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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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夫人说晚上会罚他跪在院子里,他不吃饱喝足提前积攒体力,怕是熬不到明天早上。

    这次试炼一共十天,如今过去了大半天,取得了初步进展,还剩下九天,他必须抓紧打探更多有价值的消息。

    83十日煎熬中

    入夜掌灯,有侍从来传唤归澜。

    归澜本是靠在墙角缩成一团闭目休养,听人喊他名字,他不敢耽搁,挣扎起身,踉跄走出。此时他衣衫早就碎裂粘在翻卷的伤口之中,随着他稍稍动作迈步行走,粗糙单衣就成了一件刑具,磨擦撕扯着血肉。他怕自己走得慢又会招来踢打,咬牙忍住不适咽下呻吟,只紧紧跟随。

    此时大雪还没有停,院子里的积雪已经将近半尺高,廊子下面因为有人走动,积雪化作水又凝成冰,湿滑寒凉。

    归澜赤脚踩在上面冷气刺骨,风霜雪雨猛烈地打在他的头脸和前胸后背伤口上,带来一阵阵战栗的痛楚。恶劣的环境反而让他的头脑越发清醒,他忽然想到不如装得更可怜一些,云夫人会否不满李明贺这等私刑对他呢她会否因此对他多一些关照呢他真的很想她可以心软,可以将对明月的那份爱分上一星半点给他。他要的不多,哪怕是一句听起来嘲讽却藏着关心和安慰的话,或者许他能在温暖房内休息片刻再责罚他也好。

    于是归澜故意装作眼前发黑,脚下一滑,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领路的侍从是自澜地宫中来的老人,早就习惯作践归澜,根本不去扶他,反而照着归澜软肋踢了两脚。归澜在泥泞冰水中滚了一圈,强提一口真气,才艰难地爬起来。这一番挣扎,身上鞭伤绽裂得更厉害。

    等挨到了云夫人和明月所在之处,侍女们见归澜这一身血渍污浊,怕他脏了房内地板,就让侍从去拎两桶水先把归澜洗刷干净。侍从们嫌去井边拎水太麻烦,就将归澜推到院子里,捡些干净的雪把他身上大面上的血污擦洗一遍。

    冰冷雪水混着鲜红从归澜身上落下,他痛得几乎站立不稳,亏得侍从们拉拽着才没有倒下再弄得一身泥泞。

    如此收拾得还算像些样子,归澜才被放入房内。

    归澜仿佛已经被折腾得筋疲力尽,进了门立刻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勉强稳住身体,混着冰碴雪末散乱的黑发遮没苍白脸颊,无力抬头。

    云夫人看了看归澜新添的数道鞭伤和破烂碎裂已经无法蔽体的衣物,不冷不热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贱奴,你惹了世子殿下”

    归澜就当这是云夫人在关心他,他心中稍暖,虚弱地回答道“云夫人,世子殿下问的事情,下奴有些的确不知,是以受了一点责罚。”

    云夫人冷哼,这叫一点责罚么那些伤痕明显不是普通的皮鞭能打出来的,恐怕归澜刚才一直是昏迷不醒。李明贺也太不知道轻重了,归澜武功被废比不得当初,万一出了事,明月怎么办一念至此,云夫人又骂自己心太软,归澜这贱奴活该挨打挨骂,她为什么要操心

    云夫人一使眼色,让侍女捧了匕首和空碗。

    不用云夫人吩咐,归澜就重复中午时的动作,从大腿上剜了肉,又要割开另一只手腕灌血。

    云夫人却说道“你身上那么多新鲜鞭伤,随便挤出一些血足够用了,腕子上的伤好的慢,别想两只手腕都伤了偷懒,这几天还指着你干重活呢。”

    中午手腕上的伤因为之后的悬吊撕扯,现在还红肿不曾完全愈合,归澜也不想再受伤,乖乖听话放下匕首。他咬牙撕下前胸一块碎裂的衣服,顿时深可见骨的伤痕绽裂更大,不断涌出鲜血,他接好了半碗,也不敢处理伤口,只是规矩地跪着双手将碗高高举起,等待着云夫人接下来的命令。

    侍从将碗拿走,药童调对药汁,云夫人如中午一样,亲自耐心地喂着明月将药服下。

    又过了一会儿,明月竟幽幽转醒,睁开了眼睛。

    云夫人高兴道“月儿,你终于醒了,太好了。看来换了药引果然有些效果。”

