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重生于康熙末年(雁九)第394部分阅读
完结 重生于康熙末年(雁九) 作者:肉书屋
了时间宽裕些早些回京备考也好。”曹颙对三人说道:“我请冯夫子送你们回去下场前,冯夫子也会住在府里。若是你们觉得在学问上有何不解不足之处,可向冯夫子请教。”
“是,父亲(义父)。”三小齐声应诺。
这回他们三个启程回京,却不是在京城小住身边的人也都要带回去。
不管这科是否中举左住、左成兄弟都要在京预备聘礼为年底的迎娶做淮备。
天佑身边侍候的人也都跟回去曹颙没回京前他要子代父职带着管事们预备左住、左成的聘礼。
从八月到年底,都要且忙。
见初瑜忙着几个孩子回京之事兆佳氏也颇为意动。但是想着如今东府只有庶子一家,便又歇了随天佑他们一到回京的心思决定过完中秋再说。
左住、左成既回京田氏也要跟着去的。到了七月末一早一晚已经开始转凉不再像之前那般暑热难消。
城里的几位耆老向知府衙门请卅愿,在城里举行中秋灯会以贺今年的风调雨顺。
朱之涟爱民如子自不会扫大家兴致。
灯会地点就设在知府衙门前面那条街活动时间从八月十一到八月十八。
朱候夫人刘氏八月初二就亲自到总督府请总督府内眷八月十九过知府衙署做客正好观灯赏月。
高太君年岁己高,不耐热闹,可见妞妞与天慧两个都颇有兴致,怜惜四姐就要进京候选,同李氏与初瑜商议后便应了刘氏的邀请。
得知此事最欢喜的不是妞妞与天慧而是长生。
侄儿们都进京了虽说还有个魏文杰也在书院可因两人年纪相差的大平素说不上话并不算亲近。
经常去逛街、他却被李氏管束能出门的机会屈指可数。书院里几个同窗
这回灯会除了临街商家要预备花灯、彩灯外,知府衙门前还预留了一块地方要来个花灯大赛。
会选出前十的花灯,其中第一的话有二十两银子的头彩第二、第三也有十两、五两银子的奖励,其他的也各有二两银子的奖励。
长生同窗中,有一寒门子弟、是清苑当地人虽免费入书院读书可因要奉养卧病的父亲每日里在书院兼好几份工每日里疲惫不堪。
长生有心帮忙,可想着自己不名一文生活都要靠家里长兄养活哪里还厚颜慷他人之慨。
听说“花灯大赛”后,他就来了兴致要自己动手做个出彩的灯去参加灯会,赚了银子接济那位同窗。他寻了几本扎花灯的书,又使人去买了扎灯用的竹子、细棉纸与薄纱由身边几个丫鬟打下手开始做起花灯。
这本是手艺活儿,哪里是能对着书本就完成的。
忙了好几日将手上刺了不少小口子所获也不过是两盏歪歪扭扭的劣灯。
长生大受打击,面上就有些带了出来。
初瑜看出不对劲使人叫了长生身边的丫鬟小楼过来相问才知长生想参加花灯大赛之事。
初瑜听了,不由莞尔只当长生贪玩好胜,没有多想,使人取出一盏花灯叫小楼带回去给长生当灯样子。
这花灯是用细竹做架外又罩了藕荷色薄纱外边不像其他彩灯那样糊纸作画而是直接在薄纱上、粘了芙蓉绢花。
灯做得精细,绢花扎得栩栩如生。
长生得了,爱不释手喜欢的不行。
“京里来人了?”长生亮着眼睛,问道。要是京里几家王府送来的说不定是内造的参加灯会的话即便不能独占鳖头,前十当差不离。
只是这花灯,精细虽精细却带了脂粉气又太小巧了些像是闺阁女孩把玩的要不然的括凭着这做工与巧思前三也有望。
小楼摇头笑道:“不是京里送来的奴婢问过乐兰姐姐这是花园边住着的黄姑娘孝敬给太太的。只有两盏府里现下有三个姑娘在不好分太太才留在手上,谁也没送今儿倒是便宜了七爷。,长生闻言却是怔住看着那花灯道:“这样说岂不是我抢了几位姑娘的玩意儿?这芙蓉花是慧姐儿平素最爱的我怎么好抢了她的?不行这花灯不能要。”
说罢他提了花灯前往上房找初瑜。
刚好四姐、妞妞、天慧姑侄三个,到初瑜这边,正围着另外一盏灯赏看。
那花灯与长生手中提着的差不多只不过换成了水青色的纱底面缀的是紫丁香。
听丫鬟通传后,初瑜便请长生进了屋子。
两人一个是长嫂一个没成丁倒是没有什么不能相见的避讳。
见长生进来四姐与妞妞没动天慧站起身来。
正如长生所料待看清长生手上的芙蓉花灯时天慧的眼晴亮了亮,”
“嫂子这样精巧的花灯就是弟弟看了也学不来,还是留着给慧姐儿把玩。“长生将花灯递给天慧转过头对初瑜说道。
天慧仔细地看了眼那芙蓉绢花而后将花灯放在另一盏花灯旁边对长生道:“谢谢七叔关爱,侄女的只爱看上面那绢花,花灯还给两位姑姑!”
