿可不是宫里让娘子予取予求,娘子也不再是从前的娘娘了,要知道自己的身份。”

    这句话说得极重,槿汐脸s微变,直直走了回来。

    她回来时我正和衣睡在床上,人朦朦胧胧醒着,只懒怠起来。浣碧独自在门外院中洗衣,见槿汐双手空空回来,不由急道:“又受了她们排揎了?”

    槿汐也不说话,只坐在她身边一同浆洗衣裳,片刻向内探头道:“娘子呢?”

    浣碧小声道:“小姐睡着呢,还未醒来过。”

    槿汐微微松了口气,道:“若真只是排揎就算了,你不晓得那些人说话多难听。”

    浣碧卷一卷将要落下的袖子,摇头道:“再难听的话,从前小姐刚进宫不得宠的时候,黄规全他们在内务府说了多少难听的话出来,咱们不也生生受了么?”

    槿汐摆手道:“那也罢了,到底是宫里,拜高踩低、跟红顶白是寻常不过的事情。可是这里是佛门清静之地,修行的所在,你不知道那些姑子们说出来的话有多少难听、多少伤人。”她们都以为我睡熟了,于是槿汐娓娓道来,将一应经过全说与了浣碧听。

    浣碧听完,不由又惊又怒,道:“这是姑子们会说的话么?简直连市井泼妇也不如。小姐已经落魄到这个地步,何必再要踩上这一脚呢?落井下石又对她们有什么好处来着。”

    槿汐叹一口气,愁苦道:“刚来就已经是这样了,以后的r子娘子可要怎么熬呢?”

    我只安静听着,一点一点缩进被褥中,一点一点把自己包裹起来。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入冬了。一说话,便有淡薄的白气从口中溢出。可是天气再冷,又怎比得上人心的翻复寒冷呢?

    到哪里,当真是到哪里都逃不开是非和纠葛么?

    甘露寺已经是最后一重退路了,我还可以逃到哪里去?连一个安身留命的栖身之地也没有了。

    我紧紧咬着被子。寺里的被子,自然不能与宫中轻软的云丝绵被相较,硬邦邦压在身上,一点也不觉得暖和。我咬的牙关发酸,眼泪还是抑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只落了一滴,我却再也不愿为此流泪了。早早就知道,即便来了甘露寺,也不是来享受清福的,既然已经知道了要吃苦,又何必再难过受些什么苦呢?

    我拭一拭泪,轻轻起身走到外头。浣碧与槿汐听到脚步声,俱是吓了一跳,忙以笑容掩饰过方才脸上的愁容,道:“娘子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就起来了。”

    我笑着拉过她们的手,道:“放心,我睡得足够醒。”屋外的天气比里头更冷,我的衣裳是有些单薄了。我缓缓道:“万事求人不如求己。不过是些炭而已,实在不能用,咱们明r自己上山砍去。咱们有手有脚,必定饿不死,也冻不死。”

    槿汐晓得我是听到了,含笑道:“有娘子这句话,咱们还怕什么呢?正是这话,求人不如求己。”

    浣碧不觉担心,“小姐还未出月子,怎么好这样劳动呢?而且小姐向来养尊处优惯了的。”

    我笑笑,“再养尊处优,也是从前的事了,咱们如今有什么两样呢?”

    浣碧到底不忍,眼圈微微红了,道:“小姐说这样的话,到底叫人伤心。”

    我拉着她们坐下,挽起袖子,道:“我虽在月子里不能沾水,可是给衣裳上浆总是无碍的。总不能老是见你们辛苦,自己坐享其成。”

    槿汐在旁笑道:“既然娘子这样说了,咱们也不能说什么。只一样,娘子身子到底还没出月,要是落下什么毛病就不好了。所以若娘子走得动,去捡些柴火就可以,砍柴这样的重活,就j给奴婢与浣碧姑娘就是了。”

