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重生于康熙末年(雁九)第329部分阅读
完结 重生于康熙末年(雁九) 作者:肉书屋
曹颙道:“父亲,是不是先让她们放脚?让她们每次送信儿走路,要不然就成残废了。”
不用说,这是天佑对家中的小脚婢女小楼使的法子。
只是,这法子。小楼当用,这四位小脚美人却不当用。
小楼出身良家。六、七岁才裹脚,而后卖身为婢后。时放时裹的,还可以行走当差。
这几位美人,出身不清,不过看着一色的三寸金莲,多半是娼门出身,哪里是能干活的。
第十二卷 奉天运 第九百五十六章
转眼到了七月初一,是曹颙的二十九岁生日。
按照民间说法。今年是曹颙的凶年。自打除夕过后,曹颙所有的鞋垫上,都绣了小人儿,寓意“踩小人”图个平安而已。
他的左手腕上,是一串雕十八罗汉的手串,是请高僧开过光的。这是李氏年初为他求的,让他戴上,不许他离身。
曹颙心中晓的,今年确实是“凶年。”未必是自己的“凶年。”而是这个国家的“凶年
帝崩在即。局势步步惊心。
出门在外,又不是整寿,曹颙并没有想张罗。但是随扈来的户部官员,可不敢坏了规矩,短了“三节两寿”的孝敬。
他们往曹园一折腾,旁人也就想起这什事,十六阿哥与十三阿哥一道,带着几个阿哥过来凑趣。弘历也听说了,下了课,便与恒生同来。
加上拉锡、伊都立与曹颙早年几位侍卫处的同僚。也凑了两、三桌。当年与曹颙一什的侍卫,经过这十几年官场历练,多在军中任职。
二十阿哥年纪稍大,今年已经十七,平素跟着十六阿哥在内务府当差,今日便与十三阿哥、十六阿哥同席;二十一阿哥、二十二阿哥,与弘历同龄,今年不过十二岁,就有恒生做东招待。
平郡王府大阿哥福彭,今年虽也随扈热河,但是被他姑姑宝雅格格接到蒙古去了。所以今日没有露面。
对于这几位皇子皇孙阿哥,恒生入值伴读一个多月,已然相熟。
二十一阿哥是个好脾气的,同自己有亲;二十二阿哥不爱说话,性子有些急;至于弘历,在恒生眼中,非但不可亲,甚至还有些可恶。
他记性还好。年前发生之事,还在脑中。
弘昼阿哥戏耍自己,弘历晓得真相,还是全心维护兄弟,只当自己尊贵,这使的恒生记了仇。而恒生之所以能点伴读。好像同这个阿哥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偏生这样弘历一个人,人前人后半点礼数不缺,愣是让人挑不出半点不是来。
即便而后雍亲王府与曹家子弟往来,偶有些孩气的小打小闹,也多是落到弘昼头上。
今日,所谓“拜寿。”也不过是打着幌子,实际上弘历是想借机回趟家中。即便养育宫中,他立足的根本,仍然是雍亲王府。他非嫡非长,只有得了父亲与嫡母的欢喜,才能在兄弟之中胜出。
因此,弘历入席后,用了两筷子,便要起身告拜
恒生在他身边一个多月,别的见识的不多,这偷偷回家的场面,见过了两、三遭。
这孩子心中急得不行,总觉得不能便宜了弘历。过去的不干自己事,就懒得理会;今日却是以父亲的寿辰做幌子。恒生就忍不住了。
真真是福灵心至,恒生脑子中一下子就想到九阿哥送自己的“礼。”
想到这里,恒生站起身来,装作小大人似的,端起茶盏,对眼前三位道:“三位爷,恒生向来鲁莽,嘴又笨,三位爷不嫌恒生笨,还照顾恒生,恒生好生感激。给几位爷预备了份小礼,还请几位爷给个面子,笑纳笑纳。”
曹家的东西。有些是外头买不到的。这个认知,宫里的二十一阿哥、二十二阿哥都明不白。
因此,虽嘴里说着“无需客气”但是他们两个。眼睛却是骗不得人,瞧那样子。似乎马上就要得到玩具一般,恨不得立时间点什么。
恒生却不肯再说,只说稍后就奉上。
弘历虽也好奇,但是耐不住想要回家的欲念。
恒生不再挽留,亲自送了出来。
弘历骑在马上,在侍卫的簇拥之下,扬长而去,带起一路烟尘。
恒生看着弘历的背影,却是难得露出几分笑模样,美滋滋地,还不忘回去陪席。
二十一阿哥与二十二阿哥已经猜了半晌,实不知恒生心血来潮下的礼物是什么。
只是恒生偏不说,笑嘻嘻地陪着两位阿哥吃了饭。而后才吩咐一个婆子,给两位爷上礼。
其带来两个汉服妙龄少女,两位阿哥都有些晕,只觉得见着了,就再也拔不开眼。
看得恒生都跟着诧异,难道这几个小脚婢子就那么好?