初瑜见女儿懂得礼让,很是欣慰点了点头道:“也好颜色正好配四妹妹与平妹妹新添的衣裳。芙蓉灯就送四妹妹丁香那盏送平妹妹。”
四姐与妞妞闻言齐齐摇头。
“嫂子好意,妹妹心领,妹妹并不爱这些也没有姑姑抢侄女小玩意儿的道理。四姐欠身笑着说道。
妞妞也说道:“就是就是、妹妹也不爱这些的都留着给天慧耍吧。”
见她们姑侄几个如此谦和友爱长生心情大好凑趣道:“嫂子虽说花灯只有两盏却有制灯人,多少花灯制出不来?正好慧姐儿喜欢上面的绢花可以去后院请教一番。”
一席话说的众人都心动,带了希翼望向初瑜。
黄小乙在总督府住了两个月,闭门不出性格单纯柔顺举止老实乖巧。就连京城过来的两个嬷嬷在教导黄小乙一番后也甚是满意挑不出错处来。
因她养在民间,初瑜原担心她举止轻浮带坏了姑娘们才拦没有让姐姐与天慧与之相见。
现下,对她的为人了解些,心中的提防就去了,倒是生出几分怜惜。
这样的性情若是嫁到寻常人家自会得到婆母的疼惜与夫君的怜爱。可宫禁之中,如此纯良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现下听到长生提起这个初瑜没有再拦着笑着允了。
能见到年纪差不多又手巧的姑娘妞妞与天慧都很欢喜拉着四姐由乐兰领着去后院探望黄小乙去了。
长生也跟着乐呵呵地站起身来看着初瑜欲言又止。
初瑜见状忙摇了摇头道:“她虽寄居在府里却是身上有婚约的,行止总要避讳。长生也是读了圣贤书的,晓得男女大防虽心有遗憾,还是死心地走了。
次日晚饭后妞妞与天慧便联袂来看长生,手中提着才制好的花灯。
这灯的个头足有昨日那两个花灯的三、四倍用莹白色宫纱做底,一面缀的是两株金菊花色比昨日的那两盏大气:一面空出来留待隽写灯谜用。
“纱是我糊的菊花是慧姐儿堆的颜色是四姐姐配的忙乎了两日,只制了这一盏出来你瞧着可用不可用?”妞妞抿着嘴,带了几分关切道:“听说你制了好几日的灯也该玩得差不多,真要割伤了手,岂不是叫老太太担心?”
虽说论起精致来比不得昨日那两盏小巧的花灯却也有七八分底蕴也能拿得出手。
只是这闺阁女儿做出的东西、怎么能送出去参加灯会?