    我晓得槿汐与浣碧一心一力要护着我,心下更是感激。'下期10月1r更新'

    08——故人来(二)

    次r起来,一早便去山上拾柴火。正遇见静白带来两个姑子出去,见我要去拾柴火,便大喇喇道:“帮我院子里也去割一担来。”

    她说得理所当然,我自然也不愿意与她起冲突和她争执,于是唯唯应了。

    我第一次去,去得早,山上还没有人,我兴致勃勃割了一大把挑回去,先送去了静白的住处。她只看了两眼,突地一把伸手掐在我胳膊上,笑道:“我瞧你是偷懒了,挑了这些来敷衍差事么?你瞧瞧这些草,哪里是能用的。”她如掐我一般一指头掐在草j上,碧绿的汁y立刻洇了出来,她斜着眼嗤笑道:“瞧你那蠢笨样子,挑得柴草必定是后坡的,只看着高大,但水分多最不好烧。原看你一副聪明面孔,却是个笨肚肠,连拾个柴火也不会。到底是宫里出来的娘娘,五谷不分、四体不勤,是享福的命。”

    她说得尖刻,我手臂上吃痛,不敢躲,亦不敢回嘴,少不得生生忍了下来。

    旁边一个姑子叫莫觉的,正是静白的徒弟,忙顺板搭桥,谄笑道:“师父说的是呢。你瞧她那个狐媚样子,哪里会拾柴火,只会一味地矫情乔张作致,哄人可怜儿罢了。她以为她还在宫里头呢,想必在宫里也是一味狐媚圣上那种狐媚子罢了。”

    我只木木听着,有一股酸楚之意生生上喉头。只木然想着,出家人不是慈悲为怀么?怎么亦这样往人伤处去戳、毫不留情呢?我又是何处得罪了她们。

    只是人情冷薄,我看得多了,亦懒得再去争辩什么。

    静白见我呆呆的,也不分辩,更觉厌恶,道:“去罢。我瞧了就心烦!再去拾两担柴火来,要不不许吃饭。”

    我木然上山,这次记了教训,只往前坡的捡去。正割了两下,却见莫言闷头走了上来。

    她打量我两眼,目光落定在柴草上,问:“这就是你拾的柴火?”

    我并看不出不妥,只得答:“是。”

    她二话不说,将整个箩筐翻转过来,将我方才拾的柴火全数倒在了地上。她瞪我一眼,道:“你别吃惊!你拾的那些,少不得回去又要遭静白的数落。”

    我微微惭愧,低头道:“我并不晓得要拾怎样的。也没人对我说。”

    莫言头也不抬,道:“甘露寺那些人存心要看你笑话,怎么会告诉你要捡哪些。”她只顾低着头,一路往上走去,走走停停,边拾边道:“拾柴火,听起来是轻巧的活儿,其实也不容易。”她折了几枝柴草指给我看,“这种莠穗草最好,挺拔又耐烧。”

    她说得草我多半没见过,只得默默在心中牢记,以便自己今后能分辨出来。

    莫言又道:“方才静白有句话没说错,割草要看位置。草分前后坡,后坡潮湿,草长得高大但水分多不好烧。割前坡草为的是前坡朝yg燥,野草烧起来耐用。”

    她手脚灵快,不多时已经割了一大把了,统统装在我箩筐里。我跟在她身后手忙脚乱学着,割了还不到一把,不由苦笑道:“我当真是不中用的,割些草由你教着,还这样不利索。”

    她瞟我一眼,冷着一张脸道:“你本就没做过这样粗重的活儿,慢慢学着吧。我还瞧着你们那绣花的功夫难学呢,要j到我手里,顶多给她绣个鸭蛋。”

    我瞧她人虽冷冷的不甚合群,然而古道热肠,却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她肯这样伸手相助,我自然是十分感激。

    时r渐渐转向中午,忙了一上午,两担柴火高高堆了尖,虽是冬天里,却也毛毛地出了一身汗。莫言一堆堆帮我踩实了,道:“这些足够你烧上两天了,也好去跟静白j差。”