不过,送给两位小阿哥的,并不是这两个少女,而是少女手中端着的小匣子。里面是几样西洋物件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同疑惑的恒生相比,弘历此刻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因为他前脚才进府,正同弘昼一道,在嫡母跟前回话,恒生给他预备的“谢礼”就到了。
这“谢礼”不是旁的,正是那小脚美人中年幼的两位。
四福晋见了随人而到的拜帖,看着两个庶子,有些摸不清章程,便使人将那两个小婢带上来。弘历只觉得自只吃了个哑只亏,弘昼则是好奇不巳,看来身在王府,也不比旁人自在随意,有生以来,他还是头一次收人做礼物。
这会儿功夫,管家媳妇已经带人进来。
十三、四的年纪。赢弱的身体,容貌稚嫩,体态苗条,因走路疾额头上汗津津的。
四福晋见状,眼神更加晦暗。王府现下最受宠爱的年侧福晋,就是这样娇柔之态。
她使人将这两个丫鬟带下去,而后才对弘历与弘昼道:“真是胆子够大,什么都敢收。要是传到王爷耳朵里,怕又是一顿鞭子。”
一句话,倒是让弘昼清醒不少。
恒生这混蛋。指定是自己搞不定,才祸水东引!”弘昼低声咒骂着,竟也不见愤怒。
他只是觉得恒生这家伙,怎么突然开窍,到是比唯唯诺诺的情形好些,少了几分生疏。
四福晋却有些不高兴,雍亲王府,岂是随便就能入的。看似小孩子的嬉闹,不知这背后有多少看不见的弯弯道道。恒生是小孩子,想不到这些,曹颙这做父亲的,也不好生管管。
换做牵扯到其它家。四福晋怕是早就要发作。因是曹家,经手的又是十来岁的童子。她也不好多说”
曹园,上房。
恒生端着醒酒汤,送到曹颙手中。曹颙今日多喝了几盅,头有些疼。
见儿子殷勤小意。曹颙立时就瞧出不对,笑着说道:“这是怎么了?遇到为难事了?”
恒生扬起头来。嘴角直往下耷拉,道:“父亲,儿子方才给弘历阿哥与弘昼阿哥送了份礼”说到这里,声音转反省了几个时辰,他似乎明白自己有些过了。
见恒生露出心虚的表情,曹颙不禁挑了挑眉,道:“什么礼?”
恒生最不惯说谎。又是在自己父亲身边跟着,老老实实的说出了答案。
想着弘历风流的性子。曹颙不由一笑。随即想到这几个女子是九阿哥送来的,幕后有什么自己还不清楚。这般送到雍亲王府,委实有些过。
不过,送就送了。他也不想因此太苛责恒生,反而好生开解他两句。
父子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曹颙有些乏了,就沉沉睡去。
同曹府的宁静相比。雍亲王府花园可谓是雷霆密布。
四阿哥见了儿子。何曾有说话软乎的时候;今日听说送上门两个美婢,四阿哥就火了。
瞧着那样子,哪里像能听儿子求饶的,恨不得立时打折他的腿,老实安分才好。
弘历觉得自己冤枉死了,开始念着恒生的名字磨牙。
这一番“痛定思痛”的斥下来,弘历的腿儿都直了,没精打采地回宫。
恒生还不晓得。他这一时不忍,出了口小气,等着他的,就是弘历的诸多后招,
倒是曹颙,不仅没有责怪儿子“送礼”,反而因此想到剩下两个女子的安置法子。直接送给科尔沁亲王巴特麻。
想到就做了,自然还是以恒生的名义。
巴特麻刚好帮恒生从科尔沁弄了几匹小马驹,恒生的谢礼也算正当时。
这几匹小马驹。是恒生为家中几个哥哥预备的。
早先巴特麻送他小马驹,他欢喜中,就有些不安。因为单单他有,旁人没有。
而后在兄长的家书中。提及他们几个或许在院试后来热河,恒生就同父亲商议。托巴特的麻给他们预备马。
如今”马驹已经送过来,就在园子里圈着。
关于曹家这边的消息。九阿哥是数日后才知道的,自己送“侄外孙”的礼,都让“侄外孙转送他人。
他有些撂不下面子,对着十阿哥抱怨了几句,无非是不知好歹什么的。
那四个处子,虽是他的人教养出来的,但是丝毫不比正宗的“扬州瘦马”差。因晓得十阿哥没有带妻妾随扈,他原是使人送到热河,要给弟弟暖床的。
十阿哥却是一个都不要,如今他隐疾渐愈,还在调理中。
他已经是不惑之年,并不急色。他只想调理好身子,在秀女中正经地纳几房妾,添几个阿哥。这娼门女子,如何有资格成为他儿女之母?