不过妞妞与天慧一番好意、长生还是领情起身对两人谢了…有最新章节更新及时
第十卷 游龙舞—第十一卷 定风波 第1185章 花灯(二)
更新时间:2011315 3:34:34 本章字数:3422
第一千一百入十五章花灯(二)
随着长生熄了借花灯赚几个银子的心思姐姐与天慧、四姐几个却开始整日留恋在黄小乙的院子里,扎花灯玩。不过扎的花灯,都没有给长生的那个大,多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小灯。
高太君那里孝敬了寿挑花灯,李氏那里孝敬的是五福灯,兆佳氏那里送的是万寿菊,曹颙那边收到的是如意葫芦花灯,初瑜收到的是石榴花灯,小天宝收到的是金鱼花灯,怜秋、惜秋收到的是海棠花灯与山茶花灯……不仅人人有份,一个也不拉,而且还多制了一盏珠兰花灯,打发人送到知府衙门,给朱霜儿送去。
几个姑娘兴致好,连带着官邸内宅,也多了几分过节的气氛。
曹颙看着自己姐姐与天慧亲手制的如意葫芦花灯,也稀罕了两日,特意拿到官邸,摆在书案上。
这不看还好,一看不免心中生出几分担忧。
中秋花会虽热闹,可也是最容易出事之时。
虽说只在清苑待了两年,可曹颙还是喜欢上这个安逸的城市。
水火无情,秋天又是天干物燥之际。
曹颙想到此处,便写了封手书,使人送到知府衙门,叫朱之琏加大防火力度:而后又写了一手书,使人送往城守尉衙门给谢天来,命他多安排人手在花灯会期间巡查,以防宵小生事。
若是小偷小摸什么的还罢,不过是丢几个银子:要是拐子、色狼什么的,就是祸患一家子的大事。
举行灯会,与民同乐,本是好事,要是成害民之举,就是罪过。一个小小的花灯会,引起总督大人的关注,朱之琏与谢天来都提了十二分小心,更加仔细地安排人手,力求平平安安地办完灯会。
知府衙门与城守尉衙署的官兵衙役,全部都取消了放假,轮班巡街值守。
随着灯会临近,来清苑投亲靠友,等着逛灯会的人数日增。
这也是直隶这两年官场政务清明,百姓轻赋税,民生富足所致。
不仅有消息灵通的买卖人,从外地赶过来,借着灯会来做些买卖,有乡下的农户,挑了手工特产进城赶花灯大亲:当然也还有清苑周边的地痞无赖,蜂拥而至,每日里不知生出多少事端。
清苑知县衙门前,每日里击鼓告状的人络绎不绝。
知府衙门中,朱之琏终于生出一喉意,苦着脸对幕僚刘川道:“这回,我怕是好心办坏事了。”
事已至此,也不能说将灯会承消失言于百姓,毕竟知府衙门代表的是朝廷颜面。
刘川心中也担忧,面上却镇定如常道:“事到如今,正需大人打起十二分精神。只要不出大纰漏,这灯会仍是惠民之举。”
被刘川的镇定感染,朱之琏原本不安的心也落到实处,点头道:“不错,不错,哪里有功夫抱怨,再想想有没有落下什么才好……”
就在闹闹哄哄中,终于到了八月十二,清苑城里的花灯会拉开序幕。
曹颙原想抽空去转转,找找与民同乐的感觉,却是被唐执玉给伴却是为养廉银的发放事宜。
按照曹颙与唐执玉先前定下的规矩,这养廉银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按品级发放,一部分按官员当年功绩发放。前者还好说,都是固定的,后者考评的权利,却在总督衙门。
职位不同,这考评的标谁又不相同,仔细说起来,是项繁琐的工程。
曹颙即便不能每个人的评表履历都看到,也要安排适当的人手,逐一核对。
曹颙抽不汪身,长生却是在软磨硬泡之后,终于得偿心愿。
不过在出门前,李氏反复叮嘱了,又叫初瑜多派了几个人跟着。
饶是如此,一晚上李氏也提心吊胆的,恨不得一刻钟就使人出去问一次回来没有。
总算长生还算懂事,晓得家里有人惦记,戌正二刻(晚上八点半),便回到总督府。
这一趟却是没有白去,大包小包,拎了十几包东西回来。
里面有灯会上卖的民间粗制的麦芽糖,山里红干、苹果干等姑娘喜欢的零嘴,还有各种泥塑、木雕的小玩意儿。
“两位姐姐与侄女、侄儿不便宜出去玩,看看这些东西解解馋也好。”长生叫小楼将这些东西分成几份,各处都送了,皆大欢喜。
虽说不能随意去逛,可等到往知府衙门赴宴那日,也能在衙门门口看一些花灯,姐姐与天慧就生出几分期待。
转眼,到了中秋节。
晚饭摆在李氏院子里,因小子们都在京城下场,剩下的人围着个圆桌团坐,倒是也热闹。
提前数日,初瑜便写信从京城调过来个月饼师傅,带来不少月饼材料,到总督雁后,烤了不少月饼。最大的一枚,直径有两尺多,五仁馅料,外面是福寿禄的图案,就在晚饭后登场。
因“男不拜月,女不祭灶”,曹颙与长生陪着吃了几口月饼,便提前退场。
曹颙去官邸,继续看公文;长生则同李氏打了招呼,带了两个小厩,捧了两匣子月饼、瓜果,去书院拾几位加在外地的同窗送月饼。
却是一个好天。
明月当空,秋风送爽,瓜果飘香。
高氏年迈,困得早,由两个丫鬟扶着先回去了,剩下众女眷留在散座在院子里,随着李氏、初瑜拜月、祭月,倒是一片其乐融融。
官邸这边,则有些冷清,除了两个轮班的书吏,其他人也都放假了,曹颙一口气忙了一个多时辰,才将手头的公文够批阅完毕。
他伸了伸腰,抬起头米看了看书桌上的座钟,已经是亥初(晚上九点)。
他将已经阅览过的公文,交给那两个书吏收好。
从官邸里出米他便听到远处传来急促、凌乱的脚步声,打破这逸祥和的气氛。
曹颙脚步顿住,神情一凝,望向来人不是旁人,是面色苍白、步履凌乱,衣裳皱巴巴头上帽子也不知所踪的蒋坚。
“非磷?”曹颙很是意外。
“大人……出事了……”蒋坚见他站在屋静,疾步上前道:“宝善桥塌子……”
曹颙闻言,心下一沉。
宝善桥就在知府衙门正东,是清苑城里最繁华热闹的地段。
这会儿功夫,蒋坚已经匀过一口气,道:“桥下虽没水可耐不住人多,加上桥塌后,百姓惊慌拥挤,死伤……死伤不可估量……”说到最后,他巳是带了骇意。
曹颙已经倒吸一口冷气,桥塌了上面的人不过是拌伤磕伤,拥挤后发生的踩踏才是最可怕的。
他稳了稳心神,迸:“知府衙门过去人了?”