    我拭一拭额头,抬眼望向四周,只见黄草茫茫,大多枯萎了,于是笑道:“不如你先回去,我再拾些吧。”

    静白哪里肯,不由皱眉道:“你身子才好了多久,就这般死撑活撑的撑给谁看。你还没出月子呢,小心落下什么毛病,以后有你的苦头吃。”她本是卧蚕眉,如男人一般,如今生气蜷曲起来,更觉吓人。

    我忙笑道:“好好。听你便是。”我感激不已,道:“我初来时病着,多谢你拿红糖来为我救急。如今更是要谢谢你。”

    她拍一拍我的手臂,大笑一声,道:“说什么这样见外的话。”莫言力气大,这样一记拍在我手臂上,又是方才被静白掐过的地方,不觉“哎呦”了一声。莫言听地不对,一把捋起我的袖子,方才被静白掐过的地方,留下一道乌青。

    莫言勃然大怒,狠狠拍了一记大腿,道:“我去告诉住持去。”

    我慌忙拉住她,“不要紧的,回去抹点药酒就好了。”

    莫言道:“不过是拾错了柴火么,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这样掐你?!”她瞪我,“你是真笨还是假笨,她这样羞辱你,你也不晓得还手么?不晓得告诉住持么?”

    我望望她,“那么,如果我还手或者告诉住持又怎样?”

    她脱口而出,“住持自然会好好办她!”

    我低头默默行走了几步,道:“是啊。若是告诉了住持,住持自然会秉公处理。然而这样一来,我得罪她们也更深了。住持一个人,护得了我一时护不了我一世。若她们怀恨在心暗中做什么手脚,我真当是防不胜防。所以只能忍耐这一时,但愿r后会好一些。”

    莫言愤愤不平道:“你真当是太好脾气了,若换做我,必定立刻两个大耳刮子上去,叫她们知道姑nn的厉害。”

    她说话爽利泼辣,真不像是个出家人的样子。我一径只是笑:“是啊。若我像你一般大力气,自然也不会委曲求全了。”

    她得意,“这个自然。你瞧甘露寺里,谁敢欺负我莫言么?”

    我笑着点头,“自然是谁也不敢的,除非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想了想有些黯然,“只是不晓得我哪里得罪了她们,总是对我这样诸多挑剔。”

    莫言撇一撇嘴,不屑道:“还有什么?左不过你年轻漂亮,又是宫里出来的,从前得皇帝的宠爱。她们看了自然不顺眼。”她低低嗤笑了一声,道:“她们多少人是老姑娘,一辈子连男人也没好好见过。”

    这话说的露骨,我脸上一红,只作没听见,跟在她身边走。然而她气力实在是大,挑着两筐柴火,依旧是健步如飞。要不是顾及着我身子虚弱放慢了脚步,只怕早已到了甘露寺了。

    果然,静白见我后来挑回来的柴火,半句挑剔的闲话也没有,只皱着眉头撂下一句话,“以后每r挑两担柴火去。”见我转身默默告辞,又粗声道:“好好洗洗去,宫里有人来看你,别好象咱们委屈了你什么似的。”

    我心头一怔,宫里会有谁来看我呢?我是被逐出宫禁的不祥之人啊!我心头忽然一热,会不会是眉庄呢?呵,也只有眉庄才会这样牵念我吧。

    也不知道她这数十r来过得好不好,容s是否愈加清癯了?

    可是妃嫔不得轻易出宫,眉庄又是如何才能出来看我的呢?

    如此想着,足下脚步也快了不少,一颗心怦怦跳着,直向自己的住处奔去。

    木扉应手而开,却见住持陪着一个四十上下的宫装妇人,头上是素白银器,斜簪一朵暗红s绒绢通花,一s葱绿盘金彩绣棉衣裙,外面一件石青s缎织掐花对襟外裳,眉眼蔼然,不是芳若又是谁?