九阿哥见他不要,自己身边姬妾又数目庞大,这才半开玩笑地推给了曹家。
就算没指望这几个女子能充耳目,也是想要看看曹家的热闹。没想到,曹颙无耻之尤。打着儿子的名义,将这四个女子尽数扫地出门。
九阿哥没看成热闹,自是觉得气闷。
倒是十阿哥,去了早年浮躁,劝解了九阿哥一番。
第十二卷 奉天运 第九百五十七章 抽身
听十阿哥为曹颙说情。九阿哥心里直腻歪。说起来,这些年同曹颙打过数次交道,九阿哥委实没占着什么便宜。换个小心眼的。早就跟曹颙不死不休。
因顾及曹家的背景,而后又闹出李氏的身世之谜,才使得九阿哥强忍了这口气。
他毕竟是皇子阿哥,天之骄子。在京里不能说横着走,也差不多,偏上到曹颙这里,踢了铁板,自是一直惦记想要着补回来。
这两年,他捞了一笔外财,日子过得也算舒心。之所以使人开了“桂香村”不过是给曹颙添堵。
如今,不过是个恶作剧,也未能如愿,已经够烦躁。眼下,听十阿哥这“苦口婆心”的话,九阿哥就有些抹不开脸,变了脸色:“哼,不过是介绍个江湖郎中,十弟就被曹颙收买了?”
“九哥,不干方太医之事,八哥已经去了,九哥行事,也要想想往后”十阿哥同他一块长大,感情最好,到是不会为他一句活着。
十阿哥平素是鲁莽暴躁的,打小性子就“骄横”。跟在八阿哥、九阿哥在一块儿混后,他以八阿哥为中心,以九阿哥为脑,鲜少有多话的时候。
如今,听他说出这样稳重的话来,九阿哥直觉诧异。
他抬起头来,望向十阿哥。看着他消瘦苍老的容颜,看着他花白的胡须,九阿哥直觉得眼眶发热。
是啊。八哥死了,十弟被顽疾折磨了十多年,已经老了。
自己闹腾的再欢实,剩下的也是一地冷清。
十阿哥见他似悲似泣,犹豫了一下,终是开口道:“九哥”十四弟那边,九哥还是尽早抽身吧
九阿哥听了,挑了挑眉,道:“这是什么话?这十亭已经走了九亭,为何要回头?我还指望着赚个擎天拥立之功,给哥儿几个赚个前程出息。
十阿哥满脸不赞成,问道:“就算得个实权王爷又如何?不还是一样是皇帝的奴才。到时候,累死累活的,去六部当差,还要担心高处不胜寒,有什么好?”
九阿哥闻言,有些怔住。
他本不是勤快人,除了在经商敛财上有兴趣外,对朝廷大事素来不理的。早年八阿哥在时,为图大业,他还勉强自荐去六部当差。八阿哥没了后,他虽转向支持十四阿哥。但是也不过是钱财上使劲,才不会让自己去费心劳神。
早年扶持十四阿哥,不过是赌气为之,他也不知道是想要将十四阿哥捧得高高的,再让他惨败;还是以十四阿哥为刀,去对付那些曾与八阿哥夺嫡的兄长们。
不知不觉这些年过去,都成了习惯,使得他忘了初衷。
“一百多万两银子砸进去了,难道我要做赔本生意?”他低声道。
十阿哥道:“前两年就劝过九哥,九哥只是不听。”
要说九阿哥最爱什么,那绝对是黄白之物。
一百多万两啊,九阿哥摸了摸脑门子,自己之前怎么就那么大方。
“这次西征,不能说惨败,但是也无甚功劳,,十四弟这一回,终章虽没露出来,但已经是输局。”十阿哥并不是多话之人,但是他实不愿意自己交情最好的哥哥。因为意气之争,身陷险境。
九阿哥眯了眯眼,道:“就因小弘历入宫之事,十弟就觉得那位有胜算?皇阿玛教导皇孙,弘历并不是头一个。”有弘皙与弘明在前头,不还是撂开手?要我看,老三那边胜算也不少,皇阿玛让他代天招待蒙古诸王,弘晟前些日子转吏部。如今可谓是皇孙中当用第一人,倒是比弘皙与弘明还体面。”
十阿哥叹了口气,道:“不管是老三,还是老四,总之不会是十四弟。要是皇阿玛有让他承位之心。就不会让他远离朝廷中枢。只是王驾,还没有封王。前些日子。吏部报入藏有功之人名单,要是皇阿玛真认定他,就当借机封王。这几年给他请功的折子也有不少,皇阿玛都压下了,可见”皇阿玛对他失望了”就算早年有立他为储的心思,怕是也散得差不多”
听十阿哥一口气说完,九阿哥倒是有些专目相看的意思。
其实,还有句话,十阿哥没有说。怕说了,倒引得九阿哥犯拧。那就是曹颙那小子“胆小”进京十多年,向来是趋吉避凶,滑不留 。
然而,在诸多皇子府中,除了岳父家不算,曹颙唯二亲近的就是四阿哥府与十三阿哥府。
不管是早年在位时的太子。还是占了“贤”的八阿哥与占了“长”的三阿哥,曹颙从来都是避而远之,生怕有半点牵连。
以曹家天子近臣的身份,如此避讳立储之事,也说得通。但是这样的曹颙,怎么会仅凭幼时的“救命之恩。”就对同样涉足夺嫡浑水的四阿哥与十三阿哥‘另眼相待’?