“是,宋先生也被刘川请留下帮忙,学生担心事态难平,回来禀告大人。”蒋坚道。
他是晚饭后,被宋厚拉着,出了总督府,前往街里赏灯的。
因今日是中秋正日,赏灯游玩的人最多。
两人在人群中挤了一会儿,猜了两个灯谜,便夫了兴致,想要回总督府。
宝善桥揭的时候,他们刚过桥不久,离宝善桥不过几十丈。
观将的人流,实是太多了。
宋厚毕竟是年过花甲的老人,蒋坚怕挤到他,两人靠着街道两边的铺子前行,避免过分拥挤。
正是这个选择,使得他们两个逃出一劫。
曹颙心里沉甸甸,早在知府衙门那边开始预备灯会时,他就心生不祥,只是那时候担心的是水火无情。
毕竟,城里房屋密集,真要是火起,一烧掉一条街也是轻的。
他忙唤人,去传了梁传福,而后点三百督标,随他出总督府,前往街市。
桥已经塌了,剩下的就要谁持城里治安,避免出现马蚤乱。
等到街市,这里的道路已经被封锁,城守尉的官兵与知府衙门的差役,联合起来,驱散路人。
远远地,就听到谢天来带着口音的吆喝声。
地上一片狼萧,有事不关己的百姓站在官兵寿后看热闹,也有与家人朋友走散的人,嚎哭不肯离去,被官兵们用刀鞘拦住。
见曹颙到了,谢天来忙上前见过。
出事的这条街,东西路口,已经全部封锁。
现下,知府朱之琏正常人,在出事地点,请点伤亡人数。
在这之前,他已经吩咐几个差役,去敲几家医馆的的大门。
曹颙点点头,持梁传福留在外头,吩咐他带着三百督标,配合城尉与知府衙门,安抚混乱的百姓,整肃附近治安。
他同蒋坚两个,又带了几个人,直接进了封锁现场。
远远地便听到呻吟声,走了十几丸地上乌压压地都是人。一边已经确认断气的尸体;一边是伤者。
道路两侧,是倒地的木案,残破的花灯残骸。
眼前这个场景,不能说人间地狱,也使人触目惊心。
曹颙没有穿官服,来来往往旗运伤者、死尸的官兵捕快,都不认得他。虽有好奇的,也无人上前相问。
看着此情此景,曹颙胸口直觉得堵得慌。
要是他能细心些,想到人多会引发的意外,或许就能避免这个恶这时,就听蒋坚道:“大人,朱大人他们在那里……”
果然,不远处站着几个人,正是朱之琏与宋厚、刘川几个……有最新章节更新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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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六十七;伤,四百四十二。
雍正四年的中秋灯会,留给清苑城的,只有无尽的悲,与沉重的痛。
伤亡数字报上来时,原本哆哆嗦嗦的清苑知县立时软倒在地;身为知府的朱之琏脸色越发灰白,眼神直直的,已经没了生气。
这会儿功夫,唐执玉与清苑城里其他官员也相继赶到,大家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这一年,风调雨顺,政令通行,本当是收获的一年。
不想不想,却是乐极生悲。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场上督宪曹颙。
曹颙长吁了口气,道:“死者,抚恤;伤者,全力救治!”