    明月虚弱地问道“母亲,我又昏睡了很久么让您担心了。我现在好许多了。对了,归澜来了么我要见他。”

    云夫人为了让明月开心,也没有阻拦,扭头喊道,“贱奴,明月要见你,还不快点爬过来。”

    归澜咬牙忍痛,爬入内室。他看见明月的床榻下铺了一层纯白的羊毛毯子,他怕身上血污弄脏名贵家什,只远远在青石地面跪定,不敢靠得太近。他叩首问安道“下奴拜见郡主殿下。”

    明月躺着看不见归澜,只能听见声音,她努力从床上撑起身体,向外张望,于是她才看清楚归澜的样子,顿时辛酸不已。这么冷的天,归澜穿得实在太单薄,破碎衣衫完全遮掩不住身上翻卷绽裂的深深伤痕,他又被酷刑折磨了么是龙傲池还是母亲,又或者是旁人欺凌他

    “归澜。”明月忧伤地呼唤,又求云夫人道,“母亲,归澜怎么伤成这样您许他休养可好”

    云夫人冷哼道“我自然是许他休养的,否则他哪来的力气这么清醒着与你说话。月儿,我叫御医来再为你诊治,看看要不要调整方子,多些滋补。”

    明月自知是心病更重,吃什么药都没用,她更关心的是归澜的境遇。她问道“母亲,归澜能在这里留几天”

    “龙大将军只答应借十天。”云夫人说道,“不过你的病一直没有起色,还能有借口多留他几天,毕竟现在换做用这贱奴的血肉做药引子,看起来效果不错。”

    明月听得一阵战栗窒息,惊恐道“母亲,您说什么”

    “那贱奴的血肉比起猪牛好用一些,这才用了两次,你就醒了。继续用下去,说不定你的身体可以好得快一些。”云夫人耐心地解释。

    明月捂着嘴干咳,脸色更加苍白,额头沁出冷汗,颤声道“您说我喝的药,是用归澜的血肉为引我”

    云夫人脸色难看,已经晓得明月是不舍不忍,她故意不理这茬,而是假装不懂,全不将归澜当人看待,言语中也多了几分冷酷的意味说道“你放心,每次都是先将那贱奴清洗干净,让他自己动手,再由药童按计量调对好了。”

    明月泣不成声,瘫倒在床上,哽咽道“母亲,赶紧停了那药,我不要再喝了,我已经好了。”

    “真的好了么”云夫人忽然收起了温和慈爱的模样,正色道,“既然醒了,你也该想想你的责任,不要再任性了。”

    明月点头“母亲,女儿都听您的,女儿会忘了二殿下,女儿愿意嫁给贤王或者你们安排的其他人。只要您让归澜这几天能好好休养。”

    云夫人心想,将归澜叫回身边,果然还是有点用处。至少明月为了归澜,竟能答应抛开儿女私情。归澜,你魅力真的很大,连明月都愿意为你付出这么多,若你不是奴隶,怕又将祸害世间,像你那杀千刀的爹一样,毁了多少女人的幸福

    云夫人怒意上涌,起身就想过去对归澜拳脚相加发泄几下,明月却似察觉到母亲的情绪,紧紧抓住她的袖子,可怜兮兮地说道“母亲,女儿有点冷,您抱抱女儿好不好”

    云夫人顿时忘了刚才的恼恨,回身坐在床边,将明月温柔地搂在怀里,脸上流露出慈爱之色。明月就像当年的她,无论容貌还是性情。她没有尝过的那些幸福和宠爱,她都可以给明月,让明月享受。只要看着明月开心快乐,她仿佛自己也可以多些安慰。

    “女儿想吃腊八粥。”明月在云夫人怀里撒娇,“女儿只要母亲陪着,要母亲讲故事,旁人都先退下吧。”

    侍从们都知道云夫人最宠明月,明月发话,大伙儿就鱼贯而出立刻退下。

    归澜艰难地爬到门边,因为身上的伤又是跪行,走的是最慢的一个。他恋恋不舍回望房内母女相拥的温馨场面,心中充满了羡慕和渴望。

    他也很冷,很想有谁能抱抱他,给他温暖。他也饿了,很想吃热气腾腾飘散香味的腊八粥,想要母亲陪着,听母亲讲故事。然而他却只能咬牙忍着痛,不敢站起身,像牲畜一样膝行在地,爬过门槛,爬出房外,在冰天雪地里跪好。