人性本恶,十阿哥向来不排斥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心。
曹颙还不到而立之年,当年京里沸沸扬扬闹夺嫡时,他还不到弱冠。
外人提起曹颙,都要赞一声“茶童子。善财童子”。十阿哥却是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
要知道,曹家上一任当家人。不是旁人,而是自小在御前长大、被倚为皇帝心腹的曹寅。
那位曹家大家长,在没有军功的情况下,恩封到二等伯,凭借的绝不单单是迎娶了李氏。
曹家两代人执掌江南五十年,在织造任上,行修书编书之责,替朝廷安抚、交好江南士林,可谓之功在社稷。
而后,曹家不贪恋江南富贵,举家上京,避免遗祸儿孙。曹寅曹织造,从来就是个聪明人。
这样的聪明人,默许儿子同四阿哥与十三阿哥交好,为的是什么?
人在高位,身不由己。
曹家所行之事,实际上同九阿哥并无不同,只是行事更加隐讳罢了。
既讨好了四阿哥,又不会惹得其他皇子碍眼,又不担“结党“站队”的名儿,这“救命之恩”的招牌,却是管用。
十阿哥“宿疾”渐愈后,才能静下心来想这些,不想剑走偏锋跳出局外,竟窥的一斑
“要是十四真败了。我那一百万两银子就打了水漂了。”九阿哥直觉得肉疼。
十阿哥晓得哥哥爱财的性子。翻了个白眼,不接他话茬。
谁不知道,九阿哥这两年吞了纳兰府的产业,占了女婿的百万家财。连骨肉至亲都靠后,他才不会为了十四阿哥。让自己的银子打水漂。这些年,他虽资助过十四阿哥,但是也从军需上狠赚了一笔。
九阿哥伸出自己的肥巴掌,做了个抓的姿势,自言自语道:“不行,总要想法子捞回点来,可不能便宜了老十四”说到这里,又露出几分阴笑,道:“替他操了这些年心,也不能便宜了这小子,就算他败,也要让他一败涂地,永世不的翻身才好。明儿就使人将吴氏送到西宁去,先给他添个罪名再说。”
十阿哥晓得,因八哥死得凄楚,自己这位九哥心中始终憋着一股火。
他转了性子,罗嗦这许多,就是怕九哥将火撒错人,引来祸事;引向十四阿哥,这痛打落水狗总比虎口拔毛安全得多,虽有些不厚道,但是十四阿哥也不能说全然无辜。
曹颙还不晓得,因十阿哥苦劝的缘故,使得自己免受九阿哥的刁难。
他正忙着计算钱粮之事,福建广东诸省,今年是百年不遇的洪灾,如今朝廷正调漕粮南下。中原与西北地区,却是早情延续到六月,使得大批庄稼减产乃至绝收。
今年,是不太平的一年。在甘肃有地动,在江淅有海啸,皇家御苑中,还遭了天火,焚毁了两处殿堂。
中国地大物博,每年这里天灾,那里人祸的并不稀奇。
曹颙已经不能坦然说自己无神论者,所以当这一桩桩天灾下来,他就跟着心惊肉跳,想着此时的康熙会做何想。
帝王将相,自诩为天上星宿下凡,对于“老天示警”什么的越发关注。要不然,他们为何喜欢祥瑞。也避讳灾难。存愚民的时候,他们也蒙骗住自己个儿。
进入下半年,距离康熙驾崩之日也成了到计时。
十四阿哥不在京中,三阿哥鲜少接触兵部与八旗兵丁,驻京八旗都统,这些年换下不少人。资历老、爵位高的,多是调到地方。
几年下来,驻京八旗的都统、副都统,差不多换了一遍,即便他们不是康熙的心腹,也闹不出太大风浪来。
如此种种,不过是弱化八旗都统对兵丁的掌控力,为了京畿稳定。
曹颙将自己能做的,该做的,都做了,如今只等着皇帝换人。
想到这些,他就淡定了。
加上魏黑哥次来信,提及施世纶已经渐好,再调理再个月就能恢复如常,也使得曹颙心情好上许多。
康熙已经指派新的漕运总督人选,施世纶虽清廉无二,到底上了年岁。等到他伤瘙愈后,要是不出意外,这老爷子就该调进京做堂官,或者入内阁了。
能与这样一位流芳后世的名宦同朝为官,曹颙也带了几许期待。