众人齐声应诺,曹颙便给众人安排了差事,维护治安,安抚伤者,抚恤遗属,等等。
待众人散去,曹颙才转过头来,对朱之琏道:“事已至此,着急无益,朱大人还需保重。”
实在是朱之琏的脸色太难看,让人看了心生担忧。
朱之琏抖了抖嘴唇,却是未语泪先流,半晌方悲声道:“下官愧对清苑百姓……下官是清苑罪人……”
旁人还好,刘川却是与他宾主多年,晓得他的禀性,脸上露出哀色,望向曹颙的目光,多了几分祈求。
曹颙见状,肃容道:“朱大人,这是作甚?六十七条亡魂需要超度,四百多百姓受伤待治。这个时候,与其自怨自艾,还不若尽好知府本份,还百姓一片安宁!”
朱之琏心神俱伤,喉咙里血气翻滚。
他却强咬了牙,点头道:“大人训斥的是,下官身为知府,就要为这一府百姓负责。即便有罪,也要先安顿好百姓再说……”
总督府,内宅,西跨院,正房。
小楼坐在西屋炕桌边,心不在焉地编着络子。地上站着个穿绿衣的丫鬟,摸了一下桌上已经凉了的粥碗,皱眉望向座钟。
看到座钟指向子初(晚上十一点),那丫鬟转身道:“不能再等了,我这就去找老太太……”
她原是李氏身后侍候的,长生分院后,她就被李氏给了长生。
小楼撂下手中络子,起身道:“绣鹦姐姐,太晚了,会不会惊到老太太?要不,先去禀告太太,请太太打发两个人去书院接七爷。”
绣鹦想了想,道:“这样也好,七爷还是头一回回来这么玩,真叫人担心。”
两人不再耽搁,留了两个值夜的小丫鬟看屋子,结伴去主院。
深更半夜,各个院子里的灯都熄了,两人提着灯笼,拐了个弯,到了主院门口。
上房里,却是亮着灯。
绣鹦与小楼进了院子,厢房值夜的小丫鬟听到动静出来。
“咦?绣鹦姐姐,小楼,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过来?”那小丫鬟认出二人,低声道。
“有急事回太太,劳烦果儿妹妹帮忙通禀。”绣鹦轻声道。
绣鹦与小楼是提着灯笼进的院子,即便蹑手蹑脚,屋子里也看到外头的人影。
就见乐兰挑了帘子从上房出来,看到绣鹦、小楼两个,却是怔住。
果儿忙上前,将二人求见之事说了。
“七爷……”乐兰看了二人一眼,默念着,心跟着提起来:“太太尚未安置,我这就去回禀。”
初瑜穿着中衣,坐在炕边打瞌睡。
曹颙先前打发人回来过一遭,只说知府衙门有事耽搁,晚些再回,让初瑜不用等。
初瑜不放心,大过节的,若非出大事,哪里需要总督亲往去料理。
听说长生身边的丫鬟求见,初瑜心里纳罕,口中叫“进”。
待听到长生自打晚饭后出门,至今未归,初瑜一下子站了起来:“糊涂,怎么不早点过来禀告?七爷是个懂事的,何曾有晚归的时候?”
绣鹦红着眼圈道:“七爷去书院,是禀过太太的,走前同奴婢们说,与同窗们吃酒打牌,许是要迟些回来,叫奴婢们准备好夜宵等着。奴婢们煮了七爷最爱吃的芸豆粥,热了三回,七爷还没回来,实在不敢再等。”
不用说,这个时候没回来,不离十是与同窗去灯会了。
谁不晓得,现下清苑城里最热闹的,就是街里的灯会。
十二那天,长生被人束着,玩得不尽兴,今儿再去,也不意外。
只是灯会上,人来人往……
初瑜的心跟着悬了起来,她吩咐乐兰道:“去二门,传话给吴总管,叫他使几个人去书院找七爷,再使几个人去灯会上迎迎。”
乐兰屈膝应了,带了个小灯笼,提着灯笼去了。
张义随恒生去了喀尔喀,现下总督府总管是吴茂。
初瑜在内宅,不知前院的事儿。吴茂却是晓得,曹颙点了三百督标出府的。
灯会上桥塌踩死人的消息,已经传到总督府。
曹颙与蒋坚在知府衙门那边忙着清点伤亡人数,宋厚年迈,被曹颙打发人送回总督府。
乐兰出二门,到前院寻吴茂时,吴茂正听宋厚说起街市上的惨状。
听说长生没回来,吴茂与宋厚都变了脸色。
吴茂片刻不敢耽搁,留了两个人在门房候着,自己带了几个人前往书院。
宋厚也坐不住,曹颙只有这一个兄弟,是太夫人的心尖子,要是有个闪失,可不是玩的。
他想要去知府衙门寻曹颙,又怕与长生走岔道,虚惊一场,便带了几个人尾随吴茂而去。
等他耽搁这一会儿,吴茂已经从书院宿舍出来。
“都熄了灯……七爷不像是在这边……”看见宋厚,吴茂苍白着脸,说道。
两人的脸上,都多了凝重,不敢再耽搁,骑马快行,前往知府衙门。
待看到长生站在曹颙对面时,吴茂与宋厚都松了口气。
曹颙的脸色很难看,隐隐地带了怒意。
长生额头乌青一片,左腮一道寸长的口子。他衣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前襟上也洒了血渍。不知是不是吓到,眼神有些涣飘,面容呆滞,眼角泪痕犹在。
见吴茂与宋厚联袂而来,曹颙长吁了口气,道:“莫非是惊动了老太太?”