    我脚下一滞,却没想到是她,不由脱口而出唤道:“芳若姑姑!”

    她连连道了两声“好好”,一把拉住我的手,语声已经哽咽,“娘子憔悴了不少。”她摸一摸我的腕骨,惋惜道:“娘子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话未完,不又眼角带上了不悦,看向住持。

    我深知住持无辜,她一心向佛,甚少理会旁的事。于是道:“是我自己身子骨不好,甘露寺上下已经对我格外照拂了。”

    芳若这才罢休,请了住持出去,转了笑容拉着我坐下,亲热道:“有好些东西要叫娘子过目呢。”

    我微微疑惑,却见她摊开了包袱,一样一样取出来道:“这些吃的用的是太后赏赐下来的,专给娘娘补身用。娘子才要出月,本该好好吃些乌j、燕窝滋补的,但佛门到底是修行之地,一则不能开荤,二则太贵重的东西也不方便送进来。”她一样样列开来,“这是太医开的产后调理的方子,是沈婕妤特特请温大人开的方子让奴婢送来的,温大人一向为娘子诊脉,所以这张方子是最对娘子体质的。连药也配好了,娘子照着吃就成了。还有这些个益母草、山药、桂圆g、荔枝g,都是太后给娘子的。还有几件丝绵袍子和棉袄,是给娘子过冬御寒用的,还有些炭火,虽不如宫里头的,用着却也还好。”芳若环顾四周,“娘子这里简陋了些,被褥也不够暖,只怕过冬还是不成的,尤其是这山里头,到时奴婢再着人送些来吧。”

    我欠身道:“我是戴罪之身,太后还这样百般垂怜,我真真是不敢当。”

    芳若叹息道:“娘子的冤屈,太后怎么会不知道呢。太后心里一百个疼娘子,只是不好说出来。毕竟皇上是太后亲生的,皇后是太后的亲侄女儿,有了什么错处,太后不能不护着。”芳若觑我一眼,小声道:“虽然说手心是r手背也是r,但娘子是个七窍玲珑的人,自然知道手心手背也有厚薄之分。不要怪太后!”她用力按一按我的手,很用了些力气,似是安慰,更是叮嘱。

    仿佛有森冷的风生生擦着眼眸刮过,我眼中一酸,硬生生忍住泪意,道:“我不敢怪太后。”'下期10月4r更新'

    09——故人来(三)

    芳若点点头,道:“娘子是个十足的明白人,也该知道太后娘娘隐居宫中多年不问世事,自己也是七病八难的,但心里却还不糊涂。有些事太后娘娘也无奈,只能明白却不能c手,更何况还是牵连了前朝的。”芳若神s微微一僵,无奈道:“这一个月来,皇上还在气头上,提都不许旁人提娘子一句。那一r在敬妃娘娘的昀昭殿里,敬妃娘娘陪着皇上说话,不过偶然夸了一句说胧月帝姬长得像娘子,皇上就生了大气,连茶碗也砸了,指责敬妃娘娘居心叵测、擅提罪妇。娘子也知道的,皇上的脾气,等闲的事都不轻易动怒的,可见是真生气了。当时奴婢侍奉在侧,几乎也吓了一跳,只敢去收拾茶碗的碎瓷片儿。皇上待敬妃娘娘一向客气尊重,何曾用这样重的话说过敬妃娘娘,敬妃娘娘当时也吓住了,半天没回过神来,只晓得磕头认罪。”

    我一急,十一月的天气,背心几乎要沁出汗来。若敬妃出事,我的胧月便当真没有人护持了。这样一想,登时神s也变了,忙问:“然后呢?”