    冷到一定程度,就真的只剩下麻木,归澜伤痛虚弱,其实跪在院子里没有支撑多久,就昏迷倒地。

    恍惚之中他仿佛听见了云夫人的声音,竟是吩咐侍从将他拖去柴房,为他找件厚衣裹上一条毯子御寒。是他在做梦么,少有的美梦啊。

    84十日煎熬下

    龙傲池陪着贤王在内书房,坐立不安地一起等着去西苑澜王府打探情况的影卫回报。

    外边寒风怒吼,大雪不时压断树枝的声音,都让龙傲池万分揪心。她十分后悔,早知道会下这么大的雪,就不该让归澜穿单衣去。以云夫人一贯的残酷手段,可能又要对归澜施加刑责。虽然她可以因为这些原因求贤王放弃这样的试炼,但是将来她和归澜同样会面对类似的情况,甚至是更险恶更不可控制。

    何况她也很想知道,归澜的心里究竟能否有她,能否为她谋划,为她着想。她觉得他应该不会再一味屈服于云夫人的摆布。她的归澜,应该是能够看得更远,走出局限和束缚,自由自在做人。就算是面对云夫人或者澜王世子,归澜也会主动自保,也能多些自我意识。

    贤王握着龙傲池的手,安慰道“清幽,你不用担心。你不是说习练上乘武功的人都不怕冷么潜渊一定能撑住的。至于他的心里,倘若经历这十天,还是只有云夫人和明月,我们也不能再强求。所以如果他受到身心折磨,对你我更有利。这样他就可以知道谁是真正对他好的人。”

    龙傲池沉声回答道“师兄,我一直是明白的,我只是觉得这样或许胜之不武。潜渊是重感情的人,哪怕云夫人仍然如过去那样对待他,他也永远无法割舍亲情羁绊吧他如果完成试炼,就等同于背叛了云夫人,违背了他固有的忠诚。他怎么肯”

    贤王胸有成竹,语重心长地开导道“但是潜渊答应了接受这次试炼,就证明他已经开始尝试改变忠诚的底线和原则。我们要争取的正是这些,要他的心他的情感更倾斜向你,至少在国家大事上他并不排斥执行你的命令和要求。他骨子里固然是有傲气的,同样还有十八年来被残酷训练而成的奴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并非十天半个月的尊重他就能真的变作高贵的王子。他更习惯的方式是选择一个主人去服从。当同时存在多个主人的时候,他处理问题就会有优先排序,以求平衡。不用指望他彻底割舍亲情,不过你也许可以获得他更多的认可,天下大事或兵法军务方面他的见识丝毫不比你差。”

    “师兄,其实我更想要他可以喜欢我,接受我。”龙傲池很少在贤王面前流露出小女儿的神态,此时此刻她却再也无法隐瞒她的真实心绪。作为昭国的大将军,她应该只求归澜的忠诚,归澜的才干。但是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将身心已经付出的女人,她更需要的是她爱的人可以接受她,也爱着她。

    贤王的面色越发苍白,眼中神采渐渐暗淡,纠结着无法说出口的伤心。他转头不敢让龙傲池发觉他的异色,沉默了片刻,终于稳定了心绪,幽幽道“清幽,情不可强求。就像我总是希望你能温柔地喊我的名字,让我握着你的手,说你能陪我到天荒地老。”

    “乐川,我会一直陪着你。”龙傲池明白贤王的心意,也能从他平静的语气中听出汹涌的情感。

    “清幽,有件事情,我本来想隐瞒,可是为了国之大计,我必须让你知道让你能提前有更多的准备。”贤王缓缓道,“我的病情其实比我预计的严重许多,御医说用现下的药再撑一年半载已经是极限。我的时间不够了,许多事情必须加快脚步。所以我才会同意接受,并抓紧考验归澜,希望他可以早日成为你的助力。说的冷酷一些,我不在乎他是因为爱你还是恩义才对你忠诚,才愿意为昭国效力,我只要他的才华能够为我所用,我只要确保在我死后他不敢背叛你。”

    “乐川。”龙傲池再次呼唤他的名字,心里有千言万语,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贤王一向是从容冷静谋定而后动,他如今坦然对她说他就要死了,他一定是早有安排,无非是怕她事到临头难以割舍情感的依赖。不过因为归澜的出现,他已经重新调整了计划,调整到更适合她,哪怕是他为此伤心,他也愿意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感。

    “乐川。”她的眼眶湿润,视线模糊,紧紧握着他枯瘦的手,一遍遍用他希望的语气喊着他的名字。

    贤王的嘴角泛起了满足的笑意,柔声说道“清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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