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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素若菊 (女尊)第1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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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素若菊 (女尊) 作者:肉书屋

    一个被窝的自家娃,唉……这口被人忽悠的怨气便就这么转移到合起伙来骗他一个老人家的李然身上。

    不过如今的李然正奔跑在回京的康庄大道上,小邹童鞋很不厚道地表示:为了维护家庭内部和谐,这个黑锅就决定由大姐背了吧!

    小五伤势渐好,如今自己多注意些也能下地缓缓走动。邹衍夫妻对他惊人的恢复力感觉吃惊,但也有些怜悯。想他一个男儿家,受此重伤却是一声不吭,似是早已习惯这些血腥疼痛,性子也淡漠安静过了头,也不知他这些年来到底怎么过的。而心素,自从怀孕后,他的性情越发宽厚,与小五相处越久,对他的印象也逐渐改变,近来妻主不许他做这个不许他动那个,便揽下了照顾伤员的活。

    邹衍一想,小五这人虽然危险,但目前看起来并不具攻击性,而且他非常不喜人近身,即便是最开始的几日,也非得挣扎着什么都自己来,现在他能走能动,心素说是照顾他,也确实是没什么事情可干,便也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她其实是有些抱着看好戏的不厚道心态,想看两个“闷葫芦”如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相对……

    可惜,某衍的希望注定要落空,事实证明,两人相处地竟是异常……和谐。

    心素裁剪衣物,小五发怔;心素穿针引线,小五呆看;心素以目相询,小五收回视线撇过头;心素端来请小杉帮忙熬好的汤药,小五接过,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然后……一饮而尽……

    等邹衍傍晚回家,刑心素早已乖乖地回屋躺靠在软椅上,闲闲翻几页邹衍淘来的野史逸闻、风土人情……听外堂传来麟儿兴高采烈地对刚到家的妻主讲述今天一天都做了什么,遇见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以及公爹在一旁饶有兴致地帮腔和补充……他掩卷勾唇,左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小腹,轻阖眼睫,无声微笑起来……

    邹衍走进里屋,看到得便是这样一幅安宁静雅的小憩画面。

    她轻手轻脚地走至近前,才发现男人满面笑意,睫毛微颤,圆润的眼珠子在薄薄眼睑下悄悄转动……

    “竟给我装睡!”邹衍轻嗤一声,佯怒般象征性捏住他的鼻子,“看妻主大人我像小贼般溜进自家夫郎房里,是否……甚为有趣,嗯?”

    心素既不惊也不躲,只忍笑睁开双眼,深深看入女人的眼中。

    黑眸如星,人温如玉,男人从内至外散发的恬静与满足让他整个人都似蒙着一层莹润的光泽,透着醉人心弦的暖意……

    “天!你这是犯规!”邹衍哀嚎一声,俯身抱住自家男人轻蹭,“不要这么看我,不许笑得这么勾人……我待会儿还要去轩绮阁,呜,都怪你,害得我不想去了……”

    刑心素被她这么一闹,手中书册“嗒”一声落在地上。他哭笑不得地推了推邹衍毛茸茸的脑袋,实在不知妻主这一“笑得勾人”的评价,究竟是从何说起。

    “妻主……”心素低唤,手指绕过来,挠挠女人的后脑,“去吧,姐夫等着你呢……”

    邹衍只作未闻,继续蹭了两下,耍赖够了,才半抬头扮可怜道:“我大概是这世上最悲切的女人了,被自己的夫郎亲自赶去楚馆秦楼,还欢天喜地不带一丝别扭的。”

    刑心素好笑地拧了拧她的耳朵,片刻后,轻叹一声,笑意渐渐收敛,眼中浮现悲悯与感伤:“姐夫心中的苦与痛我无法体会,但想来只会比我当初挣扎千倍,明明相知相许,却不得不逼着自己远离,此种滋味……”

    “好好,我去,我去……”见男人越说语气越发黯淡,邹衍连忙举手投降,凑上前去亲他一口,咂舌道,“不过还真是挺佩服大姐的,半个月来几乎不眠不休将多年来写的东西整理完善,就为了讨自家夫郎欢心,希望他回心转意……呵,这才是真正的‘情痴’!”

    她起身捧出大叠稿纸,从上抽出几张,又小心地将其余手稿放了回去。

    “妻主,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每次只带几页?却不肯把大姐写的东西一次全交给姐夫呢?”心素坐起身子,满是疑惑。

    邹衍闻言,眉峰微挑,黑褐色的眼珠滴溜半转,道,“我又不是让他钻研兵法,大姐如此耗费心力,我自得让他也好好体会体会。”最主要是,若没有这个筹码,人大姐夫压根儿鸟都不鸟自己一下,想起来就……呃,郁闷!