    芳若忙安慰道:“娘子别急。敬妃娘娘到底有素r的位份与威望在,皇上申斥了几句,还罚了两个月的月俸,又接着好几r没与敬妃娘娘说话。虽然如此,帝姬却是rr都去看的。俗话说‘见面三分情’,敬妃娘娘也懂得怎样讨皇上喜欢,到底渐渐也平和了。”

    我大大松了一口气,然而仔细一想,又觉不对,细细问道:“敬妃并不是这样卤莽的人,怎么会轻易在皇上面前提到我呢?当时还有谁在?”

    芳若晓得瞒不过,只得道:“当时祺嫔小主也在。正因为祺嫔小主说了句‘孩儿家都长得像极了父母双亲’,皇上当时并没说什么,许是敬妃娘娘也想勾起些皇上对娘子的旧情,所以说了这一句,惹得皇上立时发作了起来。”

    我心中暗想,这些年来对敬妃虎视眈眈的人并不多,她差不多是与世无争。后来华妃一死,敬妃更是稳坐正二品妃位,高枕无忧的r子多了,难免太大意着了人家的道了。想到此,不免忧心忡忡。

    芳若见我愁眉紧锁,知道我担心些什么,忙道:“以敬妃娘娘的敏慧,又在宫中多年,别人能让她着一次道也就完了,休想在她身上再占第二次便宜。所以娘子放心,敬妃娘娘必然护得住帝姬。何况这次敬妃娘娘没有失宠于皇上,也是得益于帝姬。敬妃娘娘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当然晓得要与帝姬互为援引,保护彼此,所以更不会对帝姬掉以轻心。”

    我一颗心吊起的心这才稍稍放下,笑一笑道:“的确也是我过分紧张了,叫姑姑见笑。敬妃娘娘的阅历老道与沉稳,我是放心的。”

    芳若微微沉吟,笑容隐隐有些于心不忍:“何况敬妃娘娘身在高位,却一直没有孩子。”

    我心中如明镜一般,为敬妃的叹惋中亦感到一丝难言的莫名欣慰,“因为她没有孩子,所以会善待我的胧月,视她如珠如宝。就如端妃娘娘待温仪帝姬一般。”

    “简直如命根子一般,爱得跟自己的眼珠子一样呢。”芳若肯定道。

    我微微惆怅,如秋风隔着帘子簌簌吹过,有落叶沙沙,“只是皇上如今常常在敬妃娘娘处,万一来r敬妃娘娘有所生育,我的胧月难免也要被放下去了……”

    芳若静一静声,缓缓道:“皇上虽然常去敬妃娘娘那里,却甚少过夜。毕竟敬妃娘娘算不得最美,且有安芬仪与祺嫔等人,哪个是好相与的。何况敬妃娘娘未晋淑仪前,是与从前的华妃同住宓秀宫的。”芳若的语气意味深长中透着一点古怪,她一向和蔼的眸子中有y沉而同情的悲哀的底s,“她是不会再有孩子了吧。”

    我悚然一惊,电光火石间已经明白。“欢宜香?!”我一时怔住,良久,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池鱼何其无辜!敬妃自己知道么?”

    芳若摇头,“不知道。太医只说敬妃的身子不是适合有孕的体质。敬妃一直被蒙在鼓里,也曾打算冒险生育,可是她的身子已经受损了,怎么是自己愿意冒险就能有孕的呢?终究是无法,只能不了了之了。”芳若眼中有湿润的亮泽一闪而过,惋惜不已,“敬妃娘娘是个好人,只可惜福薄,受人连累。当r敬妃娘娘还是正四品容华,不曾位列正三品,自然不能自己开殿掌事,所以随得宠的华贵嫔居住。欢宜香的力道如何娘子是知道的。当时还是冯容华的敬妃随华贵嫔同住,又朝夕侍奉起居,自然避不开这欢宜香。”芳若稳一稳神情,悲悯道:“否则,敬妃虽然好,可是宫中嫔妃那样多,个个一心争宠,皇上又怎会一直给她高位,常常去看望她。”

    心里的悲凉忽然无法可说,敬妃多么可怜。而当时与华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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