日子过得正好,就出了一件大事。
陕西四川总督年羹尧,又开始打口水官司。
要说这位爷,“骄横”二字,在他身上一览无余。明明是“过江龙”却丝毫没有自觉,上一次。他状告陕西巡抚衙门与布政使司衙门前任主官与属员,将陕西上上下下大小官员都牵扯进去,闹得沸沸扬扬的,最后朝廷也不过是处置了几条小鱼小虾米。
这一回,年大爷又挥刀指向进藏官兵。
一句“公策旺诺尔布软弱。副都统常龄、侍读学士满都、员外郎巴特麻等任意生事”就将进藏的文武官员一网打尽。
要知道,这个时候,正是吏部议功的时候。
进藏这些官兵,虽没有同准格尔兵真对上,但是一个‘收土’之功是跑不了的。这几位带兵的主官,不能说连升三级,也算立了军功,前程一片大好。
年羹尧一个疏折,就将这些“有功之臣”尽数变成“待罪之人”
这般胆大,直令曹颇也要钦佩几分。
曹颙都有些怀疑,日后四阿哥容不下年羹尧,是不是因为这家伙太爱得罪人。
这被弹劾的又是国公、又是都统的,也都有些权势背景,如何肯束手待毙。
在年羹尧弹劾旁人的折子送到御前时,弹劾他的折子也到了。什么年羹尧听信喇嘛与知府微员捏造之言,阻挠毁谤将军官员,擅奏撤兵,云云。
这官司打到御前,总要有个结果。
除了驻西藏主将策旺诺尔布不动外,其他年羹尧所弹劾的那些官员与被弹劾折子中提及的喇嘛与知府。全部离职回京待审。
如此一来,看着是正反双方一视同仁。实际上,却是便宜了年羹尧。因为这几人空的缺,除了康熙指派几个,其他几个,康熙命总督年羹尧举荐。
想来,后世小说话本中鼎鼎大名的“年选”就是此时开的先河。
要知道,康熙近年来,因年老体衰的缘故,对于督抚大员多有防备。有几个督抚,最后落马问罪时,因“举荐补缺”的缘故,还加重了罪责。
现下,康熙却是在明发天下的旨意下,给予年羹尧“荐人”权力,堪称隆恩。
这场御前官司,还没有开打。年羹尧已经赢了。
曹颙想起八面玲珑的年老爷子。只能叹息几声。
到了七月底,由钦天监敲定了行围的日子。
恒生欢喜不已,如今就盼着去见识这大场面。这些日子,他每天骑马去热河行宫伴读,偶尔还随着几位小阿哥在行宫外的草场上跑马,马术精湛许多。骑射功夫,也比过去精准。
这之前,曹颙还担心今年行围之事泡汤。
户部轮班时,曹颙见过康熙两遭。一时之间,倒是看不出气色好坏来。六十九岁的老者,垂暮之年即便再精神篓标也难掩老态。
康熙的屋子中,甚至有了腐朽之气,那是生命即将逝去的味道。
若是不出意外,这是康熙有生之年最后一次行围了”
第十二卷 奉天运 第九百五十八章 熊
到底是塞外,进入八月,就已经能感觉到秋意浓浓。所谓的行围,更像是一场练兵。十来万八旗兵丁,簇拥着圣驾,从热河起行,一路往北,前往木兰围场。因所在地是木兰,多在七、八月份举行,所以又称“木兰秋弥”。这种十来万大军齐动的壮观场面,曹颙已经见过数次,并不觉得稀奇,心里反而很市侩地算着这一次“秋弥”的费用是多少。
不说旁的,但说皇帝赏赐参加行围的八旗兵丁与来朝的蒙古王公银钱,一次行围下来,没有百十来万是打不住的。不过,这行围也必不可少。对内,练兵是否真有成效不好说,可以让八旗上下认定皇帝为共主,近距离感受皇恩浩荡。对于旗丁来说,参加一次或者数次木兰行围,是可以对儿孙吹嘘一辈子的资本。
对外,通过这种形式。加强与蒙古王公的联系不说,还变相地加恩蒙古兵丁。
蒙古人,就在这一年一年的“恩赏”中,褪去了狼性,成为满清的看门大。
这一次行围下来,要二十几天。
除了大规模的几次围猎外,其他时间,就是各种宴饮比赛,加上正赶上中秋佳节,营地上很是热闹。
十六阿哥的日子却是不好过,本来就忙,又赶上肠胃不舒坦,腹泻不已。
曹颙得到消息,过来探看时,十六阿哥已经熬得小脸蜡黄,双眼都注陷进去。
曹颙见状,唬了一跳,道:“不会是痢疾吧?”