    大姐曾说过,姐夫出生前,诸葛瑜便血染疆场,但他一直对这位赫赫声名、智勇双全的“战神”祖母敬仰有加,他小时候听多了身边众人对诸葛瑜各种战绩的描述,便萌生一个心愿,想在有生之年,亲自走一遍当年祖母所有战斗过的地方,更希望能编纂一部兵法书籍,将诸葛瑜一生经历过得大小数千次战争做个总结,以遗后人。但他轻易不能离开京城,便将这一宏愿告诉了李然。沙场拼杀四五年,万里寻夫两年多,李然走过的地方不计其数,却从未有一刻或忘诸葛瑾的心愿,四处走访、派人打听……到如今虽然才收集了一半,但那堆厚厚的资料、地图、消息、传闻……早已堆满了大半间屋子,从这么多纷繁复杂、真假难辨的东西里整理出具有逻辑性、可信性、价值性的东西,也不知她到底耗费了多少心神。

    ——唉,也真是两个痴儿!

    大姐这么聪明的人,却忘了,此时她待他越好,他越是会痛苦,而他……无异是在饮鸩止渴,最近几日姐夫眼中的矛盾挣扎,连她都不忍心再看下去。

    心素以前说过,彼时他犹豫能不能接麟儿回来,言墨当时静坐半晌,只摇头丢下一句:“若不是自己放过自己,别人是谁也救不了你的。”

    现如今,到了大姐夫这里,想要让他想通……恐怕难如登天……倒不如下贴重药,算是死马当活马医?唔……不过,这事还得大姐回来才能从长计议……

    邹衍盘算着出门,在门口遇上正徘徊在自家门口的年杉:“小杉,怎么了?有事吗?为什么不进去?”

    年杉欲言又止,咬着嘴唇,双手又没了处可摆放的位置。

    这是她紧张起来的惯有表现,邹衍飞快翻了个白眼,温声安抚道:“慢慢说,不着急,我听着呢。”

    等年杉终于攒足勇气,吞吞吐吐将事情说清楚,邹衍的脸沉了下来。

    “雷小宝借酒浇愁近半个月与我有什么关系?她就算真喜欢轩绮阁的艳青又与我何干?小杉,我将你当做自家妹妹,你别让我失望!回去告诉那怂人,我邹衍瞧不起她!不思正途、不求上进,整日里醉酒发疯,她懂个屁得喜欢!她了解他吗?她知道艳青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还是说,她为艳青做过哪怕一件事情?嘁!什么玩意儿?!”见年杉低垂着脑袋,一副眼泪汪汪、羞愧欲死的表情,邹衍长叹一声,声音缓和了一些,“小杉,你是个老实孩子,姐姐把你当亲姐妹,才会跟你直说,以后尽量少跟着她们掺和些有的没的。”

    邹衍安抚地摸摸年杉的发顶,再次轻叹:“我要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好吗?”

    留下年杉一人呆站许久,也不知想了些什么……

    番外四 诸葛瑾视角

    从长长梦魇中挣扎着惊醒,我蓦然睁开双眼,四周黑暗空寂,既没有无数火把血光,也没有侍童尖厉地喊叫“走!走!——公子快逃!”我颓然地长吐出一口气息,松开一直攥紧被褥的汗湿双拳,抬掌覆盖上整个脸颊,只觉得说不尽地疲倦……无悲、无痛,只是,累。

    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我披衣而起,借着月光点燃烛火,拿出未看完的书册……却总也静不下心来。

    桌案上大喇喇铺着几页被人“不小心遗留”的手稿……

    我双目紧盯手中书册,另一只手却是不自觉越捏越紧……漫长的半盏茶后,我长叹一声,终是挫败地将书合起,放置一旁。

    自懂事起,祖母便是我最为崇敬之人,所有人都在跟我说她的英勇、她的智慧、她的胸襟、她的气魄……只有娘亲,在我小的时候,曾有一次抚着我的头轻咳着叹了口气:“我的小瑾儿,有这样的祖母,不知是幸……咳……还是……唉……”

    这是我在一片赞美崇仰声中,听到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质疑,记得当时年纪尚小的我很响亮地回答道:“娘你怎么了?当然是幸运的!”

    天下闻名的“战神”诸葛瑜,而我是她唯一的外孙,怎么不该骄傲?