吴茂道:“是太太身边的乐兰姑娘到前院寻下的,只说太太吩咐去书院接七爷,没有提老太太。”
曹颙闻言,面色稍缓,对吴茂道:“带这混账回去!”
“是。”吴茂躬身应了。
长生却是一把拉了曹颙的袖子,带着哭腔道:“大哥,我不走,我想去瞧瞧张澳同郑仲平……”
曹颙瞪了他一眼,道:“你非要将老太太也惊动起来才心安,是不是?快跟吴管家回去,明儿在老太太跟前,将口风瞒紧些,想个法子将脸上的伤圆过去,她老人家受不得这个惊吓。”
长生被他瞪得一哆嗦,放下曹颙的袖子,脚下却仍不肯动地方,只可怜巴巴地看向曹颙身边的蒋坚。
蒋坚心里叹了口气,面色平和道:“七爷先回去安置吧,张澳与郑仲平两个,并无性命之忧。”
长生“嗯”了一声,抹了一把眼泪,才低着头随吴茂离开。
见曹颙面露疲惫,宋厚劝道:“都快要到四更天了,大人也回去安置啊,明日还有得忙。”
曹颙伸出手来,摩擦一把脸,道:“先生同非磷先回去,我再去看看那两个小子。”
宋厚一晚上连惊带吓,确实有些熬不住,可不放心曹颙一个人,就自己回了总督府,请蒋坚陪着曹颙。
曹颙口中所说的两个小子,是指长生的小厮张澳同郑仲平。
前者是张义的长子,后者是郑虎家的老2。
张澳比长生小,郑仲平比长生年长。
当宝善桥塌时,他们三个并不在桥上,过后发生了恐慌拥挤,才将三小簇拥到桥边。
郑仲平稳重,瞧着势头不好,护住长生与张澳两个,往桥下挤,这才避开最多的人流,逃过死劫。
不过为了护住长生,郑仲平与张澳的境况都不太好,现下被送到城里最大的医馆庆余堂。那里的当家人,就是常到总督府问诊的宋老大夫。
宋厚走后,曹颙与蒋坚便离开知府衙门,去了庆余堂。
宋老大夫正带着宋氏子侄,照看这次踩踏事故中的伤患。
见曹颙来了,宋大夫将手中的酒精棉,递给子侄。
这些酒精,还是早些时候从总督府流出来的,没想到这回正好用上。
“曹大人……”宋大夫迎上来,面露不忍,道:“有一个老者伤了肺腑,已经无力回天……”
曹颙听了,只觉得胸口堵得不行。
受伤的四百多百姓,分别安置在城里的十来家大小医馆,像这样的事例,不会只有这边一起。
六十七人的死亡数字,还会有所上升。
曹颙点点头,先看了几个伤重的百姓,而后去
看了张澳与郑仲平。
张澳伤了头,已经包了纱布,吃了药昏昏沉沉睡去。据宋大夫说,他的伤并严重,只是年岁小,受了惊吓,有些发烧。
郑仲平的伤则重得多,两条腿都断了,胳膊也脱臼,最少要养个一年半载,才能下地……
总督府,内宅。
长生耷拉着脑袋,先到上房见过嫂子初瑜报平安,才由绣鹦、小楼陪着,回了东跨院。
进了屋子,长生也不梳洗,直接进了里屋,嗡声道:“我乏了,你们先下去……”
这一身的土,绣鹦与小楼两个怎容他立时就睡?少不得跟进来,服侍他更衣。
他抱着枕头,不肯起身,绣鹦叫小楼去投毛巾,自己走到炕边,俯身扶他起来。
一看之下,却是使绣鹦唬了一跳。
长生额头,不知何时,已经布满黄豆大的汗,脸色白得怕人。
“七爷……”绣鹦颤声问道。
长生目光迷离,一张嘴,喷出一口血来……
东方破晓,窗外渐白。
年迈的宋大夫,脸上的皱纹越发多了。曹颙坐在他对面,满脸的郑重。
初瑜亦是有忧心重重地站在丈夫身边,等着宋大夫对长生的最后诊断。
小楼红着眼圈,端着敞口的锡壶,走到宋大夫跟前。
宋大夫起身,对着锡盆,仔细看着,眉头越来越紧。
曹颙与初瑜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宋大夫摸着胡子,对曹颙点点头,道:“尿里带血,正如小老儿之前猜测的果然没错,这是伤了肝脾……”说话间,却是带了几分犹疑与为难。
曹颙的心,跟着一沉。
若是在三百年后,肝脾受伤或许不是什么大事;在这个年代,这样的伤却是足以致命。
“宋大夫,莫非舍弟有凶险?不管如何,还请宋大夫直言。”曹颙道。
宋大夫斟酌了一下,道:“内腑受伤,本十分凶险;不过瞧着令弟胸前淤痕,似乎又伤了不重,生机不失。只是老朽医术不精,不敢下方;如是有所谬误,岂不是害人害己?”