痢疾的话,可是传染的,虽不会飞沫传染那样严重,但是通过粪便污染土地与水源,人畜交叉感染。
如今可是在围场,十几万兵马驻扎,要是真的诱发痢疾,也是件很麻烦的事儿。
十六阿哥白了他一眼,不满道:“你就不能盼着我好些?不过是前儿见弘历他们几个烤鹿肉。跟着吃了几块,许是没什么熟。”
曹颙听了,倒是想到自己儿子身上。小孩子肠胃更娇嫩,不过恒生在安置在他的帐子中,这两日活蹦乱跳,并不见什么异常。
想到这里,曹颙看了十六阿哥一眼,倒是带了几分鄙视。
这家伙,自打离了上书房,就开始养尊处优,身子虚胖。如今,连几块烤鹿肉都受不了了,早年可是一顿能吃两只烤鹿腿的主儿。
“行了,有这样探病的么?是来看爷笑话吧?”十六阿哥见曹颙憋着笑,没好气地说着,视线却落到曹颙提着的小包裹上:“还好,没有空手来。带了什么好东西过来,爷难得病一次,你可不能糊弄爷。”
曹颙不理他,径自在榻前寻了把椅子坐下。
十六阿哥满心好奇。哪里按捺得住,探起半个身子,抢过曹颙手中的布包。
“什么东西,这么轻?”他一边嘟囔着,一边打开这个小布包。说它真的不过比成|人拳头大一些;分量也轻,顶多不过半斤。
里面装的,竟是几十株白色蘑菇。
这种蘑菇,十六阿哥见过,叫做“口蘑”,口外每年会进贡一部分,多是干品。鲜品是菌中上品,在热河时曾吃过几遭。
“今早带着恒生溜马时采的,给十六爷熬汤吧。我同恒生早上就喝的这汤,很是鲜美。许是前些日子下雨的缘故,如今这草原上的蘑菇真多。旁的不认识。这个是吃过的,应当没问题。”曹颙说道。
十六阿哥低头看着这蘑菇,想着曹颙低头采蘑菇的情景,很是不厚道的笑了。
曹颙挑了挑嘴角,看来就不该可怜他。
今日可是有场大行围,曹颙惦记十六阿哥,没有跟着去凑热闹。
“这蘑菇熬汤好。烤着更好吃。孚若忘了,这蘑菇烤着烤着就出蘑菇汁了,就在伞帽中,还不流出来,端的是鲜美无比。”喝了两日白粥,提起吃的,十六阿哥眼睛发亮,举着一株口蘑,咽着口水道。
那好像是许多年之前的事了,看着满脸雀跃的十六阿哥,曹颙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十六阿哥来了兴致。再也躺不住,已经翻身下榻。他穿着小衣,坐在榻边,扬声道:“赵丰!”
赵丰本在帐外候着。听着动静,忙挑了帐门进来。见十六阿哥已经起身,他上前两步,道:“爷是要梳洗更衣?”
十六阿哥低头瞧了自己一眼,才想到自己还没洗梳。
“端些水来,而后使人去寻个烤炉,再要几副铜算子。”十六阿哥吩咐道。
旁人不知道十六阿哥怎么病的,贴身近侍赵丰却是晓得的。
现下,一听说十六阿哥张罗要烤炉,赵丰就苦了脸,想要劝说一二。
十六阿哥兴致正高,如何肯听他罗嗦,不待他开口,便摆摆手,道:“速去,速去,爷正饿着!”