    年纪渐长后,便也逐渐明白娘当年叹息里的无奈。夹缝里求存的尴尬地位,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祖母的威望既是一把保护伞,使得朝廷不敢轻易动诸葛家,却也埋下了最大的隐患,尤其是当年跟着祖母东征西讨、流血流汗、从尸山血海中滚爬出来的各位祖婆姨娘,个个赤胆忠心,可脾气秉性却和当年一个模样,火爆桀骜、倔强难驯。娘亲拖着病弱的身体竭力支撑约束,也只勉强换得和京城人众表面上相安无事、和平相处的局面。

    她有时会自嘲感慨:我们这是走在危险的悬崖边上,不知什么时候,就是覆顶之灾。

    爹听了,只从从容容、数十年如一日地将母亲每日要饮的药汤端至床前,盯着娘垮着脸一饮而尽,接口道:“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只要每日问心无愧,即便就是明日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娘温柔地看向爹,只轻笑着摇头,又忍不住咳嗽起来,爹爹上前替她抚背顺气,咳意稍平,她顺势握住爹的手腕,两人相视一眼后,对我说道:“与其战战兢兢,每日为不可预知和控制的事情愁眉苦脸,爹和娘倒反而更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

    ——爹娘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

    彼时的快乐幸福而今成为无尽地悔恨与痛楚,我宁愿永远没有听到过这句话,我宁愿一辈子不习兵法、没有好奇,我宁愿此生从未遇见过……她。

    劫数。

    见汝,误终生……

    我向娘禀明心意,她面色不佳地沉思蹙眉,咳嗽半晌后,方苦笑道:“瑾儿,你倒真给为娘出了个难题。”

    我明白,兵权,一直是我诸葛家的大忌,帝皇逆鳞绝不可触,若李慕然是沿袭爵位的继承人,那不用娘多说一句,我自会离得她远远的,只盼今生再没有任何交集,可……她不是。

    她是闲坐街头、衣衫褴褛、气定神闲的李慕然,她是秉性正直、偶尔有些小促狭的李慕然,她是个被家族放弃、却靠着自己流血拼杀一步步重新爬上来的李慕然,她是我认识了五年多,引为知己良朋,不知不觉间竟情根深种的李慕然!

    ——我,无法放手。也,绝不放手!

    任性总要付出些代价的。

    被李舒庆招见,我含笑饮下那碗让人断子绝孙的“绝育汤”。

    好一个天下兵马大元帅!好一个关心女儿性命前程、家族兴衰的好母亲!

    从此,诸葛家血脉断绝,“战神”一词成为绝响,太多长久来寤寐难安、如芒刺在背的人可以大松一口气了。

    而我,嗬,只不过,再也无法得知当一个父亲是如何的滋味……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遑论是如此显达世家……我会看着妻主迎娶其他侧室,为她诞下麟儿、延续血脉……我会和其他男子一起称兄道弟、亲亲热热、共同侍奉妻主……

    我一步步稳稳迈出李府,背脊挺直、步履从容……自觉此生从未花过全副心力于走路上。

    在街上遇见着急赶回来,一头汗水、满面尘土,快速从马背上跳下来的未来妻主时,我还很温柔很自然地朝她笑了笑。

    “你母亲同意我们的亲事了。”多好……

    她似是惊喜坏了,呆呆站了一会儿后,猛得紧紧握住我的双手,目中迸发出灼热的狂喜与炫目的光彩:“瑾儿,你在颤?”

    “嗯?……噢,高兴。”我高兴……

    回到家中,爹狠狠给了我一巴掌,打完了便又心疼地骂我傻,我有生以来,从未见过他哭,这一次却被他的眼泪震住了。

    而娘说:“你既选了这条路,就别后悔地走下去吧,顺心就好。”

    “嗯。”

    顿了顿,她又道:“其实也不完全是坏事,起码证明李舒庆是真的准备让你进门。”

    “嗯。”

    “傻孩子,诸葛家本就是前朝遗物,早该随之作古了。只不过娘贪生怕死,想拖着这破败的身子再多看这花花世界几年,再多陪陪你们父子几日……”

    “……嗯。”

    “去吧,让你爹帮着好好准备准备,我诸葛家要风风光光把儿子嫁出门。”

    “娘,爹。”

    “嗯?”