曹颙与初瑜对视一眼,夫妻两个神情都有些复杂。
既为长生的重伤担忧,又为生机不失松了口气。
只是宋大夫是清苑杏林第一人,既然连他都不敢下方,那清苑城里的其他大夫更是没指望。
“总不能就这样干熬着,还请宋大夫费心,想法子使七弟伤情稳定下来,曹某立时使人回京城求医。”曹颙看着宋大夫,恳切道。
宋大夫却摇了摇头。
曹颙面色未变,眼神却是沉了沉,就听宋大夫道:“太医院里多是有名无实之辈,曹大人若是相信他们,耽搁了诊治,怕是要追悔莫及。小老儿这里多嘴一句,论起内科圣手,还要数早年从太医院里退下来的‘姚一方’。”
“姚一方……”曹颙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得陌生。
“他三十年前就从太医院里退出来,从此绝迹于人前,曹大人没听过也是有的。蒙古人做耗,圣祖爷亲征时,小老儿曾被征随军,有幸在他手下当差,曾亲眼见过他救治重伤将士。即便被烈马踩塌胸骨,只要有一息尚存,到了姚圣手跟前,也能从阎王那里讨回一条命来。”宋大夫说着,眼里露出几分崇拜与狂人来。
曹颙听着,脑子里已经转了几转。
虽说这“姚一方”已经从太医院退下三十年,还曾经做过年近古稀的宋大夫的上峰,可曹颙并不担心找不大他的下落,也不担心他是否寿尽。
以宋大夫的阅历与眼色,却不会在曹颙为胞弟之伤心急如焚的时候,推出行迹不明、生死不知的人来。
“此人在何处,还请宋大夫直言?”曹颙心里着急,不耐烦绕圈子,直言道。
宋大夫摸着胡子道:“他有个侄儿在清苑,不是旁人,正是小老儿的姑爷,去年曾去京城看他。据小老儿姑爷所知,姚一方这三十年,隐姓埋名,在简亲王府做供奉。”
曹颙听了,点了点头,谢过宋大夫。
宋大夫虽自称“不敢下方”,可临走前到底提名写了一个方子,是温润的药,补足血气用的。
使人送走宋大夫时,天色已经微亮。
曹颙一刻也不敢耽搁,直接使人送了纸笔,就在长生的屋子直接提笔写信。
除了给雅尔江阿本人的信外,曹颙还给永庆写了一封信。
永庆虽际遇不好,可简王福晋对胞兄却从未疏远,连带着雅尔江阿对这个大舅兄也从不怠慢。
雅尔江阿为人最是随性,曹颙即便与之认识,也不敢保证对方一定会答应借大夫。
毕竟从宋大夫的讲述推断,这个姚一方的岁数也不小。京城到直隶,又是小三百的路程。
加上永庆这边,也是为以防万一。
写完信,初瑜已经从里屋出来。
曹颙抬起头来,道:“如何……”
初瑜红着眼圈,低声道:“想来是极疼的,浑身都是冷汗,还强忍着,口中只说无事,安慰妾身不要担心。看着精神头极弱,我怕他穿着湿衣裳睡着了伤身,叫绣鹦、小楼两个给他换呢。”
两人虽说是叔嫂,可长生比初瑜一双儿女年纪还小,又是初瑜看着落地,从小看到大的,如何能不心疼?