赵丰无奈,只能不情不愿地下去。
见十六阿哥耍起小孩性子,曹颙道:“太医怎么说?”
十六阿哥干咳了两声。道:“还能说什么,不过是叫净净肠胃。”
少一时,热水送进来。十六阿哥洗漱更衣不提。
这烤肉炉子,还是早年曹颙的“创造”就是后世马路边烤串用的那种,用几片铁焊住的炭炉。后来不知不觉流传开来,听说连蒙古那边也有。
等烤肉炉子送到,赵丰就苦着脸问道:“爷,要准备什么吃食?”
没等十六阿哥吩咐。曹颙插话道:“去膳房讨点青菜,黄瓜、豆角、土豆、豆腐干什么的,能切片的都洗净切片。”说到这里,他将那包口蘑递给赵丰:“这个好好洗洗,一半熬汤,一半洗净了送上来。”
赵丰听了,正合心,立时应了,一溜烟地出去预备。
十六阿哥见状,笑骂道:“这奴才,倒是忘了爷才是正经主子。
“不过就这几日,十六爷就再忍忍吧。”曹颙晓得十六阿哥是无肉不欢的主,劝道:“要不然小毛病拖成大毛病,遭罪的还是自己个儿。”
十六阿哥听了,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道:“原还盼着这几日能猎熊,好好吃顿熊掌补一补
“猎熊?”曹颙听了,只觉得自己像是忘了点什么。
十六阿哥见他疑惑,道:“今日行围在围场东山。不比在草原上,只有抱子与鹿什么的。正经有大家伙。”
曹颙听了,有些坐不住,站起身道:“今日恒生随着弘历阿哥也去行围。”
十六阿哥见他如此,委实好笑,道:“你又不是没参加过行围,瞎操心什么?既跟在弘历身边,那是最平安不过的,就算真遇到熊,那么多侍卫在旁边,还能伤到他们不成?”
这行围,是几万大军从大包围圈,将猎物都赶进小包围圈。而后,皇帝射第一箭。随后皇子皇孙再射,而后才是大军齐动,屠杀收割猎物。
弘历是皇孙。跟在御前,上百侍卫簇拥,数千护军包围,的确不会有什么危险。
曹颙寻思。
十六阿哥冷哼一声,道:“恒生那小家伙不只是你儿子,还是爷的女婿。不单你一个人惦记。”
这做儿女亲家的话,十六阿哥玩笑间提过几遭,曹颙都没有多话。
宗室格格的指婚权,都在宫里,并不在十六阿哥手上。就算十六阿哥想要为女儿做主,也要恒生真袭了汗王爵位,才能身份匹配。
见曹颙淡笑不语。十六阿哥也想到此处,叹了口气,道:“换做其他人,见爷主动要做亲,早就巴上来。你就不能算计些,就算恒生不成,将天佑送爷做女婿也成啊。咱们旗人做亲,只讲年岁想当,并不拘泥与辈分。”说到最后,倒是带了几分认真。
二格格夭折后。包只剩下一个嫡女,就是现年九岁的大格格。在他心中,对这个嫡女的宠爱已经超过了其他庶子庶女。
虽说大格格距离及笄并还有数年,现下提亲事太早些,但是想到那些抚蒙古的公主格格的凄凉下场,十六阿哥不得不为女儿提前筹谋。
听十六阿哥这么一说,曹颙吓了一跳,心里已经将天佑与十六阿哥家大格格的辈分算了一遍。
天佑的曾外祖父。是十六阿哥大格格的祖父,四代之内的血亲。
“十六爷,近亲婚配,不利子嗣。”曹颙见十六阿哥眼睛发亮,忙道。
他说旁的还好。毕竟曹家是汉人,对礼教上守得更严些,咬住辈分问题,十六阿哥也不会多说什么。说起这近亲问题,却是半点力度皆无。
十六阿哥瞥了他一眼,道:“难道你家天佑他们兄妹三个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曹颙哑然,摸了摸下巴,看着赵丰带人将烤炉蔬菜都搬进帐子
东山围场。
远远的都是兵丁的吆喝声,康熙已经下马,端坐在一把鉴金的檀木龙椅上。
在他面前,是随扈的皇子皇孙交上来的猎物,多是鹿、羊之类,还有些狐、兔参杂其中。
恒生穿着行服。同弘历一道,跟在二十阿哥身后。同侍卫们一道清点那些猎物。
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十三阿哥在龙椅后侍立,人到中年,已经失了少年锐气,懒得再跟年轻人一道去折腾。
这时,就见有十来个侍卫,扛着个木排过来。
木排上,黑乎乎的,竟是一头大熊。
“皇上,奴才们猎了一头熊。”其中一人,疾行几步,上前跪禀道。
看了半天的羊、鹿,难道有个大家伙,康熙也来了兴致,道:“好,好!”