    “我不后悔。”

    “……那就好。”

    言犹在耳,物非人非。

    我再也不愿去回忆成亲那晚及至后来发生的种种种种,即便它们日后夜夜入我梦中,一刻不得安宁。

    贬入贱籍,发配流放,途经菜市口出城的时候,我坐在囚车里,木然看着地面上大片大片干涸的刺目殷红,空气里飘荡着一股凝散不去的血腥味,耳边有人在说及前两日诸葛一家及其旧部被集体砍头的惨状,我只觉中人欲呕,即便腹中数日粒米未进,却是吐得撕心裂肺、昏天暗地……

    车行数十日,有强盗来袭,却是见人就杀,我浑浑噩噩,闭目等死,心中一个声音冷笑不休:终是来了,能忍这许多时日,真不愧是成大事者!

    耳边“哐当”一声,却是有人斩断锁链,于刀光剑影中救我出去,可她们只有两人,势单力孤,只打开牢笼,让我独自逃生,便又转身挥剑迎向来袭众人。

    我呆坐片刻,只觉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但想及病弱睿智的娘亲、坚韧要强的爹爹,以及那诸多疼我入骨的婆姨叔伯……如今都已化为一腔热血、满堆尸身……

    ——嗬,诸葛瑾,你,有何面目去见他们?

    我跌跌撞撞逃出那里,浑然不觉衣衫褴褛、乱发披散,在野地里躲了几日,终是支持不住昏睡过去。

    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人捆绑结实,如猪崽般搬运上山。

    原是刚脱虎口,又入狼窝。

    我成了一群山贼的木头玩物。玩腻了,也就扔到秦楼楚馆换两个酒钱。

    我从未想过此生还会再见到……她。

    我恨她!

    我当然恨她!

    若不然,该如何解释两年来,我无数无数次想起她时,如行尸走肉般的麻木里,突生出一股切齿冲动,恨不得食其肉啃其骨,恨得连整个心脏都几乎皱缩起来。

    ——我要让她痛!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深深攫住了我,令我振奋、令我着迷……

    品鉴大会上,看到她震惊、痴迷、狂喜又痛不欲生的眼神……

    我想,我成功了。

    可是,为什么……我的左胸腔内还是这么痛,沉沉的、闷闷的、甚至比以前尖锐鲜明得多?

    ——李慕然,你走开,离得我远远地,远远地……

    我诸葛瑾一辈子没求过任何人,只请你……放手!

    六十二

    邹衍一直很奇怪,那位曾被小五称作“一”的女杀手特意指出“小五很纯粹”是什么意思。如今相处近一个月,她算是明白过来,这娃哪是什么纯粹,简直就一野生生物。没有是非观念,没有善恶之别,全靠本能和直觉生存,天真而又残忍。

    他对邹家一家人,由原来的警戒防备到如今渐渐习惯,特别是麟儿和心素两人,偶尔还能和他平和地交谈几句。

    他无父无母,从小便在组织里长大,每日除了练武就是相互厮杀,胜者取代败者的地位,败者则只有死路一条。他运气不错,一路下来,虽然几次差点丧命,但总算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干掉了对手。这次受伤就是因为排名第六的‘六’找到了他,她一击之下,偷袭成功,他则勉力逃亡,后来碰到了来寻找他的“一”,按照规定,第三人是不可插手干涉组织内部排名厮杀的,但“一”却违反了规定,不但救了他把他藏到邹衍家,还跑去将追杀的小六引往别处……

    邹衍窘了,原来他们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居然屈服滛威,收留了一个这么危险的人物。

    “我说,你把这些都说出来,就不怕我们会赶你走?”她半是惊讶半是好奇,还带着浓浓地后怕庆幸。

    “……”好吧,人家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擦拭剑身,压根儿就没理她。

    “心素。”邹衍跟自家夫郎求救。

    “咳……小五,你为什么会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呢?”贤惠夫君会意。

    “你问的。”简简单单三个字,小五继续不疾不徐地擦剑。

    “那若是‘六’找过来……”心素循循善诱道。

    “我会把她杀了。”就像是在说“今晚天气很好”,小五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你的伤……”

    “好了。”小五抬手挽了两个剑花,还剑入鞘。

    “这样你不就可以离开了?”邹衍雀跃地插嘴。

    小五终于施舍了一个淡漠的眼神给邹家家主,开了金口道:“一让我在这等她。”顿了顿,续道,“若你要赶我走,我就先杀了你。”

    “……”邹衍口吐白沫,吐血三升,表示与非正常人类果然无法交流。

    回到屋里,某人正想抓着自家夫郎,好好教育他要与异类保持距离,以免影响胎教。

    刑心素微皱着眉头,拉着她坐到了桌子旁。

    “妻主。”他若有所思地开口。

    “嗯?”见男人认真,邹衍也不禁收起了戏谑的情绪。

    “有件事我稍微觉得奇怪,那个叫‘一’的女人似乎……有些古怪。”