曹颙拿着两封信,却是有些犹豫。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若是雅尔江阿随性,不肯答应借人出京,怎么办?他想要亲自回京,身份所限,又不能犯忌讳。
初瑜见丈夫如此为难,望向曹颙手中的信,道:“爷,还是我回京走一遭吧……万一那个姚一方不能来,也好另请其他精通内科的太医……”
事到如今,不是能耽搁的时候,曹颙便点点头,道:“如此,就辛苦夫人了。”
李氏那边,却是不能直言。
夫妻两个到了李氏院子,正好李氏已经醒了,正由丫鬟服侍熟悉。
初瑜面带急色,含糊着,只说京城淳王府有人送信来,王爷叫自己回京一趟,跟老太太请示回京之事。
李氏听了,唬了一跳,想着淳亲王与淳王福晋的年岁,心里颇为担心,立时点头,叫初瑜不必担心府里,赶紧回京。
待初瑜离开,李氏方低声问曹颙道:“莫非是七王爷或是七福晋有什么不好?”
尽管为长生着急,曹颙也不好咒自己的岳父岳母,道:“应当不是。真若是那样的话,就不会只使人叫初瑜一个人回去。”
李氏闻言,也觉得如此,稍稍放下些心。
等曹颙从李氏上房出来,初瑜已经使人预备了马车,同丈夫打了一声招呼,就带人上路。
等到早饭时,曹颙又很是“羞愧”地对李氏道:“太太,天佑与恒生都不在,儿子实不放心初瑜一个人回京,方才叫长生送她嫂子同去了。”
李氏倒没有怪儿子自作主张,只是埋怨了两句,道:“方才怎么不说?本当好生嘱咐他两句才是,省得他淘气,耽搁正事。”
事情就这样暂时遮掩过去,因宋大夫过来时,是后半夜,除了长生与曹颙院子里侍候的,其他人倒是不晓得长生重病之事。
如此,瞒了三日。
京城终于有消息传回来,带回初瑜的亲笔信。
她用了一天一夜的功夫,昨天中午回到京城,亲自往简亲王府求医。
不想,简亲王去房山游猎,不在京中。还好简亲王福晋听说是救命之事,立时使人出城寻简亲王并禀明此事。
简亲王虽没有从城外回来,却写了手书,答应借人救命之是事。
只是姚一方耄耋之年,身体老弱,不宜疾行,怕是回程要迟上个一日两日。
曹颙闻言,松了口气。
长生这两日,由总督府里当差的董大夫看护,虽说昏睡的时候多,却也渐渐稳定下来。
除了为长生之事日夜忧心,曹颙亦不敢轻忽那五百多伤亡百姓。
就在初瑜回京当日,曹颙也使人往京城送了两份折子,一份明折,一份直达天子手中的密折。
明折中,言及中秋节清苑城桥梁坍塌,百姓有所伤亡之事;密折中,则要详尽的多,除了百姓伤亡人数,还有清苑官员的应对反对。
知府朱之连主持百姓救助与安置事宜,布政使唐执玉压缩清苑财物支出,匀出一部分地方藩银,用来垫付救治百姓所需的药材,另有其他人如何如何,云云。
并没有夸大其词,都是如实描述。
出了这么大的事,总要有人承担责任。
曹颙未雨绸缪,并不能为众人脱罪,不过是防止有人落井下石,为大家留几分余地而已。
死七十七人,伤四百三十二。
或许在未出古代未出宫门的帝王眼中,这只是轻飘飘的一组数字,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可雍正看到,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若是遇到洪涝太灾,死个百八十人,并不算什么稀奇,毕竟水火无情。
可这是,又是发生在宿卫京畿的直隶。
龙颜震怒。
粘杆处相关此事的回禀,也随之到了御前。
虽说这份回禀,并不比曹颙密折详细,可九成消息都对得上,这使得雍正稍稍找回些理智。
清苑距离京城不算远,又是此等大事,是瞒也瞒不住的。
雍正顾不得先责罚哪个,安抚民心才是正事。
他想了想,使人去传了十三阿哥,由十三阿哥带了旨意,前往清苑……
等到初瑜带着姚一方到清苑时,已经是八月二十中午。
长生虽有人参吊着,人却迅速地消瘦下去,原本红润的脸颊也失去光泽。
姚一方今年八十四,须发皆白,走路已经不稳。加上赶路疲惫,看着孱弱不堪,只是双眼却仍是保留清明,把脉的手也不抖,下方干脆利索,使人又生出几分信服。
姚一方只是他的绰号,并不是他的本名。只因他医术高超,不管多重的病,下了一个方子,总能保住病患生机,就被送了这样一个带了赞誉味道的绰号。
姚一方没有多说什么,下了方子,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