那头熊,有七、八尺长,远远地就传来一股腥膻之气。
康熙行围数十年,也曾亲手猎过熊。这几年年老体衰,每次行围不过走个过场,多是侍卫代劳,鲜少自己去狩猎。
今日这只熊。不用说,还要记在他的名下。
康熙站起身来,脸上添了笑意,仿佛身上多了把力气似的。
六十九岁的帝王。还能猎熊,这也是男人的荣耀。
见他起身,那些抬熊的侍卫,将熊尸放下,尽数跪倒。
康熙没有急着叫他们起身,而后一步步走向熊尸。
三阿哥、四阿哥等人,自是跟着在他身后。二十阿哥见状,侧身到一边,避到十三阿哥身后。
只有弘历,拉着恒生两个,避到康熙左手边。
康熙最近身子并不算好,鲜少在人前行走,就是因为他不只左臂麻痹,右腿左腿也有些僵硬,走路有些不稳当。
弘历是晓得这点的,在行宫时,偶尔康熙出行,弘历都是站在左侧,为祖父充当拐棍。
现下,在侍卫与诸位伯父叔父面前,弘历没有去搀扶祖父,但是也不敢离了太远。
离熊尸还有几步远,浓浓的血腥味,更是扑鼻而来。
虽没有看到侍卫们猎杀黑熊的情景,但是从木排上殷红的血迹,与熊尸上累累箭痕上能看出当时的惨烈。
康熙看着跪着的十数侍卫,刚要叫众人起身。
霎时,就见惊变。
那倒地的黑熊,一下子站立起来。
随着一声刺耳的兽吼,这头黑熊红着眼圈,要向前方扑过来。
它的前方,就是康熙。
就在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弘历已经侧身一步,挡在康熙面前。他的手上,已经搭了把弓,弓箭所指,正是那头黑熊的咽喉处。
只听“嗖”的一声,箭只飞了出去。
到底年小力薄。这箭只射下去半寸,松垮垮地挂在熊颈处,不起什么作用。
这时,众人已经反应过来,大呼“救驾”
这黑熊距离乾隆不到一丈,就在众人的疾呼声中。它已冲到康熙面前,眼看就要将康熙扑到在地。
众人的视线定格。谁都不敢想象,接下来会是什么场面。
就听“砰”的一声,那熊哀鸣一声,重重地往旁边倒去,击起一阵灰尘。
康熙将手中的火枪拢回袖中,低下头看了看贴在自己身前的两个身影。
弘历手中还拿着弓,肩膀崩得紧紧的;恒生脸色骇白。手中拿着把锋利的蒙古刀。
侍卫们已经醒过神来,拿着钢刀,在熊身上又添了几刀,确认它死透了才安心”
三阿哥看着身上染了熊血的小弘历,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惶恐”
第十二卷 奉天运 第九百五十九章 恶年
木兰围场,弘历帐子内。
恒生涨红了脸,低着头从屏风后走出来。长了这么大,还没有这么丢人过。就算他是十来岁的孩童,知晓得人不多,他也臊得不行。
羞臊之下,倒是将方才遇熊的骇意消减不少。
弘历站在那里,面色平静下来,上下打量恒生两眼,道:“身上没伤到吧?”
旁人不知,弘历却是知道的,那黑熊冲上来时,肚皮就贴着他与恒生的脸。要不是这熊委实高壮,他与恒生已经伤到熊掌之下。
提及这个,恒生还有些双腿发软。
他顿了顿,才使劲摇了摇头。道:“没伤着。衣服上都是熊血。”说到这里,看了看弘历道:“四爷衣裳也脏了,先更衣吧,我先回去。四爷的衣裳”
这外衣还好,亵衣裤既穿了,怎么能还回去?
弘历摆摆手,道:“不过是一套衣裳,还甥嗦什么?快些回去吧,估计这功夫,曹大人也听到消息,指定要担心的,早看到你早些安心。”
听他这样一说,恒生惦记父亲,片剪不耽搁,告罪一声,小跑着去了。
弘历见他出了帐子,身子一晃,险些跌倒。
裆里湿乎乎的,叫人难受。他跌坐在椅子上,这场凶险,吓到的,不止恒生一个。
只是身为皇孙阿哥,他已经学会了掩饰与伪装。掩饰自己的怯懦,伪装自己很勇敢”
曹颙这会儿,已经得了消息,正疾步往弘历帐子来。
这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