    “噢?”知道心素绝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邹衍认真聆听。

    “小五说过,‘一’送他来之前,曾让他安心待在我们家,还说有机会可以学学针织料理……他一个以暗杀为职业的男子,为何那女人会这么交代?……而且,她让他不管听到任何风声都不要露面,尽量隐蔽自己,不要做任何会引起别人注意的事情……这似乎……”

    “似乎很不合常理?”邹衍握住男人交握的双手,安抚道,“确实有些奇怪,但这与我们无关,不是吗?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他会不会给我们家带来危险?说实话,收留他本就是冒了很大风险的,若不是看在他曾经护卫过我们家的份上,即便利刃加身,我也绝不会答应留他养伤。不过要是他的存在会威胁到你、麟儿还是爹你们中的任何一人,我宁愿……做个忘恩负义之徒。”

    刑心素的目光柔和下来,无奈中夹着一点甜蜜,反手抓住女人的手腕,带着一丝嗔意轻道:“瞧你!说得什么,连忘恩负义都跑出来了。”低叹一声,他语带怜意,唏嘘道,“小五也是个可怜人,吃了那么多的苦,见惯了血腥黑暗,一颗心却仍如赤子般透亮……他就像个孩子,只要有人对他一分好,便会还其百倍……”

    “看样子,心素喜欢他?”邹衍走过去搂住男人往软榻走去。

    “嗯。”刑心素起身,“小时候很想要这么个乖乖的弟弟。可是二弟出生后,二爹连见也不愿让我见一面……”

    “弟弟啊……也好。”邹衍轻声嘟囔,也不知好些什么。

    自从那日过后,心素隐约觉得自家妻主对小五的态度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防备或许依旧,可那种对陌生人的疏离与隔阂却是淡了许多。小五起先有些困惑,但不久也便习以为常,只是以前那种非常漠然地说要杀了邹衍的话渐渐很少提及……

    这一个月很快过去,不管是“一”还是李然都没有任何回返的消息。

    小五某天趁月黑风高的时分出去了一趟,回来后,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微有些波动。

    后来听心素说,“一”似乎给他留了讯息,说临时有事,归期不定,让他继续好好隐藏自己。

    花光了李然留下的五百两,邹衍渐渐开始为以后包下艳青的银两犯愁,毕竟轩绮阁不是积善坊,言墨主事尽管能通融几日,却也难堵悠悠众口,再加上边上还有一群色欲熏心的老色鬼们虎视眈眈地准备尝鲜。这钱可是刻不容缓!

    没等这边想出主意,师傅那边传来一个“好”消息。

    “我知道你个崽子不愿窝在风来镇。如今邻郡郡都我一个姐妹那儿说她少了个副掌柜,怎么样?想不想去试一试?”

    “师傅,徒儿这阵子忙着哪,您别拿我消遣了。”

    “呸呸呸!你当老妇不知道,成日里为了个冷得像块冰的男人跑轩绮阁……小倌嘛,玩玩可以,可别认真,我听说你夫郎怀了身子,别太过分了啊!”

    ——呃,这好色薄幸的名声她还担定了不成?

    “是,多谢师傅教诲!”

    “嗯,这就好。对了,我跟你说的事你放在心上,好好考虑一下,尽快给我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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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这人特较真,不写封回信给她,一准又叨念,你说这白纸黑字又不能生钱,她……”

    ——等等,白纸黑字,生钱,夫郎……唔……她是不是有什么忘了?

    邹衍灵光一闪,拍拍脑袋,一路飞跑回家,一脸兴奋地找到心素,征得他同意,将他平日整理来留作纪念的故事集“唰唰”整个封面,上提《罗贵说书》四字,屁颠颠跑到秦姨家,请求以她的名义卖给书局出版。

    秦姨自从有邹衍这个狗头军师源源不绝的故事素材,其说书的创意与水准又上了一层台阶,她讲的故事往往独具匠心,令人耳目一新,大伙口耳相传、津津乐道。此时,若是不失时机推出这本《罗贵说书》,说不得会流传后世,成为一代说书大师……

    秦罗贵自是明白其中道理,所以当邹衍提出,此书出版后,一切利润两人五五分账,且秦姨先预付五百两给邹衍时,非常爽快地就签下契约。

    “唉,也难为你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凑钱。小然那孩子还没个信呢?”秦姨将五百两银票交到邹衍手里,语带感慨。

    “估计是事情有些棘手。”邹衍笑着接过,眼中因想起音信全无的大姐掠过一丝担忧……

    京城鱼龙混杂,水深池大,大姐势单力孤,想要就此脱身,怕不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吧。

    六十三

    两年未来京城,风尘仆仆的李然翻身下马,忽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她早已习惯了偏远的集镇、狭窄的街道、嘈杂的早市……只感觉周围的一切如锦繁华与自己格格不入。大将军府前两尊石狮如旧,守门的下仆却一脸肃然地将她拦在门外……曾几何时,这承载了她儿时所有记忆与欢乐的地方,竟已变得如此陌生?

    李慕可接到禀报,亲自到门口迎接,发现长姐正负手而立,微仰头眯眼看向自己方才来时的方向,那里……有其心之所系、魂之所牵的人……

    姐妹相叙,自有一番亲热。

    李慕可将李然带至娘亲卧室,自己先退了下去。

    李舒庆的病情看来果真十分严重,两鬓斑白,脸颊消瘦,无神的双目死死盯着走进来的李然,张了半天嘴却也只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词。

    “孽障!”“还有脸回来!”“来看我几时被你气死吗?”……

    看口型神态,来来去去无非就这几句。

    李然面色淡淡,心中有些恻然,想天下兵马大元帅,当年是何等叱咤风云、威风凛凛,如今也不过是个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的老太婆……

    她默默站了一会儿,开口道:“两年前,我敬你信你,来不及分辨真假,就傻傻跑去北边,去寻找我那被发配至南方的新婚夫郎,若不是一场大病拖住步伐,让小可及时找到我,只怕如今我早已远出塞外,在茫茫戈壁草原中渺无希望地寻找一个根本就不曾到过那儿的人……”

    “你教过我们斩草要除根,所以便派人追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刚刚家破人亡的男子……而那男人竟是你刚刚过门的女婿,是你女儿准备携手共度一生的良人……元帅,你好狠的心!”

    “你生我养我,我本该侍奉你终老。可是有些事,做了,便要承担后果。你是我母亲,却是我夫郎的仇敌、更是差点害死我夫郎的死敌……我只愿,此生恩仇相泯,再无相见之期!”她音量不高,语气淡淡,却是字字清晰,听得李舒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了,喉间不住发出“胡噜胡噜”的含混声音,隐约听出是个“李慕然”。

    “李慕然?哼,早在两年前知道真相的那刻开始,她就已经死了!请元帅记好了,我叫李然,只叫——‘李然’。”说罢,她抬腿跨出房门,再未回头看床上气得老泪纵横,面容扭曲的老人一眼。

    人在做,天在看。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月夜花园,凉亭里,姐妹二人对坐把酒。

    “真不愿原谅娘?”李慕可替李然斟满酒杯,低声轻询。

    “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李然摇了摇脑袋。

    “其实当年她让你去北边,倒真是出于爱护之意……”

    “我明白,让个不成器的女儿去吹吹烈风,清醒一下脑袋,别再和罪臣之子搅和在一起。过个一年半载,想必有再多浓情也转淡了……”她轻嗤一声,端起酒杯郑重道,“大恩不言谢!姐姐还没好好敬敬你,对我夫妻诸多维护照拂!”

    “大姐言重!”李慕可举杯对饮,顿了顿,道,“……你当真要离开?”

    “这李府的一切本就是你的!”李然双目平静,语声温暖,“我自小在外野惯了,更想好好陪陪瑾儿……还请妹妹成全姐姐的一点私心。”

    “那就……请姐姐死上一死吧!”

    ——延庆四年,女帝于微服赏花途中被刺,同行人众,月前刚刚伤愈回朝的左骑将军李慕然英勇护驾,终因伤势过重,不幸而亡。女帝追封其为“护国大将军”。

    李府某密室内,本已昭告天下,称其亡故的李然安静躺在床上,虽呼吸缓慢、面色苍白,但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个已死之人。

    “伤口处的疼好些了?”李慕可步入屋内,手中端着一碗汤药。

    “没事,一点小伤。”李然听到脚步声,缓缓睁开眼睛,有些中气不足地虚弱道。

    “当胸一剑,再差几分便直刺心脏,恕小妹无知,如此也能算是小伤?”李慕可皱了皱眉,终是忍不住出口,“我早跟你说过,演戏而已,姐你为何如此拼命?”

    提起这个,李然也忍不住蹙眉:“那刺客那时的杀意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不然如何能骗过个个比狐狸还精明的老家伙?”

    “小可。”李然微加重语气,续道,“莫和我打马虎眼。说清楚,为何那刺客肯冒天下大不韪和性命危险陪你我演这场戏?”

    “不过互相利用而已。”李慕可放下药碗,略扶起李然,安抚道,“姐你受了伤,就安心养伤好了,其余的事是将军府内务,姐姐还是不要多想比较好。”

    “……”李然侧头看向线条冷峻、神色淡漠的同母异父妹妹,不知什么时候起,那个小小软软,撒娇着扑到自己怀里,信赖无比地说“可可最喜欢姐姐了”的妹妹,已经长这么大了。将军府内务……吗?也对,这一切早就已经与她无关!

    “小可,我上次交代你派人替我送去风来镇给结义姐妹邹衍的钱银,不知已经送到没有?”喝完药,李然又想起一事。她这些日子忙着谋划脱身,就把这事交给李慕可去办了。

    “放心。”李慕可沉声道,深邃黑眸在李然看不见的地方微微眯起,神情若有所思。

    六十四

    邹衍近些日子可谓焦头烂额,不仅想尽办法要凑钱填轩绮阁那个无底洞,还听过往旅商讲天下兵马大元帅的长女护国大将军李慕然英勇殉国?

    虽然想过这很有可能是大姐的脱身之计,但……两个月来,没有半点消息,不得不说,这让她有点担心了。

    艳青每次见她行色匆匆,眉宇间笼着一层忧色,有一日终忍不住道:“你也算仁至义尽,为何还要管我死活。”

    邹衍惊讶地看向这个第一次正眼看她的男人,轻笑了笑,道:“若有一日,换做是大姐受我之托,她也会这么做的。”

    艳青不说话了,微蹙眉深深看了邹衍一眼,转过身去整理李然留下的那叠战术兵法。或许,他也并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对李慕然死亡的消息毫不动摇、漠不关心?

    这一日,邹衍正抓着脑袋想怎么从抠门的师傅那挖出些钱来……严明说天字一号房的客倌指名要见她。

    她边走边疑惑地挠头,待敲门得到应声,便小心推门一看,竟是见过一面的慕容大财神,连忙堆起满脸笑容,殷勤招呼道:“客倌,您叫小的来,可是有何吩咐?”

    “那一百两黄金花完了?”慕容亭闲适地坐在雕花太师椅上,捧着茶杯,半揭茶盖,轻吹吹泛起的茶末。

    ——怎么?不会是这节骨眼来要她还钱吧?嗬,那她现在还真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了。

    邹衍脑中胡思乱想,脸上讨好地笑道:“是。还得多谢客倌打赏!”

    “跟我说说,你一个每月吃穿用度最多不过三四两的普通人家,怎么这么快就花光了一笔重金?”慕容亭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态度,充满了上位者的优越感与居高临下。

    邹衍心头微有不悦,但在如意楼呆久了,什么刁钻古怪、狗眼看人低的权贵富豪没遇上过,便也不以为意,继续笑着道:“就小的那点破事,镇里下至八岁小孩、上至八十岁大爷大妈,还有哪个不知的。客倌您大富大贵、大人大量,就别消遣小的了。”这倒真不是假话,她邹衍如今也算成了风来镇一则传奇,由混混地痞到酒楼跑堂,由身无分文到身携巨款,刚发表了一番赚人热泪的疼夫宣言,转身就跑去轩绮阁长期包养了一个小倌,置家中怀孕夫郎于不顾,最为神奇的是,不管谁想打她邹家的主意,还没摸上门边呢,就无缘无故被放倒,醒来后必定□地被扔到大街上……

    咳,关于最后一点,邹衍曾私下让心素跟小五提过意见,人小五极认真地问:“不是你们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忽’吗?难不成我该砍了她们的手脚?”

    “呃……你一个男儿家,去剥女人的衣服总归不太好……”

    “噢,没事。”小五拔剑出鞘,看也不看,只见剑光闪了几下,院子里一株刚打起花苞的迎春花,立刻只剩几只光溜溜的枝条树干。

    风吹过,一地零星嫩黄残花……

    邹衍摸摸鼻子,只道:“甚好,呃……甚好……”

    唔,扯远了,反正她邹衍最近的声名在风来镇可谓如日升天,可惜,就是没几句好听的。

    “哼……”慕容亭轻笑一声,丢开手中茶盏,撩袍起身,负手踱了几步,又转回来,站到邹衍面前,“癞邹儿啊癞邹儿,你可真有意思!”

    “……”

    “为他人作嫁的事我看过不少,但是像你这么心甘情愿的倒还真没几个。”

    邹衍心中微动,装傻道:“……小的愚钝,不知客倌所指什么?”

    “你愿意继续装傻充愣,就由得你。不过有件事,我需得问你,你觉得楼儿怎么样?”

    “……诶?”邹衍一愣,心中莫名升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说!”

    “呃,慕容公子乃人中龙凤,小的不敢胡乱评议。”

    慕容亭打开桌上木匣,盒子里满满金光闪闪的元宝,简直耀得人眼花:“说一句真话,十两黄金,说一句假话或是不说,信不信你今日便可卷铺盖走人?”

    ——信!怎么不信?师傅她这么爱财的人,哪会得罪您这尊活生生的财神爷?可老大您不是慕容家下任家主吗?你们家生意不是遍布各郡吗?您不是该忙得脚不沾地、夜不宿枕吗?哪来的美国时间总跟她这么个小人物耗着?

    面对赤/裸裸的糖衣炮弹,极度缺钱、简直妄想点石能够成金的邹衍无耻地屈服了。

    “恕小的直言。慕容公子形貌俊秀、性情活泼……”眼看着慕容亭作势要将木盒盖上,邹衍连忙直奔主题,“可惜个性稍嫌跋扈,做事全凭喜好,行为手段太过狠辣阴损……”

    眼看着一句话一锭金灿灿的金子被拿出匣内,圆呼呼、胖墩墩地摆在桌面上。一锭、两锭,说到第三句话的时候,慕容亭先狠狠瞪她一眼,再重重将第三锭放下。

    邹衍擦了把冷汗,好像……似乎……确实是太过直接了些,难怪人家姐姐接受不了。

    有技巧地数落了一通缺点过后,邹衍最后道:“不过,自尊心很强,也挺有骨气,令人刮目相看的坚强。”

    “……坚强啊?”慕容亭喃喃自语,嘴角忽然勾起一缕意义不明的笑意,看向邹衍的目中充满兴味,“知道吗?我这个宝贝弟弟平日里在家中可是蹭破一点皮都要撒娇半晌的娇气包。呵,坚强!”

    “这……”邹衍诧异地语结,顿了顿,方道,“或许,人都是具有多面性的,不同的环境下人的表现会有所不同,就邹某看到的慕容公子,确实足以称得上‘坚强’二字。”

    “你是说不同的环境能改变一个人?”慕容亭双目发亮,兴致盎然地追问。

    “唔……嗯……或许……”邹衍本能地觉得危险,只得胡乱应道。

    “不是或许!是一定!”慕容亭一掌拍在桌子上,似乎很是振奋,像她如此身份,情绪如此外露,简直少之又少。

    邹衍心中警铃大作,却苦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得听天由命,作死鱼状……

    果然,慕容亭振臂一挥:“桌上的金子你可以都拿去,但是有一条,你需得把我弟弟教好了!”

    晴天轰雷!

    邹衍被震傻了。

    打发了呈呆若木鸡状的邹衍出去。

    一直跟在慕容亭身边的苏世礼走进房中:“亭主,真要将公子交给这么个胸无大志的泼皮来管教?”

    慕容亭立在窗口,向远望去:“胸无大志或许是真,泼皮嘛,呵,如此泼皮,倒也有几几分意思。”

    “世礼……不明白。”

    “有几个泼皮能和‘大圣手’的嫡传弟子称姐道妹的?有几个泼皮能和天下兵马大元帅的长女肝胆相照的?有几个泼皮能对飞来的一笔横财不是欣喜若狂、得意忘形的?有几个泼皮能对往上爬的机会一口回绝的?又有几个泼皮会对‘夫郎’曾有过别的女人的孩子毫无芥蒂,甚至视如亲生?现如今她的小院里竟住了个连我们的人都打探不了的高手……哼,若不是她从小到大的身世经历都在情报上写得清清楚楚,我实难相信现在的她会是以前那个众人皆知、扶不上墙的无赖混混!”

    “可……就算如此,亭主又为何要选她……公子不是很讨厌她吗?”

    “世礼,我知道你的心意。可你绝非引导楼儿入正途的上好人选。你对他太过纵容迁就,而他也仗着你的宠爱胡作非为!”

    “邹衍,她确实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但她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楼儿即便意气用事,靠逞强也要在她面前坚守骄傲、保存颜面的人,而且,不得不说,那女人有那么点小聪明,既能惹得他炸毛,也懂得如何顺毛,呵,一物降一物,也许楼儿这回就是遇上克星了。”

    慕容亭说完,回头扫一眼脸色暗淡难看的苏世礼,轻斥道:“你在担心什么?!堂堂女子为了男人失魂落魄,即便对